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2章 紫禁之顛(38)一石二鳥
顧井然雖擅內政,但也不是浪得虛名之輩,白相如與顧井然共事多年,顧某人的心性本事,「魔秀才」自然還是知道的。
此人能當顧齊如此評價,真真還是難得。但書信中隱晦言語,倒是想要白相如對這人多行磨礪。
於是,這位李舉人,便在這之後,成了玄衣總參屬一名參謀。
此時聽到他「當行軍法」之言,白相如目中隱有笑意。心想著,果然是位勇猛精進之徒,這樣的話你也敢說?雖然你說的就是本總參心裡想的,但如此一來,只怕其餘參謀會恨你入骨。
這些參謀沒一個是傻子,你這話說出,就有一個「幸進小人」的面目了。「國相之姿」就是這樣的嗎?恐怕不對。
白相如隱隱一笑。
而此時,李梓杉的聲音不高不低,但在這偏殿之內的參謀都已聽清。此語一出,從參心驚。軍法,總參屬何時行過軍法?
於是瞧向李梓杉的目光在驚恐萬分時,亦有刻骨之恨。
白相如冷冷一笑,道:「爾等勘為飽學之士,一個個的自視甚高。都以為可比蘇秦張儀,奉孝卧龍,其實你們的水準,不過是江湖中那些『小武候』『小商君』的水平。卻又自視過高,以為自己有定國安邦之能為。滑天下之稽!今日本總參便斬幾個所謂的『卧龍』『鳳雛』與爾等瞧瞧!」
說著話,白相如橫眉豎目,喝道:「來人!」
有四五玄衣應門而入,齊聲答道:「諾!」
白相如戾聲道:「將『鐵直扇子』周文華,『明玉先生』吳定國,『山間竹隱』別無修給我斬了。」
「諾!」
玄衣抽出狗腿,向著三人而去。
周文華大驚,喝道:「白相如,爾怎敢如此行事!吾為玄衣禁軍有功……」
狗退彎刀盡去,掠喉而斬,血光現。
別無修大叫一聲,躍起身來,喝道:「吾為太子東宮府機要參贊,白相如!你要謀逆嗎?新武陛下容不得你……」
剛說到這裡,刀光閃現間,邊無修脖子上多了一條血痕,重重落地。
吳定國像是狗一樣的爬在地上,全身顫抖的不知說什麼。
行刑的玄衣見他這個樣子,哼哼冷笑,早就瞧這些參謀不順眼了,一個個平日里頤指氣使的模樣實在噁心,今是能殺幾個也算過癮。於是順手拿出三棱鋼刺,刺向吳定國後頸。
吳定國身死。
其餘總參人等大驚 ,戰戰兢兢時,瞧向李梓杉的目光都有些不善。
若非這人幸進的一句話,總參又怎會 殺那三個參謀之士?
