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9章 雨幕、東方
我回來了,我回來報仇了,就是這麼一個簡單的道理。我不管當年的事情到底還有什麼隱情,我只知道,現在該我報仇了。
老者呆了片刻,深吸一口氣,面色灰敗的道:「如今你是天子禁軍的右督都,權大勢大,武功高強。回來報仇,理所應當。混江湖的,總有這麼一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死。老夫理解,但不管怎麼說,你是東方家的種子,可否給東方家留一條血脈?」
右督沉默良久,突然轉身看向趙婉如,問道:「你願意養一個孩子嗎?」
趙婉如笑道:「本來過兩年就收養一個孩子來繼承夫君你的香火,而今能有一個真正的東方氏孩子送過來,自然是最好不過了。」
東方卓將目光盯向老者:「東方氏三歲以下,除你這一脈的,抱出來一個。」
老者沉沉點頭,站起身來,轉身又回到了那所大宅子。
不多時,一個年輕美貌的婦人,懷裡抱著一個襁褓,顫顫巍巍棲棲遑遑的從大門內走了出來。
片刻后這婦人來到東方卓面前,臉上帶著淚痕,不停的抽泣著,極為不舍的將懷中只有三個月大的男嬰遞向了趙婉如。
趙婉如伸手接過,看著嬰兒粉嘟嘟的小臉,一下子心花怒放,「哦哦哦」看開始逗弄。
那婦人的目光一直盯著嬰孩,看了許久,最終眼睛一閉,化作一顆決然的淚珠掉在了地上,似是用了莫大的毅力強行轉過頭,然後便打算回到宅子里,與她的家人一同赴死。
「等一下。」
東方卓開口,那婦人停下了腳步。
「右督都還有什麼吩咐?」婦人並未回頭,語氣中儘是憤恨。
東方卓淡然問道:「你叫什麼名字?誰的妻子?」
婦人道:「妾身柳照,是東方實的第四房妾室。」
東方卓想了想,有些恍然的哦了一聲,道:「東方明愚那一脈,你留下來哺育孩子,不必回去送死了。從今往後,你便是本督的妾室了,孩子長大后你是他的二娘,就這樣。」
名叫柳照的婦人赫然轉身,不可思議的看著東方卓。
東方卓並未看她,緩緩起身,向前走去,一邊走,一邊說:「我不管你與東方實的感情如何,也不管東方家以往對你是好是壞,這些都是無所謂的事情。總歸一句話,他們今天死定了。你今後想要為他們報仇,或是有別的心思都可以。但我想,你應該不是一個愚蠢的女人。」
說到這裡,他便不去理會那依舊目瞪口呆的婦人,緩步走出了大廳,站在屋檐下,將目光移向對面那敞開的朱紅大門,輕輕吸了口氣,緩聲道:「眾玄衣聽令。」
左近玄衣齊齊躬身:「尊督主令。」
東方卓道:「今次是本督的私事,本督不希望你們參與其內。但本督也想讓你們幫個忙,圍住一片宅子,任何逃出來的人,都給本督抓了。」
眾玄衣皆有些不明所以,彼此對換著眼神,但也只是片刻后,便齊齊應道:「諾!」
隨行參謀皺了皺眉頭,走過去底聲說道:「督主此行過於冒險,承劍山莊東方氏勢大,成年男子一百五十四人,每個人劍法都是不俗。一流高手五十多人,更有東方明玉,東方明山,東方明愚以及東方樓四位宗師人物,督主何必……」
東方卓輕輕擺手,將他的話打斷,微笑著道:「一來,是因為本督不可因私廢公。二則……呵呵,報仇這種事情,自然要親力親為才能痛快。」
言論,他走入雨幕,走向朱紅大門。
……
承劍山莊內,東方氏所有的成年男子已然全部集中在了平常練武的廣場上,秋雨澆灌在他們的臉上,顯得異常凄惶與無助,即便是這樣,他們依舊站在這裡,悲壯中帶著決然的不肯離開。
廣場周圍的樓檐下,婦人淚流滿面的看著那些男人,十來個十一二歲的少年們,神色間帶著屈辱與悲傷以及深深的恨意,咬著牙,握著拳。
其他那些以往頑皮搗蛋完全不懂事的孩童,此時雖然不明白那些爺爺,叔伯,哥哥們為什麼要站在廣場上淋雨,但這個時候卻也被這樣的氣氛影響了,一個個的安安靜靜的不說話。
秋雨淅淅,有寒意生。
雨幕中,頭帶烏紗折上巾,身披玄黑甩袖大風衣的東方卓,背著手緩緩走到廣場,抬目,看向面前的這些人。
這些人有很多他是不認識的,也沒有見過,絕大部份對他來說都是陌生人。即便有那麼兩三個他還記得他們長的什麼模樣,此刻卻也覺得模糊了。但不管這些人是陌生人,還是隱約相熟的人,只要他們姓東方就足夠了。
