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砰的一聲巨響。
門被一腳踢開。
辦公室里鴉雀無聲。
貴婦抓著郁清棠的胳膊,要繞到後面去逮那女孩,郁清棠牢牢地護住女孩。
辦公室另外一位女老師正在拉偏架,但貴婦戰鬥力彪悍,不慎也被撓了一下。
幾人同時停下來,向門口望去。
一個身材高挑的女人背光站在那裡,看不清她的面容。
程湛兮走了進來。
郁清棠張了張嘴,程湛兮趕在她說話之前打斷她,轉臉盯著那位貴婦,一雙平底小白鞋硬是走出了恨天高的氣勢,氣焰囂張地上下審視她,用比她還趾高氣昂的聲調道:「這誰啊?上學校撒潑來了?有沒有家教啊?」
郁清棠:「……」
她朝拉偏架那位女老師做了個口型,女老師悄悄溜出門,找年級主任通風報信去了。
那位抓著郁清棠胳膊的貴婦也疑惑地打量著來者不善的程湛兮。
貴婦納悶:「你誰啊?」
程湛兮把郁清棠和於舟同時擋在身後,借著173的身高俯視貴婦,冷笑道:「我是於舟的姐姐,敢欺負我妹?你是不是活膩了!」
貴婦:「不是說她家長不在嗎?」
「所以你就欺負一個小姑娘?」程湛兮回頭看於舟,溫柔道,「舟舟別怕,姐姐來了。」
她給郁清棠遞了個眼神。
程湛兮:我來解決。
郁清棠蹙眉:可是……
程湛兮目光堅定不容拒絕:別可是了,交給我。
眼神交流完畢。
郁清棠摟著於舟的肩膀,往後再退了一步。
程湛兮看那貴婦,面色陰沉道:「你剛說我妹什麼?」
貴婦心裡本能怯了一下,但看程湛兮是個年輕姑娘,於是仗著年紀大,輩分高,輕哼一聲,道:「你妹妹勾引我兒子。」
程湛兮:「啊?」好像沒聽清的樣子。
貴婦重複了一遍。
程湛兮恍然道:「您說話了呀,我剛剛只聽到一陣狗吠,麻煩您再說一遍?」
於舟差點兒笑出來。
她仰起頭,看到郁清棠眼角似乎輕輕地彎了一下。
貴婦臉黑了。
「你罵我是狗?」
「你敢在外面吠就有被人罵的覺悟,我沒拿棍子打你已經算不錯的了。」程湛兮笑眯眯道,「今兒我免費給你上一課,下次就要收錢了。」
她看了眼貴婦後面的10班男生,無論是他媽媽指著於舟的鼻子罵,還是現在他媽媽被自己罵,這男生始終躲在貴婦身後,低垂著頭,一言不發。
「你——」貴婦怒不可遏,揚起手包,朝程湛兮揮了過來。
程湛兮早有準備,對這種潑婦,就一招——比她更橫。
程湛兮劈手奪過她的手包,丟到了旁邊辦公桌上。
貴婦火冒三丈,尖利叫道:「你妹妹小小年紀就學會勾引人,你也不是好東西!打扮得花枝招展,狐媚子!插足別人婚姻的第三者!」
程湛兮輕輕地挑了一下眉:「噢,原來您老公出軌了啊?」
這一句戳中了貴婦的痛腳,她大叫了一聲,悶頭衝過來,看起來想和程湛兮拚命。
郁清棠見勢不妙要上來幫忙,程湛兮拔腿就跑,在辦公室里繞圈。
她們所在的辦公室不是格子間,而是由很大的幾張實木辦公桌組成,程湛兮年輕,體力極好,一邊遊刃有餘地溜貴婦一邊喊那男生:「那位男同學,事情因你而起,你為什麼不站出來解釋一下?」
程湛兮生長的環境無不是舉止優雅的豪門貴太,沒見過這麼潑辣的。但沒親眼見過,不代表她不知道。
世界上就是有一種女人,對男權的壓迫視而不見,把怒氣全都撒在和她同一性別的弱勢群體上。老公出軌了不罵老公,和小三互扯頭花,撕得天昏地暗。生了兒子就更不得了了,跟繼承了皇位似的,她兒子最好,全世界最優秀,沒有一個人配得上她兒子,她兒子喜歡誰,那就是對方勾引他!
