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4章 瘋女人
瘋女人？
北地第一豪族張氏一族的大宅門口，怎麽會出現一個瘋女人呢？
趙信聽到這裏，低垂的眼眸，微不可見的一抬。坐在他對麵的張夫人，端著茶盞的手果然微微一僵，然而轉眼間卻又恢複了正常。
趙信心下了然，低頭將手中的酸梅湯，大口喝完。
張夫人神色如常的放下了手中的茶盞，偏頭看向右手邊最小的那個孩子，含笑的問道，“晨丫頭，這酸梅湯可還好喝?”
“大伯母，很好喝。”四房嫡出的小女兒-——今年才四歲的張晨，笑眯眯的點了點頭，很是天真可愛的模樣。
其餘的幾個孩子，也跟著說笑間就附和了起來；便是連最大的趙信，也有些靦腆的點了點頭。
“你們喜歡就好。”張夫人慈眉善目的點了點頭，一邊捏著帕子替張晨攢了攢嘴角，一邊溫和的說道，“府裏還有些事情，大伯母要先去處理一下。晨兒，你帶著哥哥們玩，好嗎？”
“好。”張晨咯咯笑著答應了下來。
張夫人將她遞到了一旁的奶娘手中，起身站了起來。
“信兒，你們再多玩會兒。”張夫人離開之前，卻不忘賢惠周到的照顧趙家的那幾個孩子。
“好的。張姨。”趙信起身點頭，目送張夫人離開。
從後院花園到前院的這一路上，張夫人走得很穩，步伐優雅從容，麵含微笑，端莊自持，看不出絲毫的著急或者是失態來。
然而，事實上，此刻的張夫人那被寬大的袖袍所掩蓋的右手，卻是死死的捏緊了她手中的帕子；也唯有那無人可以看到的手背上的若隱若現的青筋，才昭示了她此刻真正的的心情。
這已經不是那個瘋女人第一次找上門來了。
就在半個月之前，下人們就曾在私下傳說，有個瘋女人找上了門來，還自稱她是張家長房公子的生母！
張家長房公子的生母！
當時，張夫人聽到此事，就是一怔。
眾所周知，如今張家長房隻有兩位公子，卻都是長房嫡出，乃是張夫人的親生骨肉。可那個瘋女人為何會自稱是張家長房公子的嫡母呢？
下人們把那個瘋女人的話，當成了瘋話；可這話傳到張夫人的耳中，卻是讓她心頭忍不住的一陣兒顫抖。
原因無他，隻因為當年她產下長子之時，因為年紀還小，身子骨還沒有長開，差點就難產而死了。在兒子落地之後，她卻一連昏迷了三日。三日後，當她清醒之時，就有府中的奶娘抱著一個白白胖胖已經長開了的男嬰，放到了自己的麵前。
那時的張夫人，並未曾懷疑過什麽；直到三年後，她順利的產下了次子之後，這才發現了一些不對勁的地方。
小兒子剛剛出生之時，一臉皺巴巴的，和當初大兒子出現在她眼前的模樣，簡直是判若兩樣。
直到小兒子滿月之後，似乎才有了大兒子剛剛出生之時的模樣。
如此一來，張夫人就越發的覺得事情有些不大對勁了。
她派人暗暗的去查找了當初替自己接生的產婆，卻離奇的發現，那四個產婆竟然都已經不在燕平城了。-——不是回了鄉下老家離奇失蹤了，就是生了重病，已經病故了。
事情怎會這般的巧？
張夫人不相信這世間有這麽巧的事情，於是又把目光轉向了府中的眾人。
當初，大兒子出生之時，她剛剛才嫁入張家一年，還未掌權。又因為身旁的幾個心腹大丫頭，都還未曾嫁人，所以張家並未允許他們跟進產房，產房內除了她從娘家帶來的一個陪房媽媽之外，就全是夫家的人。
等她清醒過來之後，張家的人又以那陪房媽媽在產房內伺候不周到，導致了張夫人難產昏迷為由，將那位媽媽遠遠的打發到了鄉下的莊子上。起初的那幾年，張夫人還年輕，又沒有在張家掌權，倒是不好為自己的娘家陪房說什麽話。
後來，等她意識到不對的時候，再派人去鄉下的莊子上找當年的那個陪房媽媽時，這才發現對方也已經在兩年之前病故了。
如此一來，當年在產房內的知情人，不是死了，就是失蹤了。張夫人又如何能不懷疑呢？
不過，張夫人到底不是一般的市井女人。她出身名門，自小也長於世家大族之中，自然也深知這些世家大族裏的後院肮髒事。
張夫人沒有在夫家的人麵前哭鬧不已，甚至連問都沒有過問過一句，仍是一切如常的伺候夫君，孝順公婆，和睦妯娌，做好了張家長房兒媳婦的本分。
幾年後，她在張家漸漸的站穩了腳跟，也從婆母的手中接過了府中的中饋，開始了掌家之後，這才命人暗暗的查訪起了當年之事。
