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寒門有茶約青客
黑夜漸漸覆蓋了這座城市,月色的籠罩之下,一道黑影從月前略過,隨後不知所蹤。
盧玄輕輕地吸了一口茶,看著裡面翻滾的茶葉,感覺心情無比暢快;酒乃傳腸毒物,似乎只有茶水,才能夠讓自己靜下心來慢慢品味。
房中的空氣充滿凝重的氣息,盧玄身後的一干書架發出吱呀吱呀的聲音,在這安靜的房間中顯得格外刺耳;盧玄並未理會這些,端起杯中茶水,一飲而盡。
紫砂壺上冒著熱氣,但盧玄並不打算將蓋子蓋上保溫,任那蒸騰的水汽在空中不斷翻滾。
「茶香不錯啊……」
悠然的聲音緩緩傳來,盧玄的肩膀頓了頓,隨即站起身來,望著二樓樓梯的方向,輕輕撫摸著自己的白須。
一道青色的身影緩緩出現在門前,只見他黑髮垂肩,面容清秀,身上的青色袍子在這沉寂的空間中緩緩飄蕩著。
「今天是什麼遁?」盧玄看著那人,淡淡問道。
男子緩緩走過來,輕笑道:「神遁……」
盧玄嘿嘿一笑,輕聲道:「看來我門口的九遁陣法你已經知曉門路了,不然如何過的了神遁?」
青衣男子笑了笑,並不作聲,盧玄見狀,便問道:「凖風,今天下山來又是有何事情?」
「先生以為,應當是何事情?」凖風嘴角翹了翹,打趣道。
「你小子今天還想起吊我胃口了!」盧玄笑罵一聲,右手掐了掐,說道:「我當是何事情,原來是要跟我說那女孩的事情啊!說吧,什麼事?」
凖風笑道:「先生怎麼不多測一下,這樣也省去我說話的功夫了……」
盧玄挑了挑眼睛,放在小桌上的手指敲了敲,將濺在桌上的一滴水震了起來;盧玄屈指一彈,那滴水竟是瞬間化作一道小小的冰晶,朝著凖風射去。
凖風輕笑一聲,緩緩伸出放在身後的右手,兩指將冰晶夾住,輕輕一碾,便將那冰晶化作空氣中的水分。
盧玄早已知道這招會被接下來,只不過這算是二人之間的玩笑罷了;他淡漠的說道:「我懶得算,你當卜卦是下面啊,想吃多少下多少?抓緊的!」
凖風收斂了笑容,看著盧玄蒼老的面孔,問道:「劉武之妻被道門收押一事,先生如何看待?」
「我也有所耳聞,聽聞當年劉武密謀叛亂,道門為了她的安全著想,方才將她接回道門;若嚴格來說,也算不得收押。」
凖風搖了搖頭,他看著盧玄的眼睛,認真說道:「依在下看來,劉武之案乃是一個冤案;終究還是那干宦豎為了鞏固自己的權力,裡外勾結鑄成的大案。」
盧玄點了點頭,說道:「我也如此認為,但無論是那些賊人還是當朝皇帝,只要他們給劉武戴上了謀反的帽子,那劉武即便是死了,他也翻不過身來……」
「所以……為何要提劉武之事?」
「實不相瞞,自從劉武之妻被道門接走之後,劉武三番五次便來道乾山找麻煩……」凖風低聲說道,「八年之前,上清使親自下手,將劉武打成重傷,以至於劉武最後無力被俘……」
「劉武被壓到洛陽之後,玉清使又是下手,好不容易恢復了氣力的劉武,又被玉清使眼睛一瞪,徹底喪失了戰鬥力,以至於被禁衛軍亂刀砍死……」
「對於劉武妻子一事,我一直有所懷疑,因此劉武所到之處,我皆是悄悄跟隨;我從劉武口中得知,道門收押其妻,似乎並不是簡單的保護……」
「哦?」盧玄微微閉著的眼睛突然睜的如明光一般,接著問道:「你有何猜測,與我說說……」
凖風接著說道:「據我所知,劉武妻子因為出生地方的緣故,體質乃是至陰體,在我道門之中屬於異類;而道門收押劉武之妻,正是看中了她至陰體的力量,用來偷偷創作至陰的道家法門……」
「胡扯!」盧玄拍案而起,憤怒地看著凖風道:「道門強調陰陽相濟,自然之力方才是我們所追尋的;三大掌教豈會為了單純的力量,開發至陰法門這等偏門歪道!」
凖風急了,立馬上前來安撫盧玄:「先生別急,這不過是在下的猜測罷了……」
「如何能說出這等誹謗道門的猜測!」盧玄憤憤坐下,怒目凖風,片刻后,他靜下心來,問道:「這等污衊道門之事,我不信那三個人會同意……」
「先生!您這話說得,我身為道門中人,難道我就願意信了?」凖風急切地說道,「劉武乃她丈夫,只怕知道更多不為人知的內幕,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啊!」
盧玄的臉漲得通紅,他輕輕地敲了敲桌子,說道:「如果……我說如果,如果此事為真,那三人……有誰知道?」
