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月下閑談（下）
羅德此行的偽裝身份是迪特的外甥，但同樣不知為何，就是不想向眼前這率性的少女獵魔人有絲毫隱瞞。讓他略感奇怪的是，希里沒被他的真實身份唬到哪怕半秒，只是翻了個白眼，隨意地哼出了口鼻息：「你老爹居然還是個公爵啊……怪不得你有一大堆人護著。不過，若我們生活在同一個世界，以我的身份，你還是得向我行禮呢。」
「這麼厲害，你不是獵魔人嗎，難道還兼職公主或皇后？」羅德聯想起她言談舉止間的一些小細節，不由懷疑她真有什麼高貴的身份，一時興起在車頂上站起半跪著向希里行了個禮：「晚上好尊貴的希里殿下，佛斯特之子向您致意。」
「哼哼，晚上好，羅德爵士，坐到我身邊來，別把馬車弄翻了。」希里經歷過許多冒險、比羅德要成熟得多，但說到底也不過是個十七歲的少女……雖直覺得這麼鬧簡直像是小孩子在玩過家家，卻忍不住感到有趣。於是也配合地作出一副驕傲小孔雀模樣，昂起下巴坦然受了他一禮，待他坐回原位，又忽然想起什麼：「對了，那個格羅姆只是你的護衛？」
「他是我們家的侍衛隊長，怎麼了。」
「我怎麼沒這麼厲害的護衛！」她又憤憤不平起來，「不然哪裡需要被追得滿世界……滿宇宙跑！」
「你能從那麼一大幫狂獵手裡屢屢逃脫，很厲害啊。」
「厲害個屁，那狂獵三巨頭，我對付一個都很吃力，可你家的侍衛隊長一打三都沒受傷，比我高了不知道幾個華萊士了！」
「華萊士是誰。」
「華萊士是誰？我好像也不知道，那是我之前待過世界的一個『記者』……」希里搖搖頭解釋道：「嗯，你肯定要問什麼是記者，就是吟遊詩人那樣的角色。」
「噢……」羅德假裝了解地點點頭，心裡卻還是不明白為什麼要把一個吟遊詩人拿出來當成作比較的量詞：「其實格羅姆確實很厲害，我母親說——就算把全世界的戰士拉出來做個排名，他也妥妥地在前百之列。」
「也就是說你的世界里至少還有幾十個比他厲害的？」
「應該吧，還不算厲害的法師呢，隨著魔力湧入這個世界，施法者們的實力會越來越高。」
希里羨慕地嘆了口氣：「唉，真好……大概是因為你們世界的魔力含量比我的世界要高吧。不過有他在，我就先放心地跟你們一陣啦，不介意我分享幾天你家侍衛隊長的保護吧。」
「不介意，你想待多久待多久！」羅德豪氣萬丈地滿口答應。
＊＊＊
他一直認為，完美的女性就應該像母親那樣，溫柔、美麗，直到遇見希里。論「溫柔」，她八竿子也碰不著，和母親的性子簡直截然相反；論「美麗」，臉上的疤雖談不上毀容，但也註定她難成公認的美人……但她身上就是有一股特別的魅力，讓少年忍不住傾慕。
「其實我爸更厲害，你要願意，還可以到我家去住一陣，保證安全。」
「真的假的？」希里完全不信。
「騙你是小狗！」
父親有「第一大劍師」的美譽，格羅姆則被母親評價為「有劍聖的實力」，兩個有著大劍師稱號的男人到底誰更強沒打過還真判斷不出來。不過侍衛隊長對羅德說過：公爵一根手指頭就能把自己捏死。
這話說出來羅德都不信，當然不能轉述給希里聽，哪有傢伙能用手指頭捏死人的？不想被誤會吹牛，他只好老老實實回答：「其實我也是聽說，沒見父親動過手。」
「你真幸福。」希里有些泄氣地又抱起雙腿，把下巴擱到膝蓋上，愣愣地望著遠處的黑暗。
