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怕他知道,又怕他不知道
第三章 怕他知道,又怕他不知道
臨近開學,謝謹言專門抽空帶謝柔去書店買高三要用的參考教輔書,叮囑她說:「要是學習上有什麼不懂的,隨時找我,要是我不在家,就給我打電話。」
謝柔乖乖點頭,心裡想著,如果不懂的都找哥哥,只怕他就不能好好工作了吧。
她的成績糟糕得還真不是一星半點。
謝謹言在軍事理論的書架前隨意翻閱著,謝柔則自顧自地流連在各色的書架間。
她對參考教輔書完全不感興趣,於是來到放青春讀物的書架前隨意地翻閱少女雜誌。
她看到有本雜誌的扉頁,寫著幾句話:暗戀一個人的時候,就算拚命捂住嘴巴,喜歡也會從眼神里流露出來。
一舉一動都是戲,每一句話都會在腦子裡預演千萬遍。
謝柔看著那些文字,甚感驚心動魄。
恍然間抬頭,不遠處電子類圖書的書架前,韓定陽正捧著一本厚重的書籍站在天窗投射的陽光下,長身玉立,乾淨而又純粹。
那一瞬間,謝柔彷彿嗅到某種宿命的氣息。
而她對面的韓定陽渾然不覺,他拿著書,低頭翻閱一會兒,隨即又放入書架。
他閱讀的時候,尤其專註,心無旁騖,目光凝聚在書頁上,眼眸微微泛著波瀾。
她輕輕嘆了一口氣,滿腦子都是有關前世今生的各種橋段。
彷彿只是走一回神的時間,韓定陽身邊莫名其妙站了好多女孩子。
她們全部流連在計算機書架前,裝模作樣地翻閱,時不時拿目光打量他。
就在這時,他彷彿心有所感,抬起頭望向謝柔。
謝柔全身一震,腳彷彿被灌了鉛,再也挪不動。
韓定陽拿著書朝著她走過來,謝柔感覺自己整個人都要癱了,小心臟「撲通撲通」直跳,感覺快要跳出胸腔。
她連連後退,而他沉著臉,一言不發,緩緩靠近了她。
喜歡一個人,一舉一動都是戲。
謝柔現在就腦補了一出霸道總裁壓上來的戲碼。
韓定陽越湊越近,跟她幾乎要臉對臉貼上了,她甚至能嗅到他衣服上散發出來的薄荷香。
謝柔的手攥緊了自己的裙角,閉上眼睛。
忽而,上方傳來悉率的聲響。
謝柔抬頭,只見韓定陽將一本書插進了上方的書架里。
所以靠這麼近,就是為了放本書?
韓定陽遠離了她,冷笑一聲:「你閉眼幹嗎?」
「唔!」
他的眼角透出一抹嘲笑,聲音低沉而有磁性:「該不會……腦子裡在想什麼不健康的東西吧?」
謝柔暫時不想和他說話。
這時候,邊上有店員阿姨憤怒地喊道:「不同類型的書不要亂放!」
謝柔抬頭,果不其然,剛剛韓定陽放在架子上的書,是一本英文版《人工智慧》。
此刻,它正夾雜在一堆花花綠綠的青春文學叢書中。
韓定陽連聲抱歉,訕訕地將書取出來,轉身回了電子圖書架子前。
謝柔笑著看了他一眼,說:「你演,你再演啊!」
韓定陽故作鎮定地放回了書,回頭道:「聽說沈驍在追你。」
謝柔的心突然提了提,聯想到那天沈驍說的要試試他的話。
「嗯。」
「你怎麼想?」
謝柔故作鎮靜地說:「我覺得沈驍品學兼優,相當不錯。」
韓定陽勾起眼角,樂了:「沈流氓品學兼優,你眼睛長在屁股上?」
他笑得沒了正形。
謝柔的心就沉了下來。
如果他也喜歡她,絕對不會是這樣的反應。
果然還是自己想太多,韓定陽只把她當哥們,怎麼可能喜歡她。
謝柔一時間心灰意冷,也不想反駁他,轉身要走。
就在這時候,韓定陽突然道:「初戀還是蠻重要,我不建議你找沈驍。」
「怎麼,這你也要管嗎?」
謝柔冷聲問。
韓定陽挑挑眉:「沈驍那王八蛋喜歡什麼類型,大伙兒都知道,不是你這樣的,他多半玩你呢。」
謝柔心裡陣陣泛酸。
她是不好看,像男生,那又怎麼樣?
