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里衛家人哭得肝腸寸斷,衛庭芝和衛庭蘭搶入病房,在衛庭玉蒙了白布的屍體面前哭「三弟」,小輩則哭三叔,這場戲的另一位主角卻感知不到任何情緒,更對這副畫面無動於衷。
郁清棠木然地從病房出來,被一隻溫暖的手掌包住手背。
她長睫顫了一下,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的程湛兮,還有程湛兮身後滿臉擔憂的程頤和宋青柔。
郁清棠搖了搖頭:「我沒事。」
又對程頤和宋青柔道:「爸,媽,這麼晚來,辛苦你們了。」
她和程湛兮已經訂婚,是以早已改口。
宋青柔溫柔道:「餓不餓?回去媽給你煮點夜宵吃。」
程頤也道:「爸爸現在出門給你買也行,你想吃什麼,告訴爸爸。」
郁清棠露出一個淺笑,道:「不用了,我不餓。」
程湛兮環著她的肩膀,柔聲道:「那我們回家睡覺?」
郁清棠回頭看了一眼人滿為患的病房,輕聲說:「我在這等一會兒吧。」
等什麼呢,她也不知道。
衛庭玉的魂魄都不肯在人間為她多停留一秒。
程湛兮讓她爸媽先回去了,不過程頤走之前還是去買了兩杯熱粥上來,大冬天的,走廊寒冷,捧著捂手也好。
根據衛庭玉的遺願,他死後沒有舉行任何祭奠儀式,天亮以後便送去了殯儀館,當天火化,當天葬入墓園。
北山墓園。
郁辭的墓就在這裡,只是那塊墓碑上有兩個名字,郁辭的名字是金色,而衛庭玉的名字是紅色。倘若活人和死人葬在一起,活人的名字要描紅,等那人過世以後,再把紅色塗成和先過世的碑文顏色一致。
衛庭玉的骨灰和郁辭葬在一起,名字一點一點地塗成了金色。
衛庭玉的黑白遺照用的是他年輕時候的,和旁邊二十多歲的郁辭列在一起,時光停駐。
衛家人先後離開,墓前只剩下佇立的郁清棠。
「我長大以後來過這裡。」郁清棠在寒風裡開口,鼻尖被凍得發紅,聲音里聽不出明顯的情緒。
程湛兮從後面往前一步,站在她身邊。
「大概是大一的時候吧。」郁清棠說,「我不知道她葬在哪裡,所以走遍了京城的墓園,一個一個地找過去。當我看到他和我母親的名字寫在一起的時候,我……說不出當時的感覺。」
郁清棠說:「我知道他愛我的母親,也知道他活在世上只是因為我的母親讓他活下去。他后三十年的人生都是煎熬和痛苦,到今天才得到真正的解脫。」
郁清棠把手裡的花放在衛庭玉的墓前。
最後她看著墓碑黑白照片里父母的笑容,說:「我想,我沒有真正地恨過他。只是今生沒有緣分做他們的女兒。」
郁清棠轉過身來,輕輕地吐了一口氣,把眼眶裡的霧氣逼了回去,道:「我們走吧。」
程湛兮牽過她的手。
郁清棠一步一步從台階下來,沒有回頭。
衛庭玉的逝世還是不可避免地給郁清棠帶來了影響。
尤其是衛庭玉死後,他的遺產包括遺物全都交給了郁清棠,其中有郁辭的畫室,衛庭玉這些年來的手札,裡面記載的全是郁辭,他的人生有且僅有一個名字,刻在他的靈魂里。
郁清棠看到衛庭玉是怎麼從意氣風發的衛三少爺變成現在這樣毫無留戀的一捧骨灰。
她開始頻繁地發噩夢。
夢裡都是程湛兮出意外,永遠離開了她。
