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1章 第四年的秋收慶典三
「請問如何猜得?」老者頗有打破砂鍋紋到底的執著勁頭,而且絲毫沒有打探別人絕活與私密的不好意思。
正常人格焦明樂得有此一問,便將『這國怎定體問』那一套稍稍改頭換面,緩緩道來。當然解釋的過程中也少不得蝶噠的幫助,畢竟許多東西是從漢語譯到通用語,而老者的通用語水平也限於日常交流和魔法知識,對這些新的拼接組合辭彙完全無感,必須由蝶噠翻譯成紅山語。
在解釋過程中,焦明也不忘觀察老者與伊思女士的表情,越發肯定自己的想法:
紅山王國歷史不短,個人改變社會地位的方式相比於古鐘國,少了科舉,卻多了一條魔法師之路,但後者顯然並非那麼有效。這就造成貴族階層的固化,官位血脈繼承製加上魔法力量讓統治成本降低,只會讓這些高層腐化墮落的更快速而徹底,若非整個王國聯合甚至整個大陸都是這個熊樣,形成『比爛』之態,紅山王國的國運絕對不會這麼長。
最後焦明如此總結道:「以這樣一個行政系統來玩戰爭遊戲必然是高成本,而那些小摩擦報呈大勝卻沒啥實際收益,賠錢是一定的。現在或許可以依仗家底豐厚扛下去,但想必先生也看得出來,這個系統上的各種漏洞破綻不會自己癒合,只會越來越大,賠光家底是必然的。」
長時間的聊天,老者已然收斂情緒,唯有伊思還在皺眉沉思,側面肯定了焦明的這套辯辭。
「先生的話確實讓人茅塞頓開!」老者先是面無表情的撫掌稱讚,又用一如既往的平穩語氣問道:「但若依先生所言,難道我偌大一個國家只有什麼也不做才是最省力的維持方式?這豈非慢慢等死?」
焦明搖搖頭,「顯微鏡一物,不知您可曾聽聞。」
「略有耳聞。」
「通過特羅領鳥喙鎮醫學院所製造出的最新一台顯微鏡,已經確證,動植物包括人類,皆是由一個個微小且不同功能特質與結構的細胞組成。」
「這倒是個新奇的說法,至少比巴損海對面那些瘋子所宣傳的靠譜許多。」老者呵呵一笑,眼神瞟向另一側的伊思女士,獲得肯定的點頭暗示之後續道:「那麼這與我的問題有何關係?」
「在我看來,若把每個國民比作微小的細胞,那麼國家也可以當做一種奇異的生命形式,存在生、老、病、甚至死。」說到這裡,焦明略作停頓,盯著對方的表情:「紅山王國照比其它國家,算是個老年人也不為過。那麼就以您自己作比,可否時時感覺力不從心,可否覺得無事煩擾的安享一個午後才是最幸福的事情?」
老者的麵皮抖了抖,也不知是被說中心事,還是惱羞程度,但終究對這些不置可否,只是問道:「沒有返老還童的辦法?」
焦明暗舒一口氣的同時慶幸話術得逞,算是將老頭子繞了進去,笑道:「以上這些皆是比喻,但『比喻』並非是一種『證明』的邏輯推理。也就說說,讓人返老還童的辦法確實沒有,讓國家返老還童的辦法,卻是有的。」
此話一落,整個船體皆是微微一震,焦明翻翻眼睛打量四周生出一個猜測,莫非外面船殼上的凝構物就是眼前老者的。
「請先生詳細道來。」
「我初來乍到貴寶地,人生地不熟,即使我說出一套完整的辦法,以您的智慧也該明白這根本不靠譜。不過在大方向上,還請您聽一聽。」焦明不緊不慢的吃幾口水果,既是整理思路,也是吊一弔對方胃口,「王國需要更多的,如國王那樣的決策者。」
老者立刻皺起眉,在沒有神權干擾的情況下,王權自然順利取得制高點。出生成長與這樣的環境里,耳濡目染之下,任何『更多』與『國王』同時出現的句子,都必然與內亂或分裂聯繫起來。
