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一章 違令者斬
夜晚沒了月光,星星也隱沒在烏雲里。
在這種時刻,隔離區的油燈卻還沒有熄滅,二十多盞油燈共燃,將燈下那十幾人的身影拉長,忽而有變得很小。有時候這樣的景色讓人分不清到底是人影在晃動還是燈火在閃爍,燈下的人影也沒有注意這些,他們還在查看病人的變化,一門心思都在這上面,自然分不出心思注意突然颳起的風。
孟嚳一笑,看著那十幾個藥師、大夫,其中也有烏邪珠和李淳風兩人,他突然覺得「醫者仁心」這四個很適合這些人,不由有些感動。
他只帶了烏邪珠和李淳風的酒菜,至於其他的人,他們都是隔離區的大夫,自然是自己煮,或者是吃一些乾糧就行。
「嗯?」
突然有一滴雨水落在他的臉上,他伸手擦去,笑道:「這兩年來也好久沒有淋過雨了,沒想到這剛來南荒就下雨,真是懷念!」
下雨了,雖然這隔離區的病人眾多,但是大多數都是停放在屋檐之下,只要風吹得不是特別厲害的話,這些病人都不會被雨淋到的。
他走到李淳風身邊,將酒菜拿出來,放在一旁的桌案上,有小心翼翼的伸手去觸碰身前的那一個病人,將內氣輸送進入,查探病人的狀況。
「子然,你小心一些,你沒有服用牛黃解毒丸,不要輕易觸碰病人,萬一你染上了病變,那就糟糕了。」
李淳風剛注意到孟嚳的手,立馬就阻攔他了,生怕這位大司馬染上巫毒,他眉頭一皺,看著街道上,那些房檐下的病人,笑道:「他們恐怕還要修養兩三天,所以這幾天我會就在這裡的,你們要做什麼事情也不必過來和我商量了,去做吧。」
「哈哈,這麼多年了,我看見過的殺戮也不少!」
這一句話解釋了他幾十年來四處流浪的見聞,無論走到哪兒,人與人之間終究還是要紛爭,有紛爭的地方就殺戮,這也是建立秩序的必然結果,若是沒有殺戮來鎮壓宵小,何以治國,何以安邦。
他淡然的吃著菜,是不是小酌一杯,笑道:「子然,你是我見過最為神奇的人,不論是做事還是為人,有很多時候你總是能夠未卜先知,而且你明明要很多生財之道,卻總是千金散盡,如今長安的百姓吃得飽,穿的暖,都是你的作為。」
「雖然有時候你也是反覆無常,容易衝動,但你既然認為你做的是對的,那便去做,做自己覺得對的事情,以後哪怕痛苦也不會後悔!」
他的話震耳發聵,讓孟嚳默然一笑。
「世界不公,但是人卻可以公道一些,人道不公,那這個世界就會醜陋不堪,我生是大唐的人,就要為大唐盡一份力,將來我老了,無力了,做不出什麼事迹的時候,我以前所做的一切也算是為後人鋪了路!」
孟嚳一笑,很是輕鬆,他轉眼看著一旁的烏邪珠,讓她過來吃飯,他笑了笑道:「明日你就回去吧,記得勸勸你父親,我和南荒的淵源很深,所以我並不想拿這個地方怎麼樣,若是能有兩全其美的辦法,我會儘力而為的。」
「只是差胥部落實在是太過分了,他們終究是牽扯到一些不該牽扯的東西,也只能拿他們開刀了!」
差胥部落牽扯到邪神教,若是除去,那便是後患無窮,只是他嘴上說要斬草除根,但一想到那些無辜的婦女孩童,始終還是有些心疼。
那都是生命啊!
他現在身份高了,難道就可以蔑視生命了嗎?
