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商人」迪特

  儘管蒙著面紗，儘管沒說一句話，但公爵夫人的氣場還是強大到連門衛都沒敢上前盤問，她帶著羅德暢通無阻地進入商會總部，上樓來到一間辦公室門前。


  「迪特在嗎？」


  「等候您多時——請進，女士。」保鏢並不認識來者，但早已被僱主打了招呼的他鞠了一躬後為訪客打開了房門。


  辦公室內清爽明亮，空氣中瀰漫著墨水、紙張和錢幣的味道，傢具和地板被擦得照得出人影，辦公桌後面的書架上裝模作樣地擺了一排各類著作，羅德很懷疑它們是否被翻開過。


  「啊……夫人，您還是那麼光彩照人，一下把整個屋子都點亮了！」辦公桌後面坐著的人一下跳起來，靈活地繞過桌子為女法師拉開椅子，然後才看向少年，同樣給了他一張：「下午好少爺，幾年不見，已經長成帥小夥子了。」


  「下午好。」羅德聳聳肩，在椅子里坐了下來。


  大概是因為自己長高了，迪特比羅德印象中的要矮了許多，身材也略微發福，只看他一身肉和那標準圓滑笑容就知道，他的生意應當做得不錯，而屋子裡的陳設證實了這點。


  「夠了，別作無意義的恭維，你了解我的脾氣。」瑞雯解下面紗隨手放到桌上，在椅子里坐下開門見山地問：「我來的目的你已經知道，準備什麼時候走？」


  迪特等兩人都坐下后回到自己的位子里，搓著手望了望羅德，有些無奈：「嗯……大人已經派人來和我說過。但您應當知道，我並不真的在做生意，讓少爺跟著我出去，是不是有些不妥？」


  羅德有些奇怪地皺了皺眉，這話他已經聽父親說過一遍，「不是真的」在做生意？難道還能假裝在做生意么。


  「我丈夫認為，你只要把保護自己的心思拿出來一半放到羅德身上，就能把他護得一根汗毛都不掉。」女法師語氣平穩地說：「此外，我也希望這次羅德出去能別惹是生非，而你正好一向穩重謹慎。我這回來不是和你商量的，現在回答我，做好準備了嗎，什麼時候出發？」


  「如果您確定了的話……隨時可以出發，但原本的日程安排是在十三天後……」


  「嗯，就十三天後吧，不用改變計劃，本就不是要緊事。」瑞雯停頓一會，看了看兒子：「你經常在外行走，有什麼意見要提么。」


  「意見？」迪特給坐在對面的兩人各倒了一杯茶，摸摸臉思索了會：「我建議不要暴露少爺的身份，雖然沒有人敢公開對抗佛斯特家，但恕在下直言，皇帝陛下在公爵大人的輔佐支持下做的一些事情……擋死了許多勢力的路，損害了那些人的利益。在完全無力正面對抗的情況下，他們會很樂意報復一下——在遠離您和大人可觸及的範圍外。」


  「有道理。」女法師抬了下眉毛，淡淡地點頭：「那麼就隨便給他造個身份吧，你的建議？」


  羅德豎起耳朵，畢竟這和自己未來一段時間的日子息息相關。


  「我某個……遠房親戚的孩子？」迪特小心地問道：「沒有和夫人攀親戚的意思，如果冒犯到……」


  女法師表情毫無波動：「我沒那麼容易被冒犯，除了這個小家庭內所有姓佛斯特的成員外，你們便是我最親近的人，算得半個親戚。」她警告般地瞥了眼旁邊扭來扭去坐不住的兒子，「就說他是你的侄子？不，外甥吧，我比你小，不介意當一回妹妹，但我丈夫可不一定願意莫名就多個哥哥。」


  「全聽夫人吩咐。」迪特滿口答應著，同樣是在佛斯特家呆過的人，凱瑟琳敢讓羅德叫姐姐，他可不敢把大大咧咧喊公爵夫人作妹妹。


  「為人父母……不用任何培訓和資格評審就能上崗，當好卻很難。我努力地做一個我認為合格的母親，但羅德的父親有一次居然怪我說我把孩子寵壞了。」瑞雯又回過頭去看向迪特，話鋒一轉扯到了別處去：「明明是他忙這忙那沒時間陪孩子，卻怪我沒帶好，當時我心裡來火便回他說——『我憑本事生的孩子，為什麼不能寵』。」


  （管得這麼嚴還叫寵壞了么，那塞弗斯、詹姆他們豈不是都被寵上天了。）羅德心裡嘀咕，但並未出聲打斷母親和迪特的談話。商人則有些尷尬地坐著，不敢出聲評論公爵的家事，好在女人並無讓他評理的意思：

  「他父親自然沒有還嘴，但我心裡很清楚：話可以任性地說，事畢竟不是這個理。我是個女法師，是公爵夫人，強大且地位崇高，但當母親卻經驗不足。也許我有能力護羅德一輩子，但終歸是希望他成長為頂天立地男子漢的。然而他在家被我管，在校又被他姐盯，格羅姆那傢伙么只是陪他練劍啥也不管，總與女人呆在一塊……說不定真會缺少點『男子氣概』？雖然我並不知道男子氣概到底是什麼。」瑞雯不緊不慢地自我尋找問題並反省著，態度坦然思路清晰：「我看你兩個兒子都培養得不錯，迪特。所以我反思，也許男性長輩在孩子的成長中真的有難以替代的作用？這回，我克服一個母親對孩子的控制和保護欲將他交給你，替我、還有他那總是不著家的父親，教這孩子點我沒教到的東西吧。」


  「夫人言重了，既然您發話，小的自然儘力而為。」


  「小羅。」女人轉過頭來，嚴肅地盯著快失去耐性的少年：「出去之後，迪特就是你的長輩，這可不只是偽裝，我要你像聽我的話一樣聽他的話——他讓你做的你就做，不讓你做的就別動。迪特，如果他不聽話，就直接把他帶回來，一段時間內就別想出去了。」


  「不是吧，媽……」


  「我會讓格羅姆也跟著，他壓得住這熊孩子，你們倆一文一武，引導好羅德。」


  「我都十六歲了，出去遊歷一圈別讓人跟著我好不！」


  「嗬，真了不起，十六歲了呢，成年了可以自己做主了是吧，你在外自有你做主的機會，但別在我面前提這種話。」公爵夫人眯起眼睛，提醒對方自己的決定不容置疑：「別說現在你還確實稚氣未脫，就是將來二十多三十多了，在我眼裡也永遠都是個孩子。要是以為不在我身邊就可以胡作非為，你大可以試試。」


  「好啦，明白了。」羅德有些不服氣地嘟噥了句。


  「該說的也差不多了，剩下的十幾天，你也做下準備吧，帝國這麼多可用之人，不差你這一個的。」瑞雯舒緩了表情回過頭去看向商人，意有所指：「你明白我的意思，事情，是有輕重緩急的。」


  「明白。」迪特點頭。


  羅德被兩人的謎語般的對話內容弄得愈發糊塗，但很快又將疑問拋到腦後，他知道，出行安排已經完成，就等出發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