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為師想你了
此刻,眾人似乎忽略了先前七色劫雲與異常威壓帶來的震憾,直到天空驟然暗下來,現出一個如黑色漩渦般的風暴眼——
「咔嚓——」
彷彿冰湖裂開的聲音在高空響起,風暴眼應聲碎裂開來,一道閃電挾著滾滾雷鳴驟然朝紫竹林劈下,其內蘊含的威能令雲霄宗眾老皆面色劇變,不約而同地飛身後退,生怕退得遲了當場灰飛煙滅。
玄冥子也在雷電劈下的一瞬面色劇變,迅速在花籬頭頂結了數層防護罩。
「轟隆隆——」
第七道雷劫劈在防護罩上,引起一陣地動山搖的震動,所幸防護罩雖出現了一些裂紋,但總算是經受住了第一重考驗。然而花籬和玄冥子還來不及慶幸,第八道雷劫便已當頭劈下。
每一道雷劫落下,力量都會比之前強了至少一倍不止,僅僅是第九道雷劫落下,花籬頭頂的防護罩已盡數碎裂,而一直以自身修為支撐防護罩的玄冥子此時頭髮散亂,微顯狼狽,嘴角甚至溢出了血絲。
穿雲峰外,雷劫影響不到的映月峰上,雲霄宗眾老目瞪口呆地望著高空之上劈落的雷霆之力,感受到其內恐怖的威壓,內心的震撼簡直無法形容——這種級別的雷劫,晉級真仙只怕猶有不及。若真如胡利晉所說,渡劫的是花籬,這得是多招老天不喜、恨不能令她灰飛煙滅啊!
隨著雷霆之力的節節攀升,眾老的臉上現出前所未有的凝重。他們很清楚,雷劫之力愈強,渡劫者得到的造化就越大,關鍵是你得有命消受。而像花籬這樣,以末微之力承如此嚴厲的雷劫,只有一個可能——花籬身上擁有易招天妒的寶物,而這寶物,或許就是影響雲霄宗運道的所在,所以,眾人無論曾對花籬的身份持有幾分疑慮,此刻也將疑慮打消了大半,只緊張地注視著陰雲之下的穿雲峰。
當第十道雷劫落下的剎那,眾人看見玄冥子的身影出現在了半空中,手中琉璃扇在頭頂揮出一片虛影,將方圓一里的地域裹入淡金色的仙紋里。
「咔嚓……轟……」
玄冥子手中的琉璃扇應聲碎裂,化作點點流光散落天地間,而玄冥子並未妥協,反而憑著強悍的肉身硬是扛住了這道足以崩裂山河的雷霆之擊,只是在落地之後「哇」地吐出一大口鮮血,接著整個人的氣勢頹落將近一半,看來已受傷不輕。
「師父——」花籬撲過去想察看玄冥子的傷勢,卻被玄冥子輕鬆拂開,然後眼睜睜看著他再次化作虛影飛上高空,替她承下第十一道雷劫。
花籬看見玄冥子像只破布娃娃般摔落下來,拚命想要奔過去接住他,可身體在異常的威壓下沉重如鉛,只來得及看見他狠狠地砸落在自己面前,將堅實的土地砸出一口深坑。
「師父……」花籬連滾帶爬地下到坑底,將遍身焦痕的玄冥子摟住,痛哭失聲。
玄冥子口中不斷溢出血絲,眼底卻平靜如常,只淡淡瞥了眼高空之上幾乎將整座穿雲峰籠罩的雷雲,忽地抬手自眉心分出一縷道種,按入花籬的眉心。
花籬只感覺到一股異樣的清涼自眉間滲入,腦中似乎多了些什麼,卻又有些捉摸不著,倒是前一刻焦躁的心瞬間安定下來。
第十二道雷劫挾著毀天滅地之威轟然落下,花籬的身形倏動,直衝天際而去,在漫天刺目的金光中,只有依舊躺在深坑內無法動彈的玄冥子看見,花籬嬌小的身軀背後,霍地展開一雙巨大的金色羽翼。
驀地,花籬雙翼一收,嬌小的身軀似流星趕月般撞入巨大的雷團中——
