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2章 自結一黨 馬首是瞻
顧井然平靜的點頭,嘴角那一抹微笑充滿了自信,道:「這些年來歷練頗豐,八世子未曾接管節貪司前,在下便是玄衣後勤一事的主管,從相如先生處學到不少東西。後來又在太子府中辦事,讀書時也是頗有心得。再後來去了邊關,在海大人處當一幕僚,見過戰場慘烈,民眾……百姓困頓,再回頭看『聖人言』時,先前許多疑惑便覺豁然開朗。此翻秋闈,考中自是不在話下,只是最後的名次倒不是在下可以猜度的了。」
李樂笑了笑,至今還記得當年與這書生第一次見面的場景,那時的自己還只是個小小的孩童,剛來這個世界不久。書生在街上被一污爛人訛詐,自己在邊上看熱鬧,跟趙肆有一句沒一句的聊著天時,給這書生解了圍。
再後來,自己就被丐幫綁架了,然後有了如今的玄衣禁軍。再後來這書生與一富家小姐私定終身,被富家小姐的父親所知,侮辱一翻后趕出家門,到得京城將將快要凍餓而死時,又被趙肆救起……
如今想想這些往事,倒頗有種滄海桑田的感覺。
「記得井然兄當年曾與一位富家小姐私下定情,不知那小姐這些年來可曾還等著井然兄?此次高中后可有想過衣錦還鄉,將那小姐一併娶了?」
李樂略帶調侃的這樣說著。
顧井然不以為意的笑了笑,道:「那都是十年前的事情了,余家小姐早已嫁作他人婦,如今孩子都六七歲了,在下的心思早已淡了經年。之所以這些年來並未娶妻,倒也不是為了等著誰,只是事務太忙,沒把心思放在這事上罷了。晤,說起來,說不得在下或許會跟三公子成為連襟。」
「哦?」李樂起先疑惑,緊接著便想明白了什麼,呵呵笑道:「孫相很有眼光啊,看得出井然日後前途無量,這是先一步下手了啊。倒是不知,是次相府的哪位小姐?」
顧井然點頭道:「確如三公子所料,是次相府的十三小姐。上個月因海大人那邊的事情去拜訪孫次相,老人家有意說合起此事,在下倒也見了那位十三小姐,模樣自是不差的,只是有些猶疑,目前還並未答應下來。」
「孫小宓啊。」李樂說道:「聽小紅說起過,在孫家算是難得的賢良淑德,雖與九小姐孫小蘭一母同胞,但兩人的生活作風卻千差萬別。倒是個不錯的女子,井然兄大可娶得。至於井然兄的猶疑,倒是不必。孫相此舉也不是打算將井然兄綁在他的戰船上,即便是與孫家結親,日後該怎麼樣就怎麼樣。我不就是如此?」
顧井然搖搖頭,不想再在這樣的事情上多做啰嗦,於是便轉開了話題,道:「三公子近來的處境在下是知道,那幫人合力,讓至尊罷免了三公子。此事委實讓人義憤難平……」
說到這裡,他頓了頓,略有些猶豫,接著像是下定決心一般,湊在李樂跟前,低聲說道:「雖沒有了禁軍大權在手,但三公子也不必心灰意冷,沒有禁軍,日後未必做不出能改變這世道的大事情來,若三公子有意,今後可在朝上自結一黨,我等必為三公子馬首是瞻!」
他這話雖然說的很底,但卻格外鏗鏘有力。
李樂詫異的看了他一眼,問道:「你等?還有誰?」
顧井然還未說話,便聽後面傳來了一個輕佻的聲音。
「咦?鳳磐兄,面色為何如此紅潤?可是剛才那兵丁入你後門時激起了你的龍陽之性?哈哈哈,我便知道是這樣,早就懷疑你與孟伯堪那木頭不清不楚了。」
他這聲音頗大,引得周圍人等側目連連。
李樂與顧井然亦是回頭看去,便見一個舉止放浪,留著兩撇八字鬍的年輕士子,正在對另一個面容秀氣的男子進行調侃。
那秀氣男子拍開他的手,急赤白臉的說道:「休要胡說,某家堂堂太學士子,受那粗俗兵痞這般折辱,真真豈有此理!」
他旁邊另一個面目略微粗礦的人卻道:「真真瞧不起你們這號人,龍陽怎麼了?分桃又怎樣?為某家檢查的那個小兵模樣頗為俊秀,檢查完后那小兵臉上紅撲撲的,某家還約他等考完之後到醉仙樓一會呢。怎麼了?只准你們這些偽君子走水道,就不許我等這樣的仁人志士我們走旱道?」
三人說著話,正向這邊走來。
他們李樂自然也是見過的,那八字鬍的狂生名叫余放歌,每自比詩仙李白,會一手不錯的擊劍本事,放在文人圈子裡也是難得的高手,常常喝醉后與人比劍,寫詩,在青樓里賺下若大名頭,倒是個難得的風流種子。
