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5章 董念茹
在這個學校里，最了解蘇梅的人應該就是陳良了。
和系主任一樣，他也不認為蘇梅能通過機操系的考核，只是對此什麼都沒說。
兩人在食堂吃過午飯，上完下午的選修課，一起去停車坪取了自行車，推著車子走向校外。
蘇梅回家，陳良是回福利院。
陳良是個孤兒，下個月才滿十八周歲，福利院允許他念完大一再搬出來。
兩人推著車子出了學校大門，陳良側頭瞟了一眼蘇梅，猶豫問道：「蘇梅，你……為什麼會想要轉系？」
「抱歉，現在我還不能告訴你。」
蘇梅回了一句，跨上自行車快速離去，有點迫不及待的味道。
陳良看著他離開的身影，面露思索神色。
經過大半天的觀察，陳良終於確定，蘇梅真的變了，變得很突然，沒有任何預兆。
在班裡蘇梅有個綽號：石頭，因為大家看見他的時候，他基本都是一動不動坐在座位上埋頭學習，除了陳良這個朋友，極少跟別人說話。
現在的蘇梅依然像塊石頭，但是，如果說之前他只是一塊躺在不動逆來順受的石頭，那麼，現在的他就像一塊隨時可能飛出砸人的石頭，偶爾目光會突然變得非常銳利，那是受傷野獸才有的眼神。
陳良不知道蘇梅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但覺得一定是跟上午體育課那件事有關。
想了很久，陳良決定去問個明白，於是重新返校，走向男生寢室樓。
陳良不是內宿生，進不了寢室樓，只能托看門的大爺上去通報。
沒多久，一臉不爽的姜遠從樓里出來，看見站在外面的陳良，臉黑黑地走過來，不耐煩問道：「有事？」
看見那一頭黃髮以及流里流氣的打扮，陳良真心不想跟這樣的人打交道，也不知道這樣的人當初是怎樣混進這所軍事大學的。
「那個……想問你件事。」陳良說。
「四眼娘們的事？」姜遠嗤笑一聲，「要被學校開除了來找我幫忙？免了，上午拽得二五八萬的樣子，現在就算送錢來求我，我也不會憐憫他一絲……」
「不是，你誤會了。」
陳良打斷姜遠，心裡對這人的感官差到了極點，但仍耐著性子說道：「蘇梅並沒有被處分……只是，他突然說想轉系什麼的，我就想問問你，……上午體育課的時候，發生什麼？」
「沒受處分？！」
聽了陳良的話，姜遠的臉變得陰沉，隨後就想通了其中關鍵，冷笑道：「呵呵，學霸果然會受到特別關照吧，再加上他是個沒爹的，在系主任面前哭訴一番悲慘就能得到同情，多好。」
聽了「他是個沒爹的」這話，陳良心裡騰地冒起一團火，原本還算柔和的神情瞬間冷下來。他也是個沒爹的，不但沒爹，連媽都沒有，從小就對這方面比較敏感，姜遠這話等於把他罵進去了，此時自然會生氣。
「不說算了，沒人求你。」
實在不想跟這樣的人待下去了，陳良轉身就走。
「喂！」姜遠在背後喊住他，「四眼娘們要轉到什麼系？」
「與你無關。」陳良頭也不回。
「你告訴我他要轉什麼系，我就告訴你上午發生了什麼。」姜遠說。
陳良停下腳步，回頭看見姜遠臉上透著些微認真的表情，感覺有點古怪，「機操系。」
「什麼？！」姜遠難以置信。
「所以我才想知道上午到底發生了什麼，才導致他會想要轉到機操系。」陳良直直盯著姜遠，慢慢說道：「平時搞點小動作就算了，但如果是你欺負他過頭了，學校一旦知道，後果你很清楚。你也說過，他是學霸，在校領導眼裡，十個你這樣的人都頂不上他一個。」
姜遠彷彿沒有聽見陳良的話，低著頭想著什麼。沉默許久，他聳聳肩，無所謂地說：「其實什麼事都沒有，那樣的小事不可能是導致那娘們要轉系的原因，你為什麼不去當面問問他。」
說完姜遠就轉身回樓，一副興意闌珊的模樣。
不知道為什麼，陳良覺得姜遠沒有撒謊。
但既然是跟上午的事無關，那……蘇梅要轉系的原因又是什麼？
家裡的事？
陳良一邊向外走著，搖搖頭否定了這個想法，前兩天他還去過蘇梅家，一切如常。
不……不對。
陳良想起之前蘇梅離開時那副急切的模樣，心想：「莫非……董阿姨出事了？」
可這也不對啊，就算董念茹真的出事了，又跟蘇梅轉不轉系有什麼關係？
陳良想了很久都沒什麼眉目，只是心裡有種感覺，隱隱覺得有什麼大事要發生了。
……
……
愛羅在很久以前是個地震比較頻繁的國家，所以民居大多比較低矮，且基本為純木結構，經過長久歲月的地質變動，現在愛羅已經很少發生地震，但這種建築風格仍被傳承了下來。
愛羅人的房子是世界上最美麗的建築，這是世人公認的。
黑瓦白牆，簡潔，內斂沉靜。
蘇梅的家也是這樣的一棟房子，而且還帶有個低矮籬笆圍起來的小院，聽董念茹說，是爸爸祖上幾代傳下來的。
新中大學離蘇梅家不算太遠，不到十公里，蘇梅一開始騎得很快，到了中途就越來越慢，穿過人來人往的大街，依然沒有真實感，害怕這一切仍是幻覺。
……
夕陽西下，天空像一口燒紅的大鍋倒扣在小城上空。
籬笆上爬著綠藤，蘇梅在外面站了很久，深吸一口氣，推著自行車進去。
把車子停在院中雜物棚，顫抖的手推開家門。
進了玄關，蘇梅把脫下的鞋在鞋櫃里擺好，光著腳踩上走過無數次的木地板。客廳亮著溫馨的暖色燈光，正前是一條連著幾個房間的走廊，左邊是和廚間連在一起的飯廳。
「回來啦。」
正在廚間準備晚飯的女人回頭看了蘇梅一眼，微彎的唇角掛著恬靜微笑。
她身穿米色寬鬆連衣裙，腰間系著圍裙，面容和蘇梅有八分相似，淡黃燈光使她略顯蒼白的膚色泛著一層朦朧光澤，五官精細，歲月在將近四十的女人臉上留下几絲自然痕迹，雖不復年輕時的驚人之美，卻多了一種溫婉安靜的氣質。
她就是董念茹，丈夫死後，她默默藏起悲傷，獨自一人把蘇梅拉扯大。
「嗯，回來了。」
蘇梅低下頭去，做了幾次深呼吸才止住身體的輕顫，顫抖的聲線卻出賣了他難以自持的激蕩情緒。
董念茹察覺了蘇梅的異樣，回頭疑惑看了他一眼，然後放下菜刀走出來，在圍裙上擦了擦手，摸摸他的頭柔聲問道：「怎麼了？」
蘇梅搖搖頭，「什麼也沒有……」
「沒事怎麼哭了？是……在學校里被人欺負了？」
「沒有，媽你別亂想。」
「真的沒事？」董念茹還是不信。
蘇梅「嗯」了一聲，「媽……我想抱抱你……」
董念茹愣了一愣，隨後面露寵溺的微笑，「這孩子，都這麼大的人了，真是的……」
嘴上如此說著，她卻將蘇梅抱進懷裡，右手在蘇梅背上輕輕撫著。
聞著董念茹身上熟悉的氣息，蘇梅的心慢慢平靜下來，所有不安都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無比的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