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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你以為這種程度的花言巧語,就能打動我了嗎

  秦軍從陶邑撤圍的第二天,終於開拔北上,撤出了陶邑戰場。


  這個時候,孟嘗君親自統帥的兩萬援軍也來到陶邑鄰近的陶丘屯駐。


  當天午後,魏無忌帶著田夕、新垣衍出城五里,迎接孟嘗君和龐煖入城。


  當晚,在陶邑城守府,舉辦了盛大的慶功宴。


  儘管懷有諸多疑惑,無忌還是先沉下心來,命令手下做好陶邑城的警戒工作,又讓新垣衍出面,請來在此戰中出力甚大的豪商、大族作陪。


  宴會之上觥籌交錯,孟嘗君與陶邑城內有頭有臉的人們相談甚歡。無忌本人卻是沒什麼胃口,也沒什麼心情。他聽著這群人來回勸酒和大聲交談的聲音,聽著他們腆著臉地恭維和諂媚,還有那些極力剋制的自得。


  無忌終於覺得有些噁心。


  無忌的腦海中,仍然在不斷地回想這些天的殺聲,或者說——「死」聲!


  他聽見秦軍的銅製弩箭像子彈一樣敲在盾牌上的聲音,聽見被秦弩釘入身體后的士兵發出的慘叫,聽見秦軍的青銅劍刺進守軍戰士腹部的悶響。


  戰鼓聲和鑼聲似乎始終在耳邊捶響,他一閉上眼睛,就似乎看到阿四被秦軍刺得滿身是血的樣子,看到阿五被秦人掛塊豬肉一樣地掛在巢車之上的樣子。


  陶邑南城那煉獄般的情景,似乎已經深深地刻進了他的腦海。


  他從未想過,因為自己一個「搶奪陶邑」的念頭,竟然會死這麼多人。


  半個多月前,他的水攻之計得逞,一舉淹死十餘萬齊軍,他但是並不感到十分地沮喪。


  那大概是因為,那些淹死的人離他很遠,而這些天里,戰死在城頭上的人,離他很近?


  魏無忌捫心自問,這究竟是怎麼了?

  明明打了勝仗,為什麼自己一點都不開心,一點都不快樂?

  他越想越是煩悶,堂上飲宴的人的喧囂更是讓他噁心地想要作嘔。


  「我去更衣。」


  他終於拂袖而去。


  獒衛中的老三仍然緊緊跟在他身邊,出了大廳之後,幾乎是如影隨形。


  無忌不免有些煩悶,甩袖道:「你跟著我做什麼。」


  老三的身影大多處在黑暗之中,只有聲音傳了出來:「保護公子是我們的職責。」


  聽到老三提「我們」,無忌驀地想起老四的那張臉。


  他永遠都忘不了老四囁嚅著嘴唇卻沒有力氣說出遺言的那張臉。


  無忌沉默了一會兒,對老三道:「去拿酒和梯子來。」


  須臾之後,無忌已經爬上了一座閣樓的頂端,斜靠著屋脊,一隻腳蹬著飛檐上的獸形木雕,懷裡抱了一壇酒。


  看看月亮,喝喝酒。


  夜風輕輕地吹著,就像是情人溫柔的手。


  無忌思考著這半個月來的得與失,想來想去,終於不得不承認一點:

  自己太著急了。


  秦國的強大,魏國的弱勢,在很長一段時間內大概都難以改變。他妄圖以手中微薄的力量來對抗這個大勢,也許並不是明智的選擇。


  為什麼陶邑防守戰會死這麼多人?


  還不是因為他兵力不足。


  倘若他手裡有三千甲士,甚至一萬武卒,又何必懼怕秦軍的攻城?


  又比如說,倘若他身為魏國上將軍、魏國丞相,甚至是魏王,有了十餘萬的大軍可以調用,有了地廣千里的資源,還會怕拿不下一個陶邑?

  有人說過,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有人的地方,就是叢林,就會有弱肉強食,更何況這是戰國,是大爭之世。


  在這個弱肉強食的世界,弱小即是原罪。


  想到這裡,無忌忍不住嘆了口氣。


  「嘆什麼氣,不開心嗎?」


  忽然聽到有人這麼問,無忌儘管是很意外,但馬上就聽出那個人是田夕,因此放鬆了戒備,懶懶地道:「陶邑雖然拿下來了,並且守住了,但是代價真的太大,我嘆氣,就是為自己的幼稚和天真嘆氣。」


  田夕在另一邊沉默了很久,也是嘆了口氣道:


  「你雖然既幼稚又天真,但還是有一兩個優點的,不要想太多了,那樣很累。」


  無忌這時把喝空了的酒罈往下面一扔,嘩啦一聲脆響之後,他已經挪動腳步,到了田夕的身側斜躺著問:

  「阿蘿,你知不知道……為什麼孟嘗君沒有阻礙大梁方面派出援軍呢?」


  田夕馬上就搖了搖頭:「怎麼就沒阻礙了?你自己也清楚,以陶邑事態之緊急,大梁方面的援軍卻來得如此之晚,父親他一定是阻礙過。」


  「既然是阻礙過,那他為什麼又改變了主張,不僅支持派出援軍,竟然還親自領軍前來?」


  「你問我,我問誰?」


  田夕翻了個白眼,無忌卻只是笑嘻嘻地望著她,發現在稀疏的月色和星光映襯之下,田夕的臉龐變得更富立體感,給人一種英氣十足的感覺。


  「難道,孟嘗君是因為你還在陶邑,所以是來救你的?」


  無忌很快就想到了一種可能,但田夕聽了后馬上搖頭。


  「馮先生主張與秦國交好,他一定會以此為由勸諫父親的。更何況,只要我想出城,隨時都能走。」


  說到這裡,田夕發覺無忌正目不轉睛地盯著她看,看得她心裡有些發毛,手心不知不覺間就滲出了一層細漢。


  無忌又看了很久,田夕終於忍不住道:


  「你看什麼,我臉上有麻子嗎?」


  「我發現,你真是越看越美了。」


  聽見如此直率的讚美,田夕只覺得臉頰有些發熱。她當然是英氣勃勃,巾幗不讓鬚眉,一直以來都被家中尊稱為「公子」。


  可是,她也的的確確是個女人啊。她雖然為孟嘗君、為孟嘗君府背負了很多,平日里總是一副高冷的姿態,但她的內心深處,也會渴望呵護和讚美的。


  「臭不要臉。你以為這種程度的花言巧語,就能打動我了嗎。」


  說出這些話的時候,田夕別過臉去,嘴角卻洋溢著止不住的笑意。


  無忌看見她在笑,還笑得如此迷人,笑得眉梢眼角都勾出了攝人心魄的魅力,笑得讓無忌忍不住沉溺於其中。


  他想起這些天里,田夕為了他始終奮戰在戰場的第一線。想起田夕數次從秦軍的劍下救了他的命,保護他,想起田夕為了他犧牲半數的同伴,卻仍然不放棄助他守城,想起他明明要把田夕趕走,她卻還是回來,站在他的身後支持自己。


  無忌想到最後,就什麼都沒想了,他滿眼、滿腦子都是田夕這醉人的笑容,心裡一熱,就俯身捧著她的臉頰,閉著眼吻了上去。


  此時此刻,魏無忌知道,不論孟嘗君究竟是敵是友,都斬不斷他和田夕之間的羈絆。


  這份笑容,他一定要守護到底,一生一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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