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老酒客與小飄客
醉老漢遠遠地看著小二離去的背影,不置可否的喝了口酒,隨即就在石桌上側躺著,似乎是要睡一覺。
此處也算不得多小的地方,周圍人來人往,見著這個醉老漢如同見著瘋子一般,紛紛繞道而走;似乎只要自己上前一步,那老漢便會靠過來要錢一般。
「飲中有八仙,浮生有一道;來去何匆匆,蒼茫付一笑……」
老漢一邊低聲唱著,一邊飲著葫蘆里的酒,嘴上似是傻傻笑著;漸漸地,他感覺眼皮沉重,就這麼側躺在石桌上,睡了過去。
「呼—嚕……呼—嚕—」
長長的噗鼾聲極其刺耳,路過的群眾不勝其煩,就想要衝上去打他;但周圍人紛紛勸導,說不過是個瘋子,何必見怪?方才作罷。
「呵呵,竟是跑到這個地方來了……」
遠處一棟樓中走出一個公子模樣的人,穿著儒雅,一身白藍色搭配的華麗衣衫,長發垂肩,手中拿著一把摺扇,上寫著「翩翩」二字,也不只是何意。
那棟樓前站著不少穿著「簡約」的女子,看著那公子緩緩走出,紛紛叫「大爺再來」,然後又是招攬其他客人。而那棟樓,分明看得見牌匾上寫著「春月樓」的字樣。
那公子極其瀟洒,隨手從腰中掏出些許零散銀兩來,隨手往天上一拋,那些女子見狀,立馬衝上前去撲撿,哪裡還有剛才那般模樣?
「有意思……」那公子壞壞一笑,似乎很享受這種捉弄別人的感覺。
他朝著石桌那邊走去,越靠近那醉漢,他越覺得前面濁臭逼人;但在他面前,這點臭似乎又算不得什麼。公子以扇掩面,緩緩地靠近睡著的醉漢。
「既然你來了我這裡,我自然要好好招待招待你……」
那男子使壞一般的笑了笑,繞著石桌子緩緩走動著,似乎在想如何「招待」這位高深莫測的醉漢。
看著一邊亂七八糟的柴草,公子心生一計;扇子微微一扇,那些柴草似乎接受了他的號令一般,極為聽話的聚集在了石桌上。公子又是一扇,那些柴草隨著一陣風動,又聚集到了老漢的底盤之後。
「著!」
男子突然猥瑣的笑了笑,拿著扇子的手法變動了一番,又是朝左一扇,那些柴草竟是一口氣朝著老漢的臀部刺去。
那一捆柴草約莫有手臂一半粗壯,在公子下達命令之後,便是卡在了老漢的臀間;老汗睡得極熟,絲毫沒有感覺到一場惡作劇即將出現。
「讓你睡……」
公子又是一笑,打了個響指,那柴草的末端竟是有一簇黑色火焰緩緩燃起,在柴草的引導作用下,越來越大。
原本指尖大小的火焰,逐漸燒成巴掌大小,最後越來越大,連一邊的路人都被嚇著了,紛紛想上來滅火,但都被公子擋了下來。
望著依舊淡然睡覺的老漢,那公子到想看看,這老漢能夠堅持多久。
那捆柴草逐漸燒完了,接下來燒的,便是老漢的衣服;粗麻布與火焰相交的焦臭味逐漸在空氣中彌散開來。燒穿衣服后,便是能看見裡面如同老臘肉的屁股。
公子可沒興趣欣賞那東西,他看著火焰開始在老漢的屁股上燒,頓時就笑的合不攏嘴了。
「嗅……什麼味道?」
屁股的焦臭味終於把老漢熏醒了,他虛眯著眼睛,吧唧吧唧嘴,「似乎是青城山烤臘肉的味道……」
公子見老漢終於醒來,笑眯眯的說道:「是老臘肉,但不是青城山的……」
那老漢睡眼惺忪的看著眼前的翩翩公子,頓時就目瞪口呆;隨即感受到屁股上的劇痛,就知道是這小子趁自己睡覺偷放了把火。
「以為你不過是玩,沒想到居然還用三昧真火燒老夫!」老漢憤怒的咆哮一聲,手中的葫蘆直接朝屁股上一澆,瞬間就將火焰徹底熄滅了,只是那屁股上的衣服又多了個大洞。
不過這對於老漢來說,並算不得什麼。
老漢憤怒的看著一臉無辜的公子,頓感覺胸中一股衝天怒火,朝那人怒吼道:「公子步!你想整死老夫不成?老夫教你三昧真火,不是讓你來烤臘……不對,不是讓你來烤老夫的!」
公子步以扇掩面,強忍住自己的笑意;他知道這醉漢知道之前自己的那些小偷小摸的舉動,但卻未曾阻止。雖然他不以為意,但自己卻是感覺極其有趣。
「你怎麼在這裡,又跑到青樓去禍害小姑娘了?」醉漢擺了擺手,及其隨意地便將之前的事情一笑帶過。