也不撒泡尿照照,她兒子是什麼歪瓜裂棗,他也配?
要是平時,程湛兮能把這一對母子罵得狗血淋頭。
程湛兮現在是老師,教育工作者,所以她得照顧學生情緒,愛護學生心理,沒把話說得太難聽。
貴婦氣喘吁吁地追在程湛兮身後,邊追邊罵。
什麼狐狸精、臭婊子,什麼難聽說什麼。
場面一度十分混亂。
程湛兮充耳不聞,只喊那男同學:「你就這樣由著你媽瞎鬧嗎?你有沒有考慮過於舟的感受?她做錯了什麼要承受這樣的無妄之災?」
「這就是你所謂的喜歡嗎?」
「你在學校,不是只學文化知識,你要學的是怎麼做一個有擔當的人,這一切都是因你而起。你聽聽你媽是怎麼罵於舟的,又是怎麼罵我的,你一點愧疚都沒有嗎?!你不會良心不安嗎?!」
她每說一句,男生的頭就低一分。
「這樣的事以前發生過多少次,你現在站出來還來得及!」
男生握緊了雙拳,手背青筋暴起,驀地抬起頭來低吼了聲:「夠了!」他看著貴婦,聲音低了下來,哀求道,「媽,真的夠了。」
貴婦怒斥道:「你給我閉嘴!」
男生眼淚流了出來,走到郁清棠面前,道:「對不起老師。」他看向於舟,沒喊她的名字,只是哽咽著又說了句對不起。
「老師,是我給於舟寫情書的,她沒有錯。我和我媽說過了,但是她不聽我的,還來學校找你們。」男生抹了下眼睛,鞠躬道,「對不起,我會勸她回去的。」
貴婦快瘋了,過來掐她兒子胳膊。
「你說什麼呢?!不爭氣的東西!媽來給你出氣,你胳膊肘往外拐,凈幫著外人!我白養你這麼大了!」
「你爸向著那個小三,現在你也——」
「我怎麼就生了你這麼個廢物兒子!啊?」
貴婦氣得柳眉倒豎,發了狠地擰他。
男生不躲也不說話,雙眉緊皺,臉上流露出痛苦神色。
越強勢的母親越容易養出軟弱的兒子,兒子從小生活在母親的威壓之下,整個心理健康都會受到影響,從而人格健全方面也會缺失。程湛兮看著男生打不還手,罵不還口,唯唯諾諾地低著頭,覺得他有點可憐。
正在這時,先前出去的女老師和年級主任進來,結束了這場荒唐的鬧劇。
貴婦帶著兒子出去,隔著半條走廊都能聽到她的訓斥聲。
事情解決了,郁清棠看向這次居功至偉的程湛兮,程湛兮因為那個男生心情有些沉重,接觸到郁清棠的目光,陰雲暫時一掃而空,立刻綻放燦爛笑容,還將兩手食指和拇指合在一起,在心口朝她比了個心。
沉穩端莊可靠的形象一秒垮掉。
郁清棠:「……」
她偏開臉,抿去了唇角情不自禁的笑意。
肩膀一片溫熱,郁清棠低下頭,原來是受了驚嚇的於舟把臉埋在她肩膀上,控制不住地哭了。
於舟這樣暫時回不了班級。
程湛兮說:「我帶她出去吃點東西?」
郁清棠道:「我和你一起。」
「不行。」程湛兮指著她的胳膊,道,「你要先去趟醫務室,處理傷口。」
郁清棠低頭瞧了眼,將袖子放下來,淡說:「不礙事,過兩天它自己就好了。」
「會留疤的。」
「無所謂。」
郁清棠拿起保溫杯喝了口水,往屋外走,走了幾步不見人跟上,連於舟都不在她身邊,回頭一看,程湛兮牽著於舟站在原地,面色不虞地看著她:「你去不去醫務室?」
郁清棠感覺受到了冒犯,很想說關你什麼事,但礙於學生在,沒說出口,只用眼神傳遞出不悅的氣息。
程湛兮立刻換了一招,委屈道:「你不去我要哭了。」
郁清棠:「???」
「我真的哭了。」程湛兮給自己倒計時,「三、二……」
她有個朋友,是個演員,程湛兮對什麼都感一點兒興趣,有一次向她討教怎樣能一秒哭出來。程湛兮做不到一秒哭出來,三秒鐘還是能讓自己淚眼朦朧的。
郁清棠:「……我待會就去。」
程湛兮不依:「現在去,我陪你一起去。」她改變主意了,她覺得郁清棠待會絕對不會自己去醫務室。
郁清棠:「不行!」
兩人開始眼神對話——
程湛兮:為什麼?