「就我所知,玉清使應當是一無所知,但上清使和太清使……就不清楚了。」
「還是不能輕易下結論……」盧玄搖了搖頭。
「我有證據,不怕先生不信……」凖風說罷,在袖口中倒騰著什麼東西;片刻后,一本藍底書就這麼被擺放到了茶案之上。
盧玄淡漠的看著這本書,問道:「什麼意思?」
「此書名為《窮經冰蘭行》,深藏於藏書樓十三層,只有五老與三清有資格進入;某日我賺得一機會潛入片刻,便是發現了這本書……」
盧玄搖了搖頭:「僅僅一本書而已,能夠做什麼證據?難道你要告訴我,這便是利用劉武妻子開發出的道門秘法?」
「正是如此!」凖風突然激動地站了起來,將書的第一頁翻開,盧玄見那上面的字,乃是:「火雨之上,心動癲狂;書盡其用,萬相若光……」
「莫非這十六個字便是此書修行的條件?」盧玄疑惑的問道。
凖風點了點頭,說道:「按字面意思,是需要外火與心火同時發作,方才能修鍊;先生您想,火乃至陽之物,心火更是可怕,有壞人心智之能。需要這等條件修行的秘法,不是至陽,便是至陰啊!」
「道門從未出現過至陽法門,而這本書的名字又那般明顯,這一定是至陰法門!」
盧玄使勁地搖頭,站起身來在屋內來回踱步,低聲說道:「一本書而已,說明不了什麼……」
凖風有點急了,他走上前去,擋在盧玄的身前,大聲道:「先生,您為何還不明白?道門已經腐化墮落,他早已不是原來那個純粹的道門了!即便是強如三清使,他們也早已成為了那空洞力量的俘虜!」
「原來的道門雖然也要修行這等秘法,但卻更在乎學識修為;自從數百年前佛教引入大夏,道門便是在摸索力量的道路上越走越遠!如今,已經到了難以挽回的危險時刻!」
「到了現在,竟然以生人作為摹本,開發這等滅絕人性,污衊道門的偏門異法,難道現在的道乾山還對得起祖宗嗎?」
「住口!」盧玄忍受不了凖風對道門的職責,大喝一聲。
盧玄突然的喝聲,將凖風懵了半晌;片刻后,盧玄淡然說道:「無論如何……我還是選擇相通道門。」
「要知道,我們所追求的道太過繁雜苛刻,難以有人真正達到;我們一直闡揚無為思想,希望自己能夠逍遙自在,無拘無束,但……我們成天思慮所謂的道究竟如何,難道不是被它所捆綁了嗎?」
「所謂的道並無對錯之分,幾百年前我們說的陰陽並濟是道,即便年後的今天,難道至陰至陽便是離經叛道了?若是一直拘束在過去開發的道上,遲早會被歷史潮流所淘汰……」
「難道先生您就打算讓他們這麼繼續下去?」凖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極其信任盧玄,為何盧玄今日也會說出這等話來?
盧玄搖了搖頭,臉上滿是憂慮神色;他望著窗外漸漸明亮的天空,說道:「在真正的結果出來之前,我依舊選擇相信他們……」
凖風無奈的嘆了口氣,他知道,盧玄的主意是不會變更的,既然如此,那他在這裡待下去的意義也就沒有了……
「既然如此,在下告辭……這本《窮經冰蘭行》,先生自己看看吧,說不定能夠看出什麼端倪來……」
盧玄並未拒絕,隨即轉過頭來問道:「你還回山嗎?」
凖風苦笑著搖了搖頭,說道:「我覺得,現在的道乾山已經不適合我繼續待下去了……我想去天下走走,再到南方尋找佛門源寺,看看能不能得到什麼有利的情報。」
「難道你就不怕道門將你列入叛徒之列?」
凖風搖了搖頭,青色的衣服在燭光的映照下反射出暗沉的光芒,他低聲道:「我在天下,則天下為我家,逍遙自在,誰來殺我?我修道之初,不就是為了小小的『逍遙』二字嗎?」
盧玄嘆了口氣,似是回憶起自己的從前,眼中似有濁淚出來。他望著凖風,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你說得有理……趁你還沒到我這個歲數,去尋找自己的道吧!」
凖風笑了笑:「我不為求道,只想做一個普通的逍遙人……天地為家,四海為友;也許,這才是我夢寐以求的……」
「那老夫也就不留你了……」盧玄說了一聲,正欲送他離開
「先生,在下還有個問題……」沒等盧玄送離,男子又說道:「劉武已死,難道他的孩子……」
盧玄輕聲笑了笑,搖了搖頭,望著二樓的過道,輕聲道:
「又一道客,今日將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