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8不願為信陵君效力?那你就去死吧
距離緡城有一百多里的薛邑城內,馮諼把一卷又一卷的書信在長案上攤開,將其全部收入眼底。他看了又看,間或閉目沉思,似乎在思索一個難題。
突然,一陣短促的腳步聲打斷了馮諼的思考,他微微皺眉,露出不悅的神色。
那腳步聲漸漸靠近,但尚未進入這個偏廳,就在門前戛然而止,有人說道:「馮先生,小子有事請教。」
馮諼從角落裡扯出一塊布,將長案蓋住,起身到門前,開了門,發現竟然是田不易。田不易就是孟嘗君二十多個兒子中的一個,也就是魏王遬口中所謂的「豚犬」。他在身材上繼承了孟嘗君的短小矮胖,但腦袋卻沒有繼承孟嘗君的優秀基因,雖然不至於痴傻,但是不怎麼能繞過彎來,跟他的妹妹田夕相比,那是一個雲泥之別。
馮諼並不喜歡田不易,但他畢竟是孟嘗君的兒子,這面子終究是要給,馮諼盡量心平氣和地道:「公子何事叨擾啊?」
田不易往房間里瞅了瞅,暗想先生不讓進房間,那就站著說罷。
「我昨晚做了一個夢。」
「然後呢?」
「我夢見發大水了,大水把整個薛邑城都淹沒了。」
「然後呢?」
「還要什麼然後?夢見這樣的災禍,是不是老天爺給我們降下的警示?」
看著田不易那一臉認真的表情,馮諼又一次有了為孟嘗君哭的衝動,都說龍生九子,各不相同,可孟嘗君的兒子,怎麼就一個比一個愚笨呢。
他沒好氣地道:「今年夏天、秋天,天降大雨,中原大部分地方都有澇災。因此這大水已經發過了,斷然不會再發。公子若是有心,不妨讓手下人好好將薛邑城裡盤查一遍,做好防火。」
田不易愣了愣,問:「我夢見發大水,為何要準備防火呢?」
馮諼嘆了口氣,伸手拍了拍田不易的肩膀,說道:「公子有沒有聽過一句話,叫做夢一般都是反的,你夢見發大水,反而有可能會有火災。」
田不易恍然若悟,對著馮諼鞠躬道:「多謝先生點撥,我這就去準備。」
待田不易走後,馮諼搖搖頭,又將房門關上,走到長案邊連聲嘆息。
「生子當如魏無忌,不若孟嘗君諸子,豚犬耳……魏王你這話,可真是大實話啊。」
當天,田不易糾集了幾十號人,果真將薛邑城內幾處重要的地方都巡查了一邊,分開易燃物品,做了防火的準備。他因這一天的忙碌,感到勞累又充實,因此在用過晚膳之後,心滿意足地睡了。
田不易又做了一個夢,他夢見自己變成了將軍,指揮大軍縱橫沙場,所向無敵,還迎娶了白氏宗主、洞香春的女老闆白馥美,走上人生巔峰。
這個夢很長,又很美妙,田不易樂得笑出了聲。
他被自己樂得笑醒,睜眼看了看天色,還是一片黑,於是又放心地闔上眼,翻個身繼續睡。
可是……外面怎麼這麼吵啊。
田不易眼皮很沉,睡意濃濃,但終究是被外面的噪音吵得睡不下去,翻身起來,正要叫侍女來,驀地悚然一驚。
剛才,那是什麼聲音?
似乎是人被砍被殺的慘嚎,是人們慌亂逃竄的呼喊。
田不易馬上警覺起來,回頭從枕下抽出了劍,躡手躡腳地靠近房門。他聽見屋子外有腳步匆匆,那腳步聲還頗為沉重,夾雜著甲胄晃動的摩擦聲。
薛邑所有的重裝甲胄都用來裝備精銳門客,跟著孟嘗君去緡城了,哪裡還有重裝的甲士?
