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誤會打下的非凡戰爭(下)
張覆將所有軍隊後撤三十里紮營之後,變派遣斥候前去勘測孫秉軍中情況。就張覆收到的消息,孫秉軍中並沒有什麼大行動,依舊是該吃吃,該睡睡。
張覆見孫秉果然是一介莽夫,絲毫不懂行陣計謀,便開始輕視孫秉。他直接下令三軍,即刻修整,待到三更時分起灶做飯,準備夜襲孫秉。
「張大人,此處沒有水源,河流之水也不知何故全數不見了!」
聽見屬下的報道之後,張覆不由得皺起了腦袋。之前那個地方距離水源倒是很近,也用不著使用這滿是黃沙的祖河之水;如今找不到水源,也只得使用祖河水。
但如今祖河水也是消失不見了,連著等下策也無法使用,該是如何?
「想來是董胤小賊,斷了上游水脈!」
張覆如今只能罵董胤泄憤,但卻也無可奈何;沒水就只能忍著,大不了少吃兩頓飯。待到今晚打下孫秉之後,自然有水源以供飯食。
月到中天,張覆等的就是這個時刻。他立馬安排軍隊,放棄所有的馬匹,全數步行進攻,以免驚動孫秉人馬。何況這種分割兩岸的戰鬥,也就只有步兵能夠發揮大作用,騎兵也只能成為靶子的份。
「董胤小賊把河水抽干,倒也方便了我。」
若在原野上行走,難免會被孫秉的斥候發現;而這乾枯的河床,正好給了張覆前行的資本。他命令軍隊整理好數千個鉤鎖繩梯,緩緩潛入數丈高的河床之中。黑夜做隱蔽,河床做偽裝,倒是極其難得的奇襲手段。
祖河是一條極其寬闊的河流,即便是它的支流也不遑多讓。這條支流的寬度足以讓得一百個人並排前進。張覆的十萬軍隊在這條幹枯的河床之上,綿延幾公里,這在歷史上也是極其少見的。
腳步踩在鬆軟的河床上,稍微用點勁還能踩出水來。張覆的軍隊就在這麼個地面上行進了半個時辰,遠遠都能看見孫秉營寨的燈火了。
見到那遠處的燈火后,張覆不憂反喜;軍營之中那般安靜,想來孫秉是沒做多少防備的。自己此刻偷偷摸進去,一定能夠打個大勝仗!
不過他似乎忘了自己最主要的敵人是誰。
不過就在張覆暗喜之際,一片明亮的火光從河床那頭緩緩飄了過來。張覆立馬命令停止行軍,之前那股喜勁也完全沒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緊張感和自己腦門上的冷汗。
那片火光越來越近了,孫秉那碩大的臉盤子也逐漸出現在了張覆眼中。雖然張覆早有心理準備,但看見孫秉之後,張覆還是不由得吃了一驚。他沒想到孫秉竟然猜到了自己的意圖,亦或是說……孫秉也想偷襲自己的軍隊?
兩軍相隔幾百米之後,孫秉的軍隊終於是停了下來。面對著一臉驚慌的張覆,孫秉冷笑一聲,大喝道:「張覆老賊!竟想趁夜偷襲我軍,難道真當我不知嗎?」
張覆確實沒有想到孫秉會派遣斥候偵測自己,雖然這屬於常識,但是輕視孫秉輕視過火了,最終導致自己錯失了作戰良機。
不過這也不代表孫秉又有多聰明,也許偵測張覆只是興起的事情;同樣,他也是很蠢的一個人。既然偵測到敵人會從河床進攻,為什麼不在河道兩側布下弓箭手打他們個措手不及?這般作戰,完全能夠取得大勝,但他卻完全沒有想到過。
終究也只是個莽夫而已。
張覆見孫秉的話已經說到這個份上了,也不打算跟他叫陣,畢竟今天早上才見識過他的大嗓門,自己和他叫陣,豈不是找死?
