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三章 不予我心者，留之有何用

  雖然穿著符峰的道袍，但這些年裡那些未曾死去的符峰弟子也分配到了各處，就和當初碎虛與長桓那般。


  他們有些成為真正的其餘主峰弟子，有些卻依舊執拗地穿著原先的道袍，鑽研符道。


  他們或許也不過是被遺棄了的存在，就和現在的楚生一般。


  但好在有類似的事情，所以就算楚生穿著這一身行頭也不會引人注目。


  因為此時他身周散溢著些許劍氣。


  只要有紅蓮劍氣，在他人眼裡，就是劍峰弟子！


  走到半山腰。


  終於見到熟悉的身影。


  不過確實方蕭。


  此時的方蕭比之三年前稍顯成熟，雖然依舊是中年人模樣，但下巴也多了些許黑色鬍渣。


  那一雙眼睛里透著幽邃，渾身氣息內斂，但依舊能感應出來，他已經達到築基境界。


  他穿著一身紅袍，一頭長發也用發簪繫緊，發簪上掛著一朵大紅花。


  雖然樣子有些可笑，但在楚生的眼裡卻有些心酸。


  為什麼會是他！


  楚生收斂起息，悄然跟在他身後。


  兩人距離尚遠，所以那方蕭也沒有察覺到身後還跟著一人。


  眼看著方蕭進入一座洞府，楚生也趕緊一個折身跟上。


  此地光線昏暗，不過曲折的道路盡處卻是一間寬闊的石室。


  石室中央正盤膝坐著一人。


  是一個穿著紅裙的少女。


  儘管過去了三年，但她的容貌似乎根本沒有任何變化，依舊是如三年前那般美麗。


  楚生不禁摒息，怔怔地看著前方。


  西子月就在面前，但現在的他無法觸及分毫，甚至看到那雙澄澈的眼睛睜開，都有一種陌生感。


  ……


  「方……方師兄，你來啦……」清脆的聲音響起。


  眼見方蕭走來的靈彩兒從地上起身。


  卻被方蕭一把摟入懷中。


  靈彩兒沒有一點掙扎，主動雙臂環在方蕭腰部。


  「都這時候了還叫我方師兄？」


  方蕭輕笑一聲，手指在靈彩兒鼻尖輕點。


  從前未曾展露過的笑容，在靈彩兒的臉上洋溢著。


  少女扭捏地低著頭，欲拒還休地輕聲嘟囔著。


  「夫……夫君……」


  「這才聽話。」方蕭放聲大笑，卻是轉身，朝著洞府之外走去。


  「今日是你我大婚，彩兒可千萬要乖乖地在這裡等著，為夫我出去招呼一下其他人，等會兒還得和彩兒的師尊她商討一下日後的事情……」


  「全……全憑夫君做主……」


  少女低著頭，面容嫵媚。


  眼看著方蕭離去。


  少傾便聽一陣關門的聲音從外面響起。


  這洞府中，終於回歸寂靜。


  只是少女卻看著某個方向，神情複雜地輕吐。


  「是楚生嗎？你……是在那裡對嗎？」


  「不錯。」


  楚生深吸一口氣，還是從暗處走出。


  雖然他自認為藏得很好，但卻被發現了，丹田中的劍種與同源的紅蓮劍氣產生共鳴。


  或許從他出現在洞府的那一瞬間，對方就已經察覺到了自己的存在。


  楚生怔怔地看著站在自己面前的少女。


  今天她穿得很美，美得讓人心酸。


  「真沒想到還能再見到你，楚生我……我還以為你已經……」


  「已經死了嗎？」


  楚生自嘲一笑。


  「今天的你真美。」


  眼前的一切是真實還是虛幻？


  楚生想要伸出手去觸摸靈彩兒，但卻被她折身躲過。


  「楚生你……別這樣，如果你這樣做了方……夫君會生氣的。」


  靈彩兒低著頭，聲音壓得很低。


  楚生臉上的表情一僵。


  「彩兒，你……」


  「還有，以後請叫我靈道友！」


  「靈道友……」三個字，讓楚生覺得面前的靈彩兒變得陌生起來。


  曾經不是相處得不錯嗎？為何會變成這副模樣。


  「彩兒！」楚生的聲音猛地拔高，「你可知道我的心意，為什麼你要這麼對我……為什麼！若是我楚生做了什麼對不起你的事情你儘管說，有什麼是不能好好談談的呢？你與我之間的緣分難道還比不過方蕭——」


