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遇險
李如松兩人告退出來,赤哥兒迫不及待地問道:「剛才姨丈給的是什麼,不像是銀票啊?」
李如松道:「銀票哪裡能和這東西比呢,這是皇封敕書,是能和蒙古女真交易買賣的許可證,有了這敕書,尤記鐵匠鋪就能賣東西給蒙古人和你們女真人了。」
赤哥兒奇道:「這有什麼稀奇的?這東西很貴嗎?」
李如松道:「千兩白銀才能買一張,期限一年,但是就算你有千兩白銀都沒地方買去。你想你們女真和蒙古人要買鐵器,別家都不能買,就只能問尤家鐵匠鋪買的話,這值多少錢呢?」
赤哥兒這才恍然道:「原來如此。」心下想起:「我說我們家的碗上都有董記得字樣,我問過我阿瑪,阿瑪說只能在董家才能買到,別人家不能賣的。想必那董家也有這樣的敕書吧。」
當下不再多想。兩人匆匆吃了飯,李如松吩咐下人不用跟著了,兩人雙雙出了府門,就往白家街而去。
這白家街在寧遠城南邊,這條街原本名叫四八街,取自四通八達之意,後來關內有個巨富商賈姓白名仁義,舉家遷到寧遠城,短短几年,出手豪闊,買下了整條大街,迷信四八諧音不吉,因此就將這條街改名為白家街,后又出資修建客棧飯館,出租門面,也就幾年就變成了聲名遠播的商貿街。
如今街面上各行各業齊備,人流攢動,除了寧遠本地人,遠近而來的蒙古人,女真人甚至朝鮮人都來此經商購貨,喧囂熱鬧,極盡繁華。
雖然此刻時候尚早,但是大小商號已經開門迎客,五行八作,南貲北貨,琳琅滿目。
赤哥兒頭次到了如此繁華的所在,瞬間覺得兩眼都不夠用了,見什麼都驚奇,見什麼都稀罕。
由於時候還早,李如松也並不催促,兩人走走停停,李如松給赤哥兒講著赤哥兒沒見過的各種關內貨品,引得赤哥兒無比敬服,心道:「怪不得人稱大明泱泱中華,地大物博,連這邊關寧遠都如此,那關內的京城、長安、洛陽、揚州等地,豈不是如人間天堂一般?」不由得悠然神往。
兩人走了半個時辰,這才來到尤家鐵匠鋪,這鐵匠鋪並不在正街,而是在正街旁的一條小巷子里,門頭破落,只有一塊已經發銹的鐵板立在門口,用黑漆在最上面寫著尤記兩字,下面一個大大的鐵字。
李如松和赤哥兒進了門,只見一個身體壯碩,卻有些岣嶁的人背對著門,正在燒爐旁忙活著,看樣子有五十多歲上下,頭髮已經有些花白。
李如松招呼了一聲:「敢問可是尤鐵匠?」
那人聽聞叫聲,扭頭觀看,一看兩個年輕人進來,衣著華貴,趕緊放下手裡的通火棍,上前拱手道:「我就是尤鐵匠,請問兩位少爺要打些什麼器具?」
李如松搖搖頭道:「我不打東西,我們想找一下秦蒼羽秦兄。」
尤鐵匠面有疑惑,略微停頓片刻道:「嗯?兩位是誰,找蒼羽有什麼事呢?」
李如松回道:「我叫李如松,這是我弟弟赤哥兒……」
後半截話尚未出口,這尤鐵匠趕緊問道:「李如松?可是伯府少帥李如松嗎?」
李如松點頭道:「正是。」
那尤鐵匠嚇得趕緊跪倒就要磕頭,說道:「我的天,不知道是少帥親臨,老頭子這可受不起啊。」
李如松趕緊上前相攙道:「老人家,快起,我們過來是專程找秦蒼羽秦兄的。」
