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出其不意
陳清婉的話音一落,傅清疏頓時愣住了,手裡的登機牌掉在了地上,「誰?」
陳清婉蹲下身撿起登機牌連同自己的一起抱在懷裡,以為他沒聽清,把名單抖在他眼前又重複了一遍說:「沈雋意啊。」
傅清疏回過頭,隔著人山人海,看見沈雋意側著身避過一個抱孩子的年輕女子,又躲過兩個相互扶持的耄耋老者,不小心碰掉了身後一個人的行李。
他微微彎腰手在額頭旁擺了下估計在說抱歉,替人撿起東西,順手摸了摸坐在行李箱上的小毛孩子的腦袋。
傅清疏略微皺眉,他先前看過報名表,明明沒有他的名字。
沈雋意艱難的走過來,沒事人似的挨個兒問好,最後才站到傅清疏面前來,「傅教授,對不起我來晚了,您沒生氣吧。」
他這話說的算有分寸了,也沒越界,儘管傅清疏心裡有股莫名的意外和煩亂但卻找不著借口去說他,只是轉過頭「嗯」了聲。
機票是一起買的,陳清婉和和傅清疏的位置靠在一起,但她打心眼兒里怕他,又因為這段時間沈雋意不來實驗室,教授好像變得更冷似的,有心撮合他們。
沈雋意表面矜持:「不了,我怕自己吵著傅教授休息不好,待會他給我攆下去怎麼辦,陳師姐你可不能害我。」
傅清疏閉著眼,沒接話。
他有心避一段時間,等沈雋意興頭下去了,說不定等自己回來的時候他就沒什麼興趣了,結果沒想到他竟然跟過來了。
有一瞬間,他覺得心臟有點發燙,尤其他朝著自己沒心沒肺又故作矜持笑的時候,心尖上噼里啪啦的冒起一陣小火花,有點發麻。
空姐過來提醒乘客系好安全帶,看見陳清婉還站著,忙說:「您好,飛機就要起飛了,請您儘快坐好系好安全帶。」
陳清婉失望的看了沈雋意一眼,傅清疏不是不知道學生們怕自己,微微蹙眉說:「過來。」
他視線沒偏,也沒指代,甚至連眼都沒睜開,但沈雋意就是明白了,笑眯眯地跟陳清婉換了個位置,坐到了她的位置上,在傅清疏外側。
很快飛機起飛,傅清疏偏頭過去,也不知道是閉目養神還是睡著了,總之不再說話。
沈雋意也沒打擾他,頭偏向另一側睡了。
他昨晚忙了一夜,差點兒就把今天要去霍城的事兒給忘了,所幸收穫不小。
早上回到家正好看到沈遙兩口子出來,問他:「你今天不是去霍城嗎?怎麼還在家。」
沈雋意一拍腦門兒,飛速拿了證件之類的東西就往機場趕,連衣服都沒來得及拿。
折騰了一夜,他也困了,不多時就睡了過去。
傅清疏倒是沒真的睡著,只是在迴避沈雋意會跟他說話的可能罷了。
沒多一會,沈雋意就歪了過來,傅清疏下意識的伸手托住他的頭,微微皺眉,有心叫醒他,但看著他眼窩下的淺青和淺淺淡淡的呼吸,一時心軟將他的腦袋托著放在了肩膀上。
傅清疏看著他,幾乎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想去摸他的臉,可舉到半空中又忍住了,慢慢收回來,轉頭去看窗外被割裂的雲層。
霍城很遠,在兩國邊境搭邊兒。
飛機降落的時候沈雋意才醒,傅清疏的半邊肩膀沒敢動,讓他睡的發僵,見他要醒了立刻閉上眼睛裝作自己也睡著,等肩膀一輕才睜開眼。
他才一睜眼就正好撞上一雙藍黑色的眼睛,嚇了一跳:「干、幹什麼?」
沈雋意喉嚨微動,就這麼盯著他,隨著飛機降落的力道又或許是被他看著,傅清疏感覺自己的心臟忽然顫了下。
幾秒鐘后,沈雋意伸手,在他的肩膀上捏了捏:「對不起啊,睡著了,肩膀累不累?」
傅清疏躲了下,「沒事……」
沈雋意坐直身子,眼睛平視前方,在廣播提醒飛機即將降落的聲音里,輕聲說:「怎麼沒把我揍醒,我這麼重,壓你那麼久。」
傅清疏別過頭,「還好。」
「你動動胳膊我看看壓麻了沒有。」沈雋意眼神盯著他,執意要他動一動,傅清疏被他的視線牢牢包裹住,感覺皮膚都有點發燙,垂了下眼說:「真的沒事,你沒有壓很久。」
「那你動一動我看看。」
傅清疏無奈地伸出手活動了兩下,誰知道一動就針扎似的皺了下眉,氣氛頓時有點尷尬。
「沒事,休息一下就好。」
沈雋意不容置疑地握住他的手,不輕不重地給他從手掌開始按摩穴位到肩膀,他的手勁兒用的恰到好處,點在穴位上那種毛孔張開的感覺讓他忍不住的攥緊了手。
「你有沒有聽話?」
傅清疏手指一顫,下意識側頭看他:「你……」
他話剛起個頭就被沈雋意打斷,正正經經地說:「我的意思是,我答應不纏著你了,你有沒有聽話不用那個葯。」
傅清疏覺得自己想歪了,有點尷尬地往一邊偏了偏頭說:「你以為我跟你一樣言而無信。」
沈雋意低低笑了聲,不服氣道:「我怎麼言而無信了?我說不追你那可不是就是不追你了,不然你這句話的意思是讓我繼續追你?那我得好好想想。」
「想什……」傅清疏脫口問,突然發現不對便及時住了口,別過頭。
沈雋意看著他白皙的頸側,從領口露出來的一小片紅色痕迹,伸手碰了碰,「想了很多事。」然後把最想你三個字埋在了心裡。
——清疏接受不了那種烈火燃灼的熱烈追求,你要不試試水滴石穿?