東方氏族長東方明玉凄然中帶著些疑惑的問道:「你……一個人來,可是有什麼還要說的?」
東方卓搖了搖頭,道:「你誤會了,我之所以一個人過來,是因為這是我的私事,玄衣律令嚴苛,我雖為右督都,卻不能因私廢公,讓我玄衣大好兒郎因為本督的私事而有所損傷。所以,我一個人來了……」
說到這裡,他停了一下,略微加重語氣,繼續道:「嗯,一個人來了,來殺光你們,就這樣。」
他這些話說出,對面的那些人集體呆了一下,接著便開始警惕與疑惑,不知道他是不是在騙他們。他們知道玄衣的可怕,這些年來七派八幫這樣的江湖頂尖勢力因為玄衣的原因,要麼被滅,要麼臣服。
近來玄衣更是成為了新武皇帝的天子親軍,壓的金錢幫那樣的天下第一大幫都不敢動彈。傳聞,前段時間那位「天下第二」的上官幫主,在金錢幫的大本營昌寧府,被某個不知從哪裡來的大宗師用「一杯殘酒」驚退了。
江湖中人不知那人是誰,有人說是天機老人,畢竟那位「小天機」是李知安的女人,天機老人出手是應有之意。也有人說是李尋歡回來了,只是隱在暗處為他兄弟「天刀」李知安撐腰。江湖上說什麼都有,但總歸上官退走,金錢服軟是事實。
基於這樣的傳言,武林中不管多大的勢力,見到玄衣之後都會主動退縮。
東方氏眾人原本以為,他們的下場應該與那些被玄衣滅掉的門派一樣,如羔羊般等著被屠殺,近來在得知玄衣右督都過來尋仇時,他們也已經作好了與玄衣殊死一搏的打算,就算是羔羊,臨死胡亂踢騰兩下也能讓屠夫手忙腳亂,更有可能傷到對方。
然而,讓他們沒想到的是,東方卓竟然說著什麼「不能因私廢公,我一個人來了」這樣的話,這到底,是不是真的?
他怎麼敢?
雨幕下,眾人沉默,疑惑,警惕,欣喜。
東方卓看著眼前這些東方氏族人,緩緩說道:「私仇私了,玄衣為國之重器,不會因為某個人的意志而改變,你們大可放心。今日,不過是你死我活而已。若是本督死了,玄衣不會為本督報仇。就這樣。」
「哈!」
他這話剛說完,對面一名三十多歲的男子走了出來,唳聲道:「小雜種,你未免太過託大了,竟敢孤身來來?今日某家斬你於……」
「叮!」
一個彈指,一枚普普通通的繡花針,在所有人都沒有防備的情況下,直接釘入了那人的左眼,透腦而過。
那人緩緩倒下,片刻后眼眶中流出血水,如絲細般的在積水中散開。
緊跟著,右邊的樓檐傳來一個女子的凄厲慘吼:「相公……」
以及一個少年悲傷的大叫:「父親!我殺了你……啊……殺了你……」
那少年應該是被自己的母親托住了,歇斯底里的大吼著。
東方卓並未關注那邊,平靜的看向他眼前的眾人:「就這樣,你死我活的事情。」
那對母子的哭泣與怒罵,加雜著雨聲,變成了廣場上對峙雙方的背景音樂。
東方明玉的身邊,他的兒子,名為東方樓的中年人向前走了兩步,安靜的看著東方卓,他的神色很是憔悴,還帶著深刻的疲憊與頹廢。
長長呼了口氣,目光中帶出了堅定,說道:「我不知道你剛才說的話是真的還是假的,但我知道我們就算殺了你,能躲得過今日平安,可日後,玄衣肯定不會放過承劍山莊的,畢竟你死在了這裡。」
「小卓,我是東方樓,你或許記得我,也或許不記得了,畢竟你那個時候年紀還很小。你爹……跟我關係很好,我們一起長大,一起練功,一起……算了,不說這些了,不管說什麼,他都是因我……替我而死。我才是你的仇人,殺了我,放過東方氏,可否?」
「不可以。」
東方卓淡淡說道:「現在你裝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好像自己誠心悔過,可是在過去的十二年,你依舊享受著承劍山莊少莊主的榮光、權力與財富。東方氏,這個家族,這個姓氏的所有人,心安理得的享受著『東方』二字的福利。」
「可是,因為一個不起眼的事情,我爹死了,我娘死了,你們與南宮家談了很多條件,你們相互談判,相互妥協的時候,我正藏在一群小乞丐當中,唯恐被南宮家追來的人發現。你們鶯歌燕舞,天下太平的時候,我被人販子綁在木板上割了蛋……我憑什麼原諒你們,以及你?」
東方卓看向東方樓的目光,開始變得銳利。
東方樓苦笑著搖搖頭,再沒說什麼,拔劍。
劍光突兀而來,凌厲,決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