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甜甜日常④】


  在定陽停留了好幾天,接著繼續西去。


  迂迴巡了大半個并州,最後在晉陽落腳。


  晉陽,也是很有意義的一個地方,在這裡,衛桓和姜萱拜了天地,結髮定下白首之盟。


  還記得當初的一城紅艷,她一身灼灼之色,伴著喜樂緩步向他行來。


  抵達晉陽的第一天,兩人重新登上州牧府那座觀星台,遠遠巍峨太行,天蔚藍,一望無際。


  衛桓擁著她,她靠著他的肩膀,靜靜偎依直至入夜。


  他們在晉陽也停五天,除了巡察地方,召見官吏,故地重遊等公事私事,還專門騰出了一個時間,去祭拜董夫人和衛氏。


  衛氏埋骨在晉陽南郊,后董夫人也移回并州安葬,就葬在衛氏側邊,讓二人有個伴。


  兩位夫人生前坎坷,死後墳塋遭幾番遷移,所以不管是衛桓和姜萱,都不願意再去挪動她們了。因此即便開國后,也沒有遷往京城。


  這趟出巡的一個重要目的,就是領著孩子們祭拜二位母親。


  修葺的高大的墳塋,肅穆的護陵軍,松柏遍植,莊嚴寂肅。即便是最小最鬧人的荊兒,今天也乖乖的,跟著哥哥姐姐一起,規規矩矩地給祖母們叩頭敬香。


  衛桓駐足,靜靜看著母親的墓碑。


  經年後,他心緒已平和,昔日的滿腔憤慨怨仇不知何時離他遠去。


  妻子,兒女,撫平了他的傷痛,舊日的創口雖遺下傷疤,但觸之已不再疼。


  「阿娘,我很好。」你勿擔憂。


  久久,他輕聲道:「我以後再帶孩兒們來給你磕頭。」


  他伸手,接住上了香下來的孩子們,抱住最小的,一手牽著妻子,琅姐兒和鯉兒拉住他的衣擺。


  最後回頭看了一眼,告別了母親,他帶著妻兒轉身。


  接下來離開晉陽,穿過井陘,抵達冀州。


  雄渾的古道古關讓孩子們嘖嘖稱奇,一路上目不暇接,驚奇,讚歎,悲憫,若有所思,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


  張濟還趁機想給鯉兒多說一些,鯉兒六歲了,立住了,這趟回去衛桓就會封太子,早早把名分定下,有利於兄弟成長和相處。


  張濟對大皇子是很用心的,這點不可否認,但姜萱還是制止了他。主要孩子還小,印象不會太深刻的,點到即止就行,說太深意義不大。


  這趟還是以遊玩為主的,等明後年吧,到時巡南方,鯉兒再大一些,再加深說才是合適。


  得母親打救的鯉兒脫離苦海,快快樂樂地投奔姐姐弟以及一群小夥伴去了。


  出來后,三小都不用姜萱帶,他們和一群小夥伴好著呢,奔來跑去呼朋引伴,比大人們還熱鬧。


  琅姐兒和鯉兒不必說,就連荊兒也壯實了些,出巡以來都沒見過生病,姜萱徹底放下心,只囑咐護衛跟緊,乳母注意擦汗換衣就丟開手了。


  難得孩子不纏人,夫妻倆正好二人世界。


  穿過井陘就是石邑。自石邑向東,阜陽,安都,卑邑,南下兗州。兗州八郡巡了一圈,東去進入青州地界。


  青州河運、鹽場,再有就是農耕商貿。富膩齊地褪去戰火,摩肩接踵,好一片繁榮興盛。


  最後一站是治所臨淄。


  在這期間,倒生了一個小小的插曲。


  下榻臨淄的第二日,姜萱正攆著三個汗津津的小傢伙去擦汗洗澡,金嬤嬤入內稟,說有一個吳太夫人求見。


  吳太夫人。


  一個埋藏在記憶深處已久遠的稱謂,前朝東平王翁主,前青州陽信侯之母,也是姜萱的血緣祖母,吳太夫人。


  這個消息時先稟到衛桓跟前的。


  薄鈞稟上的。


  薄鈞昔日是衛桓的親衛營長,開國后封昌平侯,領御林軍拱衛皇城。這趟出巡,亦是他負責統軍警戒。


  這吳太夫人一近前,他便得訊。他也是對舊事頗了解的,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先稟衛桓。


