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被留在原地的人
第五章 被留在原地的人
七月底八月初的時候,阿春乘火車到了B城。
謝柔滿心歡喜地去車站接她,剛走到公交車站,遇到了從馬路對面回來的韓定陽。
得知謝柔的朋友來B城,韓定陽問她:「訂好餐廳了嗎?」
謝柔茫然:「餐廳還要訂?」
韓定陽鄙夷地說:「不是說最好的朋友,坐了二十多小時的火車風塵僕僕過來,難不成你就帶她隨便在街邊找個小飯館吃飯?」
謝柔沉吟片刻,覺得韓定陽說得很有道理,於是拿出手機開始翻找B城出名的特色菜。
韓定陽立刻說:「不用找了,我知道有家江湖菜很有名,到時候帶你們過去。」
謝柔還沒有反應過來,韓定陽已經招了一輛計程車,要跟她一起去火車站接人。
路上,韓定陽訂餐后又問謝柔:「酒店訂了嗎?」
「不用麻煩,她就住在我家,跟我睡,爺爺也同意了。」
韓定陽點點頭,不再多說什麼。
在出站口約莫等了半個多小時,終於接到了阿春。
她穿著一件清新小碎花的裙子,長發披散在肩頭,拎著大件兒小件兒走出站台,左顧右盼。
謝柔連忙沖她揮手,阿春也揮手回應,微笑著朝她走來。
韓定陽附在謝柔耳畔,低聲說:「你朋友比你有女人味兒多了。」
謝柔回瞪他一眼。
韓定陽笑而不語,陪在她身邊,一道迎接阿春。
兩人膩膩歪歪擁抱了好久,謝柔關心地問:「一路辛苦了,車上睡得還好嗎?」
阿春拉著謝柔的手捨不得放開:「沒怎麼睡好,主要想到馬上要見到你了,興奮。」
謝柔笑著說:「那咱們吃了飯早點回去,你好好休息。」
韓定陽自覺地接過了阿春手裡的行李,說:「餐廳已經訂好了,我們現在過去。」
阿春看了韓定陽一眼,目光略有猶疑和防備,附在謝柔耳畔低聲問:「他是……」
「我朋友,跟著混吃混喝的,你不用管他。」
謝柔解釋。
「給你當免費勞力還說我混吃混喝。」
謝柔毫不客氣回敬:「就這點兒行李,我一個人就能搞定。」
「我就敬你丫是條漢子。」
阿春聽著兩人拌嘴,心裡頭疑慮更深,卻緊緊抿著嘴,一言不發。
韓定陽將行李放到計程車後備箱,帶兩人去江湖菜的餐廳吃飯。
計程車上,阿春說:「真好,柔柔你跟以前完全不一樣了。」
「以前的謝柔是什麼樣子?」
韓定陽來了興趣,問她。
「高中的時候,柔柔都不怎麼交朋友的。」
阿春解釋,「獨來獨往,幹什麼都是一個人,還抽煙打架呢。」
她笑吟吟地看著謝柔:「現在還抽煙嗎?」
不等謝柔回答,韓定陽說:「她倒是敢。」
來這邊后謝柔的確是不敢了,謝家家教嚴苛,如果被爺爺知道她還抽煙,後果不堪設想。
謝柔說:「別得意,我有偷拍到你抽煙的照片,你要是惹我,我拿給韓姨看。」
「不好意思,本人上個月剛剛成年。」
「我也快成年了,到時候也可以光明正大地抽!」
「你抽一個試試。」
韓定陽很有力地威脅,「弄疼你。」
「……」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地拌嘴,阿春插不上什麼話來,一個人悶悶的。
韓定陽估摸多半是因為謝柔跟他聊嗨了,冷落了朋友,於是問阿春:「聽說謝柔被開除,是因為跟你假裝偷竊?」
阿春心裡一驚,他居然知道。
假裝偷竊的事,說好了不會讓第二個人知道的,謝柔卻告訴了他。
阿春心裡有點不舒服,她生硬地說:「這是我和柔柔之間的秘密,不會告訴外人。」
秘密,外人……這種措辭讓韓定陽本能地警惕起來,他不再多問了。
氣氛有點尷尬,謝柔岔開話題,問阿春:「你高考多少分?」
「六百三十四。」
「蠻厲害嘛。」
「你呢?」
「六百七十五。」
阿春不可置信地睜大了眼睛看著她:「好……好棒。」
韓定陽適時說:「名師出高徒。」
這個謝柔倒不否認,如果沒有韓定陽,她絕對不可能考出這樣的高分。
「行了行了,知道你最厲害。」
阿春一雙幽黑的杏眼,時而看看謝柔,時而瞅瞅韓定陽,這兩個人……看起來真的關係匪淺。
她心裡有點不是滋味。
餐廳燈火通明,誘人的菜品一盤一盤端上來,謝柔點的全是阿春喜歡吃的。
阿春體貼地給謝柔繫上了餐巾,叮囑她吃飯小心,不要濺到油,又不停給她夾菜,好幾次都把韓定陽要給謝柔夾菜的手擋了回去。
她體貼得像個小媳婦。
而謝柔這個獃頭鵝渾然不覺,一個勁兒地說:「你自己吃,別管我啦。」
韓定陽不動聲色地打量著阿春的裝扮。
硬卧火車,雖說條件比硬座車廂稍微好一點,但也只好那麼一點點。
一般鮮少有女生會穿這樣的裙子在車上睡覺,畢竟各方面都不方便。
他猜測,阿春是在要下車的時候,特意換上了裙子,還化了妝,所以現在看上去光鮮動人,一點都看不出來是坐過火車風塵僕僕的模樣。
只是見多年的閨蜜好友,用得著這樣精心的打扮嗎?
韓定陽雖然疑惑,但並沒有多想,只當這可能是女孩子之間的交往方式吧,他搞不懂,索性也就作罷。
但是無可否認,阿春的確長得漂亮。
典型的南方女孩,皮膚水嫩白皙,一雙杏眼水盈盈的,一舉一動文文靜靜,說話溫溫柔柔。
她的漂亮是女孩的漂亮,跟謝柔的清俊和秀氣截然不同。
中途阿春去洗手間,謝柔在桌底下踹了韓定陽一腳,壓低聲音:「眼睛都快掛人家身上了。」
韓定陽說:「怎麼,你還管我眼睛落哪兒?」
「她是我最好的朋友,你不準打她的主意。」
韓定陽不正經道:「兔子還不吃窩邊草,我能做那缺德事?」
謝柔說:「誰是你窩邊草?」
阿春站在走廊盡頭,看著大廳里你一言我一語爭鬧不休的兩人,不知道為什麼,心裡隱隱有些不舒服。
她轉身走進洗手間,打開水龍頭用水將自己的衣服袖子弄濕,回到座位邊,對謝柔說:「柔柔,我的袖子濕了。」
「呀!」
謝柔連忙抽了紙巾給她擦拭,「怎麼這樣不小心。」
「沒事,回去換一件衣服就行。
你們慢慢吃,我等你們。」
「我差不多吃好了。」
謝柔看向韓定陽,「阿定吃好了嗎?」
韓定陽還真沒吃飽,也只好放下了筷子:「走吧,回去了。」
結賬的時候,前台告訴謝柔,賬已經結過了。
謝柔都不知道韓定陽什麼時候過來結的。
車駛入大院兒,停在謝柔家門口,謝柔帶著阿春進了屋,安頓好以後,姐妹倆早早地上床睡覺了。
謝柔貓在被窩裡玩手機,恰是這時候,韓定陽的簡訊進來了:「睡了?」
謝柔:「正在醞釀睡意。」
韓定陽:「見到老朋友,開心嗎?」
謝柔:「當然啊。」
窗外有嘰嘰的蟲鳴,韓定陽放下手機,又翻了幾頁書,然後再度拿起手機,又編輯了一段不痛不癢的話,還沒發出去,謝柔的簡訊進來:「今天吃飯的錢,我還給你吧。」
「不用。」
謝柔知道,他們大院兒的小子請客吃飯,從來不會叫女生掏錢,這是他們的規矩。
謝柔說:「那我下次請你吃東西。」
韓定陽:「客氣。」
謝柔看著對話框里的兩個字,想了想,寫道:「你剛剛說,兔子不吃窩邊草。」
韓定陽:「……」
謝柔:「所以你不會跟身邊的朋友談戀愛咯?」
韓定陽:「怎麼,你對這件事很感興趣?」
謝柔:「不感興趣,隨便聊聊。」
韓定陽:「不感興趣,聊什麼聊?」
謝柔:「……」
阿春翻了個身,看到謝柔那邊手機屏幕發著光,她說:「柔柔,你談戀愛了?」
她突然出聲,嚇了謝柔一跳:「你還沒睡啊?」
「有點睡不著。」
阿春翻了個身,仰面躺在床上,「你在跟男朋友發簡訊嗎?」
謝柔連忙解釋:「是今天跟我一起的那個男生,我們沒有談戀愛。」
「那個男生蠻帥的。」
謝柔敏感地皺了皺眉:「你覺得他很帥嗎?」
「嗯。」
阿春的聲音略帶著嘶啞,謝柔一直覺得她的聲音很好聽,尤其是唱歌的時候,淡淡的,啞啞的,很有味道。
但是現在,謝柔有點慌。
韓定陽的帥,是那種女生看他第一眼就會挪不開目光的帥氣。
「那你……會喜歡這樣的男生嗎?」
謝柔小心翼翼地試探。
今天吃飯的時候,韓定陽有意無意偷看了阿春好幾眼,都被謝柔發覺了。
阿春的模樣特別甜美,長得白白嫩嫩,水靈靈的,從小到大,好多男孩喜歡她。
所以,韓定陽也忍不住多看了她幾眼吧。
謝柔心裡擅自決定,以後不帶阿春跟韓定陽玩了。
「你怎麼會這樣問?」
阿春翻個身跟謝柔面對面,「你怎麼會覺得我喜歡他呢?」
謝柔心裡有點慌,幸虧夜色深沉,不會被發現:「他蠻受女孩歡迎的。」
「柔柔,我不會喜歡男生,我覺得他們都不幹凈,很臟。」
謝柔鬆了一口氣,說:「對呀!特別是運動之後,身上一股子汗味,臭死了。」
她這話說得違心了,韓定陽身上就沒有難聞的味道,即使打過球之後,也沒有。
謝柔喜歡他的味道,總會在他下午跟兄弟伙打球的時候,去球場那邊遛狗。
黑背見到韓定陽,就會跑過去親熱一番。
這時候,她就會慢悠悠地走過去,裝得很無奈地說:「黑背怎麼這麼喜歡你啊!」
然後她會假裝牽狗,走近他,深吸他身上的味道,就像鴉片要上癮了,她為之沉迷,不可自拔。
有時候她看著韓定陽滿是汗珠的胳膊膀子,心裡會有奇異的感覺漫上來,細細密密,綿延不絕,她想靠近他。
當然,這些都只是夜闌人靜的肖想,難以成言,不可說出口。
「柔柔,你也不喜歡男孩吧?」
阿春突然問。
謝柔嚇了一跳:「嗯?
