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將雪（7）
崔如意沒留意賀蘭昭，將鐵鉗往炭盆里一插，高挑起兩眉，目光盯向鸞書白嫩嫩的臉頰，把鐵鉗一扯往她臉上打去。
鐵鉗速度之快直帶起一股疾風，但……
啪嗒一聲，兩根松枝擋住了崔如意。
「你……」崔如意有些驚訝。
賀蘭昭收回柳枝遞上的松枝，噓了口氣，往炭盆里將幾顆栗子撥了出來，對鸞書道：「一共五顆，給太皇太后兩顆，太後娘娘兩顆，剩下一顆給長公主。」
鸞書「哦」了一聲，撿起四枚栗子捧在手心裡就往太皇太后那邊去了。
賀蘭昭拿起僅剩的一顆栗子遞給漁陽長公主：「你的栗子。」
漁陽長公主還沒接，崔如意冷聲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什麼什麼意思？」賀蘭昭歪頭看她，「太皇太后和太後娘娘還在裡面，我們光顧著自己吃栗子不好吧。」
崔如意道：「賀蘭姑娘，我知道你自打出生起就沒有父母教養，我並不看低你，只是那宮女不知尊卑，我不過說了她一句，你卻……」她看了一眼漁陽長公主，「長公主殿下還沒發話呢，你就擅自做主，這不太合適吧。」
「表姐，她是個獃子。」漁陽長公主嘻嘻笑道，「她就是咱們的小丫鬟，什麼都不懂呢！」
她的宮女捧場地笑起來，崔如意哼了聲：「我要教訓她的宮女，她卻百般阻攔我，這是沒把我放在眼裡，就是沒把岐國公府放在眼裡，長公主殿下，你說應該怎麼辦？」
「讓這獃子跪下磕三個響頭不就行了。」漁陽長公主道。
聞言，崔如意朝著賀蘭昭挑了挑眉：「賀蘭姑娘，長公主都發話了，你知道該怎麼做吧？」
賀蘭昭抬頭看天，兩黨相爭必有一方落於下風，只是這個小姑娘動不動就要懲戒人，還是這麼侮辱人的手法，就太過惡毒了。
「賀蘭姑娘？」崔如意見她又呆愣著不說話，覺得掃了自己的臉面，便朝著自己的婢女使了個眼色。
婢女極為熟練地上前抓住賀蘭昭的手腕，正要踢她膝蓋時，就覺得手掌一痛，那是賀蘭昭狠狠拍開了自己的手。
婢女一聲悶哼，往後退了一步，隨即便轉身朝崔如意苦著臉道：「縣君……」
「哎呀，手都紅了！」崔如意輕呼一聲，睇了眼漁陽長公主。
「好你個獃子還敢打人！」漁陽長公主大叫，朝賀蘭昭狠狠踢了一腳。
賀蘭昭毫不遲疑地往旁邊一躲。
就聽咚地一聲，漁陽長公主兩腿呈一字型坐在地上。
尖叫聲頓時響徹大半個壽安殿。
「漁陽！」
「長公主殿下！」
喊聲四起。
崔如意急急地來到漁陽長公主身邊：「你怎麼樣？」
漁陽長公主哇地一聲哭起來：「好痛好痛，我站不起來了！」
「賀蘭氏！你敢對長公主動手！」崔如意怒道。
「我什麼時候動手了？」賀蘭昭神色平靜站在一旁，「長公主是不小心滑倒了。」
「賀蘭氏！你敢做不敢認！」崔如意咬牙道，「你隨我去見姑母！」
崔如意滿腔憤怒，賀蘭昭區區一個孤女，居然敢以下犯上，在她心裡，哪怕只是一灘爛泥，也比賀蘭昭高貴千百倍！
她忍不住起身踹開擋在前面的柳枝，一把抓過賀蘭昭的手腕，又對宮女們說道：「把長公主抬進去。」
四周的宮女趕忙上前扶起漁陽長公主，又亂亂地喊著請醫女。
……
崔太后看過了女兒，一把撩開珠簾來到太皇太後身前道：「母后，您聽聽漁陽都哭成什麼樣了，她可是您的親孫女，您得給她做主！」
太皇太后臉色緊繃：「做什麼主？怎麼做主？你說來我聽聽。」
「這個丫頭以下犯上欺負漁陽，如此暴戾頑劣的性情，怎配為郡主？」崔太后氣憤道，「應當讓禮部立即撤回冊封郡主的布告，還有，把她打二十大板，扔出宮去。」
「以下犯上？」太皇太后搖頭道，「可我聽說三個孩子玩得好好的，漁陽是不留意滑倒了。」
「玩得好好的？漁陽和如意怎麼可能和這個無父無母的孤兒相交？賀蘭氏的遺孤給漁陽她們提鞋都不配！」崔太后冷笑。
太皇太后垂眸笑了一聲：「可我記得，剛才是你那侄女兒主動相邀賀蘭昭和漁陽去藝圃的，看來你這個做姑母的並不了解孩子們的心思。」
「母后！」崔太后急道，「漁陽才是您嫡親的孫女，那個賀蘭昭不過是個外人，您怎麼反倒幫著外人說話？何況她父母都是大晉的罪人，她又是個什麼東西，您何必一再維護？」
「什麼東西？」太皇太后冷聲道，「你問她是什麼東西？她外祖父跟著敬宗皇帝打天下的時候你崔家還只是直隸州一個通判而已，你說她是什麼東西。」
「可她現在……」
「她現在怎麼了？她外祖父才在勐卯打了勝仗，是咱們晉國的大功臣！」太皇太後分毫不讓，「你想說賀蘭柏遼和南寧郡主？他們怎麼出的事，你崔家最清楚不是么？」
崔太后一愣，攥著絲帕擦了擦眼角：「我不明白母后的意思。」
太皇太后冷哼一聲：「你是天下頭一號聰明人，早些年大字不識一個，現在也跟著你那哥哥一唱一和的，還有什麼你不明白？」
聞言，崔太後轉過身坐在椅子上垂淚：「我就說這太后不好當！我一片真心卻被母后指責，罷了，我也知道在母后心裡只有那個丫頭，哪能看到漁陽和我呢？」
太皇太后從鼻子里笑一聲：「哭吧，這是你該哭的。」
崔太后從沒見過太皇太后這般言辭凜冽的時候，氣勢上便低了幾分，囁嚅著道：「可是漁陽遭了大罪，母后也不能太……」
「太什麼？」太皇太后冷笑著，拉過賀蘭昭讓她站在崔太後跟前，「人就在這裡了，要殺要剮悉聽尊便，不過這事你最好還是請示一下岐國公的意思，你說是不是？」
被太皇太后這樣以退為進一逼，崔太后臉上掛不住，又想起哥哥的囑咐，心道暫時咽下這口氣，等尋到鎮南王的錯處，再來收拾賀蘭昭不遲。放緩了語調道：「母后教訓得是，我先帶漁陽回去，今天的事就算了吧。」說罷她反身叫宮人帶上漁陽長公主和崔如意頭也不回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