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月照高樓獨倚人
寒江月色,獨照高樓;青冥瑟瑟,風撩我衣。
月依懶懶地坐在房檐上,夜空中的月光輕輕灑在她的身上,映著長長的青絲,似乎她的皮膚又白了不少;月依月依,月上青空,依人偎暖;美景,美人。
劉武獃滯地盤坐在月依的身後,他不好意思坐到月依的身旁,只怕自己看著她,又會失態。他望著月依的青絲,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跟我說說你的事吧……」
順著一道清風,月依清脆的嗓音飄到了劉武的耳邊;劉武愣了愣,確定在跟他說話之後,便將身體微微朝前面挪了挪。
月依其實是希望劉武坐到自己身邊的,畢竟這樣說話還更方便一些;不過劉武這個小動作,卻讓得她眉毛一挑,但她也沒說什麼。
前些天他也看出來了,劉武不像那些紈絝子弟一般喜歡趁機動手動腳;只要他沒有對自己心懷不軌,那自己也不打算隨意加責於他。
聞著月依身上散發的清香,如同一株開放在傍晚的蘭花,令得自己心神蕩漾;劉武望著隨風飄揚的黑色長發,真的想拿在手上把玩片刻。
劉武仰望月空,緩緩說道:「我家在洛陽城深處,那是一個極其黑暗的地方,每天清晨醒來,手下的僕人把什麼都給我準備好了,可以說是衣食無憂……」
「我是父……父親側室所生,原以為正室沒有生育能力,所以我爹納了一個妾,將我給生了下來。我是家裡的獨生子,所有的人都圍著我轉,就連父親都會經常放下手中的事情,時常來與我玩……」
「但這種事情只持續到我六歲。那年,我父親正室生了一個小男孩子,原以為我只不過多了個弟弟,但……我後來才發現,是我想的太天真了。」
「我弟弟是嫡子,自然而然的會接受家中的各種傳承,我父親也對他青睞有加;那些僕人逐漸不繞著我轉了,全都是去各種伺候我的弟弟……我想去找我的生母,但我的父親卻告訴我,她已經拋棄了我,回娘家去了……」
月依愣了愣,哪裡會有母親不顧及自己孩子,就這麼回娘家的?再說,就算如此,何必給自己的兒子明言?
劉武並不知道月依心中所想,繼續說道:「八歲那年,我成了徹底的孤家寡人,就連我的父親都不再理會我的一切事故。我很生氣,我想和我爹作對,讓他知道失去我的感受,所以……我跟我爹說,我想去當道士。」
「按照我國的法律,有父母在、有自己家庭的時候,是不允許當道士的,但……我爹同意了。」
月依一驚,這父親是多討厭自己的兒子?還是說這個父親只關心自己的嫡子?年僅八歲的小孩,本是那麼想得到父母的陪伴,他怎麼忍心將自己的孩子送上山當道士?
但月依並沒有安慰劉武,因為她知道,時隔多年,沒必要為那個時候的事情去安慰他。
「我爹想辦法將我送上了道乾山,道乾山給我安排了師父;那是一個看上去很年輕很和藹的人。他問我想學什麼,我便告訴他,我想學武藝,以後讓我爹看看,沒有他的指導,我依然能夠成為一個很堅強的人!」
「我學習那些道士的道術,學習各種各樣的武藝、法門……過了好幾年,我因為某種原因,被逐出了道門。」
「被逐出?」月依驚呼出聲,轉過頭來問道:「你是犯了什麼事,竟然讓道門將你逐了出去?」
劉武苦笑著搖了搖頭,說道:「事到如今了,理由什麼的還很重要嗎?畢竟這等不愉快的事情,我只想快速越過……」
月依理解的點了點頭,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劉武望著高空中的明月,躺了下來,似是享受著月光的洗禮,淡淡說道:「回到家后,我父親見我連個道士都當不好,對我大失所望……呵呵,說的他好像什麼錯也沒有一樣;」他頓了頓,眼中似有哀傷之意,接著說道:「他聽說我在山上學習武藝,便叫了個武夫,說是試驗我武藝……」
「呵呵,若不是我在山上刻苦修鍊,只怕以那武夫的身手,早就將我給殺了;他舉手投足之間根本就沒有絲毫的留手,完全是以殺死我為目的在與我交手……」說到這裡,劉武眼神突然似有一絲血紅色,「後來我才知道,那是我爹手下身手最好的護衛……」
月依已經沒有詞語能夠形容那個天殺的父親了,居然對自己的親兒子變了下死手,這究竟是什麼原因才能導致一個父親做出如此喪心病狂的事情?