什麼?」
阿春抱著她的胳膊肘,說:「以前男孩總嘲笑你,所以你肯定也不喜歡他們。」
「嗯,我不喜歡他們。」
阿春鬆了口氣:「那就好。」
韓定陽漸漸發現,自從謝柔的好朋友阿春過來這邊之後,謝柔就再也沒有主動過來找過他,甚至連傍晚遛狗都沒有從籃球場這邊經過了。
某人心裡頭有種失寵的感覺,心情一直不大好,過得相當鬱悶。
謝柔最近的確忙了起來,她要帶著阿春逛B城,吃吃玩玩。
本來之前計劃拉著韓定陽一起,但是那天晚上韓定陽多看阿春那幾眼讓她心裡很不安。
她決定要死護著自己的閨蜜,絕對不給韓定陽接觸到的機會。
至於韓定陽,每天早上晨跑的基本路線都是圍繞著謝家大宅畫圈圈。
某天,謝柔恍然想起,要給韓定陽買個禮物,就當是看電影和請她跟阿春吃飯的回禮。
她專門抽時間在商場逛了一天,看中了一款手錶。
韓定陽的手臂光禿禿的,沒有戴錶。
但是謝柔覺得念大學,半條腿邁入社會,應該要佩戴一塊合適的手錶。
她挑來選去,買了一款價位約在八千元,不算貴的中檔手錶,款式比較新,適合年輕人佩戴。
最重要的是,第一眼看到那塊表優雅奢華的外觀設計,謝柔就有感覺,韓定陽戴起來一定好看。
上午十點,她提著禮物出現在了韓家大宅門口。
是韓馳過來開的門,見到謝柔的第一句話就是:「姐姐你總算來了。
你都不知道,這幾天哥哥脾氣爛爆了,動不動就甩臉色,我都不敢跟他講話。」
「你哥心情怎麼不好了?」
謝柔進了屋。
韓馳說:「不曉得呢,你快上去治治他,你去說不定他就好了。」
謝柔拎著禮袋,忐忑地說:「有點怕。」
韓馳說:「別怕,哥最聽姐姐的話了。」
謝柔揉了揉他的腦袋,笑著說:「是什麼給你造成了這種錯覺?」
韓馳嘻嘻一笑,不說話。
謝柔推開了韓定陽的房間門。
迎著午後的陽光,他坐在書桌前,手裡翻閱著一本厚重的書籍,安靜得宛如一尊積攢著歲月灰塵的雕塑。
看書的時候,他會戴上一副低度數的框架眼鏡,看上去斯文又敗類。
「阿定。」
她輕輕敲房門。
韓定陽頭也沒抬,說了聲:「我不認識你。」
謝柔不知道他鬧什麼脾氣,索性關了門走進屋子,坐到他的鬆軟大床上,說:「我跟你也不是很熟。」
「不熟你來我房間幹什麼?」
「來你房間還能幹什麼?」
韓定陽修長的手指捏著要翻的書頁,頓住。
謝柔偷偷笑了一聲,不能總被他調戲,她脫了鞋爬上他的床,開玩笑說:「韓美人,來讓大爺快活快活!」
幾秒之後,韓定陽放下書,站起來走到床邊,手叉在腰間,居高臨下地望著她。
他的眉峰很高,這就顯得眼廓格外深邃。
謝柔心跳加速,不自覺地往後面挪了挪。
唔,還真來了……
韓定陽俯身,將她環在身下,與她貼著臉,面面相覷,呼吸交織。
因為他身體壓近的緣故,謝柔莫名感覺呼吸都有些不通暢,她將目光移向別處,害羞了。
韓定陽嘴角微挑,手從她身後環過去,拿過了她藏在背後的禮物袋,起身,鄙夷地說:「膽子小成這樣,還撩男人。」
被反殺了,謝柔抓起枕頭扔到他身上:「討厭!」
「這是什麼?」
韓定陽好奇地打開禮品袋。
「送你的,小玩意兒。」
謝柔裝得不甚在意的樣子,順手抓過了他的筆記本電腦打開,佯裝要玩遊戲。
但是她全身每一個細胞都活絡了起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到了身後,傾聽著紙袋發出的沙沙的聲響。
不知道他喜不喜歡啊!
周圍好像突然寂靜了,就連外面喧鬧的蟬鳴,此時此刻全部停止製造噪音。
謝柔的心跳,撲通,撲通,撲通……她甚至都害怕這瘋狂的心跳,會讓身後人有所察覺。
幸而,他全部注意力都放在手裡的禮物上,拆開了最後一層包裝,打開禮盒,他不出意外地發出了一聲驚呼。
那一瞬間,謝柔全身的血液直衝頭頂:「只是小玩意啦,你要是不喜歡這個款式,可以不戴,沒什麼的。」
她感覺自己說話的聲音都變了,變得好像不是自己,緊張……非常緊張。
韓定陽拿著那塊表,仔仔細細打量了一番。
確定絕對不是普通小玩意兒的質感之後,他沉默了。
時間,嘀嗒,嘀嗒,嘀嗒……謝柔宛如面臨審判的囚徒,每一分每一秒的時間流逝,於她而言都是折磨,都是驚心動魄。
韓定陽在沉默了幾分鐘后,問她:「多少錢?」
「幾百元啦。」
謝柔心虛得不敢看他。
韓定陽索性翻著禮盒尋找起來,謝柔知道他在找發票,發票當然事先已經被她拿走了。
韓定陽又翻開說明書,找到了表的牌子和型號,然後打開手機瀏覽器查價格。
謝柔連忙撲過去奪走他的手機:「哪有一收到禮物,謝謝都不說,第一時間就查價格的!還當面查!」
會不會做人啊!
韓定陽看著謝柔,兩個人距離很近,幾乎快要臉貼臉。
他的目光就像淤泥沼澤,深深地將她吸附住。
就在謝柔即將陷進去的時候,韓定陽垂下眸子,看向手裡的那塊表。
他的睫毛很長,微微顫動。
終於他不再糾結於價格,而是問道:「怎麼突然送我禮物?」
他的聲音很低很沉,前所未有的認真。
謝柔急於掩飾,連忙拿過電腦來假裝玩遊戲,裝得漫不經心,說:「上次准考證的事,還有你請我和阿春吃飯的事,還有還有,你給我補課,我一直想著感謝你。
那天走在街上,看到這塊表,覺得蠻好看,應該適合你,就買了。」
她儘可能簡化買表的過程,沒有說她逛了整整一天,貨比三家,千挑萬選才挑出來這一塊表。
總之,就是要送得自然,要顯得洒脫,毫無居心。
隨隨便便買,隨隨便便送,愛要不要,無所謂。
嗯,就是這種瀟洒的態度。
而韓定陽已經將手錶戴到自己的手腕上,「咔噠」一聲,扣好。
韓定陽晃了晃手腕,他笑得好像盛夏的驕陽似火,說:「可以。」
想說無數聲謝謝,我真的好喜歡這塊表,很喜歡送我表的你,和假裝很不在意地送我表的你,以及,我真的好喜歡你。
可千言萬語,最終說出口的卻只有兩個字,可以。
「你喜歡就好。」
謝柔紅了臉,低著頭玩電腦,掩飾自己的緊張和不知所措。
突然,她感覺韓定陽的身體已經湊了過來,貼在了她的背後。
即使隔著衣服,她也能感覺到他身體散發的熱力,正一點點傳導到她的身上,她的身體顫了顫。
韓定陽將戴著表的手伸到謝柔面前,在她眼前晃了一下子。
謝柔燒紅了臉,說:「還行。」
「嗯。」
接著他另一隻手順勢搭在了謝柔的肩膀上,以一種從背後環抱她的姿勢,在她耳畔輕輕地說:「我該怎麼謝你?」
「啊,不用客氣,本來就是我要答謝你的,沒有你,我肯定考不上B大……」謝柔只顧著絮絮叨叨,而韓定陽的聲音變得低沉起來,打斷她:「謝定柔,有件事我想了很久。」
他握住她肩膀的手緊了一下,謝柔全身僵硬,血液開始逆流,臉上充血,耳廓都變得緋紅。
她的眼睛死死盯著電腦屏幕,手下意識地死死捏著滑鼠,抖個沒完沒了。
「之前,我讓你想想我們考上B大之後要怎麼樣,不知道你想清楚了沒有?」
「我……」
「不管你有沒有想清楚,反正我想清楚了。」
「你……」
有時候手抖,真的有可能釀成慘禍。
韓定陽那句「我喜歡你很久了,想和你交往,想當你的男朋友,想親你,想治你的痛經,想跟你白頭偕老」韓式表白還沒有說出來,謝柔突然戳進了他電腦桌面上的一個莫名其妙的圖標。
電腦屏幕直接跳轉到了謝柔的房間畫面。
房間里,阿春從衛生間的方向走到床邊。
她傻了!怎麼從韓定陽的電腦能看到自己的房間!
