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章 魏無忌之死
孟嘗君本名田文,乃是齊國王室子弟。【零↑九△小↓說△網】他曾做過齊國丞相、秦國丞相,眼下乃是魏國丞相。
十五年前,孟嘗君就以養士而著稱,麾下能人異士眾多,號稱三千門客。
一年前,他從齊國出奔,來到魏國當了丞相,幾乎把持了魏國的朝政。
大梁城內戒備最森嚴的當然是王宮,其次便是孟嘗君府了。
但就在戒備森嚴的孟嘗君府邸內,竟然出現了一個殺手。
沒錯,就是那個褐衣蒙面,追了魏無忌一天一夜的殺手。
此刻,殺手已除去了面罩,露出線條銳利的臉頰,單膝跪在地上。
可令人驚訝的是,他本堂堂七尺男兒,竟然向一個身長僅有六尺的矮子下跪。
他畢恭畢敬地道:
「今日午時上三刻,在大梁以南五十里,我追上了魏無忌。」
高座上的那個矮子亦道:
「但是你並未帶回他的腦袋。」
「因為我遇到了小公子!」
「你說阿蘿?」
「是的,當時小公子忽然出現,讓我很是意外。您知道,小公子武藝過人,憑我是絕對占不到便宜的。」
那矮子似乎是稍有沉吟,緩緩道:
「所以你沒跟阿蘿交手,直接就回來了……有沒有留下什麼痕迹?」
「小公子聽到了我的聲音。」
「這樣啊……那我也沒有什麼辦法了,我只能說,今後會善待你的弟弟。」
「這正是小人所求,多謝君上!」
說罷,他便抽出了小腿上綁著的匕首,毫不猶豫地扎進了咽喉。
這一紮乾脆利落,不愧他殺手的身份,但就在半天之前,他大概也絕不會想到這一刀竟然是用來自殺的。
少頃,已有人來搬開屍體,清掃血跡,而高座上的矮子亦是說道:
「計劃亂了,馮先生怎麼看?」
這時,才有一個高瘦的身影從屏風後走了出來,手裡竟然還攥了個酒葫蘆。
「魏無忌本是無足輕重,死也好,活也好,於君上的大計沒有干涉。」
矮子點了點頭:「沒錯,我也是這麼想的。」
「既然殺不了他,君上不如親而厚之。這小子是個紈絝子弟,遠沒有他兄長魏圉的才華和器量,若是加以扶植,待魏王死後……君上便能夠完全地掌控魏國了。」
「雖然你講的很有道理,但若非是阿蘿意外救了他,你也不會這麼說吧。」矮子忍不住笑出了聲,「阿蘿這丫頭,真是難纏,若是讓魏無忌死了,她說不定要查個水落石出。」
高瘦的「馮先生」亦是點頭道:
「正因如此,今後還得多多關照他了。」
「那行吧,記得去告訴燕十三,就說他的哥哥,是被魏無忌殺死的。」
「屬下明白。」
夜晚是容易滋生慾望的時候。
大梁城的貴族子弟們,大多在夜晚選擇出行,要麼是到洞香春、一品堂之類的連鎖餐飲去吃吃喝喝鬧鬧人,要麼是去綠樓叫上兩個色藝俱佳的姑涼,談談藝術,談談人生順便談談理想。【零↑九△小↓說△網】
但魏無忌此時趴在榻上,睡得跟個死豬一樣。
真是太累了。
他入城的時候留了個心眼,並未直接回王城,而是悄悄到了太子府。
魏國的太子,就是他的大哥魏圉,比無忌大了整整十歲。兄弟倆感情一向很好,因為他倆是魏王唯二的兒子,在列國王室中算是異類。
無忌尋思著,既然是有人想讓他死,那自己乾脆裝死,看看對方後續會有什麼行動。
因此他才找到了最信任的大哥魏圉,相信憑藉著魏國當朝太子的勢力,亦足夠隱瞞他生還的消息。
次日,大梁城裡果然有了「魏無忌在逢澤打獵,墮馬而死」的流言在傳播。
魏無忌對此一笑而過,只是委託魏圉去宮裡跟父王打聲招呼,讓老爹安心。
又過了三天,「魏無忌在逢澤打獵,墮馬而死」的說法被越來越多的人相信,跟這件事毫不相干的人們紛紛補充了這場悲劇的細節,說魏無忌騎的馬是匹沒有騸過的公馬啦,說魏無忌自己作死非要秀騎術啦,也有人說魏無忌命相太苦,純屬倒霉之類的。
對於另一位當事人的沉默,眾人更是議論紛紛。
人們不約而同地懷有一個疑惑:
魏無忌墮馬而死的時候,孟嘗君在幹什麼?