郁清棠又一次手腳冰涼,渾身冷汗地從噩夢驚醒,緊緊抱住了枕邊人溫暖的身體,熟悉的體溫讓她的顫抖慢慢平復下來。
程湛兮輕輕拍著她的背,等她安靜以後起身按亮床頭的燈,柔聲道:「又做噩夢了?」
郁清棠眼角尚有未乾的淚痕,抓著她的衣袖在手裡。
「夢都是假的。」程湛兮溫柔安慰道,沒有追問夢境的具體。
郁清棠每次醒來都抱著她不放,想來多半是她在夢裡發生不好的事。
郁清棠卻不像先前幾次沉默,坐了起來,低啞的嗓音道:「我夢見你離開我。」
「不會的。」
「衛庭玉曾經也以為不會。」
明天和意外究竟哪一個先來,誰也無法保證。
程湛兮握住了她的手。
郁清棠看著她道:「如果你真的……我也許也會變成衛庭玉那樣。」
程湛兮溫和地回望她,說:「不會的。」
「是嗎?」郁清棠眼底一片漠然,她不相信。
「是的。」她和衛庭玉並不全然相同。
郁清棠換了一個問題:「如果我們倆有孩子,我沒辦法愛她,對她不聞不問,你會怨我嗎?」
程湛兮認真地想了想,道:「應該不會吧。」她說,「我可能會怨我自己,為什麼不能多陪你一段時間,為什麼不能讓你愛上這個人世間,為什麼離開我以後,你就失去了愛人的能力。」
郁清棠眼睛里迅速聚起淚水。
程湛兮道:「天災**我確實無法向你保證,如果那一天真的發生,我允許你軟弱,允許你逃避,允許你不負責任,允許你拋下一切和我一起,九泉之下我們再續塵緣。」
郁清棠的眼淚落了下來。
程湛兮溫柔擦去她臉頰的淚水,道:「但如果你選擇堅強,我也會在奈何橋等你,我們倆一起去投胎,下輩子繼續在一起。你要記住,我最愛的人永遠是你,所以不要怕。」
郁清棠把臉埋進她懷裡,淚水打濕了她胸前的衣襟。
郁清棠哭累了,眼圈紅紅地窩在程湛兮懷裡睡了過去。
死亡如果是兩個人共同奔赴的話,似乎也能有面對的勇氣。
情緒是一時的,最重要的是把握當下,郁清棠不會鑽無謂的牛角尖,遲遲走不出來。
一個多月以後,郁清棠基本恢復到正常的狀態,漫畫被她鑽研得透徹,還學會了融會貫通,舉一反三,程湛兮在她手下極盡綻放。
不得不提數學老師的技能——徒手畫圓,郁清棠各種畫圓,程湛兮被她弄得受不了想逃,郁清棠從背後壓住她……
今年郁清棠在程家過春節,一家人團團圓圓地在桌前包餃子,程淵兮出去貼春聯,外邊天寒地凍,程頤和三位女士在屋子裡享受舒適的暖氣。晚上看電影,蒸桑拿,零點的鐘聲響起時接吻,翌日早起在地下一層的恆溫游泳池游一圈,上來正好吃早餐。
年初二,宋青柔帶著一大家子人回娘家,宋司令和程湛兮的舅舅舅媽們分別給郁清棠封了個大紅包。
程湛兮的姥姥先前摔過一跤,不良於行,家裡的小輩只認得程湛兮一個人,程湛兮牽著郁清棠到姥姥跟前,溫言細語地給她介紹:「姥姥,這是你的外孫媳婦。」
姥姥看著郁清棠笑容慈祥:「好。」
程湛兮說:「叫姥姥。」
郁清棠道:「姥姥。」
姥姥手抬起來,郁清棠忙將自己的手遞過去,讓姥姥握住。
姥姥又伸出一隻手,握住程湛兮的手,把她們倆的手按在一起。
年初三,程頤也帶一家人回程家,程家乃積善之家,有一塊祖傳御賜的匾額。在動蕩時期,更為祖國和人民做出了不小的貢獻,雖然沒有從政,但是在京圈是赫赫有名的望族,政界的人也會賣幾分薄面。程家另外有個稱號叫「儒商」,個個溫文爾雅,待人處事如沐春風。