謝柔傻了,韓定陽更傻了。
「那個……」
不等他解釋,謝柔回身一把推開韓定陽:「你在我房間裝了什麼!你變態啊!」
「不是,是我弟弟的遙感汽車,上面裝了攝像頭!」
韓定陽慌忙解釋,「讓黑子叼去了!」
謝柔想起來,那輛看上去做工精美別緻的小汽車,是黑背不知道從哪裡叼回來送給她的,她把它放在房間當裝飾了。
「你為什麼不告訴我!」
謝柔手用捂著臉,又羞又氣,「你是不是每天晚上偷窺我!」
韓定陽急了,拍著胸口發誓:「我只看過一次,就是找車那一次,後面就沒看了,人品擔保!」
「那你為什麼不問我要車!」
「我見你喜歡,就想送你了。」
「韓定陽,我不信你!」
謝柔氣得不行,連忙從床上下來,跟他拉開距離,「我不信你!流氓!」
「柔柔!」
韓定陽手忙腳亂地追出去。
楊兆剛好端了水果上樓,看到謝柔急匆匆跑出來,詫異地問:「怎麼了?
阿定又欺負你了?」
謝柔臉色通紅,死死咬著牙不肯說話。
見她這樣子,又看到韓定陽有些衣冠不整地狼狽追出來,聯想到除夕夜兒子嘴上不乾不淨說的下流話,楊兆頃刻間震怒:「韓定陽!你給我跪下!」
韓定陽腳跟一軟,直挺挺地跪在謝柔面前。
韓定陽正人君子過,也混蛋王八蛋過,誰都不怕。
晚年回憶起來,他這輩子也只怕過兩個女人,一個是他的母親,另一個是他的寶貝媳婦兒。
他的前半生里,楊兆女士,他的母親大人,可以說是他童年至今的夢魘。
她是曾經大院兒里的霸王花,脾氣火爆,從小對韓定陽要求極為嚴格,所以韓定陽見了她,就跟老鼠見了貓似的。
當然,楊兆慈祥的時候,真是全世界最貼心的好媽媽,但是臉一旦垮下來,那不怒自威的氣勢,也很讓人發怵。
譬如現在。
她走到韓定陽面前,厲聲問:「臭小子,老實交代,你對柔柔做了什麼?」
韓定陽抬頭看了謝柔一眼,正要說話,謝柔立刻道:「韓姨,阿定沒有對我做什麼……」
謝柔還真有點不敢讓韓定陽把這件事說出來。
偷窺的罪名可大可小,家裡面還好說,要是鬧出去讓別人知道,韓定陽的聲譽總會受損。
謝柔儘管生氣,但她還是本能地想要包庇他。
兩個人之間可以隨便發脾氣,甚至打一架泄火,但在長輩面前,他們就必須要統一戰線了。
「你不要幫這臭小子說話,我當媽的還不了解他?
大人面前裝得正經,實際上蔫兒壞!從小他就欺負你,現在都是成年的人了,還這麼沒輕沒重,把自己當小孩呢?」
謝柔心說,還真是知子莫若母。
楊兆指著韓定陽,氣得嘴唇都在抖:「以前在房間里藏色情雜誌、光碟,被我翻出來,你賭咒發誓說是蔣承星讓你保管的。
我那時候就不該信你,現在你變成這個樣子,是我這個當媽的沒有盡到責任。」
韓定陽要委屈死了,那些光碟,還真是蔣承星不敢往家裡拿,擱他這兒藏著的。
好吧,雖然看的時候是他們一起看的……
「韓姨,阿定真的沒有對我做什麼。」
謝柔只能硬著頭皮繼續解釋,「阿定跟我相處時一直很規矩,沒有做不好的事情,就是偶爾跟我拌嘴,開玩笑而已。
剛剛我們起了點爭執,也是我小氣,就不開心了,真的沒什麼。」
楊兆聞言,還有些不相信,問韓定陽:「你自己說,是這樣嗎?」
謝柔看向韓定陽,給他遞眼色。
然而韓定陽沉默了片刻,說:「不是,我的確有對柔柔做不好的事情,這個我認。」
謝柔大吃一驚,沒想到他承認得這麼乾脆。
韓定陽抬頭對楊兆說:「您罰我吧,這次我不抱怨。」
楊兆氣稍稍消了些。
韓定陽內里無論怎麼壞,有一點好,那就是敢做敢當。
她知道倆孩子感情要好,平時鬧得可能過分了些,但這都是小兒女的私密,說出來興許還會難為情,所以她不再多問,只把韓定陽教訓了一番,讓他跟謝柔道歉,懲罰他不準吃晚飯,好好反省。
韓定陽痛快地應承下來。
這件事也就作罷了。
謝柔匆匆回家,把小汽車塞進柜子里鎖起來,回頭急切問阿春:「你剛剛有沒有在房間換衣服?」
阿春茫然地搖搖頭:「沒有啊。」
謝柔鬆了口氣:「那就好。」
「怎麼了?」
她想了想,決定還是不瞞阿春。
她們之間從來沒有秘密,所以謝柔就把這件事說了出來。
阿春聽了之後盛怒不已:「太噁心了!」
阿春的反應在謝柔意料之中。
她本來就有點排斥男生的傾向,聽到這種事,肯定生氣。
「剛剛我也很生氣,不過事後冷靜下來后,我想了想,阿定說只看過一次,就再也沒有打開過視頻,我覺得他沒有騙人。」
韓定陽雖然平時嘴巴壞了些,跟她說話喜歡戲弄她,不大正經,但是人品信得過,不會故意干偷窺這種下三爛的事情,他做了就會承認。
「柔柔,我覺得你把他想得太好了。」
阿春戒備地說,「男人的人品由下半身決定,你不能因為喜歡他,就在腦子裡把他無限美化。
本質上來說,他是男人,是男人就下流。」
「不……不會,阿定絕對不下流。」
「你想想,在女生的房間里裝了攝像頭,一打開就可以看到她睡覺,換衣服,各種私密的事情,他怎麼可能忍得住!說什麼只看過一次,肯定是騙人的!」
阿春情緒越來越激動,「男生都是這副德行,噁心。」
謝柔心裡略有疑惑,但是她還是很難相信韓定陽會這樣。
他不是阿春說的那種人,他不噁心。
她那麼喜歡他啊,即使他有缺點,但是那些缺點在謝柔看來也都是討人喜歡的。
「我覺得你可能對阿定有所誤解,以後相處久了,你就會知道他真的不是你想的那個樣子。」
謝柔篤定地說。
阿春了解謝柔,她認定的東西很難改變。
她不想因為這件事破壞她們之間的感情,所以不再發表任何意見,只說:「把那輛裝了攝像頭的車丟了吧。」
謝柔說:「我拿去還掉,畢竟是阿馳的玩具。」
阿春點了點頭,還想說點什麼,但終究還是閉了嘴。
晚上謝柔遛狗的時候,遛到了韓家大宅後院兒。
一聲熟悉的口哨之後,黑背從後院兒牆腳韓定陽給它修的小門鑽了進去。
韓定陽在院牆裡面,俯身問黑背:「媽媽呢?」
謝柔蹲下來,朝小門探頭探腦:「阿定,我在這裡。」
韓定陽也蹲下來,從小門裡探頭看她,又要跟她解釋:「我真的只看過一次。
如果知道是你撿回去,放在房間,我絕對不會看的!」
他急切解釋的樣子,讓謝柔相信他了:「真的?」
「啟動視頻都會有記錄,我可以把日誌調給你看,你等一下。」
還沒等謝柔說話,韓定陽已經匆匆離開,跑回了樓上拿了電腦,噼里啪啦地敲開日誌文檔,從小門遞給謝柔。
謝柔望著那一堆符碼說:「我看不懂。」
「我教你,從這裡可以看到最近一次打開的日期是在去年,之前是沒有記錄,之後也沒有。」
謝柔將電腦退回去,說:「不用了,我信你。」
韓定陽鬆了口氣:「我們從小就認識,雖然有時候我對你很過分,愛欺負你,這我承認。
我再欲求不滿,也不會對你做這樣的事。」
謝柔想到上次他說的「兔子不吃窩邊草」的話,突然有點不開心,失落感一點點漫上心頭。
「你在想什麼?」
韓定陽見她久久不說話,問道,「你心裡是不是還在疑惑?」
「沒了。」
謝柔了無興緻,將小車從門裡遞過去,「還給阿馳。」