別人不喜歡她就算了,現在好不容易有人喜歡她,還被韓定陽這樣冷嘲熱諷。
謝柔忍住委屈,繼續往前走。
「想談戀愛的話。」
韓定陽突然道,「真的不考慮下你宇宙第一帥的未婚夫?」
謝柔懷疑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她回頭,驚恐地看向韓定陽。
韓定陽被她看得有點心慌意亂,匆匆走過她身邊:「算了,當我沒說。」
眼看他就要走出書店了,謝柔連忙喊住他:「阿定。」
書店門已經打開,吹進來一陣涼颼颼的風,韓定陽頓住腳步。
「阿定,你喜歡我嗎?」
謝柔不知道哪裡升起來一股子勇氣,看著他的背影問,「喜……喜歡我嗎?」
韓定陽臉紅了,衣袖下面的手禁不住顫了顫。
他還沒來得及開口,謝謹言卻迎面走來,臉上掛著一副生吃了一隻青蛙似的表情。
這安靜的書店裡,自家妹妹竟然追著男人問人家喜不喜歡她。
韓定陽有點尷尬,手揣進兜里,倏地又拿出來。
他輕咳一聲,說:「我去買書了。」
他跑了。
謝謹言走到謝柔身邊,說:「妹,我知道你們年輕人玩得開,但是這裡是公共場合,咱能不能含蓄點,低調點,小聲點?」
謝柔臉漲得通紅,匆匆忙忙跑出了書店。
她恨不得抽自己幾個大耳刮子。
太丟臉了!居然問他這種問題,明知道不可能,他多半是尋她開心的,她還當真!
謝謹言跟韓定陽說了幾句話,便走出來,四下里尋找謝柔。
謝柔從樹後面走出來,喊了聲:「哥。」
謝謹言看到她,咋咋呼呼地說:「你剛才幹什麼呢!好丟人哦,我都不好意思跟阿定講話了。」
「你跟阿定說什麼?」
「他跟我解釋。」
「解釋什麼?」
看著謝柔急切的表情,謝謹言有點為難:「呃……」
「到底說什麼呀?」
「阿定說,剛剛都是開玩笑。」
謝柔原本鼓噪的心一瞬間偃旗息鼓。
果然,都是開玩笑的。
謝謹言注意到,一路上妹妹似乎都不是很開心。
他也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可這種事情,他幫不上什麼忙。
天際,烏雲滾滾,沈驍一身藍色運動衫,坐在籃板下面休息。
有兩個男生遠遠地走過來,其中一個戴著紅色運動頭帶的男生望著沈驍,笑著說:「驍哥,傷好了沒?」
沈驍旁邊的男生說:「濤子,別哪壺不開提哪壺。」
沈驍看了他一眼,不耐煩地說:「快了。」
周濤起跳投籃:「這都快一個多月了吧?
以前你追女生,哪需要這麼長時間。」
沈驍拿出杯子喝了口水,沉聲道:「她不一樣。」
她喜歡的人是韓定陽,沈驍還真沒追過這種心裡裝著其他人的女孩,難度加倍啊。
周濤是沈驍一幫子狐朋狗友中的一個,家裡也挺有勢力,渾得很。
他笑著說:「你要是不行,換老子上。」
沈驍直接將手裡的籃球砸向他,吼了聲:「滾蛋!」
「不是吧,沈驍!」
周濤接過籃球,看著他有些生氣的模樣,說,「老子可是你從小玩到大的兄弟,為了個女人,你用籃球砸老子!」
沈驍翻了個白眼,拿捏著調子冷嘲:「嗚嗚嗚,沈驍用籃球砸人家,好討厭。」
周濤撲過來想要揍沈驍,卻被他敏捷地避開,撲了個空,他自己趔趄著摔倒。
「等著吧,開學前我肯定搞定那妞!把你的摩托擦乾淨了等著我。」
沈驍說完,扔掉籃球,轉身離開。
晚上謝柔跟H又玩了幾局遊戲,謝柔發現,這幾天兩個人接吻的時間越來越長,只要她不掐著時間喊停,H就不會叫停。
有時候兩人都是直接退了遊戲,掛機做別的事情,讓兩個遊戲人物在那裡親來親去。
因為親密度的提升,兩個人的配合也越來越默契,很快,謝柔的等級就提升到跟H一樣了。
那天謝柔對H說:「其實我可以自己去玩,你不用帶我。」
韓定陽聞言,問道:「你不想跟我玩?」
「不是不是!」
謝柔連忙解釋,「只是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你每天帶我打,自己都沒有玩到什麼。」
「確實。」
還……真是耿直。
「那咱們就分開玩吧。」
韓定陽頓了頓,說:「嗯。」
韓定陽進了別的房間。
不想跟他玩就直說,拐彎抹角說什麼不好意思,全世界最虛偽的女人莫過於她了。
他心裡不爽,把房間的其他人狠虐了一把,又覺得索然無味,退出房間回到大廳,謝柔已經下線了。
他心裡像有什麼東西堵得難受,從來都沒有過這種感覺,即使是去閣樓擺弄機械,也很難集中注意力,他鬧不明白這是為什麼。
一聲悶雷過後,窗外淅淅瀝瀝地下起了小雨。
韓定陽走到窗邊,遙望著遠處的謝家大宅,宅子里亮著燈。
他閉上眼睛,在腦子裡描摹她的容顏。
高挺的鼻樑,豐潤的嘴唇,英俊的眉眼……分明不是一個特別美麗的女孩,可是韓定陽的腦子裡總是時不時地浮現她的面容。
微笑的,耍賴的,巴結討好的,好多好多……
