第十九章 豆蔻(7)
鸞書走了進來,見賀蘭昭向里側躺著,又看了一眼打呼的柳枝,將兩個銀鏤香球掛在床邊,裡面是馥郁幽深的蘅蕪香,絲絲縷縷纏繞在其間。
……
郡主出行儀仗繁雜,再加上這回出宮隨行人員眾多,綿延數百米,坐在七寶安車上的賀蘭昭此時此刻才真正明白為什麼人人都想當人上人。
靠近休廬時,安車停下來,鸞書和柳枝將賀蘭昭扶出,向別院裡面走去。
才踏進去,王雪意已經疾步走到了賀蘭昭面前施禮:「郡主娘娘康寧。」
「王姑娘請起。」賀蘭昭笑道。
「郡主娘娘肯賞光是我的榮幸。」王雪意笑了,「今日來了許多世家小姐,我向郡主娘娘引薦?」
賀蘭昭道:「王姑娘是主,我是客,自然是客隨主便。」
「郡主娘娘太客氣了,請隨我來。」
賀蘭昭跟著王雪意進了一間題字「千斛香塢」的花廳,裡面三三兩兩聚集著幾波人,都是和王雪意一般大的年紀,豆蔻年華。
「諸位還不向郡主娘娘問安?」王雪意高聲道。
郡主娘娘?眾人忙上前行禮,這回賀蘭昭這是淡淡點頭……這些人她一個也不認識。
但其中有一人在行禮后就轉過身站在竹簾下,看也沒看賀蘭昭一眼。
很傲嘛。
賀蘭昭見她穿著竹葉青斜襟窄褙子,配玉蘭色縐紗裙,梳著個松若流風的百合髻,束著兩縷藕色絲帶,垂在肩后,整個人看起來就似一尾悠悠的湘妃竹。
王雪意順著賀蘭昭的目光一看,低聲道:「那一位是侍御史裴久大人的獨女——裴照晚。」
賀蘭昭恍然大悟,這就是那個才女!
「去年她母親亡故,父親又去了地方上,現在暫居外祖母家中。」王雪意道。
賀蘭昭一驚,這是林妹妹?
不止模樣氣質像極了林妹妹,就連這母親早亡、借住外祖母家的境遇也是一模一樣。
雖然許多人都說林妹妹矯情、做作、不惜福,但賀蘭昭卻不這麼認為,試問誰在父母雙亡、寄人籬下的日子裡還能活得開心?何況林妹妹又是個敏感的人,否則怎麼能做出「一年三百六十日,風刀霜劍嚴相逼,明媚鮮妍能幾時,一朝漂泊難尋覓」的詩句。
就像她,雖然有太皇太后的庇護,也免不了覺得自己在壽安殿名不正言不順,更別提在現代養父母家,不敢多說一個字不敢多行一步路。
「郡主娘娘,這位是國子監祭酒之女傅竹姑娘,這是蘭台令使之女徐弄月姑娘。」王雪意不遺餘力引薦著。
至於賀蘭昭……她一個也沒記住。
恰好此時走來一個少女,只見她裊裊婷婷向賀蘭昭屈身道:「臣女高寶胭,見過郡主娘娘。」
高寶胭看起來十三、四歲的模樣,昂首挺胸,絲毫沒有因為眼前之人是郡主而膽怯。
賀蘭昭矜持地點點頭。
「咱們別站在這裡干說話了。」王雪意很自來熟地牽過賀蘭昭的手,拉著她來到主座上坐下,這裡面最尊貴的是賀蘭昭,哪怕她年齡最小,王雪意此舉也屬情理之中。
其他人也並沒有覺得不對。
「郡主娘娘怎麼坐在壽星的位子上了?」高寶胭掩唇笑說。
王雪意道:「郡主為尊,自然該上坐。」
「我們都知道郡主為尊,可今天是你的生辰……」高寶胭瞥了賀蘭昭一眼。
「這有什麼,郡主肯賞臉就是我的榮幸,何況區區主座?」王雪意笑道。
「雪意姐姐真是心善……」有人一邊說著一邊瞄著賀蘭昭,「只可惜不是人人都知道禮節。」
賀蘭昭依稀記得這是某位侍郎的女兒。
「郡主。」柳枝道,「要不要奴婢叱責她們?」
「雪意姐姐是壽星,理所應當坐主位才是,再說了,這是王家的別院,郡主也該入鄉隨俗才是。」
「郡主年紀小,還不懂這些人情世故。」
「你我這個年歲的時候若敢坐主座,早就被家中長輩罵死了!」
「郡主又沒有長輩……」
「郡主你聽聽!」柳枝跺腳道,「她們越說越不像話了!」
鸞書道:「柳枝,你要讓郡主怎麼做?這裡面的全是官家小姐,說不得罵不得,何況……」
「何況我確實坐了應該壽星坐的位子。」賀蘭昭看向鸞書,「你怎麼不提醒我?」
鸞書一愣:「奴婢…奴婢一時也沒有想起……」
賀蘭昭點頭:「那是你失職了,回宮后自己向宋尚宮請罪吧。」
「那柳枝……」鸞書要說什麼,就見賀蘭昭已經偏過頭和柳枝小聲道,「狗叫喚,人答應做什麼?不理她們就是了。」
柳枝諾諾應了。
鸞書垂下眼眸,一言不發。
沒有得到賀蘭昭半點回應,底下的人也覺得無趣,說話聲漸漸停了下來,場面突然尷尬。
王雪意率先笑著說:「光是我們幾個閑聊也太無趣了,郡主娘娘看喜歡歌舞么?」
來了!
賀蘭昭好整以坐:「不喜歡。」
王雪意臉上的笑一僵,與高寶胭交換了一個眼神,只見高寶胭上前道:「今日是王姐姐的生辰,我特意讓家中的舞姬排練了一曲大舞,不如叫上來助助興?」
王雪意看向賀蘭昭,見她一臉懵懂,心道這孩子恐怕聽不懂這些彎彎繞繞,就像崔如意說的,呆呆傻傻的。
這樣的獃子也能當郡主,王雪意不服氣。
「既然高妹妹都這麼說了,我豈有推辭的道理?」王雪意轉而對賀蘭昭道,「郡主娘娘陪我看會兒吧,若是實在不喜歡,我再陪你四處走走。」
話是這麼說,賀蘭昭難道還能說不好?
「好吧,既然王姑娘極力相邀,我就看看。」賀蘭昭裝作天真的樣子歪著頭說道。
王雪意趕忙朝高寶胭抬了抬眉。
高寶胭拍拍手,就有一列綵衣優人魚貫而入,環佩叮噹間,走在最前面一個身穿鵝黃琵琶裙的貌美少女率先屈身行禮,鬢邊一朵開得正艷的山茶花冉冉欲灼,站在空地上就是一闕詞、一幅畫。
眾人的目光都貼在她身上,高寶胭站在她前面遞了個眼色。
就聽她淺淺說道:「奴,賀蘭頌,拜見郡主娘娘、各位姑娘。」
聲音也是驚鴻如醉。
「賀蘭?」有人驚了,「是那個賀蘭?還是姓賀……」
也有人看向賀蘭昭或是竊竊私語。
而賀蘭昭無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