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白衣卿相
薛卿候施展飛鴻踏雪的功夫一路尾隨前行,悄無聲息,毫不引人注意。冷夜下,噠噠馬蹄聲,清脆而悠揚,讓這夜,也不再沉靜。那馬車果然直奔西湖而去,西湖水,映月光,微風輕拂,正是「月光如雪水如鏡,天容水色醉西湖。」可是在如此美景面前,那輛馬車卻並沒有停下,而是沿著湖邊大路,轉而向北而行,那北方乃是群山環繞之處,月光之下,山巒起伏,透過隱隱水汽,更顯朦朧。
「如此良辰美景,竟然錯過,看來這車上的人,並非風雅之士,真是暴遣天物。」薛卿候看著飛奔在前的馬車道,卻不知自己也是暴殄天物之人,一路行來,不知道錯過了多少風景。
馬車疾奔,轉瞬之間便已經來到北側山腳之下,到得此處,天色突暗。原來此處樹木參天,竟然遮蔽天光,那馬車一奔入黑暗之中,眨眼之間,便已經消失不見。
「此地透著些許古怪,我還是小心為好。」薛卿候心知目標已丟,再藏身已是無用,遂現身而出。
「朋友也是來此賞月的嗎,可惜此處樹木太高,遮蔽了月光,真是不解風情啊。」就在薛卿候現身一刻,突聽一個聲音傳入耳中,薛卿候循聲望去,只見陰影之中,一人緩步而出,白衣似雪,頭戴儒巾,做書生打扮,面目清秀竟然不似男兒,手中一柄潔白摺扇輕搖,扇面之上,竟然不加一點點綴,他的整個人看起來就像是樹葉之間漏出的一束月光一般。而令薛卿候震驚的是,他竟然未曾感覺到此處有人存在。要知道以薛卿候現在的修為,有人出現在三丈之內,早應該有感覺的,可是,他的確不曾感覺此處有人,而且就在距離他不遠的地方,看來此人修為亦是不凡,若是那人突然出手,薛卿候定然深陷危機。
「兄台所言極是,實在是可惜得很,我本來以為這邊的風景應該更美,卻不曾想到此處竟然如此不解風情,不知兄台來此又是為何。」薛卿候爽朗一笑說道。
「如此良辰美景,在下也不願錯過,在下也跟兄台一樣,為了尋找更好的風景而來到此處,不過看來要失望而歸了。」白衣秀才說道。
「哈哈,想不到我與兄台竟然同時天涯淪落人,不若同歸如何。」薛卿候哈哈一笑道,心中卻是另有所想「誰都看得出來,此處並非賞月的最佳之處,我不過是情急之下,編了一個借口而已,想不到你竟然也說出一個一樣的借口,我倒要看看你葫蘆里到底賣的什麼葯。」
「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既然此處無景,不如同去一觀美景如何,兄台請了。」白衣人道。而白衣人雖面帶微笑,但心中想法卻是與薛卿候不同。「此處無景,天下皆知,你來此處,究竟為何,我倒是很有興趣。」
「好啊,如此良辰美景,無人同往,實在是一件遺憾的事情,兄台請。」薛卿候道。
「兄台請。」白衣人摺扇一搖,當先而行,薛卿候緊隨其後。
走不多時,便是月光如雪,籠罩大地,薛卿候和白衣人邊行邊聊。
「在下薛卿候,敢問兄台貴姓。」薛卿候道。
「白衣卿相陸名臣,兄台名曰卿候,應在高堂之上,指點江山才是,為何卻要落入草莽,與我等布衣之人同行。」陸名臣道。
「哈哈哈,高堂雖好,卻如何比得上草莽自在,兄台不也甘做一個白衣卿相嗎。」薛卿候道。
「既然兄台名曰卿候,在下賤字名臣,倒是有緣,不若結為兄弟如何。」陸名臣道。
「求之不得,只是如此良辰,如此美景,如此佳人,唯獨缺少美酒,豈不是美中不足。」薛卿候道。
「西湖之畔,怎會沒有美酒,兄台儘管前行便是,到時看我的了。」陸名臣道。
「如此甚好,我看陸兄也是身懷絕技之人,不如來比比腳力如何。」薛卿候道。
「那就獻醜了,我在斷橋之上,等待兄台前來。」陸名臣話音未落,人已縱身而去,月光之下,一襲白衣,眨眼便在數丈之外,薛卿候竟然沒有看清他的身法。
