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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孟嘗十八騎,不外如是

  春風又綠河南岸。


  距離魏國大軍從大梁開拔、前往趙國河東之地,已過去整整半個月了。


  田夕仍是一身白衣,以赤幘抹額,牽著那匹栗色的駿馬在大道邊歇息。


  在她的身後,是十七名江湖俠客,都是孟嘗君門下實力超群的好手。他們常年遊走於江湖,身懷秘技,各擅勝場。


  算上田夕自己,這十八人,便是列國之間赫赫有名的「孟嘗十八騎」。


  一名青衣老者在草地上盤腿而坐,面前攤著兩把象牙算籌,他對著那兩把算籌撥來撥去,弄了好一會兒才道:


  「稟公子,以魏軍日行三十里計,到靈丘需至少二十七日。我等從后追趕,至少要日行七十里,方能在魏軍與聯軍會師之前見到上大夫。」


  田夕點了點頭,手搭涼棚望了望東方,說道:

  「這半個月來天氣很好,魏軍很可能會加快速度,我們日行百里,務必在魏軍主力抵達靈丘之前追上。」


  「是!」


  「再休息一會兒,一刻鐘之後出發!」


  片刻后,田夕坐在顛簸的馬背上,想起臨行前父親對她說的話。


  當時,孟嘗君把一個黃銅信筒放在了她的面前,說道:

  「臨淄那邊過來的情報,齊王再度啟用田章為將了。」


  「田章爺爺?他不是已經告病在家了嗎。」


  這個田章,與孟嘗君的父親田嬰類似,都是齊威王庶子、齊宣王的弟弟,算是孟嘗君的堂叔,田夕的叔公了。田章多年統軍征戰,早就打下了赫赫威名,但一來年事已高,二來不滿齊王田地的所為,已是在兩年前告病隱居了。


  在田夕的眼裡,田章叔公曆來嫉惡如仇,堅持自己的原則,不知為何竟會服從齊王的調令?

  孟嘗君亦是皺眉苦笑:

  「還能有什麼緣由,無非是放不下國家,害怕田氏的齊國因此滅亡唄。只不過,既然老叔為將,與聯軍之間必有惡戰一場,此戰的勝負尚未可知。」


  「那父親的意思是?」


  孟嘗君的臉色冷了下來,短粗的眉毛幾乎要豎起、黃豆般的一對小眼睛竟也爆出懾人的光芒,他一個字一個字地道:


  「若聯軍不能勝,你帶人去取田章項上人頭!」


  田夕一愣,良久才反應過來,俯身懇求道:

  「我把他整個人帶回大梁,可以嗎?」


  她是顫抖著講出這句話的,因為她的眼中已經含淚。幼年時,田夕曾在那個田章爺爺的府邸里玩耍嬉戲,她至今仍然記得,自己最喜歡做的事就是去揪田章爺爺那花白的鬍鬚。


  多年不見,他的鬍鬚應該已經全白了吧?

  見田夕不忍,孟嘗君冷哼一聲:

  「整個人都帶回來?難道你忘了,那老頭子寧折不彎的倔脾氣了?你以為……你帶得回他?」


  面對父親的詰問,田夕過了很久才直起身來,她揩乾了滾燙的淚珠,深吸了一口氣道:

  「孩兒遵命。」


  田夕分神之際,忽然聽到前方的騎士勒住戰馬,馬兒一聲長嘶,竟在大道的中央停下來了。


  「什麼人?」


  她警惕地立刻將手搭在腰間的劍柄上,剛要拔劍,就聽見一聲長長的呵欠。


  「今天睡得好爽!」


  大道中央,一個滿身灰土的男人坐了起來,歪著頭看了看田夕等人,竟然「切」了一聲,「我還以為是哪路神仙擾人清夢,原來是孟嘗十八騎啊。」


  他是誰?為何認得這支隊伍?