「上!」
張覆一聲令下,便叫所有的軍隊沖了上去;孫秉也不甘示弱,親自帶頭,領兵沖向了對面。好好一場偷襲戰,如今卻變成了白刃戰。
兩軍便是如此交集在了一起,沒有任何的計謀和弓箭,便在碩大的河床之上廝殺著。雖然兩邊都是農民軍隊,但或許由於孫秉勇猛的緣故,他手下的士兵也比張覆的士兵勇猛不少;很快,張覆的軍隊便落入了下風,甚至有潰退之勢。
不過二人並不知曉,真正的危險即將來臨。
遠在上游的河口處,由於祖河水的衝擊,那些堵住口子的巨石終於承受不了這等力量,被那奔騰的波濤衝擊開來,隨著河水沖刷到下游去。
祖河水本來就湍急,這將巨石沖開的河流更是勢不可擋。
那在河床中交戰的兩軍,皆是聽見了河流衝擊的聲音,但卻沒有反應過來那究竟是什麼聲音。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戰鬥,朝著河床的上游望去,想要看看究竟是什麼聲音。
不過他們還沒來得急細看,便被眼前一幕嚇得屁滾尿流——奔涌的波濤夾雜著無數的石塊,順著氣勢滾滾而來;那泛黃的河流猶如夜鬼一般,刺激著這些人的恐懼神經。
他們連一句「快跑啊」都說不出來,便被這奔騰的水流湮沒,即便是張覆與孫秉,也無法倖免。也許是在北方的緣故,這些人根本就不習水,紛紛成了這祖河的祭祀品。
也許他們臉上因為恐懼而產生的扭曲神情,便是他們留在世界上最後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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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上的另一頭,卻有一道聲音不住地嘆氣。
「怎麼,您老還會為這麼一點小事發出嘆息不成?」
夜風呼嘯,一道影子自天邊緩緩而來。他穿著黑色衣衫,完全融入了黑夜的背景之中;天上的月光一閃一躍,方才能夠看見他那微微眯笑的眼睛。
而他所說的,是一個躺在雲上的醉漢;醉漢身下沒有任何的支撐,彷彿就是在天上遊盪的南極仙翁。
那醉漢輕輕地吸了一口葫蘆中的酒,不緊不慢的說道:「我只不過是嘆息這祖河水罷了,滿是泥土的水,釀出來的酒說不定別有一番風味。」
他瞟了瞟這個穿著黑衣的男子,淡然問道:「怎麼一出現這種事情,你跑的比狗還快?」
「路過,路過……」
男子說笑間,背上的古琴發出了兩道清脆的聲音,在這幽寂的夜晚,卻顯得格外刺耳。
醉漢並不理會他的解釋,小酌了一口后,自顧自的說到:「盧玄死亡那日,以京城為中心,天地之間突然爆發出一道怪異的自然之力。這道力量原本是一整體,但不知為何卻是爆炸開來,四散到了大夏各地。」
「想來,你是在尋找這股力量的來源吧……」
男子輕輕地點了點頭。
醉漢輕笑一聲道:「看來你的境界還是沒我高啊,老夫都在這裡五個時辰了,你才姍姍來遲。如今這唯一的線索也是斷了,你該如何?」
「那道力量若是集中一起,極易發現其蹤跡,然而……」男子苦笑一聲,輕輕坐下,與醉漢對視,「一抔黃土丟在那裡,是人都能夠看見;但若是一點沙粒,誰有能夠察覺其蹤跡呢?」
「不巧,算上今日這個,老夫已經找到三個了。」
「萬分之三,終歸是太小太小……」
醉漢眼神突然嚴肅了起來,手中的葫蘆也不朝嘴裡送了。他望著那滾滾沙河,淡然說道:「這道力量分散成千芒百點,每人拿到的不過是其中一小點罷了,總歸而言,不足掛齒。」
「但這道力量讓天底下不少人得到了道乾山乃至佛門源寺的力量,若是隨意使用,怕的就是會造成天下混亂,你道乾山與佛門源寺的矛盾,也會增加不少。」
「何況,找到了這股力量,又有什麼作用呢?」
男子不作回答,因為他不知道該如何回答。確實,就算把這數萬道力量全部找到了,又能如何?難不成將他們全數殺死不成?這股力量是來自於自然的,既然它能到人的體內,那它自然也能到人類的體外。
這便是自然,取用於人,人取用之,不過是個循環罷了。
「想來沒多大益處……」男子輕聲回道。
醉漢滿意的點了點頭,喝了一口酒,說道:「既然如此,那便順應天意則可;我是一個閑人,自然可以隨處遊盪;但你不是,就沒必要到處跑了。」
「是……」
醉漢望著明月,問道:「與佛門源寺的事情怎麼樣了?」
男子一驚,莫非這個人打算涉足道門之事了?
「你怕啥?老夫是反對結盟一事,但已然成真,難道我還要你撕毀盟約不成?」
「我問的是蒼雲天。」
男子這才鬆了口氣,要是這個老者涉足,那他怕也是沒話可說。
「蒼雲天如今不知所蹤,我也懶得去找;以他的能力,只怕還找不到佛門源寺在哪裡。」
醉漢一陣嘲笑,感覺葫蘆中酒已喝盡,便起身飛開,朝著北極星的地方淡然離去,留下一道響徹雲霄的聲音:
「他找不到,自然有人找得到……」
「東邊又出事故了,我得去看看;你……來嗎?」
董胤側了個身,任憑關外那滾滾波濤流過山口,也未見有任何動靜。他輕輕地嘖了嘖嘴,原本睡不著的他,不知為何竟睡的如此舒坦,
孫秉的誤會與董胤的一時興起,竟然造就了無形之中屠殺二十萬軍隊的戲劇性歷史……這場勝利完全是一個巧合,而且是千古難遇的巧合。也不知道太史令準備記敘這件事情的時候,會不會突然笑出聲來……
元隆十四年,孫秉、張覆二賊扣關,大將軍董胤略施小計,不費一兵一卒,將二十萬賊寇盡數屠殺……應該這樣記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