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情深意切(一更)
沈雋意到墓園的時候天色還沒有大亮,天氣不是很好,霧蒙蒙的遮著一層陰霾。
他帶了一束花,外公說是母親以前最喜歡的,稀奇古怪的一種,並不是很艷麗,在燕城差點沒找著。
有個人訂了臨時說不要了,他才撿了個漏。
沈雋意蹲下身,將花放在墓碑前,伸手摸了摸墓碑上的照片,低聲說:「我找到你的家了,外公從來沒有忘記過你,馬上我們就可以回家了。」
墓碑上寫的名字是沈煙,愛妻沈煙,旁邊的小字是夫·沈開雲,沈雋意手指猛地一縮,幾乎扣進石頭裡,發出尖利的聲音。
「你放心,我不會讓您含冤莫白,再等我幾天,不會太久的。」沈雋意站起身,撣撣身上的灰,一抬頭正好看見了抱著花上來的沈開雲。
兩個人,靜靜對峙。
沈開雲喉嚨乾澀地咽了下,低聲說:「雋意,我們談談,在你媽的墳前,我們把事情說清楚。」
「沒必要。」沈雋意只看了他一眼就收回視線,拎起自己帶來的鎚子,在手裡掂量了下力道。
沈開雲眼皮一跳,扔了花快步跑上來,一把握住木柄,目眥欲裂道:「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沈雋意眼睛一彎,笑了下,一揮手格開他的手,然後兩隻手握住木柄方向一轉,朝墓碑砸去!
轟的一聲,墓碑應聲而碎。
「你!」沈開雲氣的直抖:「你簡直大逆不道!」
「大逆不道?我大逆不道的事兒還多著呢。」沈雋意一把拽住沈開雲平整乾淨的領子狠狠一扯將他摜在地上。
沈開雲一驚,下意識想起來,被沈雋意蹲下身一把按住頭抵在碎石塊上,聲音冷而尖銳:「我要是真大逆不道,你這種廢物都死了十次了。」
沈開雲驕傲慣了,從小就是天才,平步青雲從來沒有嘗試過什麼叫失敗挫折,唯一一次是在諾拉·鉑西身上。
這是他心裡最深處的一根刺,不允許任何人觸碰。
沈開雲攥住一個石塊,狠狠地朝沈雋意砸去,雖然他身體素質不錯,也未顯老態,但面對二十歲的沈雋意卻是處於下風,輕而易舉就被躲開了。
沈雋意抓著他的手臂向後一折,強迫他趴在地上臉貼著泥土和碎石塊,被刮出道道血痕,痛呼出聲:「你給我放開!」
沈雋意按著他的頭,強迫他給這個殘破的墓碑磕頭,一下一下。
「你這個畜生!」沈開雲邊掙扎邊被他強按著頭磕,破口大罵起來,「我容忍著你,只不過是因為你長得像她,不然你這種大逆不道的畜生早就……」
沈雋意單手抓著他的頭向後揚起,像是被扼住了脖頸的公雞,露出脆弱的脖子,隨手撿起一個看著挺鋒利的石塊,抵著他的脖子。
他撿東西時,一隻手的控制能力就鬆了,沈開雲找准機會要掙開,卻被他抵著脖子劃了一下。
「不如你來猜猜這一下下去,多久會死?」沈雋意的聲音很輕很淡,然而聽在耳里卻讓人忍不住瑟瑟發抖起來。
沈開雲有些怕了,攥緊手裡的石頭,感覺自己掌心都出汗了,把石頭都快浸濕了,色厲內荏地說:「你殺了我,你也活不成!」
沈雋意笑起來:「我本來就沒想著活,只有你們這種廢物,才惜命,我們這種人,命啊,不值錢的。」
他說著,將石塊的尖刺抵在沈開雲的脖子上,輕輕的戳了一下,頓時現出一絲血痕。
沈開雲到吸了口冷氣,嘴唇哆嗦起來,「你……你瘋了。」
沈雋意輕聲靠近他耳邊,「你問我是什麼東西,我才要問你是什麼東西。和你比,我應該還算正常,不是很瘋。」
沈開雲兩隻手被他按在身後動彈不得,拚命掙扎著躲避石塊的割裂,可越是躲,划傷的越是嚴重,頓時不敢動了。
他是瘋子!