郁清棠看了眼於舟:學生為重。
程湛兮:我不管,那你也得去醫務室!
郁清棠:……
於舟看看兩位老師,覺得她倆你來我往暗潮洶湧,連剛受的委屈都忘記了,吃老師的瓜吃得津津有味。
最後郁清棠妥協道:「先帶於舟去吃東西,之後你陪我去醫務室。」
程湛兮眉開眼笑。
學校附近有家甜品店,小女生都愛吃這種甜甜的東西。
程湛兮牽著於舟的手往甜品店走,邊走路邊溫柔問她喜歡吃什麼,待會給她買。於舟的另一邊是黑衣黑褲神色淡漠的郁清棠,她看看這個,看看那個,覺得自己像回到了童年,爸爸還在世的時候,一家三口開心地出門逛街。
她低下頭,快速地眨了兩下眼睛。
白天上課期間甜品店沒什麼人,於舟和郁清棠找了個位置坐下,程湛兮去櫃檯點單。
她給於舟點了份椰汁西米露,給自己點了份姜撞奶,回頭揚聲問郁清棠:「郁老師,你吃什麼?」
郁清棠說:「我不吃。」
程湛兮想了想,對櫃檯小姐姐說:「再來一份姜撞奶。」
小姐姐打單子:「好的,兩份姜撞奶,一份椰汁西米露,請稍等。」
程湛兮拿著小票回來,坐在位置上和她們一起等。
先上來的是於舟的椰汁西米露,她拿了小勺子,卻不吃,想等老師一起,程湛兮催了她好幾次,她才抿了抿嘴,小口地吃起來。
「二位的姜撞奶。」服務員把兩份甜品一起端上來,分別擺在程湛兮和郁清棠面前。
程湛兮拿了兩個小勺子,遞給郁清棠一個,笑道:「上次你請我吃驢肉火燒,今天我請你吃甜品,這個很好吃的,你嘗嘗就知道了。」
郁清棠接過小瓷勺,程湛兮已經舀了一勺送進嘴裡,神情享受地閉上了眼睛。
郁清棠:「……」
為什麼看她吃東西很有食慾的樣子?
郁清棠折起袖口,小心地舀了半勺姜白色的牛奶凍,慢慢地送進口中。
口感滑嫩,入口即化,薑汁混著鮮奶的濃郁香味,霸道地在舌尖化開,鮮香爽口。
她幾乎不碰甜品,這種味道對她來說陌生極了,同時記憶深處翻湧起久違的熟悉感,讓她不由自主地晃了一下神。
炎炎夏日,天頂的太陽亮得看不見邊緣,知了在樹上沒完沒了地叫著,陽光從繁茂的枝葉間投下斑駁的樹影。
兩個女孩面對面站在樹下,其中一個女孩從懷裡拿出小心護了一路的白瓷盅,遞給瘦弱的另一個女孩,尚且稚嫩的童聲軟軟地道:「這是我奶奶做的姜撞奶,說可以防中暑,給你吃。」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郁清棠:你想吃什麼?
程湛兮:姜撞奶。
郁清棠:去掉前兩個字。
程湛兮:……奶?
郁清棠(寬衣解帶):來,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