若月依知道劉武的身份,只怕就不會這麼吃驚了;劉武乃是當朝大皇子,皇帝長子。但皇帝喜歡第二個嫡子,自然要把這個長子除去,以鞏固他嫡子以後的皇位。
但皇帝的護衛劉武都能扛過來,也能看出劉武的身手確實不凡了。
「我受不了家裡面那種感覺,於是卷了些錢跑出來,在這個國家遊盪了四年;好在我父親並沒有打算理會我,不然這天底下可能到處都是我的通緝令了。」
「直到如今,我都還沒有回家看過,我不知道我弟弟現在學習如何,也不知道我父親現在究竟怎麼樣……但我覺得,我爹應該很好,至少現在很好。」
說完后,劉武便仰望著天空發獃,一陣夜風吹了過來,劉武突然感覺心裏面很涼、很冷;他從未對其他人說起過這事,他們最多知道他是當今大皇子,並不知道他和皇帝有這麼多的糾葛。
劉武父親是今年剛剛登基稱帝的,這等消息劉武還是知道的;所以他才能說,自己的父親至少現在還很好。
至於他的生母……呵呵,宮闈糾葛,又有多少妃子是能斗得過當今皇后的?只怕現在,他的生母早就投胎成了個十幾歲的小女孩了。
月依依舊保持著之前的姿勢,偶爾輕輕撩一撩自己的青絲,任它在風中蕩漾,泛起陣陣波紋。
他都對自己這麼坦誠相待,那我……又何必隱瞞?
何況自己的故事,本來就是那麼的簡單……
「我不知道我是哪裡人,因為我師父不告訴我;我不知道我父母是誰,因為自我記事起,我便一直在這個道觀中……我無親無友,無牽無掛,或許是因為我覺得這個世界和我沒關係了,我聽從了師父的話,開始修行道術……」
「師父給我強調道家的逍遙與無為,但我卻從未感受到我學習時候的快活,反而感覺處處受限制。因為我體質的緣故,道家許多法門都不適合我修鍊,眾人皆以為我懈怠,爭相指責……」
長這麼漂亮的小女孩,那些人居然捨得罵?劉武如是想道。
見劉武沒反應,月依便繼續說道:「不過我卻從沒打算朝他們低頭,既然我是至陰體,那我就要把所有的道法按照至陰的方法修鍊。果然,這樣的方法不僅讓我成功學得了道家法門,而且威力比原來的更強。」
「這樣挺好的啊。」劉武笑了笑,「一條路行不通,自然有更多的道路可以走;不必在自己走不通的路上死磕。」
月依搖了搖頭,潔白的臉上露出一抹淡淡的難色,望著遠方的高樓,嘆了一聲:「修不了道法,會被那些人嘲笑責罵;如今修得了道法,卻被那些人罵成異端敗類,僅僅是因為我自己使出來至陰法門的緣故,若不是因為師父……他們哪裡知道我的痛苦?」
劉武坐正,驚訝的看著月依,他沒想到被譽為第二道門的青城山,竟然和道乾山一樣迂腐;只要與他們所修道不同,便全是邪門歪道?
