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十步殺一人,深藏功與名
燕軫咧了咧嘴,大袖一甩:「敬酒不吃吃罰酒,給我廢了這個小子,只要留著小命一條,余者不論!」
眼下之意,就是說只要無忌還吊著一條命就可以,受不受傷、傷得重不重、是不是缺胳膊少腿,全都沒關係。
無忌對此早有預料,因此並無多少意外,但那些甲士從四面八方衝來的時候,他仍是免不了心生恐懼,汗毛倒豎。
這時,忽然有隻手搭在了無忌的肩上。
無忌悚然一驚,但立刻就覺察到那人對自己毫無惡意。
那隻手很大,滿是粗硬的老繭,但也毫無光澤、多有皺紋,是一位老人的手。
那人便是青衣老者侯伯。從宴會一開始,侯伯就以年老體衰為由,拒絕飲酒,他年歲已長,眾人都看得清楚,因此也無人在意。
此刻他挺身而出,儼然是要貫徹忠義一途。
無忌輕輕搖了搖頭,低聲道:「侯伯,請你照顧田夕。」
「侯嬴雖然只有一把老骨頭了,但總算還能動,這個時候,怎麼可以畏縮不前呢。」
侯伯竟然拒絕了。
但在聽到他自稱「侯嬴」的時候,無忌微有驚訝。他只知道侯伯叫做侯伯,倒是不清楚他的名字,不料他竟然叫做侯嬴?難道,這個善於運籌計算的老人,就是歷史上那個大名鼎鼎的大梁夷門監侯嬴?
可是,侯嬴在孟嘗十八騎中以計算見長,從未直接參加戰鬥,這一點,無忌也是知道的。
因此……侯嬴的戰鬥力,也就聊勝於無罷了。
「劍者,君子之器,請公子小心使用!」
侯嬴低聲囑咐了一句,已然拔劍迎戰。
魏無忌儘管心有疑惑,但戰鬥已迫在眉睫,連忙揮起長劍,刺向沖的最靠前的一名技擊武士。
他本不以武藝見長,但好在這具身體自幼嫻熟弓馬,對劍術亦有涉獵,魏無忌幾乎是憑藉著本能的肌肉記憶,倚仗長劍之鋒銳,先聲奪人,竟然刺死了一名技擊武士。
他大受鼓舞,正要大展神威,後邊的技擊武士卻從左、右、前三方殺到,魏無忌頓時左右支絀起來。
不一會兒,他已經是險況頻出,手臂和大腿上被劃出兩道不深不淺的傷口,鮮血汩汩地流出來,他卻因處於生死關頭,猶不覺疼痛。
然而,受了傷註定行動不便,一開始是三名技擊武士,後來便是六個、十個人分批次地,不斷攻來,魏無忌就算是再多兩隻手,也註定無法抵擋。
一名身材高大的技擊武士以長槍刺來,魏無忌用力格擋之下,手臂竟然脫力,噹啷一聲,長劍被挑飛到地上。
長槍短劍頓時一齊攻來,魏無忌一退再退,卻仍未能夠退出兵刃所及之處。
眼瞅著那個鐵矛就要刺進自己的腹部,無忌只得稍稍側過身子,期望能夠避過要害。
孰料在這個時候,忽然有隻手搭上他的肩膀,將他猛地向後拽了過去。
魏無忌既驚且喜。
這是侯嬴的手,他萬萬沒想到侯嬴竟然還活著!
侯嬴要面對的敵人一點也不比他少,可他既然還有餘暇解救無忌,難道是還行有餘力?
無忌回過神來時,已經被侯嬴扔垃圾一樣地扔到了田夕的身側,而侯嬴則是手持三尺青鋒,不慌不忙地在十餘名技擊武士的圍攻下周旋。
侯嬴素來以老邁示人,此刻長鋏在手,竟然宛若飛鴻、輕捷剽悍,又如熊虎出山、呼嘯風雷。
他就像是一個刀尖上的舞者,在十餘支長槍短劍中遊走,閑庭信步之間,已是刺倒了數名技擊武士。
魏無忌的下巴簡直要砸到了地上,這個侯嬴……究竟是什麼來歷?
「孟嘗十八騎」和他們身後的孟嘗君,究竟藏得多深?
時隔多年後,在侯嬴終於成為魏無忌的門客時,侯嬴的好朋友朱亥也終於為無忌解答了這個疑惑。
朱亥說,「侯嬴本犀首之後,曾為犀首麾下『虎士』精兵的百人將。」
犀首本名公孫衍,乃是數十年前一位百年一遇的大才,出將入相,堪稱國士。據說公孫衍曾經訓練了一支為數數百人的精銳部隊,號曰「虎士」,用之攻城拔寨,無往而不利。
但這些都是后話了。
此刻無忌看著侯嬴一個人力敵十人,不落下風,不由心中大定。
不一會兒,外面已經傳來喊殺聲,乃是無忌的獒衛阿大帶人殺進來了。
無忌驚魂甫定,盯著田夕甜美的睡容看了又看,到這時才明白她為何能夠睡得如此安穩。
——有侯嬴這張王牌在,她又有什麼好擔心的?
少頃,阿大等人已經渾身染血地殺到大廳門口。他們十餘人皆是身穿驃騎營統一的皮甲,有著鮮明的魏軍風格,看起來極為顯眼。
大廳之內,三十名技擊武士已經戰死傷近半,卻還是未能將侯嬴拿下。
陶邑大夫燕軫終於慌了神,情急之下朝著陶邑尉吼道:
「新垣衍!你怎麼帶兵的,怎麼讓魏無忌的人殺進來了!」
新垣衍面無表情,只是皺了皺眉道:
「魏軍寥寥十數人,戰鬥力卻頗強悍,我也沒想到。」
「你一個沒想到就能推脫責任?!豎子不足與謀!」燕軫氣得破口大罵,一腳飛踹,踢在了陶邑尉的大腿上。
「快帶人把魏軍趕出去!」
燕軫的唾沫星子噴了陶邑尉一臉,陶邑尉卻是毫無慍色,只是點頭應道:
「是,在下將親自出戰,誓死守護陶邑城!」
陶邑尉噌地拔出長劍,一劍刺出,竟然直取陶邑大夫的心口要害!
燕軫猝不及防,被陶邑尉一劍刺中,一條命頓時就去了半條。
他口吐鮮血,眼球瞪出,顯然是很不甘心。
在生命的最後時刻,他選擇對陶邑尉豎起了中指,斷斷續續地道:
「新垣……衍……叛徒……」
陶邑尉卻是冷哼一聲:
「我說了,要誓死守護陶邑城!」
語畢,他猛地將長劍拔出,燕軫的血順著傷口迸射出來,濺了陶邑尉一身,半邊的臉龐上斑斑點點,顯得極為猙獰。
陶邑尉此時長劍一揮,亢聲道:
「所有士兵聽我號令!放下武器,迎接魏軍入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