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司徒大人
午後的日光格外火辣,即便在這個季節,照射在大地上的光輝依然讓人感覺燥熱無比。
張先端起桌上的紫砂杯,輕輕地呡了一口桌上的茶水,暗贊一聲;果然只有杭州的龍井才最合自己的口味。
喝茶是一門藝術,張先自以為,他現在也算是一個藝術家了。
一年之前,當他得知他家財被馬氏兄弟侵佔之後,當時是一口老血噴了出來;他沒曾想這兩個老奸巨猾的奸賊,不僅欺騙自己的感情,還掠奪自己的家產!
若不是當時自己身邊正好還有個郎中,只怕他早就過去了。
這一年之間,他一直在孫珪的洛陽府中混混度日,在外人看來,他儼然一副痴獃模樣。不過三天之前,一切事情都出現了轉機;董胤竟然親自派人來,交還他家中產業的各個房契地契,甚至還有不少的僕人。
張先當時就懵了,這董胤是在跟自己玩什麼?難道和自己女兒結婚一年了,想起自己這個老岳父,要跟自己正名了?
不過張先後來才從其他官員口中得知,馬氏兄弟因為太過囂張,被董胤所殺,家財全數沒收。也許是看他可憐,董胤竟是將他所有的財產都返還給他;這些財產雖然被馬邕二人用了不少,但畢竟是首富財產,剩下的還是有個幾千萬的,夠他過完下半輩子了。
僅僅三天時間,張先將自己手下所有的商鋪、產業,都賣了出去,全數換做現錢。隨後,他又買了京城空出來的最大的宅子,在購置了好些僕人,重新過上了小地主的日子。
至於家族產業,他反正全數賣了,早已已經不關心了;他現在的內心很是單純,只要能夠好好的過完下半輩子就行了,這些錢再怎麼揮霍,他這輩子都花不完的。
至於自己女兒……嫁給董胤是她的福分,這麼懂事的女婿哪裡去找?只要有了錢,張先便是從這個陰影之中逃出來了。
一年之前的事情,給他的壓力極大;他現在絲毫不想和政治掛上鉤,只要老老實實地把自己剩下的日子過完就行了。至於大炎朝……見鬼去吧!
「老爺,門外有人求見。」一名小廝走上前來,朝張先施禮道。
張先挑了挑眉毛,嘖了嘖嘴,回味著嘴唇上沾著的龍井清香,緩緩問道:「是誰啊?」
「那人說了,要見了老爺,才說明自己身份。」
張先略微驚疑了一下,自己什麼時候又惹上個大佬了?按照一般情況來說,這種要當面透露身份的,要麼就是叛軍使者,要麼就是朝廷重臣。如今這個緊張時刻,會是哪路高手突然來拜訪自己?
「請他進來吧。」
等待的這番時間裡,張先拿起手帕,將自己鬍子上沾著的茶水擦了乾淨;又從茶具里拿了個紫砂杯出來,將龍井滿上。龍井的香氣瞬間充滿房屋,散發的清香讓人極為舒服。
這時,小廝領了一個人走了進來。張先細細觀摩,此人約么五六十的模樣,白須虎眼,衣裝整潔,很是平凡。張先思來想去,似乎並不認識這個人。
那人正欲朝張先作揖,張先止住了他,隨即請他入座,遞上方才倒好的龍井,笑道:「閣下來的甚是時候,這龍井方才沏好,正香呢!」
那人先是略微驚訝了一番,隨即笑著接過了那杯龍井,拿著小拇指在杯中略微攪動了一番,挺著鼻子聞著那股清香,隨即一飲而盡。
張先見那人將茶水喝完,也不多廢話,問道:「閣下是何人,來我府上,是為何事?」
那人抹乾凈嘴巴上的水珠,側身朝張先行了一禮,說道:「在下乃是當朝郎中令徐震,此番來此,是有要事與張大人商量的。」
張先眉毛挑了挑,這郎中令乃是九卿之一,相當於是皇帝的親近大臣,所司之事與自己是絲毫不相關,如何找上自己來了?張先並不做言語,示意那人繼續。
「此番前來,是奉當今司徒大人之命,與張大人商量問題的。」
司徒?張先略微吃了一驚,想不到竟然是當今司徒要找自己。
這司徒算是三公之一,掌管民政之事,在朝中是有極大的權力。張先也知道當朝司徒的一些事情,不過卻並不是很多。
當今司徒名為司馬騳,是個三朝老臣,當初就連董伏上位大開殺戒,都不敢那他怎麼著。
此人年過八旬,老當益壯,絲毫沒有退位讓賢的意思。自從董胤壓倒董伏上位以來,這司馬騳根本就沒有打算和他搶權力的意思,坐著個司徒的位置,卻是基本上不干事了。
不過權力沒有了,名聲依然在那裡。張先絲毫不敢怠慢,問道:「不知司徒找我,是有何要事?」
「張大人如此直接,我也不與大人繞彎子了。」徐震微微一笑,「實不相瞞,前些時日司徒大人得知豫州兗州兩路大軍意圖進攻洛陽,便找到我等,商議遷都之事。」
「遷都?」聽到這兩個字,張先錯愕了,怎麼好端端的,就要遷都了?
