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3章天災與人禍
自從那幾個孩子被種了痘毒之後，便被莘依依安排人給保護了起來，不準任何人接近。
如今，距離種痘已經過去大半天了，老大夫們很是心憂那幾個孩子的情況。故而，這才忍不住開口問了起來。
畢竟，孩子和大人終究是不同的，萬一他們發痘時情況緊急，沒有大夫在身邊照顧怎麽能成呢？
“諸位不用擔心。”莘依依含笑說道，“有周婆子和秋兒照顧孩子們，他們不會有事的。況且，如今他們染了痘毒，也委實是不方便讓孩子再在寧雲寺裏隨意的走動了。畢竟，這寺裏還有很多沒有生過痘的旁人在。”
“可是……”江老大夫有些不解道，“顧夫人，您總要讓我們去看上一眼吧。否則，老夫等人委實是有些擔心啊。再說了，孩子們又沒有做錯什麽事情，用得著這樣把他們嚴密的關押起來嗎？”
老大夫們紛紛點頭，表示對莘依依的做法十分的不解。
“江老，我沒有關押孩子們。”莘依依解釋道，神情凝重。“我隻是在保護他們。”
保護孩子們？所以不讓任何人去見那些孩子？
老大夫們越發的不解了。
難道還會有人去加害那些即將發痘的孩子們嗎？
老大夫們紛紛抬頭看向了莘依依，目露不解，無聲的問道。
“自然是有的。”莘依依緩緩一歎，雖沒有解釋，卻是抬頭意味深長的看了後院的禪院一眼。
老大夫們見此，神情微怔，而後紛紛低頭，搖頭歎息了起來。
原來，莘依依讓周婆子和秋兒把孩子們保護起來，是擔心崇夫人會從中作梗。
因為，一旦孩子們種痘康複之後，那崇夫人便再也沒有拖延的理由，莘依依就可以給鎮北侯府的小公子種痘了。
而崇夫人現在則明顯是在猶豫之中。在這個時候，她是不會這麽快就同意給自己的兒子種痘的。因為，那樣就是在幫著莘依依，幫著西岐收服人心謀奪天下。
她是鎮北侯夫人，她有自己的立場。
否則，一旦等那位小公子種痘康複之後，崇夫人就必須要履行對莘依依的承諾了。-——畢竟，以她那樣身份的人，是不會耍賴的。所以，她也隻有拖延時間這一個法子了。現在，寧雲寺裏的情況比較複雜。莘依依需要崇夫人的兒子作為她的種痘對象，以此來說服北地的軍民接受種痘防痘的法子；而崇夫人不單是需要莘依依替她的兒子種痘，她更想要的，恐怕還有那個種痘的法子吧。
隻是，如今寧雲寺裏西岐和燕北的力量相差不大，崇夫人沒有強搶的絕對勝算，又因為她也想親自看看那個法子是否真的安全有效，還因為她自己的兒子也有生痘瘡的後顧之憂，所以局麵才能這般詭異的僵持著。
同樣的，莘依依在如今這樣的情況下，也無法強行出手；因為她同樣沒有萬全的把握可以把老大夫們都平安無事的帶出去。畢竟，從明麵上來看，在寧雲寺裏，還是鎮北侯府的力量占據著主導的地位。
當然了，更重要的，還是寧家的態度。
雖然從目前來看，寧家是保持了中立的態度；可是寧家畢竟是崇夫人的娘家啊。
若是當崇夫人母子的生命安全受到威脅的時候呢？那寧家或者說寧雲城還會保持中立的態度嗎？
莘依依不知道，所以她也不能冒這個險去賭。
但是，雙方都知道，並且都在等，等待各自身後的援軍到來。
所以，為了拖延時間，崇夫人很可能在孩子們種痘之後，對那些孩子做點什麽。
莘依依正是想到了這一點，這才讓周婆子親自去照顧那些孩子，名為關押，實為保護。
片刻之後，江老大夫抬頭看向了莘依依。
“難道，那位崇夫人就不顧自己的兒子了嗎？那位小公子……”江老大夫有些沉重的問道。
畢竟，那位小公子的孿生兄弟，幾日之前才剛剛死於痘瘡啊。
“江老，崇夫人她不僅是孩子的母親，更是鎮北侯的妻子，鎮北侯府的當家夫人啊！”莘依依淡淡的解釋了一句，神色有些複雜。
如今，那位遭受了喪子之痛的崇夫人已經漸漸的冷靜了下來。而且，眼看這麽多天過去了，那位小公子也一直沒有發痘的症狀。
如此一來，崇夫人難免就會心存僥幸，以為那位小公子將不會再發痘了。
況且，三日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了啊。
三天，足夠鎮北侯府的信鴿飛一個來回了。所以，此刻鎮北侯的消息，應該已經傳到崇夫人的手中了。
