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別去一言亂紅塵
空外傳來了一兩聲飛鷹空唳,日光的照射之下,蓉城的古老城牆散發著泥土的芳香;河畔的柳樹被微風微微扶起,五六個孩童撿起鵝卵石朝著流水中丟去,濺起一道道水花。
「這叫『打水漂』,你玩過嗎?」月依看著那些玩鬧的小孩,停下了腳步,朝身後的男子問道。
劉武笑著點了點頭,自己小時候也是孤單的緊,沒事做就拿一兩塊石頭朝池塘丟去;一來二去,自然發現角度不同,濺射起來的水花數量也不同。
這也就成了他小時候為數不多的玩樂方法。
三日前,二人來到了蓉城,月依說是為了做好準備工作;但這麼些天下來,她依然沒告訴劉武,所謂的唯一方法究竟是什麼東西。
月依蹲下身來,輕輕撿起一個小石片,望著那片水塘,眼中似有一道奇特的光芒;玉手調了下角度,便是用力一拋,將手中的石片丟了出去。
石片濺起了數道水花,便是漸漸沉入水中;月依的臉上掛著一絲動人的笑容,似是自言自語的說道:「我很羨慕這些小孩子……」
是啊,她肯定羨慕,在人生最美好的年代,正當是愉快玩耍的時候,自己便失去了雙親;當小孩子們打著水漂玩著遊戲的時候,她不得不沉下心來研究道家法門。
但,時間已經過去,她的路已經確定,註定再也無法迎來自己人生中的春天。
劉武沉思了一番,輕輕走上前去,拍了拍她的肩膀,笑著說道:「你羨慕別人,自然會有人羨慕你的;你會羨慕擁有自己沒有的東西,別人也會羨慕你有他們沒有的東西……」
「至陰體這種東西,誰又會羨慕?」月依將劉武的手拍下,挖苦般的說道。
劉武尷尬的收回自己的左手,月依這番話,他還真不好回答,畢竟這個時候說自己羨慕,未免也太假了……
劉武撓了撓腦袋,試圖轉移話題,便說道:「我記得你說什麼只有一個方法,究竟是什麼方法?來這蓉城幹什麼?」
「我為何要告訴你?」月依頭也不回的說道。
劉武瞪大了眼睛,姐姐,是你讓我跟你來的,怎麼還不告訴我是什麼方法?
「難不成是刺殺益州刺史?這未免也太膽大了吧!」劉武眨了眨眼睛,胡亂猜測道。
「不是,但也差不多……」月依簡單地回答了一下,又開始沿著河道行走了起來。
「那究竟是什麼?」
「行刺皇帝……」月依極其輕描淡寫地說道。
「噗!」
這麼一句十分淡定的話,聽得劉武老血噴了出來;我沒聽錯?刺殺皇帝?當朝皇帝是他父親,也就是說……你要殺我爹?
「那啥……月,月依,我能問你個問題嗎?」劉武嘴角僵硬地翹了翹,低聲問道。
「說吧。」
「你當真要刺殺當今皇上?」
月依停下身來,瞥了劉武一眼,問道:「這種事情我為什麼要騙你?」
不對吧,這種事情最好還是騙人的好……劉武心中暗想著;隨即擦了擦頭上的冷汗,接著問到:「月依,你知道京城在哪裡嗎?」
「洛陽啊,難道是長安啊?」
「既然你知道京城在洛陽,那你現在在這個地方,怎麼行刺?」劉武似乎都不關心她為什麼要刺殺皇帝的問題了,竟是關心起這種無傷大雅的事情。
老大,她要殺你爹啊……
月依從手中拿出了一張布帛般的東西,拿到劉武眼前晃了晃,輕聲說道:「我道門中人自然是有消息來源的……前不久收到消息,這幾天皇上應該會蒞臨蓉城,屆時便是我下手的絕佳時機。」
我咋不知道……劉武剛想說出口,卻突然想起,自己早已是離家多年了,不知道自己父皇想要到哪裡去是很正常的;如果剛才說了出來,事情反倒不好辦了。
「皇上周邊守衛森嚴,你如何靠近?」
「到時看守衛布局,再行分析便可。」
「當今皇帝登基不到一年,尚未作出任何作為,你為何一定要將他刺殺?」
「當官的沒一個好東西,就是皇帝不作為的表現;這等皇帝留在皇位上,終究也是禍害百姓的……」
「你這話說的太荒謬了!照你這個邏輯,豈不是要殺死所有繼任的皇帝才肯罷休?快醒醒吧,你父母的死和皇帝沒有直接聯繫,為什麼一定要加罪在他們身上?」
「皇帝不死……我活著的意義終究不會實現。」
「你難道不怕我去告密嗎!」
「你喜歡我,怎麼可能告密?」
月依說出這句話之後,便是一陣尷尬的氛圍彌散;二人之間的對話實在太快,以至於月依根本沒來得及反應,便將自己心裏面所想的說了出來。
這話一出口,可見劉武心裏面是有多尷尬了;他知道月依明白自己的心,但自己沒說出口,二人不點破不是很好的嗎?如今月依把這話說出來了,自己如何不尷尬?