「轟……」劇烈的衝擊波穿破萬里長空,將天上的流雲擊散。而整個雲霄宗內,除了設下特殊禁制的穿雲峰和十二主峰,多數遭到程度不等的破壞,所幸人員傷亡並不重。
再說花籬,先前並不知道自己已經覺醒了天妖血脈,只是在雷劫落下的一瞬想到,要接受雷罰的是自己,只要自己主動迎上去受了雷霆一擊,想來便不會連累她家師父被雷劈了,她不敢賭玄冥子還能否經受得住這欲毀天滅地的雷霆之擊,就如她不敢想像超然物外的玄冥子竟然也會因她而受重傷。
她也沒敢奢望自己能活下來,畢竟每一年都有大量的宗門弟子隕落在渡劫上,修仙之人,如同與天爭命,爭不過,就要做好隨時隕落的準備。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死是活,只知道隨著一聲轟然巨響,自己的身體似乎碎裂了,雖然感覺不到疼痛,卻能感受到經脈、血肉正在分崩離析,然後,靈魂似乎脫離了軀體,輕飄飄、孤零零地在天地間遊盪。
她不知道自己是死了還是僅僅做著一場冗長的夢,她感覺到前所未有的輕盈,雖然看不見,卻能感覺到周圍的清風、陽光、微塵,有時會聽見溪水淙淙、江水怒吼,有時會聽見魚蟲鳥獸的鳴叫,有時會聽見人間的喧囂,但無論何種聲音,都忽遠又忽近,彷彿近在耳邊,又彷彿遠在天際。
偶爾,她會想,這就是死亡的感覺么?好像還不賴!
只是,當柔和的清風、溫暖的陽光、調皮的微塵漸漸消失,當各種屬於塵世喧囂的聲音不再出現,當刺骨的陰寒與寂靜成為常態,花籬感覺自己的意識正在慢慢喪失,有時清醒,有時渾噩,似乎自己的靈魂正在慢慢消散。
時間仍在不緊不慢地流逝,事實上,花籬也不知道自己這樣漫無目的地飄蕩了多久,當初無所畏懼地沖向天空的一幕似乎定格在了某個特定的時空,有時感覺已經過去了一輩子般漫長的歲月,有時候又覺得那一幕僅僅發生在昨日。
又一次,花籬被一股極致的陰寒凍醒。原本在花籬的認知中,靈魂是不應該如此真切地感覺到寒暑的,偏偏近段時間以來,隨著沉睡的時間越來越長,這種陰寒的感覺越來越明顯,不過也虧得這股陰寒,不然花籬極有可能早就陷入永眠。花籬其實從未想過放棄生命,即便是如今這種不知是死是活的狀態,她也覺得應該好好堅持下去,但她又分外清楚,靈魂一旦離開軀體太久,會慢慢喪失靈智。可是她真的不知要如何回去,在這裡,除了永恆的黑暗、寒冷,便只剩下無盡的寂寞,她唯一能做的,便是等待。
又是一輪漫長的等待,花籬感覺自己快要支撐不住了,此時的她渾身冰冷,如同一具只剩下一顆尚余些許溫度的心還在微微跳動的軀體,只待那顆孱弱的心臟完全停止跳動,生命就此終結。
光……永恆的光,就在花籬以為自己靈魂即將死去的剎那,一道微弱得如同殘燭又熱烈得如同閃電的光劃過花籬的腦海深處,彷彿維持了一輩子似的黑暗世界從眼前乍然消失了,花籬在經歷了無盡的黑暗之後,第一次看清了自己身處的世界。
原來,這並不是一個永恆黑暗的世界,反而是美麗到了極致的喧囂的世界,這裡是星空,是太海,是宇宙的深處,一顆顆美麗的行星從眼前飛過,更加美麗的恆星固守在宇宙的每一個角落,默默照亮一方世界。在這裡,你能看見世間可見的一切絢麗色彩,它們或裹繞在行星的表面,或散落在星空各處,化成一塊神秘的輕紗,一縷炫麗的流光,一片斑斕的雲霞……
