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6章 實話實說 兩不相欠
莫惜朝笑道:「主要是因為其他三人的掌控人不爭氣,四姓家又同氣連枝,岳永興的手段也是頗為厲害的,壓服了其他三家。劉、吳兩家自不必說,兩家現今的家主有小聰明卻無大智慧,鬥不過岳永興的。」
「而韓家則將韓鬆勁推在前面當牌子,那是他們家的慣例,讓最沒本事的繼承爵位,家主則是由較為出色的人來擔任,現今韓家其實是韓松年說了算的,這個人還是有幾分本事所,早年間被大先生……哦,就是知安的大兄勿悲先生廢去了武功,心性還算堅毅,這些年來將韓家……」
剛說到這裡時,莫惜朝突的住口,拔弄的琴弦亦在此時亂了,眼睛眯了起來,喃道:「韓家……」
……
次日正午時分。
左仲堂出得府門,進了馬車。
「我的人為什麼會死?」
車廂內,某個戴著斗笠的人這樣問道。
馬車向著前行,左仲堂笑了一下,道:「因為他該死。」
「死,總要有個理由。」
「他說話不對,以為就當年事捏住了本將軍的軟肋,所以就死了。」
斗笠人沉默片刻后,道:「確實該死,李三子那邊如何?」
左仲堂道:「丹田碎了,碎的不能再碎。」
斗笠人疑問道:「真話?」
左仲堂嘿的笑道:「信不信由你,老左的人品擺在這裡。」
斗笠人緩緩點頭,道:「那便好,你的人情還完了。」
說完這話,斗笠人站起身來讓過了馬車內的左仲堂,然後如詭秘般,不驚動任何人的情況下離開了馬車。
左種堂瞧著他離開,喃喃自語道:「現在好了,實話實說,嘿嘿,兩不相欠……」
不多時,馬車來到綏靖侯府門前,左仲堂下車,沒有下人的通報下,直接進入府門,好像回自己家一樣。
……
十月初二,雖熾陽高照,但卻依舊有些冷意。
首相大學士府,一座園林之內。
坐在涼亭正位的林惟中淡淡的看著下面的十幾名官員,喝了口茶,道:「李三子是文舉魁首,參加秋闈是應有之意,有什麼大不了的?值得你們來本相府中啰嗦。」
下方一名吏部的官員站起身來,道:「相爺容稟,李三子已然是武狀元了,而且曾任禁軍大督都,本就是有職之身……」
他剛說到這裡,便見林惟中擺了擺手,道:「禁軍大督都可有品級?他中武狀元時,先帝可曾封過他的官職?《大商律》有哪一條說過他不許參與秋闈的?至尊可曾禁止他參與科舉?郎侍中,你這話說得好沒道理。」
那姓郎的官員微的一愣,接著道:「畢竟……是有些彆扭的。」
林惟中笑道:「且彆扭著吧,這大商天下吶,哪天不彆扭。」
他這話說完,便將旁邊石桌上的茶杯舉了起來,下面的官員見到這般動作,彼此間相互看了看,知道再留下來也是沒有什麼結果的,一個個的站起身來,躬身行禮,告辭離開。
不多時,其他人都已離開,唯獨有兩個人留了下來。一個是原本的閣臣之第七位,如今頂上穆煩多空缺,升為六相的楊君武。另一個則是新晉閣臣,原吏部尚書的毛世山。
見兩人並沒有打算離開的意思,林惟中便呵呵笑了起來道:「二位還有什麼事情嗎?」
兩人相互看了一眼,彼此微笑著。
楊君武道:「毛賢弟若是事急的話,就請先說吧,楊某人的事情倒沒什麼,等上一等也無大礙。」
而毛世山卻道:「還是楊相先說吧,在下倒是不急。」
楊君武點了點頭,也不再客氣,轉而林惟中拱拱手道:「相爺,楊某來此只是個傳話人,有什麼不敬的地方還望勿怪。」
林惟中笑了,道:「孫相有什麼話要說與老夫聽的?楊相直說便是。」
楊君武正色道:「首先,孫相對此次相爺您的配合表示感謝,李知安能順利入考,多賴相爺這邊周旋。」
林惟中擺擺手道:「本就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又都是蘇林一脈,伯綸賢弟太見外了。」
楊君武道:「不管如何,孫相承了您的情。嗯,還有一件事情,孫相想問問相爺您,可知當年『蘇林八魁首』中的『明眼先生』顧長風與『無私大判』鄭國仁,這二位如今在何處?」
聽到這話,林惟中的眼睛不由的眯了起來,緩緩抬目,看向楊君武。
積年首相的威壓下,楊君武不由自主的底下了頭,趕緊躬身行禮,卻也執拗的一言不發。