可是若是他放過差胥部落,那將來又如何給李世民交代啊,畢竟李世民已經不信任他了,還另外派來一個狄流寒,這女人不僅難以應付,而且還有些死板,不知道變通,到時候回去在陛下面前參他一本,他又要挨幾十大板,被關進大理寺了。
李淳風也有些不好受,他雖然瀟洒慣了,不想要被朝廷束縛,但是李白堅持要入朝為官,他和李白頗有淵源,再加上多年來的交情,於是乎也要跟著入朝為官,不過現在他看見孟嚳的不適,心裡也開始另做打算。
「你……」
一旁的烏邪珠突然想要說些什麼,但是又立馬閉嘴了,她目光閃爍,似乎有什麼秘密說不出口,只能繼續的填飽自己的肚子,不敢多言。
她剛才說話的聲音很小聲,孟嚳和李淳風正在論事,也沒有注意到身邊的丫頭有話要說,而且就算我注意到,也不會知道她要說什麼,畢竟她只是開口說了一個字而已。
「既然如此,那我就去軍營安排了,這事情要和狄流寒商量一下,畢竟她陛下派來的,我雖然是大司馬,但她手裡掌握著兵權,出兵功法差胥部落的事情,也只有交給她處理!」
孟嚳悵然一笑,眉頭也舒展開來,他看著那百來號病人,躬身一拜,拱手說道:「醫者仁心,各位對南荒城做的事情,我孟子然記在心裡,等我回去之後,會讓南家的商隊、馮家的商隊,還有我孟家的商隊送些好東西過來,我也會派人過來教大家長安有的東西!」
他所說的長安有的東西,無非是唐犁、紡織機、還有大棚。這三樣東西足以改變南荒城的一切,讓這座邊境小城迅速發展起來。
……
他回到軍營的時候,雨也下大了,他慌亂之間就直接走進狄流寒所在的營帳里,一進去便看見狄流寒正和她身邊的丫頭有說有笑的,並不像白天見到的那樣嚴肅。
這樣的一個武功蓋世的丫頭竟然露出愉悅而真摯的笑容,那燦爛的嬌笑聲讓孟嚳為之一顫,好像不認識眼前這個是一樣。
我去!
這丫頭有毒啊!
孟嚳嘴角一抽,有些不自然的瞥了一眼狄流寒,突然有莞爾一笑,把注意力放在一旁的丫鬟身上,他總覺得和這丫鬟在哪裡見過。
「嗯?狄將軍,你身邊的那個丫鬟還真是不錯,你把她送給我怎麼……」
他話還沒有說完便感受到一股澎湃的暗勁壓了過來,回頭一看,只見得狄流寒的髮絲飛舞,馬尾晃動,一臉怒意的盯著他。
這!!?
他突然一笑,本來打算認個錯的,但想到狄流寒是陛下派來監視他的,立馬就黑了臉,震怒道:「怎麼?你要和我過過招嗎?我也想試試錦龍衛中最厲害的功法《天靈散》的厲害!」
他的氣息要平靜許多,但卻將狄流寒的暗勁全部壓制,狄流寒的氣勢瞬間收斂起來,被他打回原形。
「孟子然,我敬你為大唐做了不少建設,所以才處處讓著你,這一路上你可沒少諷刺我,我都裝作沒聽見,如今你竟然敢向我討要若兒,我怎麼會放過你這樣的輕浮男子!」
狄流寒生氣異常,竟然拔劍而起,縱身一躍,劍尖落在孟嚳的胸前,只差一寸便可以刺進孟嚳的胸口。
「若兒是我最重要的人,你竟然這樣輕浮與她,混賬!信不信我殺了你!」
孟嚳一驚,他冷冷的看著狄流寒,雖然對方是一個女子,但是他也不是不能動手的,更何況這狄流寒本身對他也有敵意,不過考慮再三,他還是決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好了,某家不過是開個玩笑,狄將軍何必當真,是在下的錯,我給若兒姑娘賠個不是得了吧,你把劍放下。」
說完,他向不遠處的丫鬟拱手認錯,心裡卻是很不耐煩,若不是為了大局著想,他還真不會認錯,畢竟狄流寒不是他的對手。
那丫鬟面無表情,似乎沒有把這場鬧劇放在眼裡,她站在那裡,一直都沒有動彈過,除了眨眼睛,多餘的事情都沒有做過,自從孟嚳進來,她也是默不作聲,一句話也不說,彷彿世間的一切都與她無關,有一種不食人間煙火的感覺。
「算了!既然你也認錯,本將軍也懶得和你爭執,這大晚上的你突然過來,是為了明日的戰事吧,你儘管吩咐,你是大司馬,我應該聽你的,你如何吩咐,我如何做!」
見到孟嚳低頭,狄流寒也不會繼續僵持下去,她也知道自己不是孟嚳的對手,剛才出劍也料定孟嚳不會拿她怎麼樣,而今收起劍來,么該說正事了。