韓定陽沒有接,而是說:「阿馳有新玩具了,你喜歡就留著吧。」
謝柔接過了小汽車,說:「這裡面有電池嗎?」
「有,你要是不想被我看,就把電池弄下來。」
「嗯。」
謝柔又問,「你還在受罰,沒有吃飯嗎?」
「還沒。」
「餓嗎?」
「好餓。」
謝柔從書包里拿出小麵包,從小門裡遞過去。
「還是媳婦兒疼我。」
「別亂講。」
謝柔臉紅了。
黑背連忙湊上來,吐著大舌頭呼呼地嗅來嗅去。
韓定陽溫柔地揚了揚麵包:「這是媽媽給爸爸的救濟糧,乖一點,不要搶。」
「黑背,回來。」
謝柔喚了一聲,「別打擾你爸享用晚餐。」
「哎……」韓定陽大口吃著麵包,鼓著腮幫子叫住謝柔,「你家有多的房間,分出來給你那個好朋友住,別跟她睡一張床了。」
謝柔給黑背繫上牽引繩,聞言愣了愣,不明白韓定陽為什麼會說這個。
「我跟阿春睡有什麼問題?」
韓定陽想到剛剛的視頻畫面里,阿春隨意出入謝柔的房間,他心裡本能地感覺到不舒服。
韓定陽不知道這是不是自己的錯覺,總覺得阿春看謝柔的眼神怪怪的。
但是他不想把這種不舒服傳達給謝柔,他揉了揉裝麵包的膠質袋子,說:「你不是失眠嗎,兩個人能睡得著?」
「還好了,反正一個人失眠,兩個人還能聊聊天。」
對於這件事,韓定陽的語氣反而異常堅定起來:「我說,別跟她睡一張床了。」
「阿定?」
「你答應我。」
「你總要給我一個理由吧。」
謝柔無奈,覺得他今天怪怪的。
「沒有理由,反正你不準跟她睡了。」
「你很無理取鬧。」
謝柔牽著黑背起身離開。
「謝柔,記得啊,不準跟她睡了。」
韓定陽的聲音在院牆內響起來,謝柔很少見他對什麼事情這樣執著。
謝柔不明所以,回家以後,還是給阿春收拾了一個房間出來,打算等阿春兼職下班回來之後,讓她睡在裡面。
「就在我房間隔壁,你要是有什麼需要就叫我,晚上我也不會關門。」
謝柔跟阿春說這件事的時候還有些忐忑,而阿春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起來。
「柔柔,你不想跟我睡一張床,為什麼呢,是我讓你不開心了?」
謝柔就怕阿春露出這種表情,胡思亂想。
她說:「沒有,你知道我晚上可能會睡不好,所以我想分開睡會比較好。」
「真的嗎?」
阿春疑惑地問,低頭想了想,說,「你今天是不是去找韓定陽了?」
「嗯,我給他送點吃的過去。」
「是不是他說了我什麼不好的話?」
阿春問。
「不是,你別多想。」
阿春一整晚都是悶悶不樂,謝柔心裡忐忑不安,最後還是跟阿春睡在一起。
那天晚上,阿春跟謝柔說枕邊的悄悄話:「我們以後會一直在一起吧,永遠的好朋友?」
謝柔意識模模糊糊,輕說了聲:「嗯。」
「誰都不能分開我們。」
「嗯。」
「誰都不能把你從我身邊搶走,我們要當一輩子的好朋友。」
謝柔已經沉入了深深的夢境中,聽不見阿春的細語呢喃。
時光匆匆,假期一晃而逝,B大迎來了新生的入學季。
謝柔跟阿春同在藝術學院的話劇班,還分到了同一個宿舍,而韓定陽進入了電子科院的自動化專業。
B大在B城二環的位置,算得上市中心,交通等各方面都比較方便。
謝謹言開車送謝柔和阿春去學校報道,整理寢室。
韓定陽就比較慘,楊兆女士一貫秉承兒子要自立自強的教育理念,所以沒讓家裡司機送他,叫他自己去收拾整理寢室。
因為學院不同的緣故,謝柔比韓定陽早幾日到學校。
因為迎新的緣故,校門口很熱鬧,不少新生由父母帶著一起進入學校,找到各自學院的迎新隊伍,登記報到。
韓定陽提著大件兒小件兒的行李出現在學校門口,他戴著個鴨舌帽搭配墨鏡,一出場就裝了個逼。
電子科院迎新桌邊,一幫學姐遠遠地看見他就開始尖叫。
「啊,那個帥氣的學弟,不會是我們學院的吧!」
「他走過來了哎!」
「我的天,今年見過的最帥的學弟,沒有之一!」
「不管,他是我的!你們都別跟我搶,我帶他去宿舍。」
學生會迎新服務的學姐一擁而上,親切地接過了韓定陽手裡的行李,熱情地問候他。
「學弟是電子科院的嗎?」
「怎麼一個人?」
「路上辛苦了,在這裡登記,然後我送你去寢室!」
待韓定陽摘下墨鏡,學姐們都要窒息了。
他微微一笑,接過筆俯身在報到表上寫了自己的名字。
這時候手機響了,不過剛響了一下就被掛斷。
韓定陽看到上面未接來電顯示的是謝柔的名字。
他拿著手機四下望了望,不遠處的香樟樹下,謝柔踟躕著,踢開了腳下的碎石子。
她開學前又去剪短了頭髮,清清秀秀,穿著一件牛仔背帶褲,簡單的白T恤,中性的風格。
韓定陽禮貌地辭謝了一幫熱情的學姐,邁著步子朝謝柔走過去。
「都收拾好了?」
他如老友一般,將鴨舌帽摘下來蓋在謝柔的腦袋上。
「嗯,我早收拾好了。」
謝柔拿起帽子重新給自己戴好,又接過了他手上小一點的手提箱。
韓定陽很自覺地將自己的手也掛在謝柔的肩膀上:「我可沒有謝謹言那種溫柔又聽話的好哥哥送我來學校,總不能讓我媽一把年紀還過來送我念書吧。」
「嘁,韓姨還年輕呢!」
「我媽沒在,你這馬屁落不到實處,我不會幫你轉告。」
「誰在拍馬屁!我說的都是真心話。」
「我就姑且信你真心。」
「韓定陽你再這麼討厭,我不幫你提了。」
謝柔作勢要將行李箱還給他。
韓定陽卻不甚在意:「你剛剛看見了,有的是小姐姐爭著搶著要幫我提。」
謝柔真的有點生氣,提著行李加快了步伐。
韓定陽快速追上來,攬上謝柔的肩膀:「好兄弟,講義氣,這次我會記得你。」
感受到他身體的溫度及放在肩膀上的手臂的力量,謝柔的臉又紅了。
雖然嘴上還是叫他別拉拉扯扯,但是她沒有掙開他。
她喜歡和他這樣親密地接觸,心裡有陣陣電流「滋啦滋啦」地刺激著。
韓定陽因為帥氣的外表和卓然的氣質,一路上相當吸睛。
當然,他身邊的謝柔也不差,因為清雋的長相,回頭率相當高。
謝柔當然不開心韓定陽被這麼多女生圍觀,甚至還有女生拿出手機要偷拍他。
「不準拍!別拍,我告你侵犯肖像權啊!」
謝柔警告她們。
「凶什麼,不拍就是了。」
女生們撇撇嘴。
韓定陽這麼惹眼,完全是招蜂引蝶體質,大學還能不浪得飛起了?
又不能時時刻刻都在他身邊給他當殺蟲劑,謝柔真的好愁。
「到了。」
韓定陽低頭確認新生入學手冊,這邊的男寢十四棟,就是他的宿舍。
謝柔以「送佛送上西」的拙劣借口,陪韓定陽去了寢室,準備幫他收拾整理床位。
韓定陽的幾個室友都收拾好了自己的行李,但是寢室依舊亂得跟狗窩似的,哦不,黑背的狗窩都比他們寢室更乾淨。
韓定陽一進屋就皺了眉頭。
他素來愛乾淨,甚至還有些輕微潔癖,根本受不了房間有一點點的凌亂、不整潔,更別說骯髒。
幾個室友倒是非常熱情地跟他打了招呼,看上去都是相當好相處的大男生。
謝柔知道韓定陽心裡不舒服,話不多說,拿了拖把和掃帚開始做清潔。
有男生努努嘴:「這是你妹妹啊?