白相如怒聲道:「一群自以為是的傢伙,跳樑小丑一般的貨色,本總參忍你們不是一天兩天了,若再有消極虛應事故者,此三人便是爾等的下場,老夫挑拔江湖,縱橫武林時,爾等還在吃奶!」
說著話,白相如將棘蛇傳來的信息數字重重拍在案几上,道:「給老夫翻譯出來,半刻時間!若有遺誤,小心爾等狗頭!」
眾參謀不敢耽擱,紛紛而來,組合上面的數字元號所代表的信息。
白相如嘆了口氣,轉身,向殿外走去。
偏殿石階外,瞧著已經漸漸變小的雪花與漆黑夜空,白相如呼了一口寒氣,喃喃道:「真麻煩,看來對待這些人,便應該如左督主所言一般,來個快刀染血。以往還是老夫太過心軟了,總著幾分讀書人的體面。」
過了片刻,李梓杉也從殿內出來,不聲不響的站在白相如后。
白相如道:「老夫又沒讓你跟過來,你只管回去與眾參謀翻譯字元便好。」
李梓杉微笑,十分坦然的道:「只怕今後總參屬沒有學生的立錐之地了,他們都會以為,學生是個幸進的小人,從而疏離。再說,學生以往也沒有想過一直要在玄衣內供職,如顧兄說言,不過是讓學生進總參屬多做磨礪罷了。跟這些參謀,實在沒什麼瓜葛。」
白相如輕輕點頭,道:「所以,這兩年磨礪的也差不多了,此戰之後,你便會脫離玄衣,考取功名?」
李梓杉輕輕搖頭,嘆了口氣,道:「只怕不能這樣了,學生上了顧兄的大當。」
白相如不解,道:「哦?何來上當?」
李檳道:「玄衣之秘太多,學生知道的也太多,不說別的,就是玄衣這套暗符傳信之法,學生已然習得,機秘過重。只怕學生前腳離開,後跟便是殺生之禍。如此機秘之書,玄衣不可能外傳。所以,士徒已毀,學生只能一生供職於玄衣。」
說到這裡,李檳長嘆一口氣,道:「顧兄害我呀,只以歷練的名目進玄衣,沒想到竟然會是這樣的結果。不過也不錯,玄衣或許能讓梓杉一展胸中抱負。相如先生,『稽查天下』,你們好大的野心啊。不過,我喜歡。」
白相如微微一笑,並不答言。心裡玄衣暗符五花八門,一個奇妙字元傳信只是手段之一,更有手印以及樂曲之能你沒見過。就算字元也可隨時更改,你離開不離開其實沒有半點影響。
但是這年輕人真的很不錯,若是將此事言明,放任他離開,實在不好,還是留下來多用幾年來說。
於是白相如便淡淡說了一句:「你明白就好。」
便在這時,參謀們已將暗信的破譯出來,有一玄衣小校將內容遞到了白相如面前。
白相如接過,展開其上內容。
「情勢有變,人數不符,恐所報聚點有誤,當多參謀機事。另,請左督主,得啦帝呼都過。」
白相如看到這樣的紙條,不明白後面留給左督主的話到底是什麼意思。此時也不想計較這些,看到前面的內容時,他心裡便突然一提,對方出招了,這是『請君入甕』之局,自己中計了。他們便是想讓眾玄衣先出擊,在各個聚點以外設下埋伏,然後層層割裂。
而所謂的「大音希聲,鍾震千里」便是對內奸的一次試探,亦或者說,「鍾震千里」才是誤導,讓自方以為對方應該是用聲音傳信。
然則,所謂的「大音希聲」便是沒有任何聲音,提前就已布置好的人馬,只等到襲衣出擊,志得意滿時才會在左近真正的聚點飛躍而出,進行狙殺。
白虎坊,想必也是集中了對方有所懷疑的人物吧。
以一坊之兵力,換來可能潛的內鬼,繼而行「請君入甕」之謀。當真好手筆,好算計。
如今,玄衣四處,被對方分裂包割,派出去的玄衣眾只怕在猝不及防之下,會被對方徹底吃掉 。
現在,擺在白相如面前的只有兩條路,已然派出去執行清繳任務的玄衣,到底救還是不救?
若是不救,只怕玄衣眾危矣,自方兵力大減,這麼多年來的心血亦會付諸東流。若是救,便只能派留守皇宮的奎牛,損虎 ,長鳴三司去救緩。
這樣一來,大內防守薄弱,對方必定有奇兵突襲,到那時,攻守移位,之前的先手便無用處了。
好算計!
白相如深深嘆服,卻不知對方是誰?