謝柔退出遊戲以後,躺在床上玩了一會兒手機。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嘩啦啦地驅逐了悶熱,帶來了涼意。
她關掉了空調,將窗戶打開一點縫隙,讓涼風灌進屋內。
就在這時候,她看到院子外面的樹影里似乎有人影閃動。
謝柔的心一提,下意識以為是小偷。
但是轉念一想,不可能是小偷——偷到大院兒里來,也是膽肥了。
人影漸漸近了,沈驍!她不敢喊出聲,連忙抓起手機給他打電話。
院子下面沈驍接了電話,聲音還有些喘息:「柔柔!」
「這麼大的雨,跑過來幹什麼!」
「我來找你啊!」
「快回去,有什麼事明天再說!」
沈驍一手拿著電話,抬起頭來,看到了謝柔。
雨水沖刷著他的臉龐,他的眼睛都有些睜不開:「柔柔,我喜歡你!」
「你快點回去,別在這裡發瘋。」
她對著電話急切地大喊。
「你跟我在一起試試看,如果真的不喜歡,我絕對不會勉強。」
沈驍說,「我保證會讓你開心。」
謝柔咬了咬下唇:「你別喊了,我家人會聽到。」
謝柔話音未落,謝謹言已經拿著棍子氣勢洶洶地沖了出來:「小兔崽子!」
「謹言哥,我這就走!」
沈驍沖謝柔揮手,還做了個「比心」的動作,轉身落荒而逃。
謝謹言撿起地上的石塊朝他砸過去,他手頭准,直接命中他的屁股蛋。
「嗷!」
沈驍慘叫一聲。
謝柔情不自禁地笑出來。
她重新回床上躺好,一顆心鼓噪著,難以平復。
從來沒有男孩子這樣熱情又直白地向她表示喜歡,因為她從不是那種招男孩喜歡的類型。
以前在小鎮上,班裡的男生似乎更中意個子小小、長相萌萌的女生。
可是,為什麼是沈驍呢?
為什麼韓定陽就不喜歡她呢?
謝柔腦子亂亂的,她拿起手機,給沈驍發了一條簡訊:「你到家了嗎?」
十幾分鐘后,沈驍回道:「剛剛洗完澡,柔柔要給我答覆了?」
「我想了一下。」
「緊張……」
謝柔連忙編輯:「你不要緊張,我想了一下,我的確不喜歡你,對不起。」
「因為韓定陽?」
「嗯。」
「可是他根本不喜歡你。」
「我知道。」
謝柔打出這三個字的時候,心裡有點酸,「就算他不喜歡我,我也沒有辦法迴避喜歡他的事實,所以我不能和你在一起,這樣對你不公平。」
「我不在乎,只要你跟我在一起就行。」
「……」
沈驍自覺失言,連忙補充道:「你喜歡他,我喜歡你,這也沒毛病。
我就繼續對你好,追你,也沒毛病。
你可以不接受,甚至打我一頓,但我還是喜歡你。」
看著這些熱辣辣的情話,謝柔沒一點心動,那是絕對不可能的,她又不是石頭做的。
更何況,她還是個在男生眼中並不好看的女孩,居然會有人這樣直白地向她表達愛意。
「你喜歡我什麼啊?」
「我就喜歡你可愛、漂亮。」
沈驍想了想,覺得有點假,於是又補充了一點:「你就是看著兇巴巴,其實心裡還蠻溫柔。
我知道,凶都是裝出來的,你就是一小丫頭,需要被人疼,以後驍哥疼你啊。」
一分鐘,兩分鐘,五分鐘……謝柔沒有回他,沈驍知道,自己戳到她的心了。
他繼續編輯簡訊:「柔柔,你可以喜歡韓定陽,但記得,要是心裡難受了,隨時找我。」
謝柔躺在床上,看著那條暖心的簡訊,她打了兩個字:「謝謝。」
但是這兩個字沒有發出去,就被她刪除了。
她心煩意亂地將手機放在邊上,閉上眼睛。
開學前,謝柔跟爺爺說了自己不願意去零班的想法。
一來,自己的學習成績可能真的跟不上零班的課程;二來,她有點躲著韓定陽的意思。
爺爺也沒有強求。
謝謹言帶謝柔去報名,教務主任根據謝柔以前在鄉鎮學校的成績給她安排了班級,是年級吊車尾的差班,班上多是不怎麼用心學習,又調皮搗蛋的富家子弟。
謝柔本來也不怎麼愛學習,正適合待在這樣的班級。
而謝禾熙則在開學考試中憑藉自己的實力考進了零班,還得到了爺爺的讚賞。
蘇青則暗地裡叮囑謝禾熙,學習上有不懂的就去問韓定陽。
對此,謝禾熙似乎並沒有表現出多大的興趣。
暑假終於過去。
開學的那一天,班主任讓謝柔上台進行自我介紹。
她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講台,環視著同學們。
全年級吊車尾的班級名不虛傳,女生們把校服將穿得花樣百出,有的斜倚在座位上塗指甲油,有的在化妝,有的拿手機看電視連續劇,而男生們睡覺的睡覺,玩遊戲的玩遊戲……
原本各自做著自己事情的同學,在謝柔上台以後,目光齊刷刷落到她身上。
「大家好,我叫謝定柔,我……」
話音未落,就有男生起鬨:「你跟隔壁班韓定陽什麼關係呀?」
謝柔頓了頓,正要說「我跟他沒關係」時,最後排的沈驍將一本書直接扔過去,重重地砸在剛剛開口調笑的男生後腦勺上。
男生吃痛,抱著腦袋嗷嗷直叫。
沈驍淡淡開口道:「你爸媽沒教過你嗎?