  「吳太夫人?」


  衛桓挑了挑眉,若不提及,他都想不起這人來。


  當初破青州攻陷臨淄,姜鈺並沒有給予陽信侯府什麼特殊待遇,一切按舊例來。彼時的陽信侯府,其實就剩些婦孺孩童。但凡男丁,不說侯府內的,就連姜姓族人關係親近些的,統統都被姜琨召上城頭拚死一搏,而後喪身戰火了。


  既然是婦孺孩童,也沒人要他們的命,聚集起來核實身份后,都攆出去了。當時處理這件事的是徐乾,猶豫了一下,他示意底下人的給他們安排間民房,便作罷了。


  衛桓知道。


  姜鈺與前塵舊事割裂,不願理會,衛桓卻多吩咐一句,安排人暗中盯著以防有什麼後患。


  不過這群一無所有姜家人卻未見折騰,大勢已去,或許認命,或許也是無力無能,倒也一直沒什麼事情值得回稟的。


  衛桓都忘了。


  直到今天。薄鈞同時把盯梢的人叫來了,衛桓問了問,應是進城時被認出來的,當時姜萱騎馬。


  不過綜合這老婆子這些年的表現判斷,對方此來,要麼就是詰問的,要麼就來敘情分給長大的重孫子求前程的。


  反正就是要翻舊事。


  衛桓不大樂意讓姜萱見,他不欲這些陳年舊事重新出現影響她的情緒,但猶豫半晌,他還是說:「去稟皇后,看她見是不見。」


  姜萱得迅后,沉默了半晌。


  她沒說見不見,垂眸良久,抬眸先問,她們如今什麼境況?

  薄鈞恭敬稟,溫飽有餘,也有房舍遮身,雖是一群女人養著孩子,但由於盯梢人存在,反而無人欺壓上門。富貴不足,屬平民稍上的日子。


  徐乾不是個苛刻的人,把婦孺扒乾淨搜身的事他做不出來。因此這群婦孺大多都能藏少許財物出來,再加上當時身穿的錦緞衣裳,吳太夫人有成算,日子一開始沒有揮霍,這些財物攢一攢,足夠購置一個容身的院舍,還有幾個鋪子一些田畝,足可維持生計。


  和過去差之千里,但對比起尋常平頭百姓的話,卻還算略好些的。


  姜萱靜靜聽罷,淡淡道:「讓她回去罷。」


  不見了。


  事已至此,人面全非,再見的話,也沒什麼意義。


  吳太夫人不可能沒有芥蒂,她也是。既然如此,何必再見。


  薄鈞領命而去。


  姜萱站在窗前,午後的秋陽灑在窗畔,她伸手探出,陽光自指縫中泄下,掌心暖洋洋一片。


  她已有了新生活。


  過去的,就它徹底過去吧。


  靜靜站了半晌,身後不疾不徐的腳步聲,男聲和緩,輕聲喚她:「尋尋。」


  寬闊的胸膛貼合她的背心,大手攏住她的手掌,與白皙的纖指交握。


  陽光明媚,灑在十指緊扣的一大一小兩隻手上,姜萱回頭,對上衛桓專註溫柔的視線。


  她展顏一笑,側頭偎貼進他的胸膛。


  窗牘大開,金陽燦燦,和熙的風拂過,梧桐葉沙沙作響,衛桓微微闔目。


  一年四季,都是好時光。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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