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機巧
李成梁聽聞黑羊子問自己造反需要什麼?尚未答話,就聽黑羊子繼續說道:「無外乎兩個條件,一要有錢,二要有兵,有錢就有糧草軍械軍餉等等,而有兵則就能雄踞一方。如果兩者齊備,一旦時機成熟,吞食天地,顛倒乾坤也是為未可知。敢問大帥是也不是?」
李成梁點了點頭,黑羊子接著說道:「大帥想必不知,遼東白蓮青子堂雖為江湖門派,但是其座下就有十萬信徒,對白蓮宗極其虔誠,忠心不二。遼王雖然無有兵權,但是賀天熊卻能一呼百應,一旦舉事,立刻手中就有十萬兵甲,自古有雲,插下招兵旗,自有吃糧人,遼東氣候惡劣,苛捐雜稅繁重,貧苦無家之人甚多,雖然貧苦,但卻是民風彪悍,好勇鬥狠,天是王大,我是王二之徒比比皆是,只要給飯吃,哪管皇帝姓李姓朱?另外賀天熊雖然沒有充足的財力,但是遼王可是富甲一方,遼王出錢,賀天熊出人,白蓮教徒加上招兵買馬,到時兵員應不會下二十萬之眾,就算扣除老弱病殘,保守估計可戰兵甲十五萬隻多不少。
到時東皇徐天波在東南進犯,朝廷必定復招劍隱俞大猷領兵,駐守浙江福建,將戚繼光調往兩廣,領兵平倭。只要劍隱詞宗一走,寧遠就無絕頂高手,到時東皇也好,賀天熊也罷,不用親來,只需派出收下一二武功高強之人,挑選時機,行刺大帥,如若得手,關寧鐵騎必亂,這時遼王舉事,手握十餘萬兵甲廣寧起兵,重金賄賂尼堪外蘭從外夾擊,則遼東必定落入遼王之手,到時候進可揮軍南下,直抵北京;退,可仰長城之險,割據遼東,已然立於不敗之地。因而大帥此刻就是他們最大的眼中釘肉中刺,欲除之而後快。大帥最察兵事,自當知曉我是否是信口雌黃,危言聳聽?」
李成梁聽后,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當初只想東南如有亂起,朝廷必會重啟俞大猷官職,這樣師兄就能官復原職,到時張居正居於朝堂,加上麻氏父子。他們四家東西南北各坐鎮一方,互為照應,從而使那些朝中異己不敢輕易背後中傷彈劾。卻沒料到遼王要反,因此眼底下的形式已經岌岌可危。如果俞大猷和戚繼光離開遼東,那不用東皇親來,就是那冷煙劍客賀天熊,行刺於我都是易如反掌。如我斃亡,關寧鐵騎群龍無首,廣寧就在關內,距離寧遠僅有百餘里之遙,莫說二十萬兵甲,只需幾萬兵丁,則寧遠危矣,寧遠一旦陷落,遼王與尼堪外蘭內外夾擊,則遼東定然不保。想到此處,也不由得後背有了濕意。
黑羊子等了半晌,見李成梁眉頭緊鎖,一聲不吭。自己也就不再言語,靜靜等待。
過了片刻,李成梁站起身來,一躬到地,說道:「如不是先生冒死相告,李成梁身死事小,國家安危卻是大事,請受一拜。」如今明白其中緣故,因而李成梁對黑羊子也不禁改口稱呼先生。那黑羊子趕緊還禮。
李成梁說道:「如今事態緊迫,我要速派人進京面見東閣大學士稟明此事,討來兵符,好做打算。」
黑羊子卻笑道:「大帥真是關心則亂,方才剛講空口白牙,大帥都難相信,何況太岳張大人呢?,退一步講,就算張大人相信,如今並無真憑實據,怎能一道兵符,討伐藩王?唯有一道聖旨,調遼王入京面聖,從而將其軟禁在京城,但是信使往返需要時日,聖旨到了也需要時日,等聖旨到了,遼王就知道消息走漏,這是要將其拿回京城囚禁,就算不反,也要反了,到時候假裝接旨,藉機拖延時日,只需派人尋找時機行刺大帥,再舉起反旗,那樣大帥可就性命堪憂了。」
李成梁也想到此節,不過想到師兄俞大猷就在府上,除了東皇親自前來,否則就算冷煙劍賀天熊,也是自尋死路,不過卻不說破,卻詢問道:「那以先生之見,本帥應當如何應對呢?」
黑羊子哈哈一笑道:「世間萬物,逃不過陰陽黑白二字,大帥豈能不知,陰就是陽,黑就是白的道理?看似兇險萬分,如果能轉陰為陽,變黑為白,不僅安如泰山,又可有意外之喜。」
李成梁聽到黑羊子話鋒一轉,論起陰陽黑白起來,不禁一愣,不過瞬間明白過來,說道:「先生的意思是為今之計,只要破壞了遼王造反的條件,要麼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消滅青子堂,要麼就想辦法斷了遼王的銀錢?那麼自然可以立於不敗之地。」
黑羊子說道:「不愧是寧遠伯,我尚未明講,已然猜透其中關竅。」