爺爺奶奶早早退休,久居鄉下,就是程湛兮和郁清棠小時候遇到的那個村子。
她們倆一直想故地重遊,這次恰好有了機會。
鄉下變化很大,小路修成了平坦的大道,家家戶戶建起了洋房別墅,但山還是那座山,爺爺奶奶因為年事已高,沒有再侍弄果園,裡邊荒廢了。
大冬天的,在程湛兮的撒嬌央求下,程奶奶親自下廚,做了一盅姜撞奶。
程湛兮用小瓷勺喂郁清棠吃了一口,問:「好吃嗎?」
郁清棠點點頭。
然後程湛兮就把那盅姜撞奶全吃光了。
郁清棠:「……」
程湛兮擦了擦嘴,說:「下次我再給你帶。」
完美還原。
郁清棠笑起來。
程湛兮忽然興奮,拉著郁清棠快步走到爺爺奶奶面前,神秘兮兮地賣關子道:「你們猜猜她是誰?」
郁清棠似嗔非嗔地望了她一眼。
程奶奶笑眯眯道:「你老婆?」
郁清棠耳根微紅。
程湛兮眉眼開笑道:「不是,她是默默。」
程湛兮這些年時不時地向老兩口問起默默,他們怎麼會不記得?
程奶奶詫異地看著郁清棠道:「是你小時候認妹妹的那個?」
程湛兮:「對啊對啊。」
程奶奶:「天天帶姜撞奶的那個?」
程湛兮:「對啊對啊。」
程奶奶指尖點了一下她的眉心,道:「沒想到你那麼早就不安好心了。」
程湛兮哭笑不得:「什麼叫不安好心啊,我們倆是青梅竹馬。」
程頤、宋青柔和程淵兮不知道這段,聽到這紛紛過來追問詳情。
程湛兮尬在當場。
她其實記不清當年的很多細節,只是一縷執念讓她一直記得郁清棠。郁清棠從容接話,道:「我來說吧。」
她把當年的事一點一滴地描繪出來,連送程湛兮花的那天她穿的什麼顏色的衣服都記得。
之後程湛兮和郁清棠回房,程湛兮抵著門板,把她圈進雙臂之間,低頭看她道:「你是不是小時候就喜歡我了?」
郁清棠笑:「沒有。」
程湛兮道:「肯定有,你只是當時沒有察覺,我人生中第一次收到花的體驗就是你給的。」
郁清棠挑眉:「幼兒園的小紅花?」
程湛兮道:「不管,那個不算。你是不是小時候喜歡我?」
郁清棠無奈縱容道:「是是是。我小時候就肖想你,長大了終於成功嫁給你了,美夢成真。」
「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程湛兮舔了舔唇,道,「不得來趟高鐵慶祝一下?」
郁清棠揚唇笑笑。
那就,來趟高鐵。
高鐵轟隆隆地開過。
郁清棠鬆開抓住枕頭的手,道:「我們在這多住兩天吧。」
程湛兮的公事安排在元宵之後,說:「好啊。」
第二天她們上了山,溪水冷到表面結了一層薄冰,沒辦法踩水玩。兩人爬到山頂,當年的那棵樹還在,比先前粗了一圈,枝幹也更加地茁壯,就是葉子掉光了,光禿禿的。
程湛兮和郁清棠在樹下拍了張合照,程湛兮低頭看手機里的照片,再次惋惜道:「要是小時候我帶相機來就好了。」
這樣可以來個二十年前後的對比,太有宿命感了。
郁清棠道:「我們可以每年來看爺爺奶奶的時候過來拍照。」
程湛兮看著她。
郁清棠撩了下長發,問道:「怎麼了?」
程湛兮笑:「沒什麼。」
爺爺奶奶叫得比她還要自然了。
在鄉下住了三天,最後一天釣了一桶魚回家,程湛兮和郁清棠給爺爺奶奶做了一頓大餐,下午回到城裡。