這一查，卻讓張夫人漸漸的膽戰心驚了起來。而膽戰心驚之後，自然就是無比的心涼了。
原來，她的夫君，張家的大老爺，在和她成親之前，在府中就有了一個通房丫頭。原本，在他們這樣的世家豪族之中，這少爺在成親之前，有了通房丫頭，也並不是什麽大事。
可壞就壞在，張大老爺的這個通房丫頭，乃是和張大老爺從小一同長大的，情分非同一般，可謂是青梅竹馬的感情了。
張老大爺對那個通房丫頭有了真情，更是在成親之前，讓那個通房丫頭有了身孕。
然而，似張家這樣的世家大族，在嫡子沒有出生之前，又怎會讓庶出之子出生？
嫡子非長子，豈不是亂家之根本，世家大族之大忌？
就這樣，當年，在張大老爺的要死要活之下，張老夫人仍是一意孤行要除去那個孩子，母子二人就這樣僵持了起來。後來卻不知發生了何事，在張夫人嫁入張家的前一天，那個剛剛才查出有了身孕的通房丫頭，竟然被人給悄悄的送走了。
然而這一切，張夫人卻是絲毫也不知情。
婚後，她和丈夫張大老爺，也算是舉案齊眉，夫妻恩愛了，倒也不曾多想什麽。
直到知道了當年之事的真相之後，張夫人的心中，這才真正的湧起了翻天的巨浪。
回想起她難產昏迷之後，見到長子的那第一眼，張夫人的心，冰冷一片。
自己的長子，到底是不是自己懷胎十月的親生兒子？
這些年來，小兒子越來越像自己；大兒子卻和自己沒有半分相似的地方。
心中有了懷疑，張夫人卻是沒有表現出半分的異常來；她對待大兒子，還是一如既往的慈母，也隻有在麵對小兒子之時，才會忍不住的親昵寵愛了幾分。
然而，常言到，皇帝愛長子，百姓愛幺兒。張夫人即便是寵愛自己的小兒子一些，張家的人，卻也沒有絲毫的懷疑。
張夫人還是張氏一族的宗婦，還是張家的當家大夫人。
身為宗婦，她自然知道什麽才是最重要的。
這些年來，張夫人這個宗婦無疑是合格的，甚至是做得十分的出色。
然而，沒有人知道，張夫人的心中，一直都存著一個疑惑。
直到，半個多月之前，那個瘋女人第一次出現在她的視線之中。
當初，她曾讓身旁的人去前院問個清楚，卻不想，卻被前院的人，不陰不晴的給擋了回來。
張夫人當時當著一眾妯娌的麵，自然是一笑而過了。
不過，自從知道了此事之後，她便命心腹下人秘密的去查訪過那個瘋女人的下落。然而，下人回來複命時，卻說那人當日是被前院的大管家張林張大總管親自攆走的。
那前院大管家張林，可是自己的丈夫——張大老爺的第一心腹啊。
夏日的風，緩緩拂過，卻沒有帶來一絲的涼意。走在前院的夾道上，張夫人的嘴角，微微的揚起了一抹冷笑來。
上一次，她讓這個瘋女人溜走了； 然而，天見可憐，今日，這個瘋女人竟然又再次的出現在了她的視線之中。
這一次，她一定不會再錯過這個機會了。
穿過長長的夾道，張夫人帶著一幹丫頭婆子，很快便走到了前院的中庭之中。
她知道，若是如同上一次一般，隻派心腹之人過來，是一定會被那位張大管家給打發回來的；所以，這一次，她親自領著人來了。
她倒是要看看，在她這個當家主母的麵前，那張林還能如何狡辯！
很快，張夫人到來的消息，便傳到了前院大管家張林的耳中。
張林心中一歎，卻是匆匆的迎了上去。
“夫人，您怎麽來前院了？”大管家張林陪著一張笑臉，十分恭敬的行了一禮。
“怎麽？這張家還有什麽地方，是我這個當家的大夫人不能來的嗎？”張夫人一臉端莊的微笑，卻是不冷不熱的刺了張林一句。
夫人這是來者不善啊！張林默默的歎了一口氣。
“夫人說笑了。”張林點頭哈腰，臉上的笑容越發的諂媚了起來。“不知夫人此時前來，可是有何吩咐？”
“張管家，方才我在後院聽說，有人來我們張家門前鬧事了？”張夫人抬頭看了他一眼，似有若無的一笑。
“夫人聽錯了。”張林心中一緊，臉上的笑容卻是不變，點頭哈腰的說道，“隻不過是一個瘋女人而已。老奴已經命人將她給趕走了。”
“趕走了？”張夫人突然抬頭深深的打量了張林一眼，而後似笑非笑道，“張管家，卻不知道你把那人又趕到了何處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