別人講話的時候,開口打斷很沒禮貌。」
他聲音沉悶,面無表情,可是所有人都感覺出他有點不爽。
沈驍是他們二十三班的大佬,囂張跋扈,百無禁忌,沒人敢惹他不高興,所以班上同學一時間全部噤聲。
謝柔感激地看了沈驍一眼,沈驍挑眉,示意她繼續。
謝柔便將早已準備好的自我介紹背了一遍,臉還是紅撲撲的。
沈驍帶頭鼓掌,同學們的掌聲便齊刷刷地響了起來。
謝柔走下講台,沖沈驍微微一笑,沈驍嘴角揚了起來,跟她眼神曖昧地接觸了幾秒鐘。
這回同學們看明白了,這個新生已經勾搭上了沈驍那個王八蛋。
難怪會轉到二十三班這麼個虎狼之地,原來是有恃無恐。
二十三班的學生都是不努力學習,成天搞事情的少爺小姐,一旦有新生來,肯定都是要欺負欺負,給個下馬威。
可是因為沈驍的緣故,沒人再敢對謝柔有什麼不友善的舉止。
晚上,沈驍一幫狐朋狗友約了他去KTV,朋友們調侃沈驍:「追謝家小妹,給憋壞了吧?」
「她雖然打耳洞、文身,其實內心挺單純的。」
沈驍說,「她跟外面這些女人不一樣。」
她也跟他的那些前女友不一樣。
越是難搞的,他越是來勁兒。
朋友們不以為然:「有啥不一樣的?
女生嘛,都一樣。」
沈驍有些煩躁:「滾犢子!」
「喲,驍哥怎麼生氣了?」
「嘴巴放乾淨點。」
周濤端著一杯酒走過來:「這麼躁,該不會是對那女的動真情了吧?」
「開玩笑。」
沈驍笑道,「老子喜歡什麼款,你還不知道?
等摩托車到手,就甩了她。」
周濤給沈驍倒了杯酒,笑吟吟地說:「我們拭目以待。」
謝柔一個人背著書包走在回家的路上,身後傳來自行車丁零零的聲響。
有人騎著山地車,飛速地掠過她的身邊,帶起一陣薄荷風。
單車在她前面約莫五米的位置停了下來,韓定陽穿著校服的藍白色背影轉過來。
猝不及防,她心猛跳幾下。
他回頭瞥了她一眼。
謝柔加快步伐走上前去,故作自然跟他打招呼:「阿定。」
自從上次書店相遇以後,謝柔就一直躲著韓定陽,兩個人基本上沒了聯繫。
隔了這麼久再遇上,聽到她這樣主動叫他,韓定陽心裡升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感受。
他用手背無意地擦了擦鼻翼:「柔柔。」
既然她都叫他阿定了,他覺得叫她柔柔,應該也沒有什麼大問題。
謝柔皮膚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回家?」
明知故問,走這條路當然是回家。
韓定陽「嗯」了一聲,問:「你也回家?」
「嗯吶。」
她的話音里有軟軟的南方鄉調兒,勾得韓定陽的心也痒痒的。
一番非常正式又無比客氣的寒暄之後,韓定陽說:「你準備什麼時候把留在我家的東西拿走?」
「我每次過來牽黑背,你總有理由拒絕。」
謝柔有點不高興,「所以還怪我咯。」
韓定陽將車龍頭轉了個向,面對著她:「我不是說黑背。」
「咦?」
夕陽照映著他的側臉,他臉部的輪廓隱隱泛著柔光。
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他的臉頰略有些緋紅。
「我是說……你那天在我家洗了澡,有東西落下了。」
謝柔想了好半天,也沒想起她有什麼東西遺忘在那裡。
韓定陽語速加快:「你的內褲還掛在我家,什麼時候過來拿?」
聽到這句話,謝柔的腦袋轟的一聲炸了,臉瞬間就燒著了。
韓定陽見她的臉紅到了耳根,索性也就掉轉了車頭,不再去看她,只輕輕地說了一聲:「記得過來拿哦。」
「丁零」一聲,單車掠出去,謝柔石化在原地。
韓定陽將車騎出去很遠以後,停了下來,回頭看了看自己空蕩蕩的車座後方。
他沒有回家,徑直將車騎到修車鋪:「師傅,麻煩給我的車裝個後座。」
修理小工走過來,打量了他的自行車一眼,帶他去挑選坐椅:「裝哪種的?」