徐震重新將自己的杯子滿上,龍井的清香確實讓人難以忘懷;他小小的吸了一口,說道:「據前方來報,這兩路兵馬共有四十萬人。雖然董胤已經親征圍剿,但司徒大人並不看好這場勝敗。要知道整個洛陽加上禁衛軍都只有兩萬多人馬,如何抵得過四十萬人馬?與其等到前方敗陣的消息,不如早些遷都,保證皇上安全。」
張先聞言,默默地喝了口茶,他明顯感覺到自己的手掌在顫抖,似乎那顆因為權力而受到感染的心臟,又重新激動了起來。他努力平息自己的顫抖,問道:「遷都之事,朝臣商議便可,如何需要找上我?」
「敢問閣下,如今這朝中,到底是誰說了算?」
張先愣了愣,理所應當地回道:「自然是那大將軍董胤。」
「那敢問閣下與大將軍是何關係?」
「這……他應該算是我的女婿吧。」
徐震笑了笑,點了點頭,輕聲說道:「大將軍不在朝中,那閣下身為大將軍的岳父,說話自然有分量。閣下的意思便是代表著大將軍的意思,您可明白?」
張先是個聰明人,徐震一席話直接將他點醒了。董胤不在,誰都不敢妄自說遷都之事;而這些人看中了自己是董胤岳父的這一層身份,便想讓自己代表董胤,同意遷都之事。
好大的一盤棋!
張先並沒有因為自己被這些人看重而感到驚喜,他前不久才暗暗立誓,自己絕不會再涉足官場之事。何況這件事,明面上是抬高了他的身份,但實際上是在找一個替罪羊。若是董胤班師問了起來,他們將自己搬出來,那豈不是糟糕?
但張先並沒有立刻回絕,因為他感受到自己的內心又開始躁動了;他雖然說著不再涉足官場,但他如何能夠真正的架住權力的誘惑?
他的指尖悄悄地在桌上畫著十字,問道:「若我答應……司徒大人可有甚好處給我?」
徐震似乎料到張先會提出這等條件,畢竟一年前的事情,那可是滿朝皆知。堂堂洛陽首富,竟然為了一官半職,身陷囹圄,難道他不知道可以買官的嗎?
這徐震也是有備而來,他靠近張先的耳朵,輕聲說道:「前些時日,司空王師被董胤所殺,這個位置,正好空了出來……堂堂權臣岳父,怎麼能沒有個好位置占著呢?」
張先聽見這個回答,真的是欣喜若狂,司空可是三公,若真將這位置交給他,那他的美夢不就又近了一步嗎?
不過欣喜片刻后,張先又恢復了理智;要知道一年之前,他可是被馬氏兄弟騙得苦不堪言,若是這次再被哄騙……那還不如自盡罷了!
「你且回去,傍晚再來,必給你一個答覆!」張先必須先冷靜地思考一番,若是重蹈覆轍,豈不被天下恥笑?便打算將徐震支會走。
徐震見張先這般模樣,理解的點了點頭,將杯中茶水飲盡之後,便瀟洒離去。
離開張先府上之後,徐震並不急著朝自己的家中走去;他轉了個彎,隨即進了個小巷子。遠遠地,他看見停在了一旁的轎子。
「張先怎麼說?」
徐震剛剛走過去,轎子里便傳出了一道陰沉的聲音,即便徐震已經聽得很習慣了,但他依然覺得很不舒服。
徐震朝轎子恭敬地行了個禮,回道:「司徒大人,那張先說他要再想想,讓我傍晚再去。」
黑暗的轎子中,似乎能夠看見裡面的人輕輕地點了點頭。那人沉默了片刻后,說道:「馬邕等人被董胤所殺,這是我們目前最好的辦法……能夠把張先爭取過來最好,若是爭取不了,那也只能作罷。」
徐震陰險的笑了笑,回道:「司徒大人寬心,那張先極為好權,自會上鉤。」
「如此最好……」
「不過司徒大人,若張先真的同意,莫非真把司空的位置交給他?」徐震的擔憂極為正常,畢竟司空位列三公之上,如何能夠交給這麼個沒有政治基礎的人?
轎子中的人明顯頓了頓,隨即淡淡說道:「無論是董胤董伏掌權,亦或是我掌權,所謂的三公不過是虛職罷了。那董胤自稱大將軍,你何時見過大司馬敢在他頭上拉屎的?」
「只要他敢接,我就敢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