程淵兮的生日在正月。
一家人給他鼓搗生日禮物,程頤和宋青柔打算做一個蛋糕,程湛兮送一套西服和一條領帶,郁清棠問程湛兮她要送什麼,程湛兮讓她送女裝。
郁清棠:「……」
雖然程湛兮之前跟她說過程淵兮是女裝大佬,但是她是當玩笑聽的。
「到底真的假的?」
「真的。」程湛兮說,「你送件小裙子,他肯定喜歡。」
郁清棠買了條大碼裙裝,但是沒敢親自送。她和程湛兮的禮物交換了一下。
程淵兮生日當天,早上吃了長壽麵和雞蛋,晚上下班回來吃手工蛋糕,蛋糕上有個白裙造型的小公主,一位英俊斯文的紳士,兩個人的臉一模一樣。
郁清棠:「……」
禮物環節,拆到程湛兮禮物的程淵兮眼睛一亮:「謝謝妹妹。」
宋青柔道:「要不現在換一下?」
程淵兮看向郁清棠,郁清棠立刻道:「我也想看。」
程淵兮上樓換衣服去了。
他女裝效果意外地不錯,銀邊眼鏡換成了隱形,假髮一戴,和程湛兮站在一起像姐妹。
郁清棠扭頭看程頤和宋青柔,兩人俱面帶笑容。
之後一家人邊吃蛋糕邊看紀錄影片。
從程淵兮剛出生到現在,剪輯成片。一歲的時候,程家給程淵兮擺了周歲宴,全程錄影,放進成片里的只有一小段,一家人開開心心地看,宋青柔忽然想到什麼,朝郁清棠的方向看了一眼。
郁清棠接觸到宋青柔的眼神:「?」
影片播完以後,宋青柔方對郁清棠道:「那盤完整的錄影帶里,有衛庭玉和你的媽媽,你想看嗎?」
郁清棠愣了一下。
她從宋青柔那裡拿到了許久以前的錄影帶,帶回去用電視機播放。
程湛兮在茶几上擺滿了零食,盡量讓氛圍顯得輕鬆。
錄像很長,郁清棠沒有快進,一分一秒聚精會神地往後看,進度條到一個小時左右,衛庭玉和郁辭出來了,這個攝像師大概得了宋青柔的囑咐,接下來這段都是拍的他們,其他人一個眼神都不給。
程湛兮第一次見郁辭的影像,郁清棠長得和她有九分相似毫不誇張,還有一分像衛庭玉。
兩人攜手步入鏡頭,衛庭玉一身正式的白色西裝三件套,臂彎里挽著仙姿玉色的妻子。
鏡頭拉得很近,郁清棠能看到二人溫和親切的笑容,對視間的愛意和幸福流淌。
郁清棠不由得彎起唇角。
宋青柔在家翻了一夜,又翻到一盤壓箱底的錄影帶。
郁辭和宋青柔關係好,好不容易懷上孕,時常詢問宋青柔這個已經有過生育經驗的年輕媽媽,有時還會到程家作客,逗逗她肚子里孩子未來的小丈夫程淵兮。宋青柔那時給程淵兮拍視頻的時候順手多錄了一段。
郁辭肚子顯懷比較晚,拍這段應該是懷孕四五個月的時候,小腹微隆。
她正坐在客廳沙發吃橘子,察覺宋青柔在拍她,抬起頭笑道:「宋青柔。」語氣比較隨意,看得出關係熟稔。
宋青柔的聲音說:「拍一下嘛,你長得這麼好看,簡直是全人類的瑰寶,要多留一點影像讓後來人瞻仰你的美貌。」
郁辭笑笑不理她。
宋青柔的聲音又說:「那個橘子好酸的,你不覺得嗎?」
郁辭頭也不抬,一瓣接一瓣送進嘴裡,道:「懷孕不就喜歡吃酸的么?」
宋青柔:「人家說酸兒辣女,你想生男孩還是女孩?」
郁辭想了想,撫著小腹,眼底浮現一絲柔和的母愛,說:「女孩吧。」
畫面外的郁清棠放輕了呼吸。
宋青柔問:「為什麼?」
郁辭笑了笑,眼神愈發溫柔,說:「我老公喜歡女孩,雖然他說男女都一樣,但我知道他想要女兒。」