挺勤快嘛。」
「不是。」
謝柔豎起耳朵聽他要怎麼介紹她,結果韓定陽淡定地說:「是我弟弟。」
謝柔真想一拖把揮過去。
幾個男生嘻嘻哈哈地笑了起來,見謝柔也的確長得挺清俊,不像普通小女生。
但是工科學院統共就沒幾個女孩,所以只要是雌性,對他們來說就有吸引力,他們紛紛過去要跟謝柔交換電話號碼和微信。
謝柔心說,既然是韓定陽的室友,將來少不得有請他們幫忙的時候,索性也都添加了好友。
抱著手臂倚在牆邊看熱鬧的韓定陽有點不爽,覺得她今天有點開朗過頭了。
以前沒被男生簇擁過,現在看起來似乎很享受的樣子嘛。
韓定陽心裡暗罵這幫工科男八輩子沒見過女人。
「你們別亂加好友,我弟弟很高冷的。」
他漫不經心說了這句話,可是沒人理他,大家依舊圍著謝柔。
「我叫林越嘉,同學你備註一下。」
「好,我叫謝定柔。」
「我叫張凡天。」
「我叫李霄。」
「好的,那以後我們……阿定就麻煩各位多關照了。」
她本來想說「我們家阿定」,但及時剎住了車。
林越嘉笑問:「你還真是他弟弟啊?」
「不是!」
謝柔趕緊說,「我是女孩!我是他妹妹!」
「親的?」
「野的。」
韓定陽走過來,一把奪過謝柔手裡的拖把,「行了行了,這邊不用你,你回去吧。」
謝柔看他自顧自地打掃起衛生來,她也沒離開,走到行李箱邊,將裡面的夏秋裝衣服取出來,放在床上一一疊好,再給他放進柜子里。
林越嘉羨慕地對韓定陽說:「你妹妹好賢惠,我都要以為她是你女朋友了。
要是換作我妹妹啊,還得我去給她整理呢!」
謝柔裝作什麼都沒聽到,但是「女朋友」三個字還是直直地擊中了她的心。
她的手摸在韓定陽的衣服上,指尖傳來的觸感,讓她心痒痒的。
韓定陽停下來,看向謝柔,她正低頭專註地給他疊衣服,從袖子、領口到邊角,經由她手撫摸過的地方,規規整整。
他不知道她從哪裡學來的這些,但是看著她為他整理衣服那一絲不苟的模樣,韓定陽的心突然暖暖的。
這輩子,應該就是這個女人了。
謝柔每天都在擔心韓定陽太受歡迎,會被好多女生追求。
萬一正他瞅上順眼的,她就要哭唧唧了。
所以她時不時地在他跟前晃晃悠悠,給他保駕護航。
讓謝柔感覺到不爽的是,阿春居然也同樣受歡迎。
開學這才幾天呢,就有好幾個男生跟阿春要電話號碼,說要請她喝東西或者吃飯。
她最好的兩個朋友都這麼受歡迎,這讓謝柔備感失落,害怕他們萬一交了新朋友就冷落她了。
然而阿春拒絕男生的態度非常斬釘截鐵,甚至毫不留情:「我不喜歡你們這樣的男生,你們別來找我了,我覺得噁心。」
臉皮撕得太破,讓謝柔都不禁為她捏一把汗。
這……也太得罪人了。
她有時候還跟阿春說:「拒絕的時候委婉一些,萬一對方是變態,你把人家激怒了,給你潑硫酸咋辦?」
阿春總說:「柔柔,我真討厭男生。」
謝柔說:「你都不想談戀愛的嗎?」
阿春說:「想啊,但要跟自己喜歡的人嘛。」
謝柔鬆了一口氣,拍了拍她的肩膀:「那就好了,我還擔心你這麼抵觸男生,不願意跟他們交往呢。」
話還沒有說完,謝柔的手機響起來。
她接了電話,嗯嗯啊啊了幾聲,說:「阿定約我玩遊戲了。」
阿春微微啟合薄唇,臉上肌肉緊了緊,終於不再說什麼,默默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拿起一本美妝雜誌閱讀。
寢室長霍采芙剛剛跑了步,渾身熱得不行,一奔進寢室,就拿出她的保溫杯倒水。
過了會兒,霍采芙對近旁的謝柔道:「謝柔,你杯子里有冷水嗎?」
「有哦。」
謝柔打遊戲正進行到最激烈的地方,她頭也沒抬,直接將水杯遞給了霍采芙。
「謝了,我現在好渴,等不到水冷了。」
霍采芙拿起謝柔的杯子就要喝,這時候阿春突然衝出來奪過了霍采芙手裡的杯子。
動作幅度之大,連玩遊戲的謝柔都忍不住抬起頭望過去。
霍采芙猝不及防讓水嗆了一下,胸前濕了一大片,圓潤的下巴也掛著水珠,她有些生氣地問:「你幹什麼呀!」
阿春將謝柔的水杯抱在懷裡,急切說:「不能把水倒在自己杯子里喝嗎?
用別人的杯子,多不衛生!」
霍采芙愣了愣,平時她們幾個女生比較要好,有時候買了不同口味的飲料都會相互試喝,所以根本不在意這方面,更何況大家都沒病,用個杯子怎麼了?
「大不了我把杯子洗了就是唄,而且人家謝柔都沒說什麼,你激動什麼呀?
又不是喝你的。」
阿春急紅了臉:「我的不行,謝柔的也不行!」
謝柔眼見兩人都要吵起來,連忙當個和事佬道:「沒什麼的呀,我不在意這些。」
阿春將水杯重重地擱在書桌邊,氣呼呼地跑了出去。
謝柔跟霍采芙對視一眼,不明所以。
唯有邊上另外一個一直沒有說話的女生喬西晨冷眼旁觀著這一齣戲,嘴角不免勾了笑,眼裡眉間似有深意。
謝柔趕緊起身,對遊戲里正在語音的韓定陽說:「這把遊戲我要坑你了,阿春跑出去了,我要去追她。」
那邊,韓定陽顯然有點不爽:「那女的,事兒怎麼那麼多!」
「掛了哦。」
「你別跟她太親近,她怪怪的……」
韓定陽話還沒說完,謝柔已經摘了耳機追出去。
她在走廊盡頭拉住阿春。
阿春一臉委屈,說:「我還不是為了你的健康著想,你不識好人心。」
謝柔只能好言安慰,並且答應她,以後不再胡亂遞杯子給其他女生了。
阿春說:「男生也不行。」
謝柔只能一個勁兒答應:「好好好,男生也不借。」
這才把阿春哄好了。
有時候她覺得阿春就像個小孩子似的,鬧鬧脾氣,只要她多哄幾聲,准能哄好。
軍訓前一個晚上,謝柔約了韓定陽在她宿舍樓下等著。
韓定陽剛剛打完籃球,一身清爽的運動衫,隨意地斜倚在路燈邊玩手機,都能吸引一眾女生頻頻回頭觀望,拿手機偷拍。
謝柔從後面拍了拍他的肩膀。
韓定陽立刻站直身體:「找我?」
「嗯,有東西給你。」
韓定陽低頭,見夕陽照映著她紅撲撲的臉頰,格外動人。
他目光下移,看到她手裡的袋子,問:「什麼?」
謝柔看了看周圍,見沒人,神秘兮兮地遞到他面前。
韓定陽探頭,待他看清了裡面的物件時,霎時間臉色也漲紅了。
那是四五包藍色的七度空間衛生巾。
「明天軍訓,你墊在鞋子里,吸汗的。」
謝柔解釋,「你們男生腳出汗多,肯定難受,我聽說以前的學長就是這麼乾的。」
韓定陽故作淡定地接過了袋子:「你還特意給我買這麼多。」
「我怕你會不好意思自己買。」
謝柔低低笑了一聲。
韓定陽臉皮其實很薄,還真不一定抹得開面兒,所以她就代勞了。
「謝了。」
「別客氣。」
「嗯。」
韓定陽拍了拍她的肩膀,「好兄弟。」
「那拜拜了,晚上早點休息。」
「嗯,你也是。」
兩人相互告別,可是都沒有挪動腳步。
月亮被影影綽綽的樹梢分割出好幾片,夜風微涼。
「晚安?」
韓定陽拎著袋子不確定地問。
「晚安。」
兩人還是誰也沒有動,又這樣無語地站了幾分鐘。
謝柔突然臉紅了。
「阿定。」
韓定陽知道了,她有話要說。
他抬頭望了望天,說:「今晚月色很美。」
「所以……」謝柔深呼吸一次,低著頭小聲道,「所以……」
說不出來啊!別慫啊!
韓定陽上前一步,跟她靠得更近一些,臉上浮現了一種前所未有的認真的神情,嘴角勾起的一抹笑意:「不想當兄弟啊?」
謝柔臉紅得沒了邊兒,羞怯怯地點頭:「嗯,想跟你再進階一下。」
他微微俯身看她,低沉的聲音迴響耳畔:「進到哪裡?」
謝柔的心跳加速,心臟都要爆炸了,耳朵里嗡嗡作響。
「進到……」她伸手,戳到他硬邦邦的胸膛,「這裡。」
謝柔難得主動,偏偏這時候,電話突兀地響了起來。
韓定陽第一次覺得,蘋果自帶的手機鈴聲是如此刺耳難聽。
謝柔手忙腳亂地摸出手機,本來是要掛掉電話,不管誰的電話,她都要掛掉。
然而是阿春來電,謝柔沉吟幾秒,還是接了:「阿春。」
「我肚子痛,好痛,我感覺要死了。」
謝柔著急地問:「怎麼了,是不是吃壞肚子了!」
「不……不知道。」
「你等著,我馬上回來,帶你去校醫院!」
謝柔掛了電話,再度抬頭看向韓定陽。
他深吸一口氣,眸子里泛著無奈之色:「需要我幫忙嗎?」
「阿春吃壞肚子了,我帶她去醫院……可能要麻煩你背她一下。」
韓定陽點頭,又不爽地說:「那女的,吃壞肚子很及時。」
「別這樣說啦。」
謝柔用手肘戳了戳他,輕聲笑一下,「我們下次……」
「嗯,下次。」
阿春從窗檯收回朝下看的視線,一回頭,就看到喬西晨似笑非笑地盯著她。
她的心揪了起來,臉上浮現防備之色。
喬西晨走過來朝著樓下探看,看到了謝柔跟韓定陽的身影。
她將目光收回來,落到阿春手裡的電話上。
一瞬間,她明白了所有的事。
喬西晨笑眯眯地問阿春:「你是喜歡那個帥哥嗎?」
阿春壓低聲音急促地問:「你想怎樣!」
「不怎樣,看個熱鬧而已。」
喬西晨提醒道,「你不是肚子痛嗎?
要裝就裝得像一點,去床上躺著。
讓謝柔知道你故意壞她好事,不知道會不會跟你絕交?」
謝柔匆匆上樓進了寢室,寢室只有喬西晨和阿春,阿春躺在床上,一臉痛苦地捂著肚子。
「怎麼了?」
她關切地問,「吃壞肚子了?」
「不知道。」
阿春咬著下唇,小聲說,「突然就痛起來了。」
「我帶你去醫院。」
謝柔扶起阿春。
樓下,阿春看到韓定陽居然也在,臉陰沉著,相當不開心的樣子。
但他還是背起了阿春,跟謝柔一起朝著校醫院走去。
醫院裡,值夜班的醫生問了阿春一些癥狀,又摸了摸她的肚子,判定可能是飲食不注意,吃了不幹凈的東西,也可能是著涼了,總之沒有大礙,開了點葯,叮囑她不要亂吃東西,晚上先留院觀察。
第二天要軍訓,時間不早了,謝柔讓韓定陽先回去,她在這裡陪著阿春。
病房裡,阿春惴惴不安地看著謝柔,問道:「剛剛你和韓定陽在說事情嗎?」
謝柔坐到另一張病床上,理了理被子:「嗯,在說事情。」
想到剛剛發生的事,謝柔的臉微微泛紅:「我正準備跟他告白。」
阿春摸著床單的手緊了緊。
謝柔沒有注意到她異常的反應,她將臉埋進枕頭裡,情緒還有些激動:「差點要緊張死了。」
阿春看著謝柔羞怯怯的樣子。
幸福嗎?
