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1章 休書一封
這一日,烏雲低垂,北風呼嘯。
矗立在冰天雪地中的燕北城好似風雪之中的一片枯葉一般,寂靜無聲的飄蕩在高聳雲間的祁連山下。
漫天的雪花之中,顧文淵死死的握緊了手中的書信,手背之上更是青筋暴起,顯然是憤怒到了極點。
四周,往日裏負責貼身保護他安危的影衛們,也早已在暗夜的示意下,默默的後退到了三丈開外之地。
天地之間,顧文淵的身形,在漫天飛舞的雪花襯托之中,顯得冷傲而孤單。
暗夜突然覺得這塞外的春天真的很冷,從身到心的冷。
因為,比這燕北的天氣更冷的,是自家侯爺那渾身上下所散發出的那一股冷意,那一股凝固得讓人窒息的冷意。
這個時候的顧文淵,就像潛伏在雪地裏的一匹狼,逮著誰就必定會攻擊誰。
而這一切,全都是因為他手裏的那一封信。
這封信,是剛剛才從京城裏送來的八百裏加急信,也是莘依依負氣離開寧雲城後,第一封寫給顧文淵的信。
然而,就是這封可以稱之為家書的信,卻讓顧文淵氣勢大變瞬間一冷,也讓暗夜等人膽戰心驚,憂心不已。
因為,這不是一封普通的書信;這是一封休書,一封由莘依依親筆寫來的休書!
此刻,顧文淵低頭看著手中的信紙,眼神因為憤怒而變得冰冷。
那個恃寵而驕的小丫頭,竟然敢給自己寫了一封休書送過來!
風雪之中,顧文淵死死的攥著手中的那封信,緊緊的閉上了雙眼。
他一連深吸了好幾口氣,胸膛劇烈的起伏著,卻仍是壓製不住心頭那抹不斷湧出來的怒火。
北風呼嘯,風雪漫天。
四周很冷,顧文淵的心,卻很熱。因為胸口處的那把怒火,已經點燃了他整個人整顆心!
怒火衝天,又豈會再冷?
依依……
顧文淵死死的抿著唇,不停的在腦海中呼喚著心上人的名字;然而,即便是這樣,莘依依在信中所寫的內容,卻仍是一字一句的清晰的浮現在了他的腦海之中。
……
妾心善妒,不堪為婦,唯願君此別相離後, 解怨釋仇勿哀愁。
破鏡難圓,鏡中花,水中月,覆水難收,如何挽留?莫強求!
妾心善妒,難與君相守,唯願君此別相離後, 更莫相憎生怨仇。
兩世糾纏,縱然情深,奈何緣淺,思往昔誓言,卻歎今朝人已舊。
妾心善妒,世俗紅塵已勘破,唯願君此別相離後 ,各生歡喜俱無憂。
緣生緣滅 ,世事無常,曲終人散空餘情,兩顆心卻終難一生廝守。
修書一封鴻雁傳, 昨日情愛今決斷,勞燕分飛比翼漸分開。
休書一封字字淚 ,筆鋒落處盡心酸,唯願一別兩處永不見。
(注:這一部分休書的內容改編於:《唐代.夫妻離婚書》)
……
顧文淵倏地睜開了雙眼鬆開了拳頭,任由手中那張皺巴巴的休書飛舞在風雪之中;而後,他突然長嘯一聲 ,卻又出手如風,將那張被風雪漸漸染濕的休書,重新抓回了手中。
“休書一封字字淚 ,筆鋒落處盡心酸,唯願一別兩處永不見。”顧文淵冷笑一聲,微微垂眼,本事深情而溫柔的細語喃呢之中卻又透著一抹別樣森然的冷意。“一別兩處永不見嗎?莘依依,你休想!”
莘依依 ,生生世世,你永遠都別想逃開我顧文淵的身邊。
“暗夜,”他猛然回頭,看向了身後的暗夜等人,目光冰冷的問道,“今日的飛鴿傳書,何時能到?”
暗夜張了張嘴,一時之間卻是吐不出半個字來。
這信鴿什麽時候能到,他怎麽能知道?更何況,這燕北之地,又是冰天雪地的,信鴿在路途上,恐怕或多或少都會耽誤一些時間吧。
隻是,此刻顧文淵那渾身上下所散發出的那一股冷意,卻是讓暗夜不得不回答。
“侯爺 ,”暗夜垂下腦袋,吞了吞口水,一邊斟酌著,一邊小心翼翼道,“上一次我們收到飛鴿傳書,還是在三日之前。屬下估摸著,今日……今日怕是不會有信鴿飛來了 。”
最後,暗夜不敢欺瞞,隻好一咬牙,狠了狠心,冒死說了一句實話。
沒有信鴿來?顧文淵微微眯眼,目光一沉,四周的氣壓頓時又下降了好幾個冰點。
暗夜被他的氣勢所震懾,不由立刻跪倒在了雪地之中,額頭上瞬間便冒出了一層細細的汗珠。
這樣的顧文淵,氣場全開的顧文淵,什麽都不用說,也什麽都不用做,隻是這樣靜靜的站在天地之間,便足以讓人仰望,讓人敬畏,讓人害怕。
不過瞬間,暗夜隻覺得自己渾身上下似乎都已經濕透了一般。他顧不得抹去額頭上的冷汗,冷汗淋漓道。“侯爺,雖說夫人跟著薑公子在半個月之前就離開了京城,可據我們的人沿途傳來的消息,夫人他們應該是往西岐的方向而去了。所以,這一路上,夫人的安全應該是無虞的……”
安全無虞?