郁清棠的視線漸漸模糊。
這時,宋青柔的聲音突然高了些許:「你老公來了。」
同時鏡頭轉向玄關門口。
郁清棠忙擦了一下眼睛,眼眸睜大仔細地看著。
俊美如玉的年輕男人笑著走過來。
「阿辭。」
郁辭朝他笑了下。
衛庭玉走到她面前,蹲下來將耳朵貼在郁辭小腹。
郁辭輕輕拍了拍年輕丈夫的腦袋,好笑道:「醫生說五個月才聽得到胎動,你現在聽什麼?」
衛庭玉依舊貼住不放,歡喜道:「快五個月了,我要讓咱們的孩子第一時間感受到爸爸愛她。」
那時衛庭玉已經給未出世的孩子取好了名字。
郁辭也低頭看向自己的小腹,柔聲道:「清棠,聽到沒有?這是你的傻爸爸。」
衛庭玉哈哈大笑。
畫面在這一刻戛然而止。
畫面外的郁清棠淚流滿面。
程湛兮過來擁住她,眼眶微濕。
「他們是愛你的……」
郁清棠在她懷裡啕嚎大哭。
像那天郁清棠在衛庭玉夫婦倆的墓前所說,他們本可以是幸福的一家人,只是今生沒有緣分。
至此,郁清棠徹底釋懷。
前半生她無法選擇,後半生她可以把握在自己手裡,她已經有了全世界最好的家人。
元宵節后,程湛兮暫時留在京城處理工作,郁清棠回泗城上課。
眨眼到了高二下學期,高中三年過半,高考臨近的緊迫感初步在學生之間蔓延開。
向天游的成績經過一個學期的進步,現在穩居前五,保持下去上重點沒有問題,郁清棠沒有主動和他聊將來的目標,怕給他造成壓力,倒是向天游自己和她說,想考郁清棠全國top2的母校。
top2在各省招生有名額限制,不是唯分數論。泗城一中每年重本和一本的上線率都很高,但是錄取到top2的屈指可數。
郁清棠高考那年是省狀元。
郁清棠對向天游道:「你現在的成績,還需要加倍努力。有什麼問題,學習和招生方面的,都可以來問我。」
向天遊說:「謝謝郁老師。」
郁清棠想了想,道:「你告訴班上其他同學,讓他們有這方面的問題也可以問我。」
向天遊說:「知道。」他問,「程老師還沒回來嗎?」
郁清棠挑眉:「你怎麼知道?」
程湛兮已經不當老師了,基本不在學校露面,按理來說向天游不會知道,難道是程湛兮告訴他的?
向天游道:「看出來的,精氣神不一樣。」
郁清棠從抽屜里拿出一顆糖丟他身上:「就你眼尖。」
向天游彎腰接住,沒有讓糖落到地面,笑嘻嘻地道:「我走了郁老師。」
他一蹦三跳地像只鳥兒躍出辦公室,和迎面進來的於舟撞了個滿懷,準確的說是於舟撞在少年胸膛上,向天游連忙扶住她,道:「對不起,你沒事吧?」
於舟把揉著自己鼻頭的手放下來,道:「我沒事。」
她鼻尖通紅,眼泛淚花。
向天游:「真沒事兒?要不要我帶你去醫務室?」
於舟搖頭:「真的沒事。」
向天游抬起腳:「那我走了啊?」
於舟撲哧一笑。
向天游便邁開腿走了。
於舟手裡抱著練習題,在門口看了會兒少年的背影,轉頭對上郁清棠的眼神,不由自主地低下了頭。
於舟雖然轉到了實驗班,但是教她的新老師和郁清棠在一個辦公室,她偶爾還是會過來。
於舟一路低著頭,走到了新老師辦公桌前。
郁清棠打開保溫杯蓋,慢條斯理地喝了一口茶。
她拿起手機。
[郁清棠]:我發現於舟真的喜歡向天游
[程湛兮]:哈哈哈哈你又看到什麼了?