韓定陽掃了掃那一架子的後座,突然指著一個刷了粉紅漆的椅子:「這個。」
修理小工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那輛市值兩萬,無比拉風酷炫的灰色系Colnago山地車,擦了把汗:「你……確定?」
韓定陽看了眼那個粉紅色後座,嚴肅認真地點了點頭:「就這個。」
教室窗外白雲悠悠,風一吹,銀杏樹葉嘩嘩掉落。
謝柔手撐著臉頰,心不在焉盯著老師那鏡面一樣光禿禿的腦袋,時不時打個呵欠,時而又回頭瞅一眼。
整個下午,沈驍都沒有來上課。
沈驍對她當真好得沒話說,儘管謝柔多次表示她對他真的沒感覺,但人心終究是肉長的,他對她好,她不可能沒有表示。
所以,她偶爾也會關心他一下,以示回饋。
沈驍一下午沒來學校,她有點不安。
下課後,她走到稍微安靜一點的天台邊給沈驍打電話,但是他沒有接。
以往,很少有她主動打電話而沈驍不接的情形,謝柔的一顆心更是提起來了。
快上課了,她快速給他發了一條簡訊,正要離開,突然聽到後面有男生說話的聲音。
「這回沈驍那小子算是玩完了。」
「居然敢得罪東哥,就等著死吧。」
「難怪他今天下午都沒有來上課。」
「東哥約了他在蝴蝶酒吧解決問題。」
「那小子,早就該被修理了,還真當自己是皇太子啊!」
聽起來似乎遇到麻煩了,謝柔不禁為他擔憂起來。
「不過,沈驍怎麼會惹上東哥那個地頭蛇的?」
「據說是調戲了東哥的女人。」
「還真是不怕死。」
「哼哼,你們沒有看到,那女的,叫什麼李沉雁的,那模樣,那身段,還真是沒話說。
是個男人看她一眼,就沒有不淪陷的,嘖,尤物。」
「難怪沈驍會把持不住。」
「可他不是在追班上那個謝什麼的嗎?」
「哈?
沈驍又不是瞎的,跟那個新生在一起,不過是因為和周濤的賭約,追上了,周濤就把他的改裝摩托送給他。」
「這傢伙也真夠混蛋的。」
「他哪次不混蛋!那新生也的確是夠倒霉的,招惹到沈驍那種渣男。」
哦,原來如此。
不過謝柔來不及想別的,她跟班上的同學打聽到了蝴蝶酒吧,最後一節課直接翹掉,在校門口招了一輛計程車,匆匆趕往酒吧。
此刻酒吧的人不算多,謝柔穿著校服進去,倒也不算引人注目。
她四處搜尋著沈驍的身影,來回找了一圈,都沒有看到他。
幽暗的包間通道里,有男女在甬道邊熱辣地接吻,罔顧旁人。
謝柔給沈驍打電話,電話那邊依舊沒有人接聽。
她正在考慮要不要報警時,熟悉的披頭士搖滾樂從一個包間隱隱約約傳出來,是沈驍的手機鈴聲。
謝柔沒有掛斷電話,而是循著鈴聲走到斜對面的包間門口。
剛好有兩個穿背心的男人推門走出來,謝柔連忙背靠牆壁避開他們。
「今天要讓姓沈的那小子吃不了兜著走。」
「連東哥的女人都敢動。」
「管他是什麼人,惹到東哥,都沒有好下場。」
那兩個背心男走遠了,謝柔探頭探腦從門上的小窗往裡看。
房間里站著幾個男人,而沈驍被繩子捆綁著坐在正中間的椅子上,整個人鼻青臉腫,嘴角還掛著帶血的唾液。
看來被揍得不輕,活該了。
剛剛聽到那些話,她心裡雖然氣憤沈驍欺騙她,但是現在情況緊急,她也不想他在這裡丟了命。
來不及多想,她推門走了進去。
見進來的是個女人,還是個穿校服的學生妹,包間立刻有男人兇巴巴喊道:「東哥辦事呢,沒眼力見兒,滾出去!」
他們把她當成是扮成學生妹出來攬客的小姐,畢竟蝴蝶酒吧這種地方,不會有真的學生穿著校服出沒。
真正的學生扮成熟,而小姐反而扮學生。
謝柔過去也是見過點世面的小混混,所以沒被嚇住。
她望向沈驍,他整張臉已經被揍得浮腫了,眼睛周圍儘是瘀青,衣服上也有血跡。
謝柔內心雖然氣他,但終究於心不忍。
沈驍抬起頭來看到了她,霎時間臉色驟變。
他並沒出聲,但是不斷給她使眼色,讓她趕快出去。