她走回自己的桌案,端起茶杯,飲茶解渴,嚴肅道:「雖然你是大司馬,但是你的決定並不是絕對,你要知道自己並無戰事經驗,若是你有不妥,那我也會反駁!」
孟嚳一笑,面對如此認真的姑娘家,他竟然哭笑不得,這種古怪的感覺還是第一次有,不知為何他總覺得這樣的姑娘和他原本的世界的女漢子特別貼近。
「好了好了,我今天去了烏邪部落,已經解決了隔離區那百來號病人的巫毒,不過他們還有調養幾天,我想要你出面安撫這些病人的家人,讓他們放心,自然你還在穩定其他百姓的民心,我想你應該可以做到的。」
「方無忌明日帶精銳迎擊差胥部落,而你則是帶其餘的精銳去差胥部落的老巢,去找到邪神教,我想他們應該在那裡!」
孟嚳擺擺手,笑道:「至於我和錦龍衛,他們去南荒密林尋找太古遺迹,而我則是在暗中觀察,若是你們遇到邪神教的高手,我會出手幫忙,情況大概就是這樣,你看如何?」
他本來想著親自過去差胥部落尋找邪神教的蹤跡的,但是考慮到運來的貨物里有這一次至關重要的籌碼,他決定把這個任務交給狄流寒,這樣一來他便可以抽身去把那東西拿出來,一舉擊潰邪神教了。
聽到這裡,狄流寒皺眉,有些不樂意,李世民交給她的任務是找到太古遺迹,他也讓方無忌明日去密林尋找,如今孟嚳的行動和她的計劃衝突,她有些難以選擇,但是如今又被孟嚳盯著,她又不得不答應。
「既然如此,就聽大司馬的!」
她有些不安的看著孟嚳,故意笑道:「不過,大司馬,我可要告誡你一句,太古遺迹危險重重,你若是讓白狐他們去,恐怕是有去無回吧?」
太古遺迹,尤其是巫神的神殿,那是最為危險的地方,若是貿然闖入,會驚醒裡面的守護機關,若是不小心中了機關,那還真是有去無回。
「呵呵,這就不勞煩狄將軍操心,白狐他們是我親自挑選,我自然知道他們的本事,這小小的巫神神殿,我還不信了!」
孟嚳很是放心白狐一行人,不過對於狄流寒,他就不怎麼放心了,畢竟這女人在說到巫神遺迹的時候,目光閃爍,似乎隱藏了什麼。
他面色嚴肅,說道:「記住,此戰不可屠戮普通百姓,婦女兒童,老弱病殘,違令者,斬!」
他終究還是下不去手,屠戮一族對於他來說,還是太過沉重了。
「呵呵,自然如此,雖然我也殺敵無數,不過要說血洗一族,恐怕也只有窮凶極惡的人能夠做出來,我是做不到了,這個軍令我會告訴方無忌的,大司馬可還有事,沒事請回吧!」狄流寒面色冷冽,立馬送客。
她才不管外面是否下著大雨,只要她不想看見孟嚳的嘴臉,那便讓這個人離開。
嗯?
外面的雨挺大的,這丫頭果然記仇!
孟嚳無奈的走出營帳,身上立馬浮現出一層罡氣,將雨點散去,隻身行走在雨中,突然發現哪裡不對勁,但又說不上來,只好回酒樓去了。
自從長安出來,到了南荒城,他就一直感覺不對勁,好像有什麼人在暗中盯著他,而且還跟著他。
「難道是邪神教的?」
他輕聲喃喃,加快腳步,沉聲道:「若是邪神教,他肯定會出手的,黑夜中我在明處,敵人在暗處,還是不要打草驚蛇,趕緊回到酒樓去。」
他的速度極快,輕而易舉的就擺脫了跟蹤他的人,安全的回到酒樓客房。
而酒樓中的另一間客房裡,一個黑衣人關好房門,換好衣服,坐在桌案前,苦笑道:「臭小子,腿腳挺利索的啊,跑得真快,你若要走,這世上恐怕沒人攔得住你啊!」
這個仙風道骨的中年男子,正是孟嚳的父親,孟道然。
他擔心孟嚳在南荒遇到麻煩,所以偷偷的跟過來了,只是他一人獨行,速度比軍隊快了不知多少,早早就到了南荒城,住在這酒樓里,沒想到他這傻兒子也是古怪,竟然也挑了這一家酒樓,讓他哭笑不得。
「違令者,斬?這小子脾氣不小,可惜我已經太多的時間教他了,恐怕這一次之後,一切都只能看他自己的了。」
孟道然一笑,他來南荒之前,總有一種感覺,那就是他會死在這裡,畢竟這裡曾經是他和孟嚳娘親隱居的地方。
「算了,一切都是天定!」
他悵然一笑,看著手腕的黑線,心頭一顫。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