如此迂腐頑固,難怪會被外來宗教所壓制。
「你……沒事吧?」劉武看著月依似乎在抽搐的肩膀,心裏面極為急切,莫非這個小女孩哭了不成?
他知道,被認為成道家異端的痛苦;因為很多年前,他正是因為多次頂撞道乾山那些老傢伙的思想,才會被驅逐出來。
原來我們是一類人啊……
月依低聲的抽泣著,月光照耀下,她的眼淚如一顆顆晶瑩的珍珠,反射出柔和的光輝;那一滴滴淚水掉在地上、瓦上,化作一顆顆細小的冰晶,美麗、溫柔,卻在這夜色中顯得極其孤單。
她一巴掌拍開了劉武即將到來的手,示意他不要觸碰自己;劉武收起略微腫痛的左手,看著眼前這道孤單的背影,不由得為她感到心疼。
是啊,自己至少還被父母愛過,還能遊走在這片大好河山,但她呢?無依無靠,無親無故,除了這個道觀便沒有地方可去……
難道她不比自己更為痛苦嗎?
月依收起了淚水,因為在自己的房間里,她已經哭的夠多了;她依然背對著劉武,平淡的說道:「這種事情一直持續到三年前,師傅發現我的至陰體所排出來的陰力能夠凍結萬物,便教導我運氣方法,控制都江堰的河流,為那些勞工的工作提供時間。」
「就是像前些天那樣嗎?」
見月依點頭,劉武憤怒的站了起來,這種事情竟然是時常發生?他們怎麼能把一個小女孩當做工具一般對待?
「難道憑藉一笑道人的能力,還止不住灌縣的河流嗎?」劉武朝著月依的背影憤怒的喝到。
「呵呵……你不過是一個外來人,哪裡知道這其中因果?」月依輕描淡寫地說了句,直接讓劉武語塞,「若不這麼做,道觀中的人如何會像現在這般認可我?我又如何找得到屬於自己的生存之道?」
劉武愣了愣,看著月依孤單的背影,思襯了半天,重重的點了點頭。
沒錯,這女孩做的沒錯,一笑道人也沒有做錯;道觀中人數眾多,不可能一個個改變他們的思想。既然如此,不若讓月依做出改變,讓道觀中的人認可她。
不得不說,一笑道人這招確實有效,不僅道觀中的人認可了月依,就連月依自己,也找到了屬於自己的生存之道。
「我是為了窮苦的人民,不是為了大夏……」月依見劉武不說話,又是補充道。
劉武又是重重的點頭,他明白月依的生存之道了,為了灌縣的百姓、為了他們的生活,她豁出自己的性命,就是為了讓他們更為輕鬆。
「你以後不必這麼辛苦了……」劉武蹲下來說道,「我已經到益州刺史府以及灌縣縣令那裡去了,勞工們的生活會好起來的……」
聽見這句話,月依不見欣慰,反而皺起了眉頭,她回過頭來看著劉武,如同看著敵人一般,冰冷的眸子中沒有絲毫的感情。
劉武原以為月依會欣喜若狂,但她的這般表情著實嚇了劉武一跳,他不知道樂毅聽見自己的消息之後,為何會做出如此反應。
「我不管你是哪個高官的兒子,但你以為這般自作主張,那些官員就真的會聽你的話了?」月依的眼神極其冷漠,「你相信那些食人膏腴的貪官一定會按照你說的來?你不是益州刺史,根本管不了這些人。即便今天他們收斂了,明天他們依然會壓榨百姓!」
劉武沒想到月依想了這麼遠,而且所說的話極其有道理,自己之前根本沒有想到。
他早該想到,月依極其厭惡朝廷官員,那些貪官污吏的手段她自然清楚;但事到如今了,還有什麼辦法?
「辦法只有一個……」月依沉聲道。
夜空之下,月依站立在高樓之巔,映著蒼穹的明月,如同降臨世間的天女,即便融入黑夜,也要散發出自己最後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