月依也知道自己說過頭了,本來這種事情就不好挑明了說;潔白如玉的臉龐上泛起一抹淡淡的紅色,但僅僅片刻,便是消失無蹤了。
這最多只能算是自己隨口所說造成的尷尬,因為對於月依而言,她並不喜歡劉武,她只是感激劉武能夠作為她吐露衷腸的人,或者說保護自己的人;但她從來就沒有對劉武升起過情愫,因為她知道,二人終究是兩條道上的人。
劉武雖然與他父親有所隔閡,但畢竟是官宦世家;但她只是一個無依無靠的道姑,身份地位有著如此的差距。反正自己也不喜歡他,不如趁此機會把關係挑明了。
尷尬的氣氛維持片刻,月依終於是開口,她看著劉武,黑色的眸子中滿是認真顏色,低聲說道:「你能幫我這麼多,我很感激;但接下來的事情,希望你不要插手了……我,不希望再和你有任何的關係。」
沒等劉武有所反應,月依便是乘著蕭風離去,迅速的從劉武的視線中消失了;劉武愣了片刻,待他反應過來之時,月依早已是消失在了茫茫人海中。
「我該去追嗎?」劉武默想一聲,隨即搖了搖頭,且不說月依到哪裡去自己不知道,就算知道,跟上她對自己又有什麼好處?她已經說了,不希望再和自己有關係,這個時候上去粘著她,豈不是自找沒趣?
「喲!把我拋棄這麼多天,小情聖終於陷入苦惱之中了?」
一道渾厚的聲音在劉武耳邊響起,劉武回頭一看,果然是消失已久的周九七;他早料到周九七會偷偷摸摸跟著自己,此時被月依甩開,他的出現也在情理之中。
「雷公助……小七,剛才的情況你應該也看到了,快救救我!」劉武幾乎是帶著哭腔一般說著。
「前因後果我已經知道了,你個二愣子靠自己能夠做到這裡已經很不錯了……」周九七拍打著劉武的腦袋,劉武嘴角一僵,也不知道這傢伙是在誇他還是在損他。
周九七拿出摺扇,微微扇動起來,若有所思的來回踱步著;片刻后,他對劉武說道:「反正你現在也不知道月依在哪裡了,不如先把你父皇來蓉城的事情問清楚,月依到時候自然會找上門來的。」
「等月依到我父皇面前的時候什麼都晚了!到時候她可是會被當做刺客押下的啊!」
「所以這就要看你的能力了啊!」周九七神秘的笑了笑,「如果你能在她行刺之前發現她,說不定還能將她安撫下來;若你沒能找到,也只能說明你能力不夠,配不上人家了……」
劉武白了一眼,低聲說道:「那我爹呢?」
「隨緣咯!」
「如果我爹在這裡,你一定死得非常難看……」劉武瞥了眼這個不認真的男子,「何況,你這是在拿我爹和月依的生命做賭注啊!若是一個不小心,我爹和月依兩個人都會死啊!」
「所以要看你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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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依踩在蓉城高樓之上,一陣陣蕭風撩撥著她的衣裳,白玉般的臉上依然是冷漠;她望著偌大城池的一個方向,輕輕地嘆了口氣。
「你還是忘不了以前的仇恨嗎?」
老道士穿著黑色的道袍,蕭風輕輕拍打在他的衣服上、頭髮上但他的面色依舊平靜若水;月依對於老道士的到來並不感到奇怪,只是朝他微微的行了一禮。
無言便是默認,老道士輕嘆了口氣,看來劉武還沒能改變隱藏在月依內心深處的仇恨;但身為道引三清,一笑道人也不能隨意出手干涉月依的行為。
「你打算怎麼做?」一笑道人輕聲問道。
「只需殺了那人便可……」月依面色淡漠,但她的眼神中已經是充滿了血紅色的殺氣。
一笑道人的臉上又是泛起了一抹淡淡的笑容,輕聲說道:「我相信,他能夠阻止你的……」
「劉武?」月依見一笑道人突然說起劉武來,搖了搖頭,淡漠但又自信地說道:「他沒有那個能力」
一笑道人緩緩飄起,望著那片高遠的天空,嘆了口氣,說道:「雖然你周身的是冷的……經脈是冷的,頭髮是冷的,皮膚是冷的……」
「但至少,你的心還是熱的……你最好做出不讓自己絕望的決定,否則你全身僅剩的一處溫暖,就會這麼貢獻給修羅……」
望著一笑道人遠去的背影,月依的眼中並沒有任何的掙扎;她很確定自己選擇的道路沒有錯誤,因為她活著,不再是為自己父母正名,僅僅是為了那些窮苦的百姓,為他們找一個真正的公道罷了……
下劍的那刻,她是不會猶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