[郁清棠]:他們倆在辦公室門口撞到一起了,於舟看了他背影很久,臉上的表情一看就是暗戀他
[程湛兮]:不得了郁老師,火眼金睛[大拇指]
[郁清棠]:這個學期我發現我們班又多了兩對早戀的,現在的我已經不是從前的我了
[程湛兮]:是鈕祜祿·郁清棠
[郁清棠]:哈哈哈哈
[程湛兮]:我還有三天就回去了
[郁清棠]:還要好久[趴桌子吐泡泡]
[程湛兮]:回去讓你開上次一直想開的車,你想開多少碼開多少碼
[郁清棠]:已截圖
寒來暑往,冬去春來。
郁清棠辦公桌的日曆翻到了2021年。
高三(5)班的教室,後面的黑板報用端正的粉筆字寫著幾個大字——高考倒計時:100天。
郁清棠走進教室,書山題海苦做舟的學生們抬起頭,迎接發下來的卷子,低頭奮筆疾書。
半節課後,郁清棠開始效率地講卷子,沒有一分一秒的時間可以浪費。
下課鈴響了,郁清棠走出來,走廊除了個別同學去上廁所的腳步聲,高三教學樓所有的班級都安靜無聲,在教室里刻苦複習。
幾位老師在走廊打了個照面,放輕腳步地離開了。
「做學生真的太辛苦了。」回家的路上,郁清棠忍不住嘆氣,「我看我班上幾個學生都快學到神志不清了。」
程湛兮沒經過高考壓力,但是她申巴黎美院的時候過五關斬六將,也是精神壓力倍增,她道:「你不也是高考過來的嗎?還考到全省第一,你那時候不辛苦?」
郁清棠唇角上翹:「我聰明,學得比較快。」
程湛兮鼓鼓掌:「厲害了。」
郁清棠自誇完又臉紅道:「我胡說的,只是時間太久,記不清了。」
高考放假的前一天,郁清棠把粽子掛在教室門框高處,寓意「高中」。
6月8號下午,程湛兮和郁清棠在考場外接到了向天游。向天游飛奔出來,身後是許許多多的高考生,像一隻只自由的飛鳥。
綠葉般的青春終將逝去,同學們酸甜苦辣的三年在高考結束后畫上了句號。
而程湛兮和郁清棠的人生將步入新的起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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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長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會打個招呼,或是點頭。
但不管是誰。
每個人臉上都沒有多餘的表情,彷彿對什麼都很是淡漠。
對此。
沈長青已是習以為常。
因為這裡是鎮魔司,乃是維護大秦穩定的一個機構,主要的職責就是斬殺妖魔詭怪,當然也有一些別的副業。
可以說。
鎮魔司中,每一個人手上都沾染了許多的鮮血。
當一個人見慣了生死,那麼對很多事情,都會變得淡漠。
剛開始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沈長青有些不適應,可久而久之也就習慣了。
鎮魔司很大。
能夠留在鎮魔司的人,都是實力強橫的高手,或者是有成為高手潛質的人。
沈長青屬於後者。
其中鎮魔司一共分為兩個職業,一為鎮守使,一為除魔使。
任何一人進入鎮魔司,都是從最低層次的除魔使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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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一步步晉陞,最終有望成為鎮守使。
沈長青的前身,就是鎮魔司中的一個見習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級的那種。
擁有前身的記憶。
他對於鎮魔司的環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沒有用太長時間,沈長青就在一處閣樓面前停下。
跟鎮魔司其他充滿肅殺的地方不同,此處閣樓好像是鶴立雞群一般,在滿是血腥的鎮魔司中,呈現出不一樣的寧靜。
此時閣樓大門敞開,偶爾有人進出。
沈長青僅僅是遲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進去。
進入閣樓。
環境便是徒然一變。
一陣墨香夾雜著微弱的血腥味道撲面而來,讓他眉頭本能的一皺,但又很快舒展。
鎮魔司每個人身上那種血腥的味道,幾乎是沒有辦法清洗乾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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