李成梁略微思索了一下,說道:「話雖如此,但本帥手無憑據,既不能對永平府用兵,更不能帶兵衝進王府查抄,這兩個條件如要做到,真是勢必登天啊。」
黑羊子笑道:「如果帶兵征剿,自然不可,所謂出師有名,大帥豈能沒有理由就將十萬百姓趕盡誅絕?就算大帥清剿了青子堂,只要抓不住賀天熊,依然是於事無補。而且也就打草驚蛇了?而為今之計,只有從錢上下手。大帥聽我詳細稟明:那遼王野心勃勃,有了反心,自然要建造兵器甲胄,此乃絕對機密之事,如果在廣寧,不免走漏風聲,也防朝廷耳目得知,留下罪證。因而採用化整為零之計,將富可敵國之財,分作多份,交託心腹之人,分別帶出隱於各地,以備舉事之時,各地招兵買馬之用,這些人等,隱姓埋名,遍走遼東,選擇鄉野農莊,藏下無數金銀珠寶,為了掩人耳目,所選埋藏金銀之地極其平常之處,也無重兵保護,僅僅遣人冒充中原來的富商,購買田地,挖掘地洞,將金銀以及兵器藏於地下,上面建造屋舍,表面就像一個莊園,實則地下財寶堆積如山。如果大帥能夠將這些金銀據為己有,那麼一是可以斷了遼王財路,而自己又可得到一大筆軍需糧草,豈不是一舉兩得?這便是我方才所講的大富貴。」
李成梁略微沉吟道:「先生所言不假,不過一是本帥並不知道那些財寶軍需各在何處,二是就算知道,遼王未反,如果出動官軍,不就像先生所講的一般,逼著遼王即可就反嗎?」
黑羊子嘿嘿一笑道:「大帥所講兩條難處,至於第一嘛,遼王將財產散於各地,為了不將其弄錯搞混,因而做了一張地圖,將所藏之地一一標明,方才大帥不是問我為何和倭寇一起出現在團山堡嗎?其因就在這張地圖之上。
李成梁奇道:「此話怎解?」
黑羊子說道:「那張圖不見了。」
李成梁更加奇怪,說道:「此圖關係重大,遼王應當妥善保管才對,如何能不見了呢?」
黑羊子說道:「遼王自然知道此圖極為重要,因此將圖畫好之後,藏在遼王府的天龍閣內,這天龍閣布滿機關,尋常人等進去就死。之前賀天熊親帶賀玉蓮來遼王府商議事宜,遼王對賀玉蓮早害了相思病一般,一見那賀玉蓮,不禁得意忘形,就此高興多喝了幾杯,趁著酒意,帶著賀玉蓮上了天龍閣,為討美人歡心,拿出此圖說道,這些可是他龍登大寶的本錢,說現在做妾是委屈了賀玉蓮,日後如果靠著這個面南背北,登基稱帝,許諾定要封賀玉蓮為當朝正宮皇后。
誰知那日賀天熊告辭之後不久,那張圖卻不翼而飛了,遼王大急,封閉全府,清點查驗,掘地三尺,也未找到。清點王府之時才發現他的一個貼身衛兵也同時不知所蹤。而那個衛兵正是當日遼王與賀玉蓮同上天龍閣的身邊護衛之一。而這護衛,恰是寧遠團山堡人,他還有個老爹,是團山堡的村長。遼王大怒,正好這時東皇徐天波派手下寨主山田宗方拜見遼王,那山田雖然不知是財寶地圖,但是知道遼王丟了至關重要的東西,為了長東皇威風,就自告奮勇,要來團山堡找尋。因我出身也是團山堡人,遼王怕山田不熟地形,用我作為嚮導,因而這才和山田一道,前去團山堡。而我剛好靈機一動,略施手段,碰巧遇上的正是李少帥,這才能如願見到大帥。那盜圖衛兵其實早已將圖託付於我,帶著老爹遠走高飛去了。而那藏寶地點此刻早已在我心中。因此這第一條,已然不是難事。」
李成梁恍然大悟,說道:「原來如此。」卻暗暗心驚不已:「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恐怕此事還有隱情,想必那盜圖之人,就是眼前之人,到手之後,已然算準遼王必定找尋追查,因此將那衛兵殺掉,屍體處理妥當,然後再到團山堡殺死村長,處理了屍體,讓人誤以為失蹤。而後遼王查得那衛兵身世,這才派此人嚮導,引領倭匪,到了團山,就算有什麼意外,所有人都會認為這是倭寇行兇,而不會懷疑到遼王身上。而到了團山堡,自然找尋不到村長其人,引得倭匪聚集全村老少,殺人逼問,再下來引得松兒進了團山堡。這一切原來都並非巧合,而是從開始就在此人的謀划之中。此人心機,深不可測啊。」
這時黑羊子又繼續說道:「至於第二條也並非難處,大帥豈能沒有辦法?當著真人,莫說假話。關寧鐵騎五萬軍馬,又有幾千火槍,幾百火炮,單是養兵補給,就算憑著大帥和太岳張大人的關係,朝廷軍餉無人敢於剋扣,但僅憑朝廷軍餉,關寧鐵騎恐怕早就餓死大半了吧?」
李成梁不由得心中一動,表面卻不漏聲色說道:「先生此話何意?」
黑羊子說道:「大帥是真的要讓我點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