「好啊。」薛卿候笑道,也是不甘示弱,運起「八脈玄皇功」,施展開「飛鴻踏雪」的輕功身法,薛卿候整個人便宛若一隻孤鴻一般,飛奔在月光之下,但覺清風拂面,好不自在。
但見明月之下,一灰一白兩道身影,疾馳飛奔,一如孤鴻在天,大開大合,快似流星,一如翩翩起舞的蝴蝶,輕靈而優雅,兩道不同的身影,卻是兩種不同的輕功身法,但無疑都是頂尖的身法。
西湖之上,夜色之下,一座青石小橋,石橋之下,滿是碧綠荷葉,荷葉之上,朵朵潔白蓮花點綴其間,正是「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月荷花別樣白。」清風拂動,兩道身影同時出現在石橋之上,一灰一白,正是薛卿候和陸名臣。
「哈哈哈,痛快,陸兄輕功翩然若蝶,在下自嘆不如。」薛卿候道。
「薛兄過謙了,在下先行一步,已經取得先機,而薛兄後來居上,這一局自然是薛兄贏了,作為賠償,今晚這酒,在下便請了。」陸名臣道。
「好啊,卻不知哪裡有酒。」薛卿候道。
「在這西子湖畔,難道薛兄還怕少了酒嗎,薛兄暫等片刻,待小弟前去取酒。」陸名臣道。話音未落,人已遠去,宛若翩然蝴蝶一般,消失在垂柳之後。
「這人倒也有趣,卻不知道他為何會出現在哪裡。」薛卿候心道。「也許真如她所說也不一定,我又何必胡亂猜測,不過那輛馬車倒是奇怪得很,今日看來是不能一探究竟了,明日再去一觀也不遲。」
經過一段時間的接觸,薛卿候倒是覺得陸名臣頗合自己胃口,戒備之心大減,索性坐在橋頭之上,放眼望去,但見片片荷葉,隨風浮動,多多白蓮,月下起舞,氤氤水面之上,霧氣昭昭,映著銀白月光,真乃人間仙境也。
正自思付之時,耳邊清風生響起,一襲白衣,從天而降,雙手之中各提一個酒罈,隔著罈子,已聞酒香。
「薛兄請。」陸名臣道,手一揚,已將酒罈飛擲向薛卿候,薛卿候伸手接過,觸手只感一陣大力,險些拿捏不定。「好你個陸名臣,竟然暗運內力。」薛卿候心道,隨即微微一笑,手掌翻轉,運起「四兩撥千斤」的精妙內力,將酒罈之上的內力盡數卸去。「四兩撥千斤」乃是武當派高明的內功心法,當日君山之巔,曾聞紫雲道長說起過,當時薛卿候武功修為尚淺,尚不能全部領悟,但是後來,經過上官無痕指點,練成「八脈玄皇功」之後,一通百通,自然領悟其中奧義,此時使來,雖然生疏,卻是十分奏效,那酒罈滴溜溜轉了兩轉,便被薛卿候攬入懷中。
「薛兄請了。」陸名臣見狀,面帶微笑,也不說破。但心中也是一驚「以「四兩撥千斤」之計卸去我的內力,看來是武當高足,哼。」
「陸兄請了。」拍開泥封,仰頭就喝,入口甘冽,果然是好酒。「好酒,好酒。」薛卿候道「卻不知如此佳釀,陸兄從何處得來。」
「自然是偷來的,酒總是偷來的才有味道,哈哈哈。」陸名臣也是哈哈一笑,仰頭也是一大口。
「哈哈,好,好,如此良辰,如此盛景,如此美酒,夫復何求,來來,你我不醉不歸。」薛卿候道。
「再加上薛兄這樣豪爽之人,更是如此,卻不知薛兄年方几何。」陸名臣道。
「在下年方二十有五,陸兄你呢。」薛卿候道,其實薛卿候才不過二十歲而已,這數字完全是瞎說的。
「看來小弟要叫薛兄一聲大哥了,小弟比薛兄小了一歲。」陸名臣道。
「好好,愚兄多了一個好兄弟啊。你我不若便在此處義結金蘭如何。」薛卿候道。心中卻在想「想必你這歲數也做不得准。」
「就依大哥。」陸名臣道。隨即兩人面北而跪,齊聲說道「今日薛卿候/陸名臣在此結拜為兄弟,從此之後,福禍與共,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大哥。」陸名臣喚道,「兄弟」薛卿候應道,一時之間,各自大笑,手中酒罈,應聲而空。