寒冷與寂靜,只是彼此之間的距離太過遙遠,手可摘星辰從來都是人類的臆想,事實上,那些彷彿就在你頭頂的星體,窮你畢生之力也觸摸不到,唯有光,能無懼距離,無懼時空,將它獨有的光明與美麗展現給你。
想到這些,許多先前不解、卻不得不在玄冥子的高壓政策下背下來的時空奧義於電光火石之間突然融會貫通了,也就是在這一瞬,花籬靈魂中生出了一絲道紋,若能成功明悟並將道紋鐫刻於靈魂之上,花籬便是古今第一位以末微之力參悟天道的修仙之人,只待某一日進階真仙,便可形成自己的道種,即可身死道不消,得以殘魂轉修鬼仙一途。
既生出明悟,便得即刻進行參悟,否則,心中了悟可能於彈指之間遁去,再尋不得。
花籬也不知道自己參悟了多長時間,只知道每明悟一條時空奧義,靈魂之上附著的道紋便深刻了一絲絲,待將所有時空奧義完全參透,那道細細的道紋忽地閃過一道金光,道紋——成功鐫刻!與此同時,花籬身上的氣勢陡然增長了數倍,在漫長無目的飄蕩中喪失的靈魂之力也在瞬間回復。
花籬望著自己半透明的雙手喜極而泣,而更加令人欣喜的是,她竟然能自由活動了。欣喜過後,花籬開始思索如何尋找回去的路,只是在星際漫無目的地尋找了約一個月後,依然毫無頭緒。
這一日,又是滿懷希望最終滿腔失望,花籬無奈地躺在一顆嵌滿藍色晶體的小型星體上,有些茫然——難道她就這樣永遠飄蕩在這片寂寞的星空里嗎?那還不如讓她死去之後再入輪迴呢,哪怕降生為牲畜,也好過這樣做一名孤魂野鬼。
色彩斑斕的星空,依舊美得令人窒息,頭頂上,又一顆星體殞落,突然出現的強烈光波幾乎刺瞎人眼。
在滿眼的恍白中,花籬微微嘆息——連壽命長得令人難以想象的星體也難逃隕落的命運,何況是人!
眼前慢慢變得清明,花籬卻感覺自己出現了幻覺,因為,透過依舊有些模糊的視線,她竟然看見玄冥子凌空站在上方,臉上還是一貫的冷清,似乎又微微有些動容,如墨的長發、雪白的衣袍在流風中飄舞,襯著身後漫天星雲,美得幾乎讓人忘記呼吸。
花籬感覺有些奇怪,就算自己出現幻覺,看見的也應該是她親愛的老爸老媽,不然也是胡利晉這隻讓人又愛又恨的妖孽才對,對這個半路撿到的師父,感情是有的,但也不至於深到至死方休的境地,至於為什麼會自動衝上去擋下最後一道雷劫,是因為那本來就該她受的。
不管怎麼說,這是她長久以來見到的第一個人,不管是真也好假也好,總該是件讓人高興的事,於是她咧開嘴朝玄冥子揮了揮手,痞痞地說:「嗨,美人師父,好久不見,你是不是想我了啊?」
那動作,那語調,活脫脫流氓地痞調戲良家婦女的款,玄冥子朝花籬伸出的手微微一頓,隨即展顏一笑,攥住了花籬一隻小手,認真道:「是,為師想你了!」
咦,幻像也會跟她互動?這麼想著,花籬便感覺一陣劇烈的眩暈襲來,周圍的空間在飛速倒退。
花籬愣愣地望著玄冥子身上忽隱急現的魂光,忽然意識到,這不是幻像,玄冥子真的來尋找她了,而且是冒著極大的危險靈魂出竅來尋她!
花籬忽然間淚如雨下,她以為她已經足夠堅強,她以為她已經看透生死,其實並不是,無論在何時何地,她都像打不死的小強一樣堅韌地活著,並不是因為她足夠強大,而是,她始終相信,世上有那麼些人,無論你被命運扔到哪個旮旯角,他(她)都會想辦法把你給找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