原來這就是幸福的模樣。
可是她啊,她真的嫉妒得快要死掉!謝柔是她唯一的朋友,她不想讓她被男孩子搶走。
「我是不是打擾你了?」
除了這句話,她什麼都說不出來。
她喉嚨里哽咽著什麼,她怕再多說一句話,眼淚就會奪眶而出。
「沒事啦,打斷我也好,剛剛見他那麼帥,一時間就忍不住了。」
謝柔抱著被子滾來滾去,「不過我覺得還是阿定主動一點比較好,不然他以後還要欺負我。」
她也是心甘情願讓他欺負的吧。
謝柔見阿春臉色不好看,叮囑道:「你早點休息,好好睡一覺,明天如果還是覺得難受,軍訓時我去給你請假。」
阿春背對著她躺下來的那一瞬間,眼淚順著臉頰流淌成河。
她死死咬著被單,不讓自己發出一點聲音。
她知道自己有一點病態了,但是她只有謝柔了,說什麼也不想放手。
經過半個月的殘酷的訓練,軍訓終於結束。
正式開始上課以後,謝柔見到韓定陽的機會就少了很多。
因為韓定陽所學的自動化專業在全國範圍都是非常領先的王牌專業,課程任務相當繁重。
說實話,學他們這一行,天賦與智商相當重要。
雖然老師說是說對每個同學都平等對待,不過對於聰明和表現卓越的學生,老師自然更加青眼相待。
韓定陽憑藉過去所獲得的獎項,還有紮實的基礎和聰慧的頭腦,一進學院就鋒芒畢露。
韓定陽受邀進入了一位在專業領域頗有造詣的教授的研究室工作。
而在此之前,幾乎沒有大一的新生初來乍到就能夠進入這位教授的研究室,跟著碩士和博士研究生一起進行AI創意研發。
這位教授帶領的團隊所取得的研究成果曾經多次獲得國際獎項。
這位教授非常賞識韓定陽,甚至表達了讓他考他的研究生的想法。
晚上熄燈以後,幾位女生還在討論學院的元旦演出。
表演系的話劇專業會排一出《雷雨》的話劇,現在正在招募男女主角以及各類配角,話劇專業的同學們自然是要踴躍報名參加,到最後再進行篩選。
謝柔和阿春,還有寢室的喬西晨都報名了。
阿春心儀的角色是蘩漪,那個在《雷雨》中愛而不得、最終幾近癲狂的女人。
晚上在寢室里,阿春坐在桌前醞釀情緒,學著蘩漪的腔調,念著大段的內心獨白:「我一個人,靜悄悄的獨坐在桌前,院子里,連風吹樹葉的聲音也沒有。
我把我的愛,我的肉,我的靈魂,我的整個兒都給了你!」
她微微泛紅的眼睛突然望向謝柔。
謝柔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她的目光被阿春死死攝住,很難移開。
「我們本該共同行走,去尋找光明,可你,把我留給了黑暗!」
「我並不逼迫你,但你我間的戀情要是真的,那就幫我打開這籠子吧!放我出來,即使渡過死的海,你我的靈魂也會結合在一起!」
她顫抖的聲音緊扣著謝柔的心弦,她的眼神那樣無助,那樣絕望,那樣渴望拯救,彷彿已經被話劇里那個悲傷的靈魂所附身。
謝柔被阿春的表演深深地迷住了。
「我不想到死里去實現我的愛,幾時,我與你變成了那般陌生的路人!我在夢裡向你喊著:我冷啊!快用你熱的胸膛溫暖我。
我倦啊,想在你的手臂里得到安息……渾身,依舊是冰涼的,眼淚就冒出來了,這一天的希冀,又沒有了。」
情感最高潮的地方,阿春情不自禁地流下了眼淚,謝柔也忍不住抹了抹眼角。
整個寢室一片死寂,就連正在跟男友語音聊天的霍采芙,此時此刻也摘下了耳機,愣愣地看著阿春,情不自禁喃喃道:「我的天哪……」
每個人都沉浸在這飽含巨大能量的情感波瀾中,久久沒能回過神。
窗外,夜風裊裊。
阿春急促地喘息著,目不轉睛地盯著謝柔,而謝柔也看著她。
兩個人無聲地對視著。
兩分鐘后,謝柔篤定地說:「胡阿春,我預感,你會火。
將來你一定會火!」
阿春略有些失神地將目光移向窗外。
謝柔卻興奮地將手搭在她的肩膀上:「阿春,你真的把蘩漪演活了!這個角色一定是你的!」
上鋪正在認真看劇本的喬西晨卻說:「那可不一定,我就覺得她演得有點浮誇。」
「話劇衝突,情緒醞釀和爆發,又不是電影、電視劇,浮誇一點有什麼關係?」
謝柔幫阿春說話。
然而喬西晨卻冷笑了一聲,說:「就是不知道,她演的究竟是蘩漪,還是她自己呢?」
阿春全身一顫,凌厲的目光射向喬西晨。
謝柔不明所以,說:「當然是蘩漪。」
喬西晨笑著說:「我報的也是蘩漪這個角色,阿春,到時候我們可是競爭對手哦!」
阿春沒有理會喬西晨,而是轉向謝柔,問她:「你想演什麼角色,侍萍還是四鳳?」
謝柔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也想演蘩漪啦,但是看了你的念白,我想還是算了。」
阿春連忙道:「別啊!我也演得不好,一起試試嘛!」
蘩漪是《雷雨》極具表現空間的角色,比起土土的四鳳和年長的侍萍,大部分女生都想要飾演優雅又有氣質的蘩漪。
蘩漪這個角色又相當複雜,她的內心矛盾又痛苦,苦苦掙扎在慾望的情海中。
很少有女孩子能夠演出蘩漪的感覺,所以試演的時候,大部分女生都被篩掉了,甚至連學過表演的喬西晨都沒能被選上,只得到蘩漪替補演員的機會,阿春卻成功地得到了這個角色。
謝柔試演的是跟大少爺周萍相愛的女僕四鳳的角色,讓所有人沒有想到的是,最後公布的名單里,謝柔飾演的角色居然會是大少爺周萍!
「反……反串?」
食堂里,霍采芙看著那份演員名單表,難以置信地驚呼,「居然讓謝柔反串大少爺周萍?」
當時導演不滿意謝柔飾演的四鳳,結束之後,導演盯著她看了很久,讓她試演了一下周萍,那時候謝柔已經預料到了會是這樣。
果不其然,她一直都被當成男生對待,就連演戲都反串男生。
室友喬西晨解釋:「因為謝柔的顏值秒殺過來試演的那一大幫男生。」
霍采芙猜測:「應該不是因為顏值吧。
我估計是因為周萍這個角色,本來就帶有一些優柔寡斷和陰柔的氣質,讓女生演……唔,這個導演很大膽,不過我猜效果應該還不錯啦。」
謝柔說:「反正之前連樹都演過了,演男生也沒什麼。」
期中的時候,表演課排《孔雀東南飛》這出古裝戲,謝柔演的是焦仲卿自掛東南枝的「東南枝」——一棵樹。
「哈,你也挺想得開。」
謝柔喜歡演戲,所以演什麼無所謂,反正她不走偶像路子,對於角色不太挑剔,能有的演就不錯。
而在邊上的阿春,聽著室友們的聊天,一言不發,只悶不吭聲地搗弄著盤子里的白米飯。
她的臉色有些變化,眸子里微漾著波瀾。
謝柔飾演的周萍,恰好是她所飾演的蘩漪愛而不得的男人。
他是她滿腔深情盡付之人,卻愛上了別人,辜負了她。
幾顆稀疏的星星點綴著深藍的天幕,夜晚無風,格外安靜。
宿舍樓天台,兩柱白色的手電筒燈光晃來晃去。
一個略微沙啞的女聲響起來,是蘩漪:「我盼望你還是從前那樣誠懇的人。
頂好不要學著現在一般青年人玩世不恭的態度。
你知道我沒有你在我面前,這樣,我已經很苦了。」
謝柔的聲音,則要低沉許多,她學著周萍的調子:「所以我就要走了,不要叫我們見著,互相提醒我們最後悔的事情。」
阿春閉上眼睛,感受著那個女人的無助與決絕。
她睜開眼,堅定地說:「我不後悔,我向來做事沒有後悔過。」
而「周萍」逼不得已地說:「我想,我很明白地對你表示過。
這些日子我沒有見你,我想你很明白。」
「很明白。」
「蘩漪」冷笑,「你最對不起的是我,是你曾經引誘的後母!」
最後,「周萍」甚至有些害怕了,她看著「蘩漪」,嘶喊了一聲:「你瘋了。」
阿春已經進入了蘩漪的角色,她搖著頭,對謝柔說:「你欠了我一筆債,你對我負著責任,你不能看見了新的世界,就一個人跑。」
半個小時后,兩個人坐在天台的高台上,謝柔用腳尖,漫不經心去戳阿春的黑色運動鞋。
阿春的心也被她一下一下撩動著,只是她面上依舊不動聲色。
「跟你飆戲,好痛快。」
謝柔說,「你真的超厲害,把蘩漪演活了。」