公子步聞言,不由得笑出了聲來,說道:「難不成你你又是偷酒逃跑找不到路了?這裡是錢塘,我怎麼不能在這裡?」
醉漢睜大了眼睛,一臉不敢置信,自己明明是朝東……好像錢塘就是東邊。
「僅僅半個時辰,老夫竟然從柴桑跑到了錢塘……」
公子步笑了笑,說道:「不就欠個酒錢么,至於這麼死力地跑嗎?就你這速度,只怕別人想追你也追不上……難不成你還有什麼煩心事不成?」
老漢聞言,揉了揉自己的額頭,似是在思慮著什麼,隨即輕聲說道:「他死了……」
公子步眼神一凝,手中搖晃扇子的動作也是停了下來,問道:「天罰還是人滅?壽終還是先亡?」
老漢仰天,天上白雲密布,儼然一副陰天模樣;但在他看來,這裡卻是烏雲密布,壓抑無比,似乎光這氣氛,就足以殺死人了……
「先是人滅,再是天罰;逆天算卦,既算壽終,也算先亡……」
公子步將扇子合上,收在袖中,輕聲道:「也不知道他這算是不幸,還是算逆天了……」
「敢與天爭,自然是逆天。但天罰並未降在他身上,形滅神不滅,也算是萬幸了……」
公子步一驚,不是說先人滅後天罰嗎?怎麼又沒有降在他身上?
「因為有人擋下來了……」老漢知道公子步心中所想,輕聲回答道。
「原來如此……」公子步似乎明白了什麼,在原地來回踱步著,「道乾山介入了?」
老漢點了點頭,望著遙遠的西北方向,那裡白雪皚皚,即便初春降臨,那裡似乎依舊上下一白。
「所以……盧玄為何會遭受天罰?」公子步又是問道。
老漢一聲冷笑,也不知這盧玄是如何想的,竟然逆天大卜算……這也就算了,你將大卜算說出去,不僅逆天、違反天道,還會打入畜生輪迴的……
「大卜算?」公子步試探性的問道。
「比那個更嚴重。」
公子步心神一驚道:「說出來了?」
老漢點了點頭。
老漢望著遠方,眼中似有傷感神色,輕聲說道:「我三人在一起。那夫子直言『與天斗,其樂無窮』,他又如何與天斗?天道無常,無終無返,他有什麼資格與它斗?」
老漢似乎不能理解盧玄的行為,但也許正是因為他不明白,才不知道與天斗的樂趣……
悶躁凡間多無聊?不若與天相鬥。
「可知大卜算的內容?」公子步打斷了老漢的憂思,急切的問道。
「難不成你也想挑釁天道不成?」老漢嘲諷一笑,接著說道:「老夫縱橫一生,從未想過來日如何;活在當下難道不好么?知道未來了如何?難道你想去挑釁未來么?」
「連現在都做不好,如何去想未來?」
公子步默然。
老漢端起酒葫蘆又喝了幾口,眼睛望著前方,似是在發獃。但僅僅片刻功夫,他又是朝公子步說到:「我走了,你繼續去禍禍小姑娘吧……」
言畢,他那難看的臉笑了笑,咧嘴說道:「你我真是有趣,一個老酒棍,一個人形自走炮,也不知道算是什麼組合……」
公子步笑了笑,說道:「哪裡有這般粗俗?你是酒客,飲盡天下美酒;我是飄客,飄過天下夜樓……」
「吃喝嫖賭,有兩個惡習活生生地被你說的這般清新脫俗……」老漢笑了笑,「我等皆是凡間之常客……」
「這回真走了……」
一陣微風拂過,那石桌上除了留下半片櫻花,便再也不見一個人的蹤影。公子步伸了伸懶腰,重新走回那「春月樓」之中,繼續自己的快活事了。
我裝一壺,只為游盡天下山川,品遍天下美酒。
我所在的地方,看遍人間冷暖,賞盡世間繁華;或貧或富,不過一時沉寂,一世安穩而已。
我喜櫻花,尤以山頂雪櫻最甚;我時常會摘一朵下來,放在酒壺中衝散。淡酒亦能有清風,濁酒亦能賞風月。
我賞有志之士、有德之客、尊賢之輩、爽朗之將;
我罰吝惜之徒、惡勞之子、仗武之人、啃食之夫。
我乃凡間的客人,受天道指引,嘗遍世間冷暖,摸清世間黑白。
我不滿人間,因為他們讓我頹廢,讓我憔悴,讓我無比心痛這天地,竟被這些人所佔有。
我是行走在凡間的入世之人,也是垂立在山崖的出世之人。
我是廢人……也許是這片天地,才讓我這般頹廢。
救不了這世界,我便永遠是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