田不易愈發警覺,右手握在劍柄上,貓著腰,來到房門后。
門外有一列黑影停下,似乎是有人踹門,房門猛地晃動起來。
兩三腳之後,門栓還未斷,轉軸卻撐不住了,房門被整個踹開,往房內倒下。
幾個紅衣黑甲,手持長矛的步兵堵在門口。
田不易到此時,終於昂首挺胸地站出來,拔出長劍,板著臉道:「爾等是哪裡的賊徒,竟敢擅闖我家府邸!」
一個伍長模樣的人看了看田不易,說道:「這個有可能是孟嘗君的兒子,先抓起來再說。」
他們呼啦啦一擁而入,田不易剛要奮發神勇,就被甲士一矛打在手臂上,他肩膀劇痛,手上沒有力氣,長劍噹啷落在地上。兩名甲士疾步跟上,一左一右地將長矛架在了田不易的脖子上。
那名伍長冷哼了一聲:「原來不僅不中看,還不中用,押到院子里去。」
田不易被他們押著到府邸中最大的一個院子,一路上被踢了五腳,用矛桿打了三回,可謂苦不堪言。
到了院中,他才發現這裡已經聚集了不少府邸中的人,包括他的兄弟、姐妹在內,還有諸多侍女。至於男僕和家丁,則是大多隨著孟嘗君出戰了,留在府中的很少。
田不易湊到自己異母的兄長田斏身邊問:「這都是哪裡來的甲士啊?」
田斏目光陰沉,咬牙切齒地道:「信陵來的,虎賁軍!」
「啊?」田不易一臉懵逼,「信陵來的?西面不是有我們的哨探嗎,怎麼毫無察覺?」
「不知道,反正他們戰力頗強,以如今留守的力量而言,是絕對贏不過。」
這時,一名軍官走到兩人附近,問道:「這兩位,便是孟嘗君諸公子之二吧?」
田不易眉毛一豎:「是又如何?」
「那我就可以告訴你們,其實我虎賁軍,乃是從東面來的,所以你們在西面布防布哨探,完全沒用。」
田斏冷冷地道:「信陵在西,你們怎麼從東邊來?吹逼不要吹得太大,小心閃了舌頭!」
那軍官給了田斏一個鄙視的眼神,說道:「如果你們能把孟嘗君所有的子嗣,都從人群里指認出來,我就告訴你們。」
「你放屁!」
「那算了,我還是問別人吧。」
軍官再不理會田不易兩人,轉身走開。
陸陸續續地有甲士押著府中的人過來,而最後一隊甲士押送的,赫然便是馮諼。
馮諼距離田不易兩人頗遠,田不易雖有心詢問,卻是在鐵矛和弩箭的威脅之下無法走動。
人群在院子的中央哭成一團,那聲音愈來愈吵,讓田不易都覺得太過聒噪。
這時,一個刀疤臉的軍官來到馮諼身前,微微揚起頭,趾高氣揚地道:「這一位,就是曾經彈鋏說孟嘗,獻上狡兔三窟之計的馮諼先生吧。」
馮諼不卑不亢,看了看刀疤臉和他身後的一名文士,不答反問:「你就是龐煖?」
「是我。我今天是代表信陵君過來的,虎賁軍現在已經控制了這座城池,你的主君薛文的老巢,已經被我們端了!」
馮諼眼神閃爍,嘆息道:「怪不得『虎賁軍』一直被阻擋在丹水而無寸進,原來是假的!好一個瞞天過海之計。」
「我只問你一句,願不願意改換門楣,從此以後為信陵君效力?」
馮諼搖頭:「我不願。」
龐煖臉上的刀疤動了動,陰惻惻地道:「你應該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馮諼點頭。
「那你就去死吧!」
長劍刺穿了馮諼的心臟,他頭一歪,身子軟軟地倒了下去。
被囚的人群驟起驚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