「可惜,可惜,尚未盡興,酒杯已空。」薛卿候道。
「是啊,不若明日,我與大哥同游西湖,共謀一醉如何。」陸名臣道。
「好,君子一言,駟馬難追。」薛卿候道。
「今日暫別,明日午時,小弟在此等候大哥,告辭。」陸名臣道。
「保重。」薛卿候道。只見月光之下,一襲白衣,隨風而去,寧靜夜色之中但聞一聲「對酒當歌,人生幾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何以解憂,唯有杜康。」聲音漸行漸遠,再也聽不清楚,而陸名臣的人,也已經消失在月光之下。
「呵呵,好一個白衣卿相,先回去再說。」薛卿候道,轉身而回,直奔客棧,回到客棧之後,倒頭便睡,再睜眼之時,已經是巳時過半,「不好。」薛卿候披衣起身,粗略洗漱之後,也顧不得吃飯,便直奔西湖斷橋而去。
饒是如此,薛卿候來到斷橋之時,也已經是午時已過半刻,薛卿候到達斷橋之後,只見斷橋之下,如鏡水面之上,一艘白色畫舫,靜靜的停在湖面之上,而陸名臣依舊是一襲白衣,靜立船頭,宛若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蓮一般。
「賢弟贖罪,愚兄竟然睡過頭了。」薛卿候道。
「不妨,想是大哥昨夜留戀此處風景,回去晚了,船上早已經準備好酒菜,就等大哥了,快請上船吧。」陸名臣道。
「好。」薛卿候縱身一躍,落在畫舫之上。畫舫之內,裝飾華麗,桌子之上,酒菜尚溫,均是臨安最有特色的菜,而旁邊的爐子之上,溫著一壺清酒,甘冽酒香已經充斥畫舫。
「大哥請坐。」陸名臣道,薛卿候自然不會客氣,坐下之後,陸名臣也已經吩咐艄公開船,畫舫盪開,漂泊在西湖之上,船內的人,則是對酒當歌,甚是歡騰。
「大哥初來臨安,就讓小弟做一次嚮導如何。」陸名臣道。
「那就勞煩賢弟了,請。」薛卿候道。薛卿候雖非第一次來臨安,卻是第一次游西湖,倒也樂的有人做一個嚮導,可惜就是不知此人是不是同道中人。
「東坡有雲「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妝濃抹總相宜」。這三千里西湖水,最著名的還要數西湖十景「蘇堤春曉、曲苑風荷、平湖秋月、斷橋殘雪、柳浪聞鶯、花港觀魚、雷峰夕照、雙峰插雲、南屏晚鐘、三潭印月。」這蘇堤乃是蘇東坡任杭州知州時,疏浚西湖,利用挖出的葑泥構築而成,蘇堤乃是西湖的報春使者,春來之時,楊柳夾岸,艷桃灼灼,更有湖波如鏡,映照倩影,無限柔情。最動人心的,莫過於晨曦初露,月沉西山之時,輕風徐徐吹來,柳絲舒捲飄忽,置身堤上,勾魂銷魂。「麴院」原是南宋朝廷開設的釀酒作坊,瀕臨西湖湖岸,湖面養殖荷花,每逢夏日,和風徐來,荷香與酒香四處飄逸,令人不飲亦醉。大詩人王洧有詩讚道:「避暑人歸自冷泉,埠頭雲錦晚涼天。愛渠香陣隨人遠,行過高橋方買船。」這平湖秋月自然便是西湖中秋之景了,其中景色,昨日大哥已經看過,雖非秋月,但也別具一格。接下來便是斷橋殘雪,乃西湖冬天之景,每當瑞雪初霽,站在寶石山上向南眺望,西湖銀裝素裹,白堤橫亘雪柳霜桃。斷橋的石橋拱面無遮無攔,在陽光下冰雪消融,露出了斑駁的橋欄,而橋的兩端還在皚皚白雪的覆蓋下。依稀可辯的石橋身似隱似現,而涵洞中的白雪奕奕生光,橋麵灰褐形成反差,遠望去似斷非斷,故稱斷橋。唐朝的張祜曾有詩云「樓台聳碧岑,一徑入湖心。不雨山長潤,無雲水自陰。斷橋荒蘚澀,空院落花深。猶憶西窗月,鐘聲在北林。」」陸名臣道,說到此處,不禁口渴,端起酒杯,一飲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