沈雋意看到他眼裡的驚恐,那是對死亡本能的恐懼,不獨他,別人在觸摸到死亡的時候都會恐懼,可母親不會。
母親看到的只有解脫。
沈開雲怒極了,反倒冷靜了下來,冷冷地說:「年滿十八故意傷人,你準備好承擔罪責了?還有你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在外面打架鬥毆的事,參與黑社會集會鬥毆,是犯法的。」
「嘖。」沈雋意輕笑:「威脅我啊,你去舉報我,再跟他們說我殺了你最愛的妻子,讓他們槍斃我。」
沈開雲皺著眉,感覺他油鹽不進彷彿真的不怕死,「你到底為什麼恨我到這個地步!寧願跟我魚死網破!」
沈雋意說:「你欠我媽,欠那些被試藥的人一條命。」
沈開雲身子一顫,倏地抬頭看向他,也忘了脖子上的傷,梗梗的直著脖子去看沈雋意:「你昨天說你在霍城看到了……你還知道什麼?!」
沈雋意自從沈煙死了以後跟他說話就是故意刺激他,哪句不尖銳不說哪句,他根本沒認真,包括殺了沈煙這件事。
他這麼愛他母親,怎麼可能動手。
因為他長得像沈煙,他一再容忍也從來不聽他的話,當做沒聽見,昨天也是,今天被他壓在這裡彷彿要殺人似的,他才突然開始想。
殺人,或許是真的。
霍城的製藥廠,按照他這個脾氣,如果真的一直沒忘沈煙的死,在調查什麼,也許真的進去過,只是傅正青為什麼沒跟他報告!
「你要死,我就成全你!」
沈雋意不僅沒怕,反而笑了,「你去,最好跟他們說,你當年研發了禁藥讓羅國的女將軍諾拉·鉑西被硬生生改造成ega,然後被全球封禁的葯還在暗地生產,你敢嗎?」
沈開雲一僵。
沈雋意嗤了聲:「慫貨。」
沈開雲沒被人這麼辱罵過,不知道哪來的力氣竟然硬生生的掙脫了沈雋意的禁錮站了起來,捂住脖子上的傷,後退了兩步。
「你!」
沈雋意也站起來,撣撣身上的泥灰,輕道:「怎麼,我罵你你難受了?還是我揍你你難受了?去吧,去報警,說我殺了人。」
沈開雲知道他有恃無恐,但他也不是傻子,也笑起來:「你別以為這樣就能唬住我,你沒有證據,如果你有證據的話就不會跟我浪費時間了,你想從我身上套出秘密,說吧,錄音沒有?」
「你以為我跟你一樣下作?」沈雋意嘴角勾起一點弧度來,踢過一個石塊,冷笑道:「我是沒有證據,但你也要小心點兒,別被我查到,不然被槍斃的就是你。」
沈雋意的話半真半假,沈開雲也知道不能盡信。
這件事確實牽涉甚廣,他雖然和那些人相互掣肘,平時也會護著他,但一旦到了生死存亡的關頭,那些人一定會棄車保帥,讓他出來頂罪。
如果傅正青也背叛他的話,那麼他就更有可能會查到證據了,他不能冒這個險,當務之急是先套出沈雋意到底知道了多少。
真要被查出來,拔出蘿蔔帶出泥,再加上羅國背景,他們這些人一個都跑不掉!