謝柔無視他的小動作。
坐在沙發正中間的東哥注意到了沈驍的異樣,他直起身子,看向謝柔,沉聲問道:「小妹妹,你認識這垃圾?」
謝柔還沒說話,沈驍立刻搶白:「老子怎麼可能認識這種不男不女的醜女。」
謝柔猛然看向他,他滿是瘀青的眼角挑起一抹不屑的神色。
她也不笨,立刻意識到沈驍在幫她脫離險境。
東哥站起來,抬腿一腳踹到沈驍肚子上:「問你了嗎?」
沈驍悶哼一聲,吐出一口帶血的唾沫。
「我已經報警了,你們快放了他,不然我……」
謝柔話都沒說完,幾個男人就走過來拉扯她。
「放開我,滾開!」
謝柔掙扎,跟他們動起手來。
不過她完全不是他們的對手,很快就被制服了。
沈驍受不了了,嘶聲大吼:「放開她,跟她沒關係!放她走!」
東哥拍了拍謝柔的臉蛋,邪笑道:「還真沒見沈大少為誰這麼緊張過,小妹妹,你是他什麼人?」
沈驍已經徹底發狂了:「她家裡有背景,不是好惹的,你們敢動她,就等著死吧!」
東哥不耐煩地揮揮手,幾個男上走到沈驍面前,一人一腳踹向他的腹部。
謝柔尖叫起來:「別打他!」
「這麼緊張?」
東哥笑著看向謝柔,「想不通,沈驍這樣的渣男,怎麼會這麼招女生喜歡,難道真的是男人不壞,女人不愛嗎?」
東哥朝沈驍身上吐了口唾沫:「妹妹,你跟這渣男啥關係?」
「我是他同學。」
「這年頭,同學還管這麼多,怕是女朋友吧?」
一屋子的人都笑了起來。
東哥繼續說:「不過沈驍的女朋友,多得可以用火車裝了,你是哪節車廂的?」
沈驍的臉色慘白無比,聲音已然嘶啞:「有什麼沖老子來!別動女人!」
東哥嘖嘖搖頭,又看了謝柔一眼:「說實話吧,妹妹,就你這長相,還真不是我的菜。
不過沈驍幹了對不起老子的事,老子也只能從你身上討回來了。」
東哥對邊上的兩個男人遞了眼色,那兩人扯著謝柔就要往外走。
沈驍眸子里夾雜著紅色血絲,嘶聲吼道:「不準碰她!」
「喲,看來是動了真情了,難得沈大渣男也有浪子回頭的一天。」
東哥來了興趣,手捏著謝柔的臉蛋:「老子還真想看看,就你這樣的貨色,怎麼能把沈渣男迷成這樣?」
兩分鐘后,穿制服的警察闖進酒吧包間。
「接到群眾舉報,這裡有人聚眾鬥毆!全部蹲下,把手舉起來放到頭頂!」
幾個男人,包括東哥,見勢轉身要跑,全部被穿制服的民警攔了下來:「老實點!」
警察給沈驍解開了繩子,沈驍兩隻手空出來,跑過去一把抱住了謝柔。
他急瘋了,情緒激動地說:「你來幹什麼!是不是找死啊!你知不知道這幫人是什麼貨,多危險,他們玩真的啊!」
謝柔用力推開沈驍,要不是看他身上有傷,她還真想踹他幾腳。
「滾開!」
謝柔頭也不回地轉身往外走。
沈驍連忙追上去,還要拉她的手腕:「怎麼說翻臉就翻臉了?」
酒吧外,謝謹言匆匆趕到,見兩人糾纏,一把推開沈驍,氣憤地瞪著他:「離我妹遠點!」
謝柔上了車,離開。
沈驍站在寂靜的馬路邊上,看著轎車漸漸遠去,他心煩意亂地踢開腳下的石子,罵了一聲。
車廂里,謝謹言臉色陰沉,說:「我早就提醒過你,跟沈驍那渾小子走太近沒好事,你怎麼這樣不聽話?」
謝柔望著窗外快速流動的街景,心裡不舒服,一臉倦怠:「哥,別說了。」
謝謹言不知道謝柔心裡的想法,他只是著急,說話也有些沖。
「我看著他長大的,從小就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混蛋王八蛋!在家裡連他爸他都敢對著干!跟這樣的傢伙鬼混,能有什麼好!」
謝柔依舊一言不發。
謝謹言透過後視鏡看她,一簇又一簇流光拂過她的臉頰,她將額頭抵靠著車窗,閉上了眼睛。
他終於不再說什麼。
回家以後,等謝柔心情稍微平復了,他才放緩了調子,語重心長對她道:「大院兒那麼多好男孩,你怎麼就不跟他們玩,偏偏跟沈驍那傢伙好?」
「我為什麼不跟他們玩?