蘩漪喜歡周萍,而阿春想要和謝柔永遠在一起,所以阿春進入角色的時候,蘩漪的悲傷已經成了她的悲傷。
「柔柔,你覺得周萍怎麼樣?」
阿春看向謝柔,「你覺得他渣嗎?」
「啊,這個問題……」謝柔想了想,說,「一開始的確是寂寞的蘩漪引誘了他,可是這種事,一個巴掌拍不響。
他這種行為用現在的話來說,就叫拔那啥無情。」
阿春捂著嘴笑了:「喂,別說這種話,你是女孩子呀。」
謝柔也笑了,跟阿春坐得更近一些,靠著她抬頭看天上的星星,喃喃道:「可是周萍喜歡的人是四鳳啊。」
阿春久久沒有說話。
周萍喜歡的人是四鳳,而謝柔喜歡韓定陽,她們早晚會被男生分開。
小說里,就連魯侍萍都被周朴園經年累月深深地懷念著……被留在原地永遠只有蘩漪,也是寂寞的胡阿春。
十二點,兩個人要回寢室了。
謝柔從高台上跳下來,對阿春伸出手:「來,我接住你。」
「不要啦。」
阿春笑著說,「又不是小寶寶。」
謝柔也笑了:「那你跳。」
阿春果不其然從高台上跳下來,謝柔還是上前扶了她一把,說:「可以嘛,以前那個弱柳扶風的胡阿春不見咯。」
阿春說:「身體是革命的本錢,沒有好身體,怎麼當大明星!」
「相當勵志!」
謝柔連連點頭,「那每天早上跟我去操場晨練?」
「不要咧!」
「哼。」
回了宿舍,為了不影響室友,兩人快速鑽進了被窩裡。
然而幾分鐘后,謝柔被窩裡彷彿撐了個小帳篷,亮起了手電筒的微光。
因為黑暗中,對床的阿春從被窩裡遞過來一個硬硬的東西。
謝柔打開手電筒,看到那是一個長方形的精緻小禮盒,上面有一張心形的便箋。
謝柔,十八歲,生日快樂。
——你永遠的朋友阿春
謝柔從被窩裡冒出腦袋,訝異看向對床的阿春,阿春藏卻在被窩裡不肯露臉。
謝柔連忙又鑽回被窩,打開那個小禮盒,盒子里是一條蒂凡尼的鑰匙項鏈。
在手電筒光下熠熠生輝,每一顆水鑽都泛著無與倫比的光亮,宛如星辰般璀璨。
謝柔難以抑制激動的情緒,一腳踹到阿春的被窩裡。
「我的天!」
阿春被她踹到腦袋,「嗷」地叫了聲。
「你居然記得,我都要感動得哭了。」
謝柔興奮地壓低聲音,「我誰都沒說,你居然記得。」
阿春不爽地說:「拜託,我每年都記得好嗎?」
「這項鏈太美了,多少錢啊?」
「一千多,不貴啦。」
「你哪來這麼多錢?」
「之前暑假兼職打工賺的嘛。」
「嗷嗷嗷,我的寶貝兒,快過來讓我香一個!」
謝柔跳到阿春床上抱著她就要親,阿春連忙推開她的臉,不好意思地說:「你消停點。」
聽到動靜的喬西晨和霍采芙也對謝柔說了句生日快樂。
謝柔滿心歡喜地睡了下去,寢室再度安靜了下來。
阿春卻失眠了,約莫一點的時候,她發現謝柔被子里亮著手機光。
「還沒睡嗎?」
她低聲問。
「嗯。」
「在跟韓定陽聊天?」
被窩裡,謝柔盯著手機屏幕,一臉傻笑:「阿定祝我福如東海、壽比南山,還讓我明天去找他。
算起來,我們好久都沒見面了。」
她為此興奮不已。
阿春將被單拉到下巴位置,不再說話。
一句簡簡單單的祝福,都比她的貴重的禮物更加讓她開心。
也對,應該是這樣的,畢竟是自己喜歡的人嘛。
中午下課後,謝柔接到了家人的電話和祝福簡訊,有哥哥的,也有外公外婆、爺爺和舅舅他們的。
就連遠在上海念書的堂妹謝禾熙都給她發了條祝福簡訊。
謝柔一一回復,整天心裡都是暖烘烘的。
下課已經是黃昏時分,謝柔抱著書走出教室。
阿春約她出去吃頓好的,謝柔婉言回絕了阿春。
她知道她要去找韓定陽,索性也不強求,說:「那我先去背台詞了,有事的話可以來圖書館找我。」
「嗯。」
謝柔伸出手,「抱抱。」
阿春笑了笑,輕輕抱了抱她:「跟阿定玩得開心。」
「嗯。」
阿春走了沒多久,謝柔便背著書包,去了電子科院的圖靈樓。
以前韓定陽帶她來過幾次,他老師的研究室就在四樓,謝柔猜測他應該在這裡。
果不其然,走到研究室門口,透過虛掩的門,她一眼就看到韓定陽的側面身影。
他戴著手套,拿著什麼工具,正俯身擺弄一個複雜的電板線路,神情專註。
很長一段時間沒有見到他,從背影來看,他的確清瘦不少,可能是因為學習辛苦的緣故。
謝柔還沒來得及心疼,隨即看到有個穿工作服的長發女生拿著書走到韓定陽身邊,俯身詢問他什麼。
韓定陽說話的時候頭也沒抬,不過謝柔注意到那女生的目光卻一動不動地落在韓定陽的臉上。
照理說,請教問題不是應該看著書么,老盯著人家臉瞅什麼啊?
謝柔想起以前韓定陽給她補課,她的目光也會情不自禁地從課本移到他的臉上,好風景啊。
韓定陽還沒有忙完,不好去打擾他,謝柔索性背靠著牆壁拿出手機玩遊戲。
這時候,一個戴眼鏡的男生走過來,瞅瞅謝柔,問道:「同學,你找誰?」
謝柔抬起頭來,又往研究室門裡看了眼,韓定陽還在忙。
「我……不找誰。」
眼鏡男又多看了她兩眼,說:「你要是沒有別的事,就不要在這邊溜達,圖靈樓陰冷潮濕,穿堂風颼颼的,別凍感冒了。」
「噢,好的,謝謝學長。」
謝柔轉身走了兩步,小心翼翼地回頭看了眼,確定眼鏡男進去之後,她才停下腳步。
周平亮進了實驗室,坐到韓定陽身邊:「學弟,老師的作業完成得怎麼樣?」
「快完成了。」
韓定陽將筆記本抱過來,解釋道,「機器學習演算法特性方面遇到點困難,不過不是大問題。」
蔣亦初走過來,補充韓定陽的話:「我認為可以對各分類器輸出結果進行投票統計,將得票最多的結果作為最終輸出,這樣的話,不但可以正確地識別輸出,還可識別錯誤。」
周平亮提高了聲調,讚賞地說:「你倆這兩天真沒白忙,要是老師知道你們這麼快就完成了他布置的作業,肯定會很高興!」
韓定陽依舊皺著眉頭看電腦屏幕,搖搖頭,說了聲:「還有一些細節的問題要推導……」
「定陽,你現在能做到這個程度,相當了不起了。」
蔣亦初安慰道,「我剛入學的時候,連門都沒摸著呢。」
周平亮說:「我考上研究生的時候才算摸到門,你們一個大一,一個大三,真是後生可畏。」
蔣亦初欣賞地看著韓定陽:「還是學弟比較厲害。」
「學弟來之前,咱圖靈樓基本上見不著什麼女生。」
周平亮說,「這不,剛剛外面還站了個女孩,問她找誰也不說,多半是過來看定陽的。」
蔣亦初有點不高興:「這些花痴女,平時都不用學習嗎?」
對於他們的話,韓定陽充耳不聞,手啪啪地在電腦鍵盤上敲擊著。
蔣亦初望門外看了看,那女生還沒走,她心下更加不高興:「我去把她趕走,咱研究室又不開放參觀,要是碰著什麼東西,她賠得起嗎?」
周平亮笑說:「去吧,不過態度好點,那女生看上去應該是個小學妹。」
蔣亦初走出研究室,謝柔剛好結束完一局遊戲,伸了個懶腰。
「同學,你找誰?」
「我?」
謝柔指了指自己,又看了周圍,確定蔣亦初是在跟她說話。
「對,就是你,你找韓定陽吧?」
「啊。」
謝柔還沒來得及反應,蔣亦初端起學姐的架子,說:「你四級過了嗎?」
「呃,剛報名。」
「聽話,回去背單詞,別在這兒犯花痴了,定陽學弟平時學習研究都很忙的,沒空跟你們周旋。」
「定陽……學弟?」
謝柔不禁抖了抖雞皮疙瘩,想說我們一般叫他阿定。
研究室里,周平亮端了凳子坐下來,翻開一本厚厚的書,說了聲:「剛剛那學妹,長得真帥氣,差點把她當男孩了。」
韓定陽猛地抬起頭:「你說什麼?」
剛剛他們說什麼韓定陽都充耳不聞,這會兒突然這麼大反應,反倒把周平亮嚇了一跳。
他摸著腦袋:「就是有個長得蠻俊秀的小學妹在外面待了快半個多小時,可能是來看你的。」
不等他說完,韓定陽就往外沖,連著帶翻了好幾個桌椅板凳。
周平亮傻眼了,他幾時見過沉穩淡定的韓定陽這般失態過。
走廊上,蔣亦初跟謝柔對峙著。
「快走吧,別待這兒了,這裡的設備很貴的,碰著了你也賠不起。」
「哦,我等韓定陽,等到了我就走。」
「你這學妹怎麼死纏爛打呢?