焦明見狀也是一陣無奈,對方顯然是個相當沉得住氣的傢伙,整個談話過程中,禮節性的微笑居多,真正展露內心的表情很少,而這個皺眉的表情顯然不簡單。無奈之下只好採用更委婉的方式,向後勾過手指要來紙筆,同時與瘋子人格略作共同,將鳥喙鎮與鱷魚領兩處研究院中關於生物解剖的些許資料寫了下來,一邊讓蘿花遞送過去一邊說道:「還是國家與動植物的比喻,這上面寫著幾種動物的腦組織、肌肉組織、血液還有臟器等等器官的質量對比。若將紅山王國中,包括國王在內的少數可以做決策的人比喻成腦組織,對比於全體國民的數量,萬分之一不到。這樣的數字比個青蛙還不如,更何況腦組織佔比百分之二的人類。」
這又是個以比喻做證明的歪理,且還存在著加權、乾重、耗能等等漏洞,但忽悠個封建老頭也差不多夠用了。
「可是國王……」
「王位當然還是只有一個,這一點且不用擔心。」焦明擺擺手,算是給個定心丸,頓了頓換個角度再次開口道:「我對貴國頂層不了解,但想來也是存在一定的議事制度,諸多家族的家主還有九環強者們,雖然名義上從屬於國王,但國王真的可以不顧大家的意見獨斷專行?我猜未必。
而這個擴大化決策層的改革,就是將這些有話事權的強者或個人集中起來組成一個議會,以一條最高法律的形式確立議會的存在,至於其權利上下限範圍,具體玩法還有待商量。當然最基礎的目標就是確保家主與強者們既有的權利不被侵害,至於額外能從國王手中摳出來多少權利,就看初代議會的能力了。」
「這似乎變化不大。」老者沉思片刻,展開眉頭。
見老者態度轉變,焦明繼續將這套政體改革方案說下去。
「這只是第一步,待這個上層議會建立完畢,再從中下層人員里找一些雖不善魔法,卻有其他才能的人出來,組成一個龐大的下層議會。先給與其聽政議政的權利,至於以後如何,且看效果再說。」
船艙內再次陷入一陣沉默,良久之後,老者大概理清楚這套東西的結構,並找到了其根本基礎所在:「用一條國王也無法廢除的法律確保上下議會的存在,豈不是說這條法律在王權之上?」
「正是這個意思。我們可以稱其為憲法,凌駕於所有人之上。當然可以定的簡單寬泛些,再給修憲設立一套繁瑣的程序,既留下改動的可能又防止後人胡亂篡改。」焦明拍拍手:「齊活!」
真正的君主立憲當然沒這麼簡單,但這些話也不過是相當於電影宣傳片的東西,畫些大餅是本分,總體的圖景沒錯即可。
「憲法……」老者喃喃幾聲,卻是搖搖頭。「對我們的國王來說,屈從於臣屬們提出的一句話,該當認為這是一種屈辱吧。」
言下之意,自然是不看好這套毫無細節簡陋無比且沒有例證的改革方案。
「這就看你們的說話技巧了。不過想來,在更大的屈辱面前,這算不得什麼?」
「更大的屈辱?」
「比如戰敗之後簽署喪權辱國的條約。」
「這怎麼可能。」老者嗤笑。
「呵呵,誰知道呢。」焦明輕笑聳肩。
之所以如此,只因為腦內的瘋子人格已經毫無保留的泄了底,將沉默者人格的秘密武器道出:青霧藥劑。不用懷疑這種新事物的吸引力,也不用懷疑特羅領會因為道德操守不去販賣,而當這種東西的可怕一面展露出來,戰爭的理由便出現,再稍加煽動,戰爭必然爆發。而焦明並不看好這個遲鈍笨重的紅山王國。
老者也許的疲累,也許是想獨自琢磨一下這場對話,幾句客套之後便請伊思送客。焦明踏出船艙半步,這才想起還不知老者身份,轉頭道:「請問高姓大名。」
老者也是一愣,想起見面之初被言語擠兌出來的情況,真正發自內心的笑了出來,自報家門:「里奧珀特。」
待離開大船,乘小舟返回那間破商店的路上,於嘩啦啦的水聲中,伊思女士突然問道:「你是故作鎮定還是真的沒聽過這個名字?」
「啥?」正在想其他事情的焦明愣愣回聲。