看到消息后,白相如雖然心中翻江倒海,但是臉上還是那副波瀾不驚的樣子,淡淡對小校傳令道:「傳令,長鳴班司將 ,交卸宮內防務,令長鳴司去玄武坊 。令,明斷葉沉明獨前往朱雀坊,匯合青花繳滅來敵。命,奎牛趙帶領本司人馬,接應牧戈王,各司匯合后,立刻返回皇宮。損虎司集中兵力,謹守太和殿。」
傳令玄衣記錄之後,領命下去。
旁邊的李檳皺眉沉思片刻,有些奇怪的道:「總參,學生雖不知傳信內容,但學生聽到總參應對,似乎有種頭痛醫頭,腳痛醫腳的感覺。這樣不大好吧?」
白相如頹然嘆息道:「老夫中計了,敗了。作此安排,不過是聊勝於無。接下來便要左督主力挽狂瀾了。」
李檳張了張嘴,卻不知該說什麼。
……
太和殿內。
永安有些乏了,二青丫頭與素梅三人伺候著去外面散散下,順便看看來福怎麼樣了,可還乖順。
新武至尊端坐於上,目光閃動,面帶莫測笑意。東方卓躬身站立在御案邊上,手中拿著酒壺,隨時準備人至尊添酒。
李知安坐於左下方案幾,手中搓著一隻酒杯,不知在想什麼。坐著的則是朱老八,右手手指一下一下的點落在案几上,深深皺著眉頭。
梅香竹那會子已經出了殿去,準備繼續跟孫小紅開撕。
而此時,大殿中央,莫惜朝將「月下美人劍」負於身後,正在侃侃而談。
「大督帥剛才說,蛇司將傳回的消息很可能有假,對方便是借用這樣的假消息來對我方進行迷惑,從而誘使玄衣主動出擊,繼而分割殺戮。臣以為,這樣的布置或許有可能,但畢竟屬於小概率。」
「原因有二 ,其一,正如朱八世子所言,玄武坊那一方的聚點應該不會有假,畢竟那裡是蛇司將親自參與布置,以一坊幾千人的犧牲,只為誘使玄衣主動出擊,這樣的代價未免太大,為智者所不取。更何況,對方很有可能是個習慣計算兵力安排的軍謀,絕對不充許己方的實力嚴重下降。這與習慣軍謀的人以正合以奇勝的想法不符。」
「其二,蛇司將自景和二十二年,以長樂幫陸百纖的身份潛伏入幽蘭,一路攀爬,直至進入幽蘭核心,一直以來從未曾露出過半點破綻,以蛇司將之謹慎,又怎麼可能在此時被對方識破,從而布下這樣的陷進呢?這不符合常理。就算蛇司將在此時被識破,他們也來不急重新做出調整,因為時間不夠。」
新武皇帝聽到這裡,微微點頭。朱老八也露出了中果然如此的微笑。
新武皇帝呵呵一笑,道:「這麼說,知安剛才所言,有些危言聳聽了?」
莫惜朝輕笑道:「也不盡然,臣覺得,若對言指揮是大督帥,布下這樣的局面亦是情理之中。因為,大督帥平常謀化,總是習慣亂點暗子,胡打棗。亂拳打死老師傅,虛虛實實,不按常理出牌,將所有人都打蒙,不知道他下一步要做什麼,這樣的做法之下,總會有意想不到的收穫。」
其他人等聽到這話,輕輕一愣之後,都不自覺得笑出了聲。
對方的指揮者又不是李知安,怎麼可能做出這樣的事情來?李樂對這樣的揶揄之言,不禁亦有些莞爾。
莫惜朝緊接著又說道:「這樣的概率雖然很小,但亦不能不防。」
新武皇帝疑惑,問道:「哦?這是為何,難道董家那邊真可能有像知安這樣的人物?」
莫惜朝搖頭,道:「非也,不是因為對方有如同大督帥一樣的人物,而是因為那七十二名玄兔暴露出來,對方恐還有其他人潛入,所以臨時做出了調整,以此假信而做試探,為的就是調出可能存在的內奸。沒有內奸則罷,等到總攻之時,下達命令,齊齊襲入紫禁。」
「若是真有內奸,藉此識破內奸的同時,讓其傳出這樣的假消息,正好,來一招『請君入甕』,對出來清繳的玄衣眾圍殺,誘使大內來救,從而削弱紫禁之內的防禦力量,他們的奇兵才突襲皇宮,此為一石二鳥之策。」