定陽很忙,沒空見你!」
謝柔心裡更加不爽,固執地說:「他有沒有空見我,不由你來決定。」
「有空回去多看幾本書充實自己,別一天到晚腦子裡都裝著戀愛的那點子事。
如果你真的喜歡韓定陽,就努力讓自己變得優秀起來啊。
等你足夠優秀了,他肯定也能看到你,而不是像現在這樣鬼鬼祟祟地偷窺。」
謝柔看著蔣亦初,雖然心裡好氣,但是她不得不承認,她講的其實蠻有道理,自己好像真的都要被她說服了。
謝柔點頭:「謝謝你的意見,我會多看書學習,充實自己。
還有,我不是偷窺,我大大方方地等他。」
蔣亦初從來沒有遇到過這麼固執的學妹,這不是逼她撕破臉嗎?
「你這學妹是聽不懂話怎麼的……」
「來了!」
兩句話撞在一起,她訝異回頭,只見韓定陽大步流星地走到謝柔身邊,摸了摸她冰涼的手,二話沒說,直接將自己身上寬大的外套脫下來,套在她身上,拉好拉鏈,將她一整個包起來。
蔣亦初愣住了。
韓定陽雖然動作溫柔,嘴上卻是罵罵咧咧:「神經病啊,大冷天的,在這兒站著。」
謝柔低聲說:「你在忙嘛。」
「你不曉得給我打電話?」
她還是悶悶地重複:「你忙嘛。」
「我忙你大爺,謝定柔!」
韓定陽急得都爆粗口了。
謝柔不說話,小鳥依人般偎在他身邊。
韓定陽給她搓著手,語氣緩和下來:「冷不冷?」
即使不冷也變成了:「冷。」
他拿起她的手放在嘴邊呵暖,埋怨她:「故意的吧?
故意讓我愧疚心疼。」
謝柔問他:「有用嗎?
你心疼嗎?」
韓定陽沉默了兩秒,斬釘截鐵說:「有。」
他帶著謝柔經過一臉呆傻的蔣亦初身邊的時候,還不忘對謝柔說:「叫學姐好。」
謝柔低低地笑了聲,看向蔣亦初:「學姐好。」
學姐此時臉色醬紫,就像生吞了一隻青蛙般難受:「呃,定陽,她是……」
「她是我弟弟。」
謝柔踹了韓定陽一腳,韓定陽笑而不語。
在蔣亦初看來,這完全就是打情罵俏的意思。
她臉上火辣辣的,生怕謝柔把剛剛兩人的對話講給韓定陽聽,那樣她不就完蛋了?
韓定陽將謝柔帶進研究室,給她接了杯熱水,拉了椅子坐她跟前,說:「下次來找我,先發簡訊。」
「你忙嘛。」
她握著保溫杯,還是這句話。
韓定陽知道謝柔在跟他鬧脾氣,他不客氣地威脅:「再說那三個字,老子要揍人了。」
謝柔:「你忙嘛。」
韓定陽走過來狠揉謝柔的腦袋,謝柔的額頭撞上他硬邦邦的腹肌,掙扎著大喊:「痛啊,阿定!」
周平亮從來沒見韓定陽像現在這樣活潑過,臉上完全是一副「沒想到你是這樣的學弟」的表情。
而蔣亦初也好不到哪兒去。
她心目中的韓定陽,高冷的男神學弟,紳士又優雅,是她心目中的白馬王子。
完全想不到,跟這女孩互動時,他和平時端著高冷范兒的韓定陽根本不是同一個人。
卻又無可否認,此時的韓定陽,更具人間煙火氣,更真實。
周平亮問道:「定陽,這位是?」
「啊,她是我……」
謝柔威脅地扯了扯他的袖子,不准他再說是他弟弟的話。
韓定陽頓了頓:「她是謝定柔。」
「謝定柔,韓定陽,你倆的名字倒是蠻搭的。」
周平亮笑說。
「就是為了湊一對兒。」
韓定陽開玩笑一般看向謝柔,「是不是啊,未婚妻?」
「未婚夫,你臉真大。」
「未婚妻,從軍訓之後,你起碼胖了五斤。」
謝柔語滯,連忙從書包里摸出小鏡子觀察自己的臉,一臉驚恐地問:「真的嗎?
真的胖了嗎?」
韓定陽情不自禁地笑了,又伸手擼她的腦袋。
傻傻的,簡直要喜歡死了。
蔣亦初看著這兩人的互動,有這個女孩兒待在韓定陽身邊,韓定陽整個人都像是活了過來似的,之前所有的疏離冷漠完全不見了。
彷彿兩人在一起,就已經是全世界,他們之間再也插不進任何人。
蔣亦初很嫉妒,問道:「你們……真的是……」
「當然不是。」
謝柔一把抓住韓定陽的手,不准他再薅她頭髮,「我跟他就是普通朋友,學姐你千萬別瞎想,阿定還是黃金單身漢。」
「我又沒瞎想。」
蔣亦初臉驀地紅了,感覺被這小學妹將了一軍,只好道轉移話題,「定陽,時間不早了,要去吃飯嗎?」
「噢,我要帶她去吃飯。」
韓定陽說,「今天就不跟你們一起了。」
蔣亦初看了看謝柔,終於還是點了點頭:「好吧,那晚上你還過來嗎?」
謝柔立刻盯住韓定陽,韓定陽毫不猶豫道:「不來。」
謝柔鬆了口氣,蔣亦初的臉色卻變得難看起來。
晚上韓定陽帶謝柔去吃街邊攤,點了一堆烤串,兩人打仗一樣搶個沒完。
最後一串烤茄子被韓定陽搶了過去,一口咬掉大半,將剩下一半遞到謝柔面前,問道:「敢吃嗎?」
謝柔看著他咬過的那個缺口,抿了抿嘴,心裡升起一股悸動。
她故意做出逞強的模樣,說:「有什麼不敢!」
「吃。」
韓定陽笑說。
謝柔將臉探過去,張開嘴,輕輕咬了一口,剛好咬在韓定陽咬過的地方。
韓定陽感覺心頭稍微有點癢,想撓,撓不到。
謝柔用舌頭一點一點捻著嘴裡的茄肉,不知道怎麼就紅了臉。
韓定陽將剩下的茄子吃乾淨,謝柔連忙扯了紙遞給他擦嘴。
酒足飯飽之後,韓定陽跟謝柔一人一個耳塞,聽著歌,繞著操場散步消食。
因為兩個人身高差異比較大,耳機線有點不夠用,謝柔必須踮著腳走路,才能跟他一起聽歌。
韓定陽沒發現謝柔的艱難之處,自顧自往前走。
謝柔扯了他一下,問道:「這首歌叫什麼名字?」
「《鴿子》。」
韓定陽放慢了腳步。
「蠻好聽的。」
韓定陽停下腳步,扯掉了謝柔耳朵里的耳塞,掛在自己的耳朵上。
「我還要聽。」
謝柔要搶,韓定陽不給她。
「我唱給你聽。」
「才不要咧,你唱得又不好聽。」
她話音未落,韓定陽的聲音已經起來了。
「我喜歡一個女孩,短髮樣子很可愛……」
韓定陽緩緩閉上了眼睛,夜風拂過,他的睫毛微微顫抖,謝柔的心驀地被攝住,她情不自禁地……攥緊了褲子。
她喜歡一個人走
她說朋友並不多
我很願意做你的朋友
即便不是那一種朋友
美麗的鴿子鴿子我喜歡你
小時候我就知道會遇見你
可愛的鴿子鴿子不要在意
……
長大后我一定來找你
……
白色的耳機線自他的耳畔蜿蜒下來,沒入衣領中。
不遠處的操場上,影影綽綽的人影在跳躍著、奔跑著。
韓定陽的聲音很清朗,宛如一片羽毛,在謝柔的心湖上撓著痒痒,一圈圈漣漪輻散開來,春心蕩漾。
謝柔顫聲道:「阿定啊……」突然又狡黠一笑:「你唱得好難聽!」
「臭丫頭,你懂什麼。」
韓定陽敲了敲她的腦袋。
「我不懂就告訴我啊。」
謝柔臉微微泛紅,「你為什麼要給我唱這首歌?」
韓定陽撓撓後腦勺,誠實地說:「因為沒有準備生日禮物,所以只好給你唱首歌。」
「你不提我都忘了!」
謝柔把簡訊翻出來給韓定陽看,「你給我發的什麼東西!太不走心了!」
「嗯?」
他發的簡訊是:「祝謝定柔:生日快樂,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就連一貫喜歡在過年過節時群發祝福簡訊的她哥謝謹言,這次給她發來的簡訊都是:「我的祝福最霸道,收到你就沒煩惱,白天黑夜樂陶陶;我的信息最牢靠,幸福吉祥來籠罩,美夢成真在今朝;我的祝願最著調,生日當天有爆料,歡歌笑語總圍繞!」
好歹人家謝謹言還上網去搜索過生日祝福簡訊,韓定陽你發這麼個敷衍的信息過來,良心就不會痛嗎?
謝柔假裝生氣了,轉身往回走。
「喂。」
韓定陽拉住了她的手,「等一下。」
他深呼吸,沉聲說:「其實,有禮物的。」
謝柔回頭,好奇地看著他。
他將自己的背包拉鏈拉開,從裡面摸出一支筆,又拿出他平時做研究筆記的厚厚牛皮本撕下一頁來,然後快速將紙頁摺疊成六宮格。
他咬開筆蓋,快速地在那張紙上寫著什麼。
兩分鐘后,那張紙遞到了謝柔手裡。
謝柔看到,每一宮格,都寫著一行字:
一個韓定陽可以幫忙實現的心愿。
一次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的機會。
一個韓定陽必須答應謝柔的承諾。
一件可以向韓定陽開口索要的東西。
一次可以被韓定陽無條件原諒的機會。
而最後一個宮格,寫的是:
以上,韓定陽失約任一宮格,謝柔可以隨便懲罰韓定陽。
六宮格,六個承諾,是那一年韓定陽送給謝柔十八歲成年的生日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