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9章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烏衣巷,乃是西岐城中最為權貴之地,也是定西侯顧氏一族最初發家起步的地方。而顧老爺子的府邸便是在烏衣巷中最為顯眼的位置。
此刻,月上中天,子時已過,顧府之中,卻是夜深人未靜。
燈火通明的書房之中,顧老爺子看著麵前的這位不請自來的貴客,卻是皺起了眉頭。
“福寧公公,這夜已經深了,若是公公您沒有旁的事情,老夫也就不留客了。”顧老爺子看似昏昏欲睡的坐在主位之上,口中雖說著送客的話,可手上卻並沒有端起那杯用以送客的茶。
顯然,這位顧老爺子對於福寧公公的到來,並不感到十分的意外。
福寧公公自小就在宮中長大,作為宮裏的奴才,這第一要緊的事情,不就是要學會察言觀色嗎?此刻,他見顧家的老爺子雖看似語氣淡淡,可實際上卻並沒有半分送客的姿態,心中更是明了了起來。
“顧老爺子,”福寧公公淡淡一笑,頷首之間卻又話鋒一轉,“若是雜家沒有記錯的話,您的父親應該是第九代定西侯的嫡次子吧?”
嫡次子!顧老爺子聽到此處,垂下的眼眸裏卻是精光一閃。
是啊,他的父親也是定西侯府的嫡出啊,隻可惜,父親雖是嫡出,卻並非嫡長子,故而沒能繼承到定西侯的爵位,這多年下來,自己這一房人也從嫡出變成了旁支了。
顧老爺子不由默默的一歎。想當初,他的幼年時期也是在那座偌大的侯府之中度過的啊。
然而這一切都已經離得太遠了,此時,若非是這位福寧公公特意提起的話,恐怕自己都已經忘了這一茬了吧。
“福寧公公果然仔細。”顧老爺子亦是淡淡一笑,可這口中的仔細二字,卻是值得人深思玩味了。
福寧公公自然是仔細的,他今夜既然偷偷的來到了這顧府,又見到了這位顧老爺,便是不想仔細,也是不成啊。
“老爺子謬讚了。”福寧公公淡淡的應了一句,卻是伸手端起了一旁的茶盞來,不緊不慢道,“如此看來,老爺子您也應該算是定西侯府的嫡支長輩了吧?隻可惜,以雜家今日所見,如今咱們的這位定西侯顧文淵顧侯爺似乎對您老人家並不十分的尊敬啊?”
果然是來挑撥離間了嗎?顧老爺子聽到這裏,也絲毫不覺意外。
其實,對於這位福寧公公的來意,他多多少少也是猜到了幾分的。
雖然,西岐和朝廷的關係,這上百年來一直有些隱隱的對抗之勢;而他身為顧氏一族之中現存輩分最高的族人,本是不應該和朝廷的天使大人私下接觸的。隻不過,在這位人老成精的顧老爺子看來,如今這位福寧公公的到來,對自己這一房人而言,倒也是一個不錯的機會。
所以,他明知這位福寧公公深夜造訪甚是不妥,可到底還是命人打開了角門,讓自己的兒子迎了這位朝廷的天使大人進門。
“公公說笑了。”顧老爺子聞言,卻是淡淡一笑道,“雖說是長幼有序,可到底也要尊卑有別。侯爺乃是我顧氏一族的族長,身份高貴,又豈是我一個半截入土的遭老頭子可比的?”
他和顧文淵那個小兔崽子再怎麽不合,那也是他們西岐內部的事情,犯不著在朝廷人的麵前,相互拆台。再怎麽說,他們顧氏一族關起門來,那也是一家人啊!
既然是一家人,他又怎麽會讓這個朝廷的小公公看他們西岐的笑話呢?
顧老爺子不接這一茬,福寧公公卻也不著急。
他臨來之前,便把此行可能遇到的情況,都想得十分的清楚了,那自然也已經料到了如今的這種情況。
“老爺子您深明大義,雜家是十分的佩服。”福寧公公放下了手中的茶盞,看似雲淡風輕的恭維了顧老爺子一句,可那深明大義幾個字卻活生生的刺到了顧老爺子的心上。
又是深明大義嗎?顧老爺子眼中的冷光是一閃而過。
難道,如今連這麽個朝廷的小太監也敢來奚落老夫了嗎?哼哼,這位福寧公公怕是忘記了他如今是身在何處了吧?
這裏,可是西岐!
福寧公公當然沒有忘記自己身在何處了 。正是因為他清楚的知道這裏是西岐,故而他才看到了這樣的一個天賜良機。
隻要自己能說動這位顧老爺子,從而從西岐的內部逐漸瓦解掉定西侯府的力量,便可以為朝廷立下一個大功。
有了這份助朝廷重掌西岐的大功,那將來,這宮中第一大總管的位置,還會舍他其誰?
想到這裏,福寧公公壓住心中的火熱,抬眼看向了一旁看似有些昏昏欲睡的顧老爺子,卻是話鋒一轉,意味深長道,“老爺子,雖說是長幼有序、尊卑有別,可這身份之上的尊卑,不也是朝廷給的嗎?再說了,以雜家看來,您也算是定西侯府嫡出的子孫啊,既然大家都是嫡出,那有些尊卑也是可以爭取的嘛……”
說完,福寧公公又抬眼衝著顧老爺子,再次意味深長的笑了一笑。
有些尊卑是可以爭取的嗎?這位朝廷的天使大人,果然是很會說話啊。
顧老爺子也不傻,頓時就聽出了福寧公公的弦外之音。
眾人皆知,這身份上的尊卑一向是由個人的地位來決定的。那麽,在西岐境內,他一個快要入土的老頭子 ,又能去爭取到什麽尊貴的地位呢?答案隻有一個,那便是定西侯的位置。
隻是,這定西侯的位置,是能輕易爭取得到的嗎?
顧老爺子渾濁的眼裏,快速的閃過了一抹嘲諷之色。
他們顧氏一族已經在西岐盤踞了數百年了,這定西侯府背後所隱藏的勢力之深,又豈是外人可以知曉的。
朝廷上的那些人,也未免太小瞧他們西岐顧氏一族了吧!
顧老爺子麵對福寧公公拋出的橄欖枝,暗暗一聲冷笑,表麵上卻是拄著自己的拐杖,不言又不語,看似已經睡著了一般。
福寧公公呢,也不著急。顯然,他對此也是早有準備啊。
既然這山不來就我,那我便去就山好了。
“老爺子,您所有不知。”福寧公公見對方不答話,反而轉頭看向了窗外的明月,似自言自語的說了起來,“雜家曾在宮裏的禦書房待過一段時日,曾聽上大夫林大人說過一句話。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啊!”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顧老爺子快速的抬了一下眼皮。
這個小太監此時說這話,又是何意?
“老爺子,這西岐定西侯的爵位,不也是皇帝陛下給封的嗎?”福寧公公卻是快速回頭,不輕不重的這麽補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