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將雪（10）

  太皇太后對著宋尚宮使了個眼色，宋尚宮一揮手示意幾個高大的宮人將嗷嗷叫的方氏拖了出去。

  「太皇太后……」崔如意怔忪。

  太皇太后呷了一口清茶：「什麼時候壽安殿由著你區區一個縣君做主了？」她將目光投向殿內一個端莊婦人，「岐國公夫人，縣君年紀也不小了，你身為她的母親，理應肩負教養之責。」

  岐國公夫人趙氏乍一聽到太皇太后稱呼自己的女兒為「區區一個縣主」時，心中有些不悅，但顧及太皇太后地位尊貴，只得應了一聲「是」，臉色卻有些難看。

  太皇太后當沒看見，道：「我看聞喜縣君今日忙前忙后的也累了，不如早些回家歇息。」

  自從崔家起複后，崔如意這些年順風順水，何時被人這樣對待過，她上面一步冷聲道：「既然人來都來了，何不招進來見上一見？」

  崔如意滿腔怨憤，想她姿容絕艷，門第高貴，本該是京都名門閨秀中地位超然的一個，偏偏橫空冒出一個賀蘭昭。憑什麼自己只是縣君，而已經被崔家踩在腳下的賀蘭氏遺孤還能成為郡主？自己才是那個出身最好的人不是么？難道站在貴女頂端的不應該是她且只是她么？念及此，她狠狠瞪了一眼賀蘭昭。

  「壽安殿是什麼地方，豈是人人可以踏足的地方？」大長公主不滿道，「縣君太失禮了。」

  崔如意小臉通紅，又是委屈又是可憐：「大長公主殿下誤會我了，我只是想恭賀郡主罷了，從前聽聞郡主命格與常人不同，如今既然已經進宮來到太皇太後身邊，想來運道也有所改變，因此我特意請來了皇寺的高僧，請他再為郡主批命。」

  「縣君還真是熱心腸。」大長公主冷笑。

  崔如意解釋道：「大長公主不信我就算了，可宗慶法師就在殿外候著……」

  「宗慶法師？」太皇太后喃喃道，「他怎麼會來？」

  太皇太后的心情頗有些微妙，這個宗慶法師正是當年斷言賀蘭昭有刑克之命的得道高僧。

  「請大師進殿。」

  「太皇太后……」大長公主擔憂道。

  太皇太后輕輕闔目，捻動佛珠。

  崔如意見太皇太后終於鬆口，得意洋洋地看了一眼賀蘭昭，發現她只是獃獃地盯著自己的腳，不屑地哼了一聲。

  一會兒，宮人便領著身穿海青的宗慶法師進殿，眾人見他雖然垂暮，卻透著一股讓人無法忽視的舒華之氣。

  賀蘭昭暗想，這個什麼法師看起來倒不像是個江湖騙子，不過怎麼和崔如意狼狽為奸了？

  宗慶法師踏著軟毯緩步慢踱至殿中，雙手合十向太皇太后微微躬身：「老衲見過太皇太后。」

  「免禮。宗慶法師，多年不見，你還是這麼硬朗。」太皇太后一笑道，「我聽說你這些年輾轉各地弘揚佛法，今日怎麼進宮來了？」

  宗慶法師念了句佛號：「回太皇太后的話，六年前二十八星宿中的白虎星降世，可就在前幾日，西方白虎星宿被紅雲掩蓋不見，老衲依據七曜、五緯、四象推算，應是有異世之人臨門以致白虎星隕落。」

  「異世之人？可能推斷出此人是誰？是福是禍？」太皇太后道。

  「世間萬物一時半會是分不清福禍的，不過按天象指引，此人就在這皇宮之中。」

  「大師，曾有傳聞稱貞穆郡主乃白虎星降世，現在您說白虎星宿被掩蓋隕落，是否說明曾經的貞穆郡主已不在人世？」崔如意急道。

  宗慶法師點頭：「也可以這麼說。」

  崔如意終於放下心來，指著賀蘭昭道：「既然真正的貞穆郡主已不在人世，那我倒想問問，如今安坐壽安殿的是何賊！」

  「這是怎麼回事？」大家面面相覷了一陣。

  太皇太后冷著臉，坐在原地未動，目光卻直直射向宗慶法師，半晌後方緩緩道：「不在其位不謀其政，觀天象這樣的事還是交給司天監吧，其他人操什麼心？」

  「太皇太后，前有方氏指認她並不是真正的賀蘭昭，後有宗慶法師夜觀天象看出真正的白虎星賀蘭昭已經不在人世。」崔如意口中嘲弄道，「那今日我們觀的是誰的禮？」

  太皇太后聞言道：「你這忙前忙后的就為了說郡主不是郡主，真是煞費苦心。」

  賀蘭昭心裡卻盤算起來。

  崔如意無事不登三寶殿，今天敢在眾目睽睽下指認她是個冒牌貨，可見是有萬全準備……但自己並不認為崔如意真的知道自己的來歷……十有八九是沖著太皇太后或是賀蘭氏來的……

  賀蘭昭心裡轉個不停。

  「昭兒，現在的局面，你要怎麼化解？」太皇太后小聲問道。

  太皇太后這是相信自己，賀蘭昭鬆了一口氣，輕聲道：「我可以親自上陣嗎？」

  「可以。」太皇太后聽了這句親自上陣，微微一笑，摸了摸她頭上的髮髻，道，「去吧。」

  賀蘭昭走到了宗慶法師身前。

  「大師，我是你所說的異世之人么？」

  宗慶法師抬頭仔仔細細看她，半晌才「嗯」了一聲。

  「你還有什麼話好說？」崔如意道。

  賀蘭昭搖頭：「我想知道大師判定我是異世之人的依據是什麼？」

  「郡主可是辛丑年六月二十七日子時生人？」

  「是。」

  「此年此月此日此時生人乃西宮白虎星降世，但……」宗慶法師忽然愣了愣，「郡主可否伸出右手掌心？」

  賀蘭昭點頭，將手掌攤開。

  「這是……」宗慶法師仔細地看著，好半天才抬起眼睛，正色道，「方才是老衲冒犯了，還請見諒。」

  「宗慶法師，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大長公主上前牽過賀蘭昭。

  「這是天命之相，老衲竟參不透。」宗慶法師眉頭緊皺，「郡主身上確實沒有已經沒有了白虎星的氣息，卻多了幾分妖異，然而這份妖異並非兇相，相反是化險為夷。」

  崔如意頓時愣住：「可她千真萬確不是真正的賀蘭昭……」

  「夠了！」太皇太后立即打斷了她的話，「別再讓人笑話了，宋尚宮，請縣君出去，再告知岐國公府今日縣君的所作所為，讓她閉門幽思去吧！」

  「太皇太后！」崔如意怔忪間已被宮人帶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