顧文淵的眼神再次陰沉了幾分。
跟著薑煥之那小子一起出城,依依她還能有什麽安全可言?
薑煥之對依依的心思,他又不是不知道!那小子對依依一直都是賊心不死,這一次,讓他逮著了這個好機會,還不知道那小子要在背後如何的揮著鋤頭挖他的牆角呢?
後院的牆角都要被人給挖去了,又何談安全無虞!
想到這裏,顧文淵鬆開的拳頭,不由再次攥得死緊死緊。
薑煥之啊薑煥之,本侯原以為你是一個風光月霽光明磊落之人,卻不想,你竟然在背後給本侯玩了這麽一手。
顧文淵冷冷一笑。
難怪啊,難怪前些日子一直積極配合著西岐大軍作戰的東魯細作,突然便懈怠了起來,遲遲不肯交出青山山脈的地圖,導致西岐大軍北上的步伐在青州附近,生生的被拖延了一天的時間。
這一天的時間,雖說不多,卻恰恰讓他錯過了莘依依離開京城的消息。
若是他能早一天就收到依依跟著薑煥之離開京城的消息,又豈會被耽誤至此?
因為,偏偏就是這被耽誤的一天,讓青州陷入了蠻族的鐵騎包圍之下。不得已之下,走出青山的他,隻好率部迎敵。
一連數天的激戰之後,他雖然領兵成功的解除 了青州之圍;然而,卻失去了回京追趕妻子的時間。
因為,在那個時候,北地已經全麵告急!
失去了周通的蠻族,在不知道周通被關押在燕北那一座城池的情況下,竟然瘋狂的對整個燕北十六州進行了全麵而猛烈的攻打,擺出了一副不得周通便誓不罷休的局麵。
如此一來,逼得鎮北侯不得不向中原求救。
在這樣的情況下,已經領兵北上的顧文淵,又如何還能在此時離開?
作為定西侯,他隻能北上,而不能南下。
一日之差,讓他錯過了南下的時間,也讓他失去了及時追回妻子的機會。
當然了,在得知莘依依是跟著薑煥之往西而去之時,顧文淵固然有些生氣有些吃醋,然而卻不至於十分的憤怒。
雖然,他不相信薑煥之的人品,但卻相信莘依依的聰慧。
想來,以依依的聰慧,在她親眼目睹了武成王府的車水馬龍門庭若市之後,應該就能明白自己把蘇弱惜留下,就是為了故布疑陣,繼而迷惑眾人來替她擋住那些明槍暗箭的用意吧。
再加上他離開京城之前,又把那兩個人交到了薑煥之的手裏。
顧文淵相信,隻要莘依依見到了那兩個人,自然就會明白他留下蘇弱惜腹中那個孩子的意圖了。
然而,他沒有想到的是,一向行事都光明磊落的薑煥之,竟然也有如此自私卑鄙的一麵。他不但沒有告訴莘依依那兩個人的事情;反而,因為他的一句提醒,讓莘依依不得不多了一絲其他的心思。
畢竟,薑煥之的為人,莘依依是深信不疑的。
再見上蘇弱惜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為了刺激莘依依,而故意說出的那一番帶著挑釁卻又似是而非的話,這讓莘依依的心,愈發的不安了起來。
為了避免前世的悲劇,莘依依做出了一個大膽的決定。
於是,顧文淵的手中,也就多了這一封休書。
“暗夜,你是在安慰本侯嗎?”顧文淵盯著暗夜的臉,一字一句的問道。
這個……
暗夜聞言,真是恨不得立刻就將自己的腦袋直接就埋在雪地裏啊。
他說錯什麽了嗎?侯爺這樣看著他,分明就是在遷怒於人啊!
這年頭,做人屬下的,怎麽就這麽難呢?侯爺他奈何不了夫人,就要將一腔的怒氣發泄到自己這個常年替他背黑鍋的屬下身上嗎?
他暗夜冤枉不冤枉啊!
暗夜低垂著頭,在故作誠惶誠恐的同時,卻是在心底暗暗的腹誹了一番。
顧文淵冷冷的看了他一眼,目光猶如實質一般,直到逼得暗夜大汗淋漓之後,這才抬頭似有若無的看了西岐的方向一眼。
而後,他目光微沉,緩緩的掃過了四周,最後將視線再次落到了暗夜的頭上。
暗夜隻覺得心中一冷,頓時縮了縮脖子。
侯爺他這般的看著自己,又是為何?
莫非……侯爺他該不會是真的要遷怒於他吧?
暗夜狠狠的垂著頭,默默的哀嚎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