沈雋意腦海里泛起這句話,不由得笑了下,喬雁果真是個后媽,賣的一手好兒子-
下了飛機後有人來接,是當地研究院的主任,領了三輛車過來,一見他們下來忙不迭就過來問:「是平洲的傅教授吧。」
傅清疏略微頷首:「你好。」
「我叫林健,您叫我小林就行了,今天時間有點晚了,就先安排您在我們招待所住下,給您接風洗塵,明天您再看怎麼安排工作。」
傅清疏說:「不用特地接風了,這些學生累了一天了,讓他們早點休息。」
「也行也行。」林健說著便招呼學生們上車,「那咱們先去招待所,吃飯的話招待所有食堂,附近有條小吃街,你們想逛逛的話,回頭我找兩個人陪你們。」
學生們各自上了車,林健坐在副駕上,一上車就開始打電話,估計是跟什麼人報告已經接到人的事兒。
傅清疏側著頭看車窗外,看了一會嘴角忽然輕輕一勾。
「你喜歡這裡?」沈雋意問。
霍城這裡的環境很差,但風景很好,成群結隊的大象和不知道躲在哪個密林里的豹子,乾枯的胡楊襯著遠方天際燦爛的晚霞,火燒一般。
傅清疏「嗯」了聲,「沒來過,但是感覺有種向死而生的勁兒,挺好的。」
沈雋意看著他,由於別過頭稍微露出一點後頸,腺體的部分半遮半掩地看不大清楚。
這半個月他想了很多東西,從傅清疏到葯,從他對自己的排斥到對莫久的淺笑溫和,再到他對祝川的熟稔和那天的打架。
那天晚上看見了他用那個葯,母親生前的樣子瞬間浮現,她的血彷彿還在臉上、手上,那一刻腦子裡什麼也想不到了。
他太怕再次失去,再也不想有人在他面前死去而自己卻什麼都不能做,那種想要挽留卻又無能為力的樣子。
他毀了所有葯,又說了那些話,擅自跟他做了交易,出了門就笑了,笑自己跟個傻逼一樣自作多情。
話說出口,他沒回頭路了,總不能回過頭去跟傅清疏說,不是,我剛才說錯了,我還想追你。
這不是放屁么-
蔣祺跟他說內幕,他心裡像是塞了團棉花,結果出了門就傻了。
他又不認識傅清疏后媽是誰,這怎麼驗證?
沈雋意坐在門口的石墩子上,認認真真地在腦海里過濾了一遍和傅清疏有關的,並且他也認識的人。
祝川。
沈開霽。
莫久。
最有希望的應該是祝川,沈雋意想起上次見到那個木盒子的時候就是祝川拿給他的,既然這種東西都能幫他,那兩人關係一定非常親近。
他直覺覺得祝川應該能解答他想要知道的東西。
沈雋意打定主意,先給祝川打了個電話,響了會沒人接,他又攔了輛車直奔祝川的公司,秘書說他出去應酬了。
他等了一會,出門后又給他打了個電話,接起來的時候氣喘吁吁地一聽就是在忙。
沈雋意沉默了會,說:「不好意思,打擾了。」
祝川喘著粗氣問他:「什麼事兒啊長話短說,忙著呢。」說著還伴隨幾聲壓抑的柔軟低吟,急促又難耐。
「……你忙吧。」沈雋意掛掉電話,仰頭看著夜空,覺得自己可能是最亮的那顆星。
沈雋意嘆了口氣,算了,今天大概不巧,下回再問。
「搶劫啊!抓賊!」
沈雋意偏頭,看到個小毛賊搶了一個女人的包,他這會心裡有團火沒處兒撒,幾下就將人揍趴在了地上,拿過包對著他的腦袋敲了兩下說:「哥們兒,不學好?」
「我不敢了,大哥行行好放了我吧,我這是第、第一次偷東西,以後不敢了。」那人雙手抱頭瑟瑟發抖,看著年紀也不大,屁大點兒孩子。
沈雋意沒那個閑心去報警把他送進派出所接受教育,踹了他一腳,說:「找個事兒干,下回再看見你偷東西腿給你打折,快滾。」然後起身把包還給小跑過來的女人,「您看看,少了什麼沒有。」
喬雁接過包,驚魂未定地抖著手忙拉開拉鏈檢查了下,半天才鬆了口氣說:「沒少沒少,謝謝你啊小夥子。」
「沒事,您下回小心點兒,這大半夜的一個人也怪危險的。」沈雋意兩手插兜,看她檢查完了打算走,看見她打開錢包,一愣。
「阿姨。」
喬雁抬頭:「怎麼了?」
沈雋意伸手,指指她錢包里的一張合照,旁邊側著頭一臉淡漠的青年,問她:「這個是……您兒子嗎?」
喬雁跟著他的手指一看,笑了:「是啊,我兒子。」
「那他……是姓傅嗎?」
喬雁一愣:「你也認識我兒子?」說完就笑了,「哦我知道了,你也是平城大學的學生吧,他平時對你們是不是挺壞的,別介意啊。」
沈雋意咽了咽唾沫,跟當頭給人劈了道響雷似的,炸得他頭皮發麻,驚喜地險些站不住腳。
他本想找祝川問問,也沒指望他能告訴自己多少,結果誤打誤撞竟然撞上了傅清疏的后媽?
這也太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