「看來是後者。」伊思女士點點頭,又清清嗓子,說道:「剛剛與你相見的這位,是當今國王的岳父,王國內第二大家族的族長,九環之上的土系魔法大師……」
焦明故作目瞪口呆狀,站起身子引起小舟的搖晃,驚叫道:「不會吧!?嚇死我了。」
伊思女士被這拙劣的演技搞得忘記下面的話,眨巴兩下眼睛,嚇唬人計劃失敗,苦笑搖頭問道:「你難道對強者沒有一點敬畏之心?」
「政治智慧與個人魔法實力的強大是兩條垂直的軸線,在一條軸上跑的再遠,在另一條軸上也不過是零。在我設想的未來里,什麼九環強者皆不過是保鏢的命。」
伊思女士早就沒有辯駁過焦明的自信,此時聽到這個論調也只能搖搖頭,大概意思就是『你開心就好』。正常人格焦明卻是趕忙哄住腦內瘋子人格的狂躁叫囂,充當談判的中間人,苦笑問道:「可以說說明天慶典的安排嗎?順便給我兩個漂亮女僕做導遊,否則我就必須和你掰扯一番大道理,達到『你也開心』的程度才行。」
伊思女士沒理解後半段的威脅是個什麼意思,卻貴族風度滿滿的自薦。於昏黃的魔法燈光芒中,以一個本地人的身份,詳細講述起明天秋收慶典的各項娛樂慶祝活動。諸如划船比賽、舞蹈表演、椰子大戰等等,而在介紹完傳統項目之後,又提起今年新增一個特別節目:電影。
「哦?」焦明這次來了些興趣,「是特羅領的?還是鱷魚領的?」
「都有,而且還有幾個不服輸的著名喜劇團前來比試。」伊思女士輕笑著,作為一個八環強者,自然有機會見識電影的魅力,雖然心中已然對勝負有了答案,卻也期待這些戲劇團傾盡全力的精彩表演。「哦,對了!記得你是鱷魚領人,這次慶典上還有鱷魚領的參觀團,是否去見一見?」
感受到身邊的蘿花嬌軀一震,焦明自然明白這女人想些什麼,無非是與鱷魚領彌合關係,徹底回到當初的狀態,共同建設美好明天這類童話般美好的願望。
但事實上糾結重重。這一年的時間裡,特別是從沉默者人格處得到看到一些記憶碎片之後,且不說那一拉的擋刀嫌疑,回想當初在鱷魚領的各種細節,漸漸有了新發現。鱷魚公爵與紫羽女士似乎都知道事情的原委,卻選擇了隱瞞,這本無可厚非,為了領地為了女兒,都是幫親不幫理。但這無疑增加了見面之後的尷尬程度。
曾經被這一家三口像傻子一樣使得團團轉,又如何能毫無掛礙的相處。焦明拉過蘿花的小手輕輕捏捏作為安慰,搖頭拒絕道:「今天太晚不便打擾,明日隨緣吧。」
對鱷魚領,瘋子人格與沉默者人格皆能平等以待,該坑就坑,毫無心理壓力。唯有正常人格卻是顧慮重重,各種彆扭,想接觸卻又下意識的迴避,不幹脆至極。
伊思女士當然察覺到焦明對此事的迴避態度,話題再轉,「對於明晚的舞會,不知先生有沒有興趣?」
焦明再次搖頭,舞會情況不難推測,自己必像個珍稀動物似的被看個不停,這種視線攢射根本就是一種酷刑。到時候是自己還好,若是瘋子人格,一句『你愁啥』喊出來,必然鬧出亂子。至於沉默者人格,當不會出來浪費時間。
果然,內心深處,瘋子人格對拒絕表態大為不滿,一邊叫囂一邊奮力爭奪身體控制權。
伊思女士稍稍皺眉,勸道:「這是一項十分重大的舞會,王國內所有大人物都會露面,若是能與他們聊兩句,你的計劃也會順利許多。」
「簡單聊兩句就能順利的事情一定和放屁差不多……咳咳,我的意思是。改變國家政體的改革,可不是說幾句話就行的。」一不留神,瘋子人格便冒出來大放厥詞,好在正常人格及時遮掩。
伊思女士眯起眼睛,分辨出語氣上的不同,「您這是……」
「別多問,就當藥效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