這個時候,孟嘗君田文終於站了出來,在當日的朝會上,聲淚俱下地向魏王哭訴說:
「千錯萬錯,都是臣的錯!那日,文邀請公子去打獵,哪知道遇到了一群悍匪,不僅丟失了馬匹和財貨,連命都差點丟了!」
然後他又說,「但好在公子吉人天相,已經於三日前回到大梁。」
孟嘗君的話里包含了很多信息,讓人們目瞪口呆。
原來無忌不是墮馬而死,而是遇到了強盜?
原來無忌根本沒死,而且早在三天之前就回來了?
那無忌人呢?怎麼過了三四天還不出現,跟蒸發了一樣?
面對眾人的質疑,孟嘗君拍著胸脯道:
「無忌公子今日帶了話給我,說這幾天都在太子府中休息,諸位若是不信的話,請太子殿下告訴我們如何?」
就這樣,眾目睽睽之下,太子魏圉點了頭。
至此,「魏無忌之死」成了又一個「三人成虎」的笑談。
朝會散了之後,魏圉急匆匆地趕回去告訴無忌這宗大爆料,當時無忌正在吃飯,聽著聽著,忍不住手一抖,筷子都掉了。
魏圉看到了無忌的一臉驚惶,疑惑地問:
「你發現了什麼?」
無忌吞了口唾沫,扭頭看了看周圍的侍女,揮了揮手道:
「屏退左右!」
魏圉雖然疑惑,但還是照做了,須臾,無忌做了幾個深呼吸,緩緩說道:
「我從未給孟嘗君帶話,他知道我在這裡,是因為,他『知道』我在這裡!」
魏圉聞言色變,因為無忌那晚是獨自來到太子府的。
他當時逃得狼狽,身上的衣服也破破爛爛,臉上烏漆墨黑,進城的時候,就連守兵、包括太子府的管家都沒認出來他!
魏無忌說的沒錯,孟嘗君知道他在太子府,是因為他的確知道。
無忌又道:「大哥,你已經被他監視了,我們的一舉一動,都在他掌握之中!」
魏圉的眉頭已是擰成了一個「水」字:
「孟嘗君此舉,出了澄清流言之外,很明顯地在向我們倆示威。難道說,你被人謀殺這件事,是他一手導演?」
「這也太明顯了吧,我覺得不太可能。雖然不能完全排除孟嘗君的嫌疑,但現在手上的信息不足,著實難以判斷他是否參與了謀殺我的行動。不過,有一件事是毋庸置疑的。」魏無忌握緊了拳頭,「孟嘗君是個不折不扣的偽君子,不論他是否懷有惡意,都是我們的潛在威脅。」
魏圉也點了點頭,深以為然。
「所以呢?要把管家、侍女、雜役全部都換掉?」
「不用,換掉的話,只會打草驚蛇,還會憑空惹人非議。」
「唔……你說得對,我是有些慌了。」
魏圉嘆了口氣。
碰上這種事,換誰誰不慌呢?
魏無忌卻是低頭想了想道:
「這樣不行,我得提前加冠。」
加冠,亦即舉行冠禮,宣告此人已經成年。
但對於戰國時代的王公貴族來說,冠禮意味的,又不僅僅是成年禮這麼簡單。
想到這兒,魏圉挑了挑眉毛:
「你確定?」
「確定!不加冠就不能開府,不開府就沒有幕僚,沒有能人異士輔佐,我們如何斗得過三千門客的孟嘗君?」
不論孟嘗君是敵是友,也不論他魏無忌日後是否會和魏圉反目,他唯有增強自身的實力,才是改變命運的唯一途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