  「當然比得過，但那又如何！」靈彩兒未等楚生說完，率先打斷了他的說話聲，「你心裡是怎麼想的難道我會不知道嗎！我又何嘗沒有給過你機會，但你又是如何對我的，你楚生又怎麼知道我這些年來受了多大苦！」


  「十年前你一聲不吭地走了，那七年光景里除了方師兄又有誰陪在我身邊！他與你有過節又如何，當初劍冢里本小姐就已經察覺到了，但那七年時間裡他對我做出的一切都是出自他的真心，他是真正在乎我的！」


  「但你卻一聲不吭地走了，那麼多歲月里，再見到你的時候你卻如此與我說話，楚生你現在還有臉與我說這些！」


  楚生一陣沉默。


  在他的心裡，那一絲熱切漸漸熄滅。


  唯有不斷擴散的冰寒。


  他後退幾步，眼中有些失神。


  「那……那也不用選方蕭吧，他……」


  「這是師尊的意思。」靈彩兒此時心情似乎平靜了下來，一雙眼睛冷靜地看著對方，「方師兄人不壞，而且他與我修鍊的紅蓮劍氣產生了共鳴，是一起修習劍道的最佳人選，唯有與他在一起，以我的資質才能走得更遠！」


  「劍氣……共鳴？」


  「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嗎，當初與那位月師叔比武的時候發生的事情，不就是你與他的劍氣產生了共鳴，別和我裝糊塗！」


  「彩兒你在說什麼呢……」


  「不要叫我彩兒！」凄厲的叫聲響起，靈彩兒卻是不知何時從腰間抽出一把長劍，劍尖直指楚生，「你楚生是春秋符道傳人，整個春秋符道那位長老也只給了你一個人真正的傳承，他把所有的資源都傾注在你的身上……你還在仙墟獲得了傳承，什麼都是你的！」


  「但是我呢？我什麼都沒有……我什麼都沒有啊！紅蓮劍脈弟子千百，我修鍊了那麼久都未曾築基，而你們一個個都修為超過我了……你以為我心裡好受嗎！你楚生是天之驕子，而我靈彩兒什麼都沒有，什麼都不是啊！」


  「師尊何曾認真對待過我，她對待所有弟子都是一樣的態度！」


  「等等彩兒，你說你在仙墟什麼都……」


  當初四人意氣風發地站在那塊石碑前，再次相遇的時候都認為對方獲得了什麼傳承。


  但現在看來，靈彩兒卻是什麼都沒有得到？


  但這怎麼可能！


  在楚生的心裡，靈彩兒不論是資質還是氣運，都遠遠地超過自己。


  就是這樣的一個人，居然會在今日與他說出這些話？

  「沒錯，我什麼都沒有！當初我直接被傳送出去了！」靈彩兒說話間帶著悲戚。


  「憑什麼你們什麼都有，憑什麼我什麼都沒有，憑什麼啊！」


  「所以你嫁給方蕭是為了……修為？」楚生心間微微一顫，難以置信地看著靈彩兒。


  「不錯。」靈彩兒的臉上露出勝利者一般的笑容，「但那又如何，本小姐自幼生長在玄天宗，看慣了這些事情，不就是結成道侶，如果能讓修為有所突破，可以活得更久，可以獲得更多的機緣造化，就算這樣又能如何！」


