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1章 升月(5)自白書
灰袍人停住步子,不明所以的轉身:「還有何……」
「事」字未出唇,便見一隻泛著粗壯青筋的巨大手掌突的襲來,直接將他上半個身子捏住。
這個手掌實在太大,就如同巨人的手掌。實在太過有力,萬均只在一握間,灰袍人沒辦法反抗半分。
然而這畸形巨大手掌竟然便是趙東樓的,是他的右手。
此時的趙東樓看起來非常詭異,雙目血紅,面色發青,身材還是原先那般的正常人身高,可唯獨右手卻在突兀間變得異常巨大,直接把魔教聖戰士捏在手中。
大戰士驚恐異常:「你要做什麼!」
「呵呵呵呵,魔教中人,用一下就可以了。趙某可從未想過叛國,你們當真以為李知安死了朝廷便會撤去對神刀堂的資助?當真以為那姓任的長老還能活著?哼哼哼,天真!魔教八百聖戰士,就算此次郡王可以登基,也會將爾等殺絕!」
「呵呵,不要奇怪趙某為什麼這麼快動手,不殺你,趙某就算得到金令,又怎能放心的去指揮那八百聖戰士呢?」
言落至此,趙東樓巨掌用力,「啪」的一聲,那魔教大戰士被活活捏死。
巨大手掌緩緩收縮,趙東樓的臉色變得異常蒼白。
長長鬆了口氣的同時,趕緊來到大戰士的身邊,二話不說,抓著屍體狠狠的咬了下去,那屍體在頃刻間被他吃的乾乾淨淨。
趙東樓站起身來,長長舒了口氣,擦了擦臉上狼藉的血液,瞅了瞅右手上被巨掌撐破的衣衫,哼哼冷笑,提劍邁步,直飛向紫禁方向……
夜半時分,睡眠很淺的趙繼善猛的從夢中驚醒,心中悸動的厲害,一下子再也沒有了睡意。
看了看旁邊還在沉睡的美姬,坐起身來,長長吐了口氣。
這一舉動,將那美姬驚醒,迷迷糊糊的問道:「相爺怎麼了?」
趙繼善皺著眉,搖了搖頭,道:「剛剛做了一個噩夢,夢見有一把碩大的刀向老夫劈來……」
美姬嬉笑道:「相爺是當朝次輔,就算是至尊爺也要對相爺禮敬有加,在這大商又哪裡會有能殺相爺的刀?都說夢是反的,明日便是新武皇爺的登基大典,說不定相爺還能更進一步呢。」
趙繼善苦笑,他自然不會告訴這美姬,在夢裡,那持刀人就是自己的兒子趙東樓。
咳嗽了兩聲,邁著老邁僵硬的腿從床上下來,美姬為他披了一件綿袍子。
趙繼善向著卧房外面走去,美姬亦步亦趨的跟在後面伺候。
打開房門,抬看著異常明亮的圓月,趙繼善喃喃自語:「多事之夜啊,月中竟隱有血斑,實為不祥之兆。」
說到這裡,輕輕拍了拍門前的廊柱,感嘆道:「先帝爺,您走的太早了,若新皇登基順利,用不了多久繼善亦會隨您而來,到了陰間,臣與您相會,巨還願意做您的狗,您讓臣咬誰,臣就咬誰……」
他身後的美姬聽著這翻言論,以為相爺正在悼念先帝景和皇帝,卻也不敢多言,只能靜靜的等著伺候。
趙繼善一翻感慨過後,長長舒了口氣,接著叫道:「來人。」
府上隨侍伺候的管事趕緊到來,說了聲:「聽相爺吩咐。」
「東樓如今在哪裡?」
「回相爺的話,大公子正在聽濤閣。」
趙繼善點了點頭,言道:「叫他過來。」
管事趕緊令命下去。
等管事的走了,趙繼善暗自盤算,是時候把趙家的後路說給他聽了,北堂黨樹大根深,就算他趙繼善倒了,新皇為劉明遠平反,趙家一門有他與大兒子趙東樓頂在前面,這場清洗也該了結。
但北堂亦不會散,到時候朝堂需要新的勢力來穩固,推薦出一個穩定格局的新黨派,不管是李三公子的「玄衣黨」也罷,還是什麼別的新黨派也好,北堂殘餘勢力只需要融入其內便可。等趙家人蟄伏几年,或是十幾年,再由二兒子趙西閣之子,趙文博入士,重新掌握權柄。
如此一來,趙家才能延綿長續。
對於貧寒人家出生,考了同進士而入主大商官場的趙繼善來說,沒有什麼比家族延續更重要的了。
死他與長子趙東樓兩個人,便可以保住趙家幾代富貴,值了。
趙繼善是這麼想的,然而事情往往計劃趕不上變化,而且這變化往往就是往最壞的方向發展。
管事的急急來報:「回相爺的話,大,大公子不在聽濤閣,府里都找遍了,也沒找見大公子……」
趙繼善聽到這話,一種不詳的預感襲上心頭,急忙問道:「最後見到大公子是在什麼地方?」