他記得,傅正青有個兒子的。
「其實我倒是不希望你死,我希望你長命百歲,痛苦一生。」沈雋意走上前,一步步逼近沈開雲,掐住他的領口往自己拽了下,笑的溫和極了:「把你送去霍城,嘗嘗做ega的滋味,滿腦子只知道發情,被情慾支配,在alpha的腳下卑微存活,您說好不好?」
沈開雲聽不下去了,抬手便要去打沈雋意,被他一把握住一甩便摔在了石塊上,尖利的戳進了腰上的皮膚,痛的呻吟了一聲。
沈雋意一腳踩在他的胸口上,讓尖刺更往他腰裡戳,沈開雲痛極喊了出來。
沈雋意看他痛苦扭曲的表情,心裡生氣一陣快意,腳底碾了兩下,沈開雲臉上血色倏地褪盡,慘白的冒出冷汗,就快暈倒時一聲尖叫突然撕破安靜地墓園。
「阿意!」
沈雋意如遭雷擊,倏地抬頭。
沈遙站在不遠處,驚慌失色地看著他,搖搖欲墜地被蔣祺扶住,哆嗦著問他:「阿意,你在幹什麼!」
沈遙臉色慘白,看著他腳底踩著沈開雲,陡然暈了過去。
蔣祺嚇了一跳,眼明手快的抱著她,失聲大喊:「阿遙!」
沈遙失去意識,額頭上全是冷汗,嘴唇一個勁地哆嗦著,很快蔣祺便感覺到自己的手被什麼東西染濕了。
羊水破了!
蔣祺一下子慌了,沈雋意在她暈倒的那一刻也沖了過來,厲聲問他:「你帶她來幹什麼!」
蔣祺被他這個要吃人的表情嚇著了,也沒顧上解釋這句話,忙抓著他的手問:「怎麼辦!會不會出事啊!」
沈雋意一把將他推開,抱起沈遙大步往山下走,上山容易下山難,走不快,他急的滿頭滿身都是汗,咬著牙和沈遙說話:「撐住!」
沈遙昏迷著,只有微微地呻吟聲傳出來,敲在沈雋意的心上,蔣祺快步跟上來,乾淨整潔的襯衫上是他剛剛隨意抹的羊水和血跡,看起來有些狼狽。
「阿意,阿遙會不會出事!」
沈雋意沒看他,聲音冰冷地說:「你給我打電話的時候怎麼說的,她絕不會出現在燕城,蔣祺,你帶她回來,安的什麼心!」
蔣祺道:「你別一著急就亂咬人好不好,阿遙是我的妻子,她肚子里是我的孩子,他們出了事我比你更著急!」
沈雋意腳步不敢停,恨不得三步並作兩步地走,沈遙大腿間淌出來的羊水和血跡沾了他滿手,溫熱的彷彿沈煙脖子里噴出來的血跡。
「你著急!你著急你帶她回來?」沈雋意厲聲說:「你是照顧不好她,非要她回來讓沈開雲照顧是吧!」
蔣祺啞口無言。
「蔣祺,你最好祈禱她不會有事,不然我不會放過你!」沈雋意聲音放輕了一點,冷笑道:「我姐喜歡你,無條件信任你,你最好對得起她。」
蔣祺心尖一顫,他是不是知道了!
「什麼意思!」
沈雋意說:「沒什麼意思,你最好別讓我查出來你帶她回來是別有目的,你知道的,我什麼都不怕。」
到了山下,蔣祺要開車,被沈雋意一把從副駕拉下去,「去後面陪著她,你開車,明天早上都到不了醫院。」
蔣祺手一直在發抖,知道沈雋意說的有道理,便安靜的去了後面,將沈遙抱在懷裡,小心地安撫:「阿遙,你不能出事,你說過要陪我一起看孩子長大的。」
「對不起,我不該帶你來,是我的錯。」
「阿遙。」
沈雋意聽得心煩,打開了一點窗戶,又將油門往下踩了一點,堪堪擦過一輛車略過去,被一路尖利的喇叭刺的耳朵疼。
他卻彷彿不覺,最後甚至有輛警車跟了過來,被他遠遠地甩在後面,連續闖了七八個紅燈才趕到醫院。
沈遙就快不行了,一進醫院就被送進了手術室,沈雋意剛想進去,就被人從後面一把扯住手臂,劈頭蓋臉地問:「等等,剛才是你開的車?不要命了?!」
「是。」
警察原本以為是哪個紈絝在大路上飆車,這一看他滿身是血也嚇了一跳,「你怎麼回事?」
沈雋意把事實原模原樣的跟警察說了,也沒打算找什麼借口,直截了當地問他:「我能等我姐從手術室出來,再跟您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