  「我可不像你可以獲得那麼多造化，我不過是一個普通的小女子，這麼做有什麼不對！」


  「你夠了！」


  楚生卻是適時一聲怒吼。


  他眼神中帶著絕望和悲戚。


  聲音顫抖著。


  「靈彩兒……你為什麼會是這樣……不該是這樣的……」


  「那還真是抱歉了啊，好徒弟！你師尊本就是這樣！」


  到了此時，靈彩兒還如此戲虐地如此自稱，儼然一副破罐子破摔的覺悟。


  「三年了從幽潭裡走出來了？嘿嘿……不愧是我的弟子，楚生你修為又突破了吧！但是我呢？我什麼都沒有，我還是先天境界啊！」


  但楚生卻是徐徐後退。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眼前的少女，身影變得越來越陌生。


  心底一股陰冷的氣息，瞬間席捲他的腦海。


  不應該是這樣的啊，從前的少女已經不在了嗎？


  「為什麼……靈彩兒，你——」


  一聲怒吼，楚生眼前一花。


  片刻的失神后，卻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經站在靈彩兒的面前。


  自己手裡正緊握著一把長劍，劍尖的那一段，已然沒入靈彩兒的胸口。


  再看靈彩兒的眼神中透著難以置信的神情，嘴角溢出一絲鮮血，但更多的鮮血卻是順著楚生手中的劍刃淌在地上。


  是自己做的嗎？


  所有的記憶又變得清晰無比。


  確實是他做的。


  是他忽然暴起，拔劍將靈彩兒刺中。


  對方甚至連反抗的機會都沒有。


  「楚……楚生，你……」斷斷續續的聲音響起，帶著絕望和苦澀，「我也……看錯你了……你……」


  話未說完，嬌小的身軀便委頓倒在地上。


  地面上血泊帶起一陣腥味。


  而楚生怔怔地看著面前的一切。


  他覺得自己臉上表情有些奇怪。


  將手中劍丟去，摸了摸臉頰。


  終於是發現了端倪。


  「我……我在笑？」


  「呵……呵呵……我居然在笑啊……這就是我所期盼的嗎？」


  「這就是我的選擇嗎？既然我得不到的東西……」


  ——既然得不到的東西，留之何用！


  心間另一個聲音響起。


  但那句話卻同樣被楚生說出口。


  「我得不到的東西，也別想讓你得到！」


  「彩兒……啊，你就這樣保持著三年前的樣子就好，真是的，為什麼要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呢？」楚生的臉上帶著詭異的笑容，他看著躺在地上沒有聲息的少女，渾身顫抖著低下身，伸出手落在少女的面頰上。


  那雙無神的檐角依舊睜著，似乎在看著將自己殺害的人。


  「彩兒你又怎麼知道，在我的心裡……你也曾經是那麼高不可攀……」


  「哈哈……！」


  ……


  「恭喜方道友娶得佳妻，從此雙雙仙道可期，真是羨煞旁人！」


  「同喜，多謝道友捧場……」


  「正好聽說方道友這些日子在突破築基二重天，這裡有一枚破境丹……」


  「若是實在突破不了，在下會使用的。」


  方蕭笑著臉將那丹藥接過，收入懷中。


  一切都是一副喜氣洋洋的樣子。


  直到某一刻，遠處一個小道童跌跌撞撞地奔到他腳跟，喘著粗氣，雖然沒有說話，但一隻手緊緊地攥著方蕭的衣袖。


  「發生什麼事情了？別著急，慢慢說。」方蕭笑著拍了拍小道童的額頭。


  那小道童的呼吸也趨向平緩。


  他恭敬地對著方蕭拱手行禮，但還是有些急切地說道，「方長老，小人是打掃雜物的雜役弟子，就在剛才……」


  小道童話還未說完，卻聽邊上一人譏諷地說道，「既然是雜役弟子，難道就不知道此地不是你想來就來的地方？還不快去打掃，若是今晚在這劍峰看到一點灰塵，你的命就別想要了！」


  此言一出，四周的人們當即鬨笑開來。


  不過是雜役弟子，雖然這些修士都是超凡之人，但還是打眼裡瞧不起這些凡人。


  這是一種發自內心的孤傲。


  但小道童卻並未理會四周的嘲諷，他顯然已經經歷了太多類似的事情。


  「方長老，剛才小人打掃奉劍堂的時候，發現靈長老的本命玉簡碎了！」


  「哈哈，開什麼玩笑，靈姑娘的本命玉簡……等等，你說什麼！」


  方才調笑之人一聲厲喝，磅礴的氣息瞬間落在小道童的身上。


  一不留神，小道童的身軀竟是直接被氣息震飛。


  落在遠處。


  「咳咳……小人……」


  那小道童雖然受了重傷，但依舊雙手支撐著身子，只是他的眼裡閃過一絲恨意。


  將那句話再次說出口。


  方蕭眉頭微皺，身上的氣息一陣紊亂。


  未等周遭的人反應過來，確實已經化作一道遁光消失不見。


  「小子你若是有半句假話，休怪貧道手下無情！」


  依舊站在不遠處的一人冷聲道。


  只是那小道童卻是身形一頓，身子一歪倒在地上。


  顯然是沒了聲息。


  小道童死了，但並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他們在意的事情也唯有一件……


  ……


  打開石門走入洞府。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血泊。


  血泊中，少女躺著，永遠地閉上了眼睛。


  方蕭眼中一陣失神，但隨即卻是一陣滔天殺機。


  「是誰，到底是誰——！」


  「我要殺了你，我方蕭在此立誓，窮盡碧落黃泉，定要殺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