而一旁的毛世山在聽到這個問題之後,不可思議的瞪大了眼睛,看了看楊君武,又瞧了瞧林惟中,繼而面有怒色,但也並未發作起來。
武宗末,仁宗初年的蘇林八魁,毛世山自然是知道的,『濟世聖人』劉明遠,『肝膽人傑』李推之,『誠謀於國』林惟中,『磐石先生』孫伯綸,『心靈眼明』顧長風,『生花妙筆』沈翰文,『拗御史』種成師,『無私大判』鄭國仁。
其中種成師以及沈翰文因為當年的黨禍之爭,已經死了。其他人則各有出路,而當年的那些隱秘,隨著劉明遠被平反,很多事情業已被世人知曉。特別是首相林惟中的事情,而今在大商的官僚體系中已然不算什麼秘密了。
這是孫伯綸有意放出去的風聲,毛世山自然是知道的。
而如今再被楊君武當著首相的面提提,毛世山認為,他這是在故意打首相的臉了。他視林惟中為坐師,聽到這些如何不怒?但多年官場養出來的城府,卻也只是讓他目光微微一凝,但是並未多說什麼。
庭院里的氣氛在此刻陷入了壓抑的沉默,三人誰都不說一句話。
過了半晌,卻聽到林惟中呵呵呵的笑了一起,道:「伯綸手段不小啊……」
看似只是隨意的感嘆了一句,然則他倒也並沒有就這句話繼續說下去,而是開始回答楊君武的問題:「鄭國仁前年已然故去,老夫接到此信時亦是倍感傷懷。顧長風……」
說到這裡,他站起身來,走到庭院中的一處案幾前,提起筆,寫了一個地址,然後將紙張折好,返回來遞給楊君武,道:「景和二十二年時,他在這裡。如今在何處,老夫倒是不怎麼清楚了。」
楊君武伸手接過,重重拱手道:「學生告辭。」
林惟中點了點頭,便也不再多說什麼。
楊君武離開后,毛世山怒哼一聲,有些語無倫次的道:「欺人太甚!孫伯綸堂堂次相,竟用如此下作的手段來羞辱老師您,學生……學生……老師,他怎敢如此?」
林惟中有些疲憊的擺了擺手,良久不許。
在這位學生看來,孫伯綸提起那二位的名字,便是對林惟中的羞辱,畢竟,那時的林惟中扮演的角色並不如何光彩。
而林惟中卻並不這麼認為,他知道,因為當年自己暗地裡保下了顧長風與鄭國仁,孫伯綸近來在得知了這件事情之後,開始顧念舊情了。說是顧念舊情,其實是打算借著將那二人引入朝堂的機會,徹底將自己壓死。
即便已經過去將近二十年,八黨魁對於在野蘇林來講依舊有著很高的威望,李推之仙逝,如今在朝的只有他與孫伯綸兩個黨魁,而他已然被很多『蘇林人』,特別是在野的蘇林看作叛徒,若是藉由孫伯綸之手顧復起長風,此次禁軍大督都之爭過後,在野蘇林將盡數投入孫伯綸名下。
更何況,顧長風『心明眼亮』,應是猜到了某些事情,所以才會在景和二十二年夏日的某一天,極為巧妙的脫離了自己的監視。若是讓孫伯綸找到了對方,那對自己來說,將是一個十分巨大的威脅。
不過,孫伯綸是個極念舊情的人,或許將來會念在他保下鄭、顧二人的份上,心軟一時……
想到這裡,林惟中輕輕搖了搖頭,轉身看向毛世山,問道:「世山還有何事?」
毛世山猶豫了片刻,拱躬身道:「淳王府那邊請託過來的關係,希望老師在禁軍大督都的事情上使使力。學生……學生自也知道這是不好的事情,但老師是知道的,學生門下多有勛貴子弟,所以……」
他這話說的猶猶豫豫,說到最後時咬了咬牙,繼續道:「學生以為,孫伯綸近來咄咄逼人,而今許多蘇林都已投到他的門下。老師不若借勛貴之勢再起,用以制衡孫伯綸,想來這樣的局面也是至尊希望看到的。」
林惟中背著手,抬頭望天,沒有就他的說法表未什麼,過了半晌才問道:「你入閣多久了?」
毛世山不明所以,老實回答道:「三個月。」
林惟中哦了一聲,道:「三個月啊,夠久的。嗯,回去吧。」
「老師……」
「本相自有分寸。」
「諾。」
毛世山躬身行禮,他恍然明白了什麼,冷汗順著他的脊背滲出,然後匆匆離開了。
如今已是秋末冬初,庭院中雖不冷,卻隱隱的有了些寒氣。
林惟中瞧著園中已然開始枯敗的秋菊,長嘆一聲,喃喃自語道:「孔立清,毛世山,老夫看好的學生怎麼儘是些蠢貨?」
說話的同時,他有些滄桑的搖了搖頭,離開了這處院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