朱老八疑惑道:「這麼說,若是此事為真,因為玄兔七十二的暴露,他們已經懷疑惑蛇司將了?」
朱老八說完這話,拿著酒壺的東方卓情不自禁的顫了一下,這是他最不願意看到的事情。
莫惜朝搖頭,道「非也,若是此事為真的話,他們懷疑惑的就不單單是蛇司將,只怕白虎坊那邊所有能夠接觸到幽蘭核心的人物,都是他們所懷疑的對像。但這樣的概率真的很小,畢竟,目前得知的消息是,白虎坊那邊的首腦人物,是包括王休北在內的三個宗師,以及全部聚點加起來,多達數百名一流高手的戰力,要以如此之高的戰力,來換取一個內奸,似乎很不划算。」
新武皇帝想了想,言道:「莫督主,若真有這樣的事情發生,該如何應對?」
莫惜朝道:「簡單,便是大督帥的亂拳打死老師傅的法門,只需要小小的派出一支人馬,在城內製造混亂,引大理寺,京兆府,以及作壁上觀的二十四京營出馬,如此一來,皇宮之內的防禦便不會減弱,靜等對方來攻便可。不過這樣的話,隨說可收奇效,但戰後損失將難以估量,至尊明日登基大典之後,只怕便要著手收拾這樣的爛攤子了。」
莫惜朝剛剛說到這裡,有一玄衣傳信小校,被小黃門領著從殿外走進。
來自東宮總參的消息到了。
新武皇帝看完書信之後,表情變的十分古怪。
信中言道:
蛇司將遣回消息,除白虎坊外,其餘二坊人聚點人數完全不符。唯恐有變,老夫已派各司人馬去接應。老夫已敗,唯請左督主臨戰機宜。
新武皇帝看完,驚奇的說道:「知安,難道你會分身術?」
李樂轉頭:「啊?什麼意思?」
新武皇帝無奈的笑了笑,讓小桌子將此信交給李樂。
李樂接過,看了之後有些氣苦的拍了拍腦袋,怕什麼來什麼。新武的這句玩笑,便是應和莫惜朝的句「若對方指揮之人是大督帥,布下這樣的局面亦是情理之中。」
無奈的嘆了口氣,道:「相如先生畢竟年紀大了,失了銳意之心。被對方一招制住,便有些心灰意冷。他又不是不能反擊。」
說著話,讓小黃門將信交給莫惜朝。
莫惜朝看完傳信之後,嘆了口氣,道:「果然,謀,莫難周密。相如先生只怕是亦想到了大督帥的那個策略,但是不忍讓京城百姓流離失所,慘遭罹難,所以才會明知道這是對方的陷井,還是派玄衣出去營救。他在交這信傳來之前,便將玄衣派出去接應,怕就是唯恐我用這種方法,所以將這條路堵死。」
新武皇帝道:「相如先生這樣做,朕很欣慰,一來玄衣為吾等之心血,不可不救。二來,朕亦不想京城百姓罹難過甚。相如先生或許有些婦人之仁,但其品行朕亦讚賞。即便相如先生並未做出如此安排,朕也不充許行知安之策,恐百姓罹難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若是有心人發覺製造混亂的人是玄衣眾,刻意將這消息散布,那朕先前所得之民心,怕是要付諸東流了,此策不為帝王所取。」
東方卓心說,至尊爺,相如先生的婦人之仁怕是只針對平常百姓,對武林中人,他可狠著呢。
當然,這樣的話,東方卓是不敢說出來的。
若是此刻在這太和殿里的是朝堂諸公,聽到新武皇帝這話,只怕會齊聲頌讚:至尊仁德,之類的言語。
但這個時候,殿內之有幾位玄衣高層,倒也不需要溜須拍馬。
只怕新武至尊接著問道:「莫督主,此戰你為總指揮,在不傷害平常百姓的情況下,面對如此局面,你可有應對之策?」
莫惜朝微微一笑道:「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