以那位鎮北侯的性子，一世梟雄的他，又怎麽可能眼睜睜的看著西岐在北地去收買人心呢？
以上種種原因加上一起，所以，崇夫人很可能已經有了另外的想法。
比如，那位崇夫人先讓老大夫們替鎮北侯府的小公子接種痘毒，然後，在小公子發痘的過程之中，若是那些先前曾接種過痘毒的孩子又突然死了呢？
若是這樣的話，屆時，不但她和莘依依的約定可以就此作廢了。她甚至還可以以痘毒可能並不是完全的安全為由，以為了自己兒子的安危著想為由，名正言順的繼續軟禁眾人。
這樣一來，她既避過了和莘依依的約定，還可以為北地贏得一個機會，一個爭奪天下的絕佳機會！
因為，崇夫人同樣也是等，等燕北援軍的到來。
隻要等鎮北侯的援軍一到，她便可以趁機拿下莘依依，還可以一舉搶奪定西侯府那可以防止痘瘡的秘方。
到時候，鎮北侯府有了秘方和莘依依在手；這天下還有誰人敢與他爭鋒？-——對內，鎮北侯可以在燕北一地推廣種痘之法，收服民心；對外，他又可以以莘依依為要挾，逼迫顧文淵放棄京城，讓出宮裏的那個位置。
這一切，崇夫人想得到，莘依依自然也想得到。
隻是，老大夫們一片醫者仁心，一時間恐怕是想不到這麽多了。
所以，在聽了莘依依的解釋之後，老大夫們紛紛愕然。
“顧夫人，您是說，孩子們在種痘之後，還有可能會出意外嗎？所以，你才命人把他們嚴密的保護了起來？”那位性子最急的劉大夫忍不住驚呼了出來，“可是……可是，那些痘毒我們都親身驗證過了啊，那是安全的痘毒啊。”
痘毒雖然安全，可是人心易變啊。
莘依依深深的看了眾位老大夫們一眼，意味深長道，“諸位都是經年行醫的老大夫了，想來也該知道，能讓孩子們死去的不一定就非要是痘毒啊……”
老大夫們神情複雜的點了點頭。
是啊，可以要人命的東西有很多！
“顧夫人，您說的極是。”一位老大夫抬頭若有所思的看了後院的禪房一眼，無奈的說道，“世人皆說這天災人禍無可避免，又豈知，這人禍的危害遠遠要大過天災啊。”
痘瘡無疑就是天災。可如今，他們既然已經找到了這個對付天災的法子，卻……卻也抵不過人心啊！
這才是人禍，讓人無可奈何的人禍。
老大夫們的心情，頓時變得沉重了很多。
莘依依見此，隻好開口安撫了起來。
“諸位，亂世當道，這世道如此，也怨不得旁人了。如今，外麵的事情，我定西侯府一定會盡力阻止的；那麽，這種痘推廣之事，就要有勞諸位老大夫們費心一些了！”莘依依斂容，正色施了一禮。
“顧夫人言重了。”老大夫們集體還了一禮，江老大夫代表大家開了口，“行醫救人，本就是我等醫者的本分。夫人高義，肯將此等秘法傳授，老夫等人必不敢負了夫人的囑托。”
莘依依不再多說，又頷首還了一禮，便轉身離開了大殿。
如今，這寺裏寺外，還有很多的事情，在等著她呢。
……
京郊，行宮。
這個冬天，因為外麵的局勢越來越緊張了，所以行宮裏反而顯得越發的安靜，安靜到了氣氛都有些凝結的地步。
往來於各處的宮人們，行走之間都低頭斂目規規矩矩，竟是連大氣都不敢出一口的。
清榮大長公主因為身份最為尊貴，自然是住在行宮的正殿，蘭心閣。
午後的蘭心閣很安靜，因為大長公主曆來都有午睡的習慣。
今日也不例外。
由於主子已經睡下了，幾個宮女太監便一起站在了回廊下，看似恭恭敬敬的當著差，實則卻暗暗的低頭打起了瞌睡。
因為，這幾個宮人都知道，沒有人會在大長公主午睡的時候來打擾蘭心閣的安靜的。
然而，今日蘭心閣的安靜卻是並沒有維持多久。
隨著“啊”的一聲女子的尖叫聲，蘭心閣徹底的混亂了起來。
因為，那聲驚恐不安嘶聲力竭的尖叫聲，正是發自於清榮大長公主本人。
白賢是第一個趕到蘭心閣的外人，也是唯一一個進入了蘭心閣內殿的人。
然而，很快白賢便陰沉著一張臉，一言不發的就出來了。
蘭心閣的宮人眼神閃爍，心中怯怯，卻誰也不敢開口問上一句發生了何事。
沒有人知道大長公主的內殿裏發生了什麽。
除了白賢和大長公主本人！
更沒有人知道，從這個混亂的午後之後，整個京郊行宮將迎來怎樣的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