尤鐵匠站起身來,臉上微微變色,聲音微顫道:「蒼羽這孩子本心仁厚,今天少帥親臨,莫是他不慎得罪了少帥,還望少帥您大人不記小人過,莫要抓了他去啊。老頭求你了。」剛起身說著就又要跪下。
李如松只好再次相攙,尤鐵匠嘰里咕嚕的說了半天,李如松才弄明白原來這尤鐵匠誤會了,看來秦蒼羽並未將相救一事告訴尤鐵匠。
當下李如松嫌這尤老爹夾雜不清,因此也不講破,只是說道:「並非秦兄哪裡得罪,只是有些小事與他商量。敢問尤老爹秦兄何在?」
尤鐵匠半信半疑,不過看李如松並未帶官人來,面上和顏悅色,這才略微放心說道:「蒼羽每日早間都要去城東團山上砍柴,只是此刻剛走不久,晌午時分才能回來。」
李如松道:「那我們兩個這就找他去。」說著拉著赤哥兒跑出鐵匠鋪,尤鐵匠本來要攔,出了店門,就不見了兩人,只剩尤鐵匠自己立在當地,心裡七上八下,隱隱有些擔憂。
這團山是寧遠城東三里地的一座高山,上面樹林豐茂,木質干實,最是適合取柴,有錢人家有時也會來此打些野物,但是自從此山傳出有猛獸出沒傷人,因此寧遠城和周邊村莊人家寧可去繞遠去城北松林處取柴,也並不來這裡砍柴,加上此時又是隆冬時分,更是沒有一絲人煙。
兩人都是習武之人,一路小跑,不一會來到團山。
及到山下,兩人都有些傻眼,只見山頂高聳,樹林茂密,要進這樣的樹林里找個人,談何容易?
兩人商量了下,認為砍柴不會上去多高的地方,因此便一起進了樹林,邊走邊高喊:「秦蒼羽,秦恩公,在嗎?」
兩人走了半天,不知不覺已經已經進了山林深處,也未聽到有人回應。
兩人邊走邊喊之時,突然赤哥兒站住腳步,說道:「噓,松哥且慢,聽,那邊樹林里好像有些響動。」
李如松也聽到了,兩人穿過一片密林,發現前面卻是陡立的山壁,下有一小塊空地,緊貼著石壁,石壁上布滿了早已經乾枯的山藤,在幾條已經乾枯的山藤后發出吱呀吱呀的聲音。
兩人好奇走到近前,撥開山藤,露出一個洞口來。
原來這山藤交錯,覆蓋了山體上一處隱洞,兩人撥開纏藤,有光線照入洞里,洞並不深,似乎裡面有什麼東西在動,可是等兩人看的清楚后,不由得嚇得汗毛倒豎。
光線透過山藤縫隙照在洞里,及目處赫然趴著一頭黑熊,體型胖大。
此時寒冬,狗熊本應是在冬眠,但不知怎地這黑熊兩眼圓睜,此時聽到洞口響動,竟然人立起來,比人還要高上許多。
這熊借著光線此時也看到外面有活物在動,發出一聲震天的熊吼,似乎惱怒有人攪擾了它的清夢,緊接著前腿下落,奔著李如松和赤哥兒兩人就撞了過來。
黑熊雖然胖大,但是速度卻是極快,瞬間就到了近前,李如松已經看到黑熊兩個鈴鐺大小的眼睛異常通紅,鼻子里聞到一股刺鼻的腥臭之味,頓時嚇得頭皮發緊,肝膽俱裂,拉著赤哥兒扭頭就跑。
兩人本來是要找秦蒼羽道謝的,因此出門並未帶任何刀劍,此時都是雙手空空,不過就算帶了刀劍,又豈能與這黑熊相鬥?兩人日常習武,此時又是為了逃命,腳力飛快,但那頭黑熊卻四腳踏地,在後面緊追不捨。
赤哥兒曾跟父親塔克世去過山林打過黑熊,知道黑熊最是兇狠,山林里猛如老虎,見了黑熊都要遠遠繞道而行。