月亮已經到了當空，涼意漸漸瀰漫，一直不肯消停的夏蟲聲也相繼沉寂下去。時候不早了，羅德其實看見席爾娜出來找過自己，只是見他和希里坐在一起后又回了屋內。此時不知如何回應，便乾脆坐在她身邊，陪她一起發獃。小銀狐也溜達夠了回到他身邊，拱了拱他，似乎想提醒羅德今天還沒教她認字，感覺氣溫降低后乾脆鑽回他身上袋中。
兩人之前彼此間還不甚熟悉，溝通起來總有些淡淡的陌生隔閡感。今夜在星空下無人干擾地一通暢談交底，彼此都沒留什麼心眼的同齡年輕男女間親密感油然而生——羅德單純是因為希里很酷而喜歡她，而後者見過那麼多想利用她的人，對這個一眼就能望穿到底的單純少年頗有好感，剛才聊得熱火朝天時還不覺得，一沉默下來反而有些不自在了。
「阿嚏——」沉默了會，希里忽然打了個噴嚏。
「有人想你了。」羅德打趣道，想起什麼，脫下外套，打算像個紳士一樣給少女披上。
「屁，我拉著你講了半晚上故事，迪特肯定在背後罵我死丫頭不好好睡覺了。」希里眼角瞧見他的動作，趕忙阻止：「別別別，你這麼搞我肉麻……回去睡覺吧，明天早起，我們繼續查查那活死人的來源，這還是我第一次在異界接委託呢，一定要好好乾才行。」
羅德只好把外套拿在手裡：「嗯，那晚安。」
「你也是。」
……
巴克村靠近一國之都，是安泰利首都薩登堡的主要糧食產地，雖然叫「村」，但本身有著小城鎮的規模。加上輻射分佈到周圍一大圈、類似巴卡村這樣的衛星居住點，人口可一點不少。然而話說回來，這幾萬人里農民佔了多數，對羅德所呆商隊售賣的魔法商品實在是消費能力有限——因此迪特決定只在這停留一天，於是羅德和希里大清早便起床，在格羅姆等人的陪同下，準備繼續到周圍收集線索。
他們先去查看了昨天見那傷員的狀況，因為聽從希里的留言沒有胡亂治療，那人依舊只是發高燒意識模糊，偶爾清醒起來還能喝口湯……看上去並沒有明顯的惡化跡象。但這病根本沒有醫生會治，到目前為止，被咬者似乎還是只能等死。
「也許可以交給帝國的研究院看看，一定有人會有興趣的。」莫爾凡摸著下巴說道：「安泰利是怎麼回事，這麼詭異的事，統治者都不放在心上？」
「面對日益強大的米德蘭，安泰利作為近鄰一門心思增強國防以備不測呢，只怕真沒心思管幾個農民死活。你以為舉辦各種比武大會只是伊力特國王覺得好玩？其文化和軍事意義大著呢！」席爾娜也有些不忍，「還有更惡意一點的揣測，這病可能是人為製造的，用來對付帝國入侵。」
「什麼意思？」
「若是帝國挑起戰爭，安泰利只要把這病大規模散布到交戰區域，任它什麼紅色浪潮、身經百戰的鋼鐵之師，都會不戰自潰。」
「不會這樣吧？」羅德感覺三觀再次被衝擊，「帝國準備開戰嗎。」
「我們怎麼知道。」
「比武大會的勝者不是能面見國王么，你努力當上冠軍，去找伊力特三世當面提出此事，統治者再不情願，當著眾人的面也必然得給個交代。」莫爾凡隨口說道，「遠比你們兩個小屁孩在這沒頭沒腦地查要好多了，就算查出什麼，也不一定能解決。」
「有道理呢。」羅德點點頭，覺得莫爾凡的提議比到處瞎晃高了不知道幾個華萊士。
「反正還要在這待一天，盡我所能吧。」希里有些不服氣，叉著腰說：「光眼睛看確實是看不出什麼，我們走訪下周邊那些同樣見過活死人的村民，看看能得到什麼消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