管事回答:「有僕役說,大公子去了後方園林。」
趙繼善大驚失色,顧不得天氣寒冷,只披著一件綿袍穿著單衣,急急道:「快快,隨我去園林……」
到了園林,看到被啃的只剩下血淋淋人骨頭的屍體時,趙繼善整個人都呆了,像是抽空了筋似的全身都軟了下去。
他忽然間明白髮生了什麼事情,臉色慘白的回身對心腹的管事道:「先準備好馬車,然後把婉兒跟文博叫來,老夫在聽濤閣等著他們……」
睡意正濃的趙婉如突然間被吵醒,自然是十分不樂意的。
在夢裡,她正跟東方公公顛.鸞倒.鳳呢,也是奇了,夢就是這麼奇怪的事情,東方公公竟然有了根,想想都覺得可喜可賀。
但是就是這樣一場好夢,竟然被人無情的打斷。在剛睡下沒多久就起床,趙婉如的心情可謂十分糟糕。
若不是祖父召喚,她非扒了那個下人的皮不可。
無精打採的來到聽濤閣,便發現二伯家的混蛋小子也在,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向著祖父行禮道:「祖父萬安。」
只有九歲的趙文博很是納悶,平常歡歡喜喜,見他都是很寵愛的堂姐今天是怎麼了?又不是我吵你起床的。
「婉兒免禮。」
趙繼善長嘆了口氣,看了一眼還懵懂無知的趙文博,心說李推之當真好命啊,雖然都已經死了,但他的三個兒子卻個頂個的出類拔萃。
雖說李大命苦,死的早了些,但當年他被景和先帝引為知己。若不是他突然之間重傷難愈,只怕如今早就沒有北堂黨什麼事了,更何況我趙繼善?
李二銳意進取,天資非凡,若不是我趙某人害怕朝堂上又出現一個李大一樣的人物,更害怕李家父子把持朝堂的局面發生,繼而對他進行攻訐,從而使得他自請罷職,只怕李二如今也快入閣了。
再看看李三……
兩相比較之下,趙繼善對自己唯一的孫子越看越彆扭。
長長嘆了口氣,只能感嘆李推之的命實在太好,雖然他已經死了,但卻有三個麒麟兒傳世。
「今日叫你們來,是有一件事情要告訴你們……你兩個先別說話,聽阿翁講。阿翁今年六十有四,武宗初年賜同進士出生。少年時生性散慢癲狂,練了一手還算不錯的功夫,嗯,二三流的水準,所以便染了些江湖習氣。」
「那時仗義疏財,喜交朋友,便落了個『小孟嘗』的名號。賜同進士出生之後,阿翁外放的第一任官職便是嶺南春明縣的縣令,打熬多年,升入京城擔任京兆府台,又三年升戶部侍郎。那一年,武宗陛下去世。」
「因我生性豁達,有江湖氣,所以交的朋友也就多了。先帝景和陛下剛繼位時,我與劉明遠成了朋友……那時朝內劉明遠的學說威望一時無兩,朝外李推之的功績無人能比。一個『天下第一文狀元』,一個『舉世無雙兩探花』壓的朝里諸多臣子舉步維艱。呵呵,就連肖相爺也要退避三舍,林惟中甘願當他二人的門下走狗。」
「某一天,嗯,那是在景和二年的正月十五,呵呵,也就是今夜這般的元宵光景,陛賜之宴結束之後,先帝叫小黃門將我帶到了什錦宮,問我,你可願為朕之刀?那時皇後娘娘殷語念還在呢,她就是在邊上伺候著陛下。」
「帝與后兩位至尊在場,我怎能退縮?自然心甘情願的答應了。自那之後,我便如瘋狗一樣的追著蘇林黨咬,因我豁達仗義,又因有先帝的扶持,門下人等漸漸多了,勢力也越來越強。然後某一天,有人遞給我一份有關劉明遠謀反的罪證。」
「其實那罪證多有攀誣,但我卻不會放過這個機會,窮追猛打,誰讓我是陛下的狗呢?於是……劉聖人全家便被殺了個乾乾淨淨。呵呵,也是因為他那理論太過可怕,景和陛下不得以而為之。唉,可是到如今,我都不知道送給我秘報的人是誰。」
「幾十年過去了,我也查了很多,但卻一無所獲。我原想著,應該是林惟中吧,因為那次黨禍之後,林惟中一下子成了蘇林黨魁首,他獲利最大。但是幾次交鋒之後,我卻發現林惟中也在查這件事情。這便證明不是他了……」
趙繼善零零散散的說著,像是想將他的生平都在這一刻完完整整的說出來,似乎這便是他一生的自白之書。
在堂下的趙婉如與趙文博聽的都有些不耐煩了,但卻只能忍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