你知不知道他們背後都怎麼說我?
他們說我長得難看,不像女生,還說我長得像你。
只有沈驍,只有他說我漂亮,還喜歡我,願意跟我在一起。」
「可是現在呢,都是假的!他根本不是喜歡我,只是跟人打賭,追上我就有一輛摩托車!」
謝柔情緒有點激動,「我一點都不招人喜歡!以後我就一個人玩,這樣大家就都滿意了!」
謝謹言愣住了,反應過來,罵了聲:「王八犢子,下次遇到,我要好好收拾他。」
謝柔莫名地被謝謹言罵人的樣子逗樂了,她好不容易憋住笑,沉著臉說:「我回房間了。」
說到底,這件事誰都怪不了,怪她自己總是犯蠢。
跟哥哥道了晚安之後,謝柔回房間躺在床上,拿出手機,卻沒想到,她的電話居然沒有掛斷,一直保持著通話的狀態,而電話上顯示的名字是韓定陽。
謝柔進包間之前,不確定裡面的情況,本來想著給哥哥撥個電話過去,可是又有些不敢,思來想去,索性給答應要罩她的韓大佬打了過去。
當時情況緊急,她把掛電話這事給忘了,就這樣冒冒失失衝進去。
事後謝柔回想起來,才覺得自己是真的蠢。
不說救不了人,讓自己也處於危險境地。
可是在當時,她幾乎是想也沒想就這樣做了。
這樣的莽撞行為,逞的是匹夫之勇。
就像當初父親為救戰友身陷重圍,他應該……也來不及想太多。
哥哥說謝家人骨頭硬,血是熱的,重情重義,不懼生死。
韓定陽在接到她的電話察覺不妙之後,迅速通知了警方,警察才會及時地趕到。
沒想到,謝柔沒有掛斷的電話居然一直保持著接通狀態,到現在已經快三個多小時了。
謝柔第一反應是,完了,話費要爆掉了!
她將手機放到耳邊,試探地「喂」了一聲。
電話那邊,韓定陽低沉的聲音響起來:「嗯。」
他居然還在!謝柔以為他也忘了掛電話,沒想到他一直都在。
「受傷了嗎?」
韓定陽迫不及待地問,感覺自己似乎有點急切,他清了清嗓子,重新問,「傻子,有沒有受傷?」
「沒有。」
謝柔坐在飄窗邊上,說,「今天謝謝定哥了。」
如果不是他,她現在肯定完蛋!
韓定陽心情似乎有點不爽,說:「不謝。」
而下一秒,謝柔突然問道:「咦,你是不是穿了一件深色衛衣?」
她趴在窗檯朝外望去,不遠處,澄黃的路燈下有一抹頎長的身影,隱隱約約與他相似。
韓定陽正站在謝家大宅對面的梧桐樹下,望著透出光芒的那一方小窗戶。
他在那裡已經站了一個多小時,直到看到謝謹言將她平安接回家,才總算安心。
「不是。」
韓定陽本能地否決,同時退到了梧桐樹後面,「我在家。」
「噢,我看錯了,還以為你在我家門口。」
「沒有。」
他想了想,又補充,「怎麼可能?」
謝柔也覺得自己想多了,這麼晚了,他怎麼可能……
「你剛剛怎麼不掛電話?」
謝柔問他,「這麼長時間,燒了好多話費。」
「要不要我把話費打給你?」
他語氣聽起來相當不客氣。
「不要啦。」
謝柔訕訕地說,「我開玩笑的。」
「呵呵。」
他配合地假笑了一下。
謝柔覺得,這傢伙可能上輩子跟她就是剋星,仇敵見面分外眼紅那種,但她還是客氣地說:「今天的事,再次感謝。」
「不謝。」
他同樣客氣,並且解釋,「我們兩家是世交,你要是出事,我爺爺會很難過。」
「哦。」
原來是因為世交的關係。
「早就提醒過你,沈驍追你是別有用心,你這傻子還偏不信。」
好吧好吧,又來一個要教訓她的。
「是,追我的都是別有用心,不會有人真的喜歡我,行了吧?」
謝柔剛剛跟謝謹言爭執已經耗掉了大半的元氣,現在感覺很累,不想再跟韓定陽多計較。
「話也不能說得這麼絕對。」
韓定陽說,「人要有自信。」
「呵。」
「你這是什麼態度!」
他好為人師地教訓她,「不聽話,栽了跟頭才知道。」
謝柔打斷他:「定哥,你知不知道我為什麼一直沒有答應沈驍?」
「為什麼?」
「我有喜歡的人。」
一陣風吹過,韓定陽突然沉默了,一顆心開始緩緩下墜,跌入深淵。
「是……是誰?」
他勉強保持鎮定。
「不告訴你。
反正我只想跟你說,我真的很喜歡很喜歡他。」
她的聲音低沉柔和,宛如籠上了一層夜色的溫柔。
韓定陽的喉嚨里彷彿堵了鉛塊一樣難受:「那你……為什麼不跟他講?」
「就像你說的啊,怎麼會有男生喜歡我這樣類型的女生?