  田夕心中一個問號接著一個問號,身後的青衣老者卻已上前問道:

  「這位兄台為何擋住我們的去路?你若有什麼目的,不妨劃下道兒來。」


  那個男人竟然未予理會,自顧自地說著:


  「原來『孟嘗十八騎』亦不外如是。」


  十八騎中,已是有性情暴躁的年輕人拔出三尺青鋒,厲聲道:


  「敢小覷我等,你找死!」


  那男人站起來,伸了個懶腰,懶洋洋地道:

  「那你過來打我呀。」


  「放肆!」


  年輕人拍馬上前,正待一劍刺出,那男人卻忽然消失了。


  年輕人吃了一驚,未幾,忽然看見那男人竟從馬腹下憑空出現,像是游蛇一樣貼著馬身滑了上來。


  男人頭髮凌亂,卻帶著人畜無害的笑容,伸出雙掌往年輕人胸前一推,說道:


  「下去吧你!」


  年輕人只覺胸口如遭重鎚轟擊,一瞬間竟失去了知覺,「嘭」地聲摔在了堅硬的夯土路面上,臉色漲紅,幾欲滴血。


  那個男人得了戰馬,一拉韁繩,馬兒倏然加速。眾人未曾料到事情竟然朝這個方向發展,措手不及之下,馬兒竟載著他穿過眾人的隊伍,往大梁的方向馳去。


  等奔出二十步后,那男人還轉過身朝著眾人揮了揮手:

  「多謝贈馬!」


  有攜帶弓箭的俠客連忙射出弓矢,但都被他輕巧地躲過。


  不多時,他的身影已經在天邊縮成一個黑點了。


  田夕這邊,已是有人扶起了剛才落馬的那個年輕人,他性格暴躁衝動,此番在敵我不明的情況下丟了戰馬,不免有些惴惴。


  田夕的臉色有些發黑,從馬鞍袋裡摸出一塊金餅扔給年輕人,說道:

  「燕十三,坐騎的事情,你自行解決。其餘人,繼續趕路。」


  馬蹄聲滾滾而去,那個被田夕喚作「燕十三」的年輕人面色懊惱,揣著金餅在大道上踽踽獨行。


  到四月初一這天,魏軍如約抵達靈丘,與燕、趙、秦三國兵馬會師。


  又五日後,韓國大將暴鳶率韓軍三萬人至。


  至此,五國聯軍到齊了。聯軍總帥樂毅,於次日開幕,召集諸將議兵。


  帥帳之外,十通戰鼓響罷,燕、趙、秦、魏、韓五國聯軍的將軍們都已經就位。帳中,樂毅對著諸將朗聲道:

  「各位都來了,很好。各位的兵也都到齊了,這也很好。」


  魏無忌早就聽說過樂毅的大名,聽說他現在擔任燕、趙共相,上馬能治兵,下馬能治民,真可謂是一等一的英雄人物。


  既然是一等一的英雄,想來應該是高大威猛,丰神俊朗,一派相貌堂堂。


  但樂毅的相貌實屬平平無奇。


  他身高七尺余,只是普通成年男子的水平,而且一點也不強壯,身形略有些單薄。


  他平庸的不止是身材,更是相貌。無忌很難想象,一個出自將門世家的人,為何長著一張農民才有的苦臉。


  樂毅穿上了盔甲,就成了征戰沙場的將軍,可脫下鎧甲后,他可以像是個官員、可以像個讀書人,但是都沒有,他偏偏像是一個年過五旬的農民。


  這實在匪夷所思。


  同樣難以預料的,還有樂毅講話的方式,非常接地氣:

  「這次五國合縱伐齊,大家都派出了兵馬。燕國二十萬,舉國之兵;趙國八萬,都是主戰部隊;魏國六萬,有很多的魏武卒;秦國四萬,皆能征善戰之士;韓國三萬,帶兵的乃是暴鳶將軍。大家都很用心,雖然總兵力並沒有比齊軍多多少,但我相信一定會取得勝利的。」


  諸將不咸不淡地應了幾聲,但樂毅走到桌案前,忽然用手指叩響長案,話鋒一轉:

  「我今天叫大家過來,本來是想一起商量商量怎麼對付齊軍。不過呢,有一個問題,還沒有解決。那就是宋地究竟要怎麼分?」


  此言一出,秦、魏兩方的將領們不約而同地豎起了耳朵。


  「宋國地廣三百里,人口稠密,土地肥沃,更有巨野、淮泗之利,陶邑、廩丘富甲天下。但是啊……秦國想要,魏國也想要,還有沒有派兵過來的楚國,他們也想要。這塊地憑什麼歸你?就先請秦、魏兩國的將軍說說自己的理由吧。」


  話音方落,秦軍中已有一個大漢挺身而出:


  「我先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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