獵熊之時,需用快馬,不停射箭,熊進就跑,熊退則追,還需獵狗在旁不停吼叫,挑釁黑熊。
黑熊縱然身中多箭,血流如注,依舊力大無窮,最後所獵黑熊,並非弓箭射死,都是黑熊中箭后狂性大發,不停奔跑拔樹,最後血儘力絕,這才倒閉而亡,身中數箭也足足能折騰上大半天。
兩人此時並無弓箭在手,也無馬匹,唯一能做的只能發足狂奔。
眼見黑熊越來越近,李如松喊道:「分開跑,山腳見。」
赤哥兒這才緩過神來,剛要身體轉動,準備向右邊跑去,突然覺得肩頭傷口一陣劇痛,腿上一軟,腳下打了一個趔趄,剛好踩到一根碗口大小的斷樹榦上,絆倒在地。
李如松聽到一聲撲通,心叫不妙,回身一看,只見赤哥兒已經摔落在地上,地上滿是枯葉雜草,到並未摔傷,只是這功夫,那頭黑熊已經近在眼前。
李如松來不及多想,抓起那根樹榦,使足渾身力氣,迎著黑熊的頭就砸了下來。
這熊見有東西砸來,人立起來,兩個碩大的熊掌用力一合,只聽咔吧一聲,那根樹榦已經折為兩段。
李如松就覺得一股力量排山倒海般襲來,樹榦離手,兩個虎口都震得開裂,手掌也被樹皮擦傷,不過此刻已經顧不了那麼多,想要扶起赤哥兒,可是此時黑熊已經高高舉起面盆般大小的熊掌,呼的一聲揮了過來。
正在此刻,突然旁邊樹叢中竄出一人,雙手抱著一根柱子般的樹榦,迎著熊掌而去。
只聽啪的一聲巨響,熊掌生生被振開,而那人也樹榦脫手,倒退幾步,撲通摔倒。
李如松和赤哥兒這才看清,原來來人正是他們要找的恩公秦蒼羽。
雖然秦蒼羽擋了一下熊掌,但也被震得是不輕,坐在地上,兩腿發軟,半天起不得身。
那黑熊左掌也好像被樹榦撞得生疼,將熊掌縮在大口邊,不停用舌頭舔舐。
不過瞬間,這熊又站起身來,望著秦蒼羽高吼一聲,剛要再次撲將過去。
這時從秦蒼羽剛剛竄出的樹叢里,爬出一隻獵狗般大小的幼熊,站在秦蒼羽前,沖著黑熊嗷嗷叫著。
那黑熊見了幼熊,頓時狂性盡失,低聲也回叫著,那小熊跑了過去,貼著大熊,用頭蹭著黑熊的後腿。
那大熊伸出舌頭,憐愛的舔著小熊的頭,然後沖著秦蒼羽低聲叫了兩聲,轉身朝著樹林深處而去,而那頭小熊,望了望秦蒼羽后,便轉頭緊隨黑熊而去。
此時秦蒼羽覺得五臟六腑都有些翻騰,雙臂發麻,大口喘著粗氣,剛才用盡自己渾身力氣,勉強擋住黑熊的掌擊,此刻渾身酸軟,好半天才咬著牙站起身來,向著李如松和赤哥兒的方向走去。
此時雖是隆冬時分,可是兩人渾身上下已經被汗水打透,都有些失力虛脫,本來以為定要成了黑熊的口中每餐了,誰知黑熊竟然自行退去,真是恍如隔世一般。
秦蒼羽見兩人都是愣愣地望著自己,像被人點了穴道一樣站在地上,渾身僵硬,而臉上的表情也不知道是哭還是笑,嘴巴里乾巴巴吧地,不停的張合,卻沒有一點聲音發出來。
秦蒼羽看了兩人神情,舉起右臂,用盡自己最後一點力氣,左右開弓,噼噼啪啪各抽了李如松和赤哥兒兩個耳光,兩人這才覺得一下子飛在九霄雲外的魂魄歸了身體。
只見三人均是撲通撲通依次坐倒在地,彼此都是渾身無力,而後相互望了望,一起哈哈大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