另一個某樣秀氣的男子,叫作蔣鳳磐,別看秀氣,卻是個急脾氣,每有時政變化,便會說道朝廷如何,八相如何,家國如今。還每每都被他說到了點子上。只是憤青有點過頭了,總是在罵,妥妥的噴子界一把手,由此得來的外號,叫做「大御史」。
而另一個面容粗礦,言詞中明顯是個基佬的傢伙,名叫文昌,文匯淵,是一位真正的「色中惡鬼」,說他是基佬還是抬舉他了,這傢伙是個雙向插頭,以及插座。不管男女,只要是漂亮的他都愛。
私人做風雖然很有問題,但能力卻十分突出。經集之說自不在話下,詩詞策論亦非常人可比。家境殷實,未入太學前曾做過一州知州的幕僚,在治河方面很有心得。
三人都是太學中出類拔萃的人物,說笑間已然來到李樂與顧井然跟前,看到兩人時也是微微愣了愣。
余放歌便道:「不曾想與兩位舉人科的文魁不期而遇,倒是讓余某人心生汗顏吶。話說,李家侯,『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的後面呢?學生這些年來想了許久,都未敢將這詩添完整,害怕褻瀆了佳句,你倒是把後面的詩寫出來啊。」
他說這話時,神色頗為焦急。
李樂笑著說道:「放歌兄每自比詩仙,難道還作不出下面的詩句嗎?」
余放歌痛苦的呻呤一聲,道:「我自比李太白,只是自比而已,又哪裡有李太白的才情?李知安,你就是在折磨人吶!」
他為人狂放,痴迷詩詞,常常也有驚世之作,青樓里的花魁多以他為座上賓。但也正是因為這樣的痴迷,他對李樂這種「太監」的行為充滿怨念。以往便因為這句詩,喝醉后常常嚷嚷著要打上凈安侯府去。但等酒醒之後,卻又慫了。
倒不是因為其他的,就是怕講道理時李樂說不過他,把他給揍了。畢竟,以前的絕公子,現今的天刀,那一身通玄武功可不是他一個只練過三五年擊劍的「酒中仙」可比的。
「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 等閑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 驪山語罷清宵半,淚雨零鈴終不怨。 何如薄倖錦衣郎,比翼連枝當日願。」
李樂剛準備開幾句玩笑時,卻聽到旁邊的顧井然直接將詩給念了出來。
這詩的完整版顧井然當年聽過,但未經李樂許可他也不好傳出去。此時是實太看不得余放歌那痛不欲生的模樣,便就隨口說出。
三人聽完后目瞪口呆,久久的品味著這詩的韻味。
顧井然歉然的看了李樂一眼,說道:「幾年前知安……」
「我在幾年前也是偶得佳句……」李樂將他下面的話打斷,對三人笑著說道:「說真的,我也接不下去。如今被井然兄接下去,倒也是在下了了心愿。」
聽到這話,顧井然直接呆了,瞪大眼睛看向他,不明所以。這明明就是你的詩啊,為什麼要按在我頭上?但感覺到李樂輕拍他肩膀的動作后,倒也沒說什麼。
另外三人過了半晌才回過神來,余放歌輕吐一口氣,道:「顧兄接的妙啊,嚴絲合縫,不愧是文舉魁首,余某人嘆服。」
李樂也跟著假模假式的感嘆道:「確實接的妙,你們還不知道吧?井然兄當年有一段可歌可泣的愛情……話說那是先帝景和十六年,他與一位富家女子相知相遇……如此……這般……最後……」
他把顧井然那年的事情帶著悲傷的口吻,娓娓說出。反正他抄詩抄書的抄的多了,也不差這一首,讓給顧井然倒也不算什麼。
蔣鳳磐聽完之後,很是感慨的說道:「難怪井然兄能將這詩接下去,原來竟有如此滄桑的過往,當真至情至性吶。」
余放歌皺了皺眉頭,回味許久之後,向著李樂與顧井然拱了拱手,卻沒說什麼。
文匯淵激動的熱淚盈眶,道:「佳句終有補全吶,知安賢弟……」
說著話,他便想要去抓李樂的手。李樂輕輕避過,讓他落了空。
文匯淵頗為遺憾……
如此之後,三人離開。
顧井然不解的問道:「余放歌在詩詞一道上痴心太重,他今日在見了三公子后必定會有執念,會影響他這次考試,在下於心不忍,所以將這詩完整的念出來,以安他心。在下不知為何三公子不肯將這詩公布,或許還有其他謀算,在下也想要警告他們一下,不可將這詩泄露出去。可是三公子又為何要將後面的句子安在顧某人身上?」
李樂笑道:「沒什麼啊,你需要名望,而我卻不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