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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7章 兩個只能活一個

  「出師未捷身先死,長使英雄淚滿襟……」


  茫茫大海上,竟有人大發雅興,正在吟詩。


  那吟詩之人一襲白衣,身影說不出地落寞。


  此人腳下,踏著一柄詭異的水劍,穿梭得比靈石寶船還要快。


  古有佛陀步步生蓮,那白衣人步步生劍,別有一番風采。


  而他吟詩的地方,赫然是人們談虎色變的迷霧海!

  也不知內心有著何等的冤屈,白衣人竟吟誦出「出師未捷身先死」的詩句。


  他要去殺一個人,一個他不想殺的人。


  那個人,叫做雲浪。


  白衣人出海那天就明白一個道理,他和雲浪,兩個只能活一個。


  這是一個無法違抗的命令,因為下令的是至高無上的水神。


  「哈哈,出師未捷身先死?這句詩用得不是地方,閣下身為劍仙,豈能未戰先怯,先動了求死之念?」


  突然,一個蒼老的笑聲傳來。


  迷霧籠罩的海面上,走來一位穿著草鞋的古稀老者。


  老人凌波虛度,腳下的草鞋,絲毫沒有打濕。


  「原來是天機老人,好久不見,有失遠迎。」


  白衣人看清老人的容貌,拱手一禮,心中五味雜陳。


  他這一生,前後兩次,見到了兩個傳奇人物,都沒什麼好下場。


  當年他第一次見到天機老人,對方用八字真言稱讚他:一劍枯榮,一件生滅。


  就因為那八個字,水神親自接見了他,給他打下生死符。


  今天上午,水神第二次召見了他,要他去殺一個不該殺的人。


  而在同一天,他人生第二次見到了天機老人。


  天機老人不愧為天機老人,運籌帷幄決勝於千里之外,彷彿早已看穿了一切:「潘先生實乃真君子也,老夫斗膽猜測,閣下此番出海,將以生命為代價,用你畢生劍道,去成全那個初出茅廬的少年郎?」


  白衣人自嘲一笑:「前輩言重了,君子不敢當,在下不過算了一筆賬,那個少年郎,比我更有希望。」


  「先生所謂的希望,所指何意?」天機老人問道。


  「自然是改變這個天下局勢的希望。」白衣男子語出驚人:「前輩多年來四處奔走,暗中運作,不也是為了那一線希望嗎?」


  「過獎了,老夫不過是個見不得光的跳樑小丑罷了。」天機老人也頗為自嘲,語氣中透著惋惜:「時光荏苒,轉眼一百八十五年。當年老夫操碎了心,建議李世明隱而不發,先聯合南荒、北境有志之士,時機成熟便可改變世界。他卻以真龍天子自居,堅信自己受命於天,死到臨頭才明白他和你們水老爺的差距。」


  「前輩所言甚是,沒和水老爺打過交道之人,不明白可怕之處。」白衣人感慨道:「那個愣小子,潛力毋庸置疑,多半會傻到以為他突破十二境,就可以和主神板板手腕。在下此番出海,正是要讓那孩子搞清楚一件事,如果過不了我這一關,他就沒有和水老爺一較高下的資格。」


  「只是讓他明白這個道理嗎?」天機老人話中有話:「如若純屬教導,不至於出師未捷身先死。」


  白衣人也不隱瞞,彷彿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前輩神機妙算,晚輩的心事,自然瞞不過你。我不過一隻籠中雀,希望渺茫。與其去扼殺更大的希望,倒不如成人之美。」


  天機老人罕見了流露出一股敬意:「看來閣下生滅劍道已大成,要用你個人的『滅』,換來那孩子的『生』。潘先生為這個世界所做的犧牲,世人皆蒙在鼓裡,老夫卻不能裝聾作啞,請受老夫一拜!」


  說罷,老人竟一揖到底。


  「使不得。」


  白衣人連忙還禮,同樣帶著敬意道:「前輩多年來所做之事,晚輩難及萬一。世人皆不知『那個男人』的來歷,二十七年前,在下第一次見他出劍,便已知曉,他是前輩唯一的傳人。」


  天機老人聞言一震,苦笑道:「不愧為神州第一劍仙,讓閣下見笑了。當年老夫傾盡所有資源,不惜逆天而為,才培養出這麼一個徒弟。那小子最幸運和最不幸的事情,乃是同一件事——沒有和你交過手。」


  白衣人這次沒有謙虛:「晚輩也時常懊惱,倘若二十七年前那次相遇,在下和那個男人過上幾招,或許他不至於跑去打傷水老爺一條腿,最終引來大劫。」


  「唉,造孽啊!」


  天機老人長嘆一聲,語氣說不出的悲涼:「那小子和神武大帝,有一個共同的特點——太驕傲!當年李世明得了黑龍守護,愈發剛愎自用,聽不進別人的意見。我那不成器的徒弟也是如此,他天賦千年罕見,卻心高氣傲,喜歡獨來獨往,不聽老夫勸告,到頭來引火燒身。」


  「前輩節哀,世間種種,皆有定數。神武大帝臨終之時,大徹大悟,留下聚萬人而封靈之法則,此乃大功德。你那高徒雖然冒失,卻也向天下人證明了一件事——主神並非無懈可擊,只要火候足夠,便可重創那高高在上的神靈。」


  白衣人彷彿臨終託孤,把許多不能說的心裡話說了出來:「如果當年我感應沒錯的話,那個男人隕落之時,以參透了比劍心更高一層的東西——劍魂!」


  說著,他直視天機老人:「在下斗膽一問,令徒隕落時所引發的天地異象,可是傳說中的【劍魔解體】?」


  天機老人的回答令人費解:「是,也不是。」


  「此話怎講?」白衣人問道。


  「如若是正常的劍魔解體,與上古秘術奪舍重生,有異曲同工之妙。如此一來,那個出身黑龍島的少年郎,算得上我那徒弟附體重生。」


  天機老人思念愛徒,語氣憂傷:「可惜啊,我那不成器的徒兒,臨死前才參悟到劍魂,明顯沒練到家。最終只有一縷劍魂,融入了當年那個男嬰體內。如此一來,我徒弟充其量在那孩子靈魂中留下一縷記憶,二者並非同一個人,他那殘魂終將消散。」


  「原來如此。」白衣人恍然大悟:「我觀察那少年多次,那孩子的確沒有你徒弟當年的風采,走上了另一條路。」


  「如今看來,也是一樁美事,那孩子心性純良,命數不亞於神武大帝與我徒弟。假以時日,必成大器。」天機老人說道。


  「前輩所言極是,正所謂事不過三,經過神武大帝與那個男人兩次教訓,第三個站出來登高一呼之人,大事可成。那孩子心中有仁愛,若他得了天下,世人必有後福,值得潘某賭上一賭。」


  白衣人說完這話,突然豪氣干雲,大笑著踏浪而去。


  笑聲孤獨,身影更加孤獨。


  正是那: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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