講了會很尷尬。」
謝柔無奈地說,「還不如就像現在這樣,保持朋友的關係,這樣我還可以時常跟他說說話。」
不敢說,害怕說了,連朋友都沒得做。
好喜歡好喜歡他,怕他知道,又怕他不知道。
韓定陽沉默了片刻,道:「嗯,那你早點休息。」
「晚安,阿定。」
謝柔說這句話的時候,帶著萬般不舍。
「晚安。」
他果斷掛掉電話,從樹后的陰影里出來,踱著沉重的步子往回走。
一陣風拂過,略帶著秋寒的信息,他豎起了衣領,心裡涼涼的。
月光下,韓定陽踱著步子回到家,韓馳已經睡了。
不知道為什麼,這幾天不管做什麼,他都提不起興緻來。
就連看機械物理方面的書籍,關在房間里研究線路等,過去他興緻勃勃沉迷其間的事情,現在都沒有辦法使他開心起來。
煩躁,心裡堵得難受,沒處發泄,他只好去沖了個冷水澡。
回到房間,幾個兄弟的微信群又熱鬧起來。
蔣承星:「今天沈驍那王八蛋算是馬失前蹄,栽了。」
楊修:「還連累了嫂子。」
這條消息一發出去,馬上被他撤回,改成:「還連累了謝小妹。」
穆深:「聽說沈驍調戲地痞東哥的女人了?」
楊修:「嘖,這小子人品是渣了點,但是還真有福氣。」
蔣承星:「羨慕也沒用,恐女症注孤生。」
楊修:「討厭!」
蔣承星:「還有更勁爆的,聽沈驍周圍的朋友說,他追謝小妹,是因為跟周濤打了個賭,兩個月內能追上,周濤那輛改裝摩托就送給他了。」
楊修:「賤。」
穆深:「這事該讓謝小妹知道吧!叫她遠離那個人渣。」
蔣承星:「我覺得已經晚了,今天謝小妹為救人渣勇闖蝴蝶酒吧的事,大院兒傳得沸沸揚揚,估計是動真情了。」
楊修:「那怎麼辦?
總不能讓沈王八繼續禍害她吧。」
蔣承星:「你這麼激動,你上啊,把謝小妹搶過來,我們是你堅強的後盾!」
楊修:「……」
韓定陽自始至終未發一言。
當晚,他整夜失眠。
幾天後,沈驍差不多養好了傷來學校,路過籃球場的時候,被不知道哪裡飛出來的籃球砸中了臉,鼻子又被撞出鼻血,止都止不住。
那天狂風呼嘯,天際壓著黑雲,整個校園一片山雨欲來的景象。
沈驍捂著鼻子,在操場暴走大罵:「誰扔的,沒長眼睛!」
韓定陽走出來,順手撿起了地上的籃球,神情疏淡而倨傲。
沈驍狼狽地用袖子擦了把鼻血,惡狠狠道:「韓定陽,你故意的吧!」
韓定陽起跳投籃,都懶得看他一眼,只輕描淡寫應了一聲:「嗯。」
學校兩大風雲人物在籃球場打架的消息不脛而走,學生之間傳得沸沸揚揚,所有人都在猜測原因。
沈驍那王八蛋到處得罪人,這沒什麼稀奇的,就算挨打也很正常。
關鍵是年級第一的韓定陽,素來為人低調,性子淡泊,對誰都是一副愛搭不理、漠不關心的樣子。
所以這次他居然主動挑釁沈驍,這引發戰火的行為有點反常。
那天下午放學后,臉上貼了各種創可貼補丁的沈驍在校門口攔住了正欲離開的謝柔。
「柔柔。」
沈驍拉住謝柔。
「別這樣叫我。」
謝柔掙開他的拉扯,往後退了幾步,跟他保持距離。
「你怎麼突然跟我生氣啊?」
「你自己做了什麼不知道嗎?」
自從那晚蝴蝶酒吧事件后,謝柔將近一周都沒有理會沈驍,他給她送的早餐和零食全被她扔了。
沈驍不依不饒地問她:「你是不是聽到什麼風言風語了?」
「是風言風語還是事實,你自己心裡清楚。」
謝柔很不耐煩,轉身要走。
沈驍連忙拉住她:「柔柔,你別信那些。」
「放手!」
謝柔轉身,惡狠狠地威脅,「你再這樣,我揍你了!」
「你聽我解釋行不行?」
周圍圍觀的同學越來越多,一群人指指點點,交頭接耳,大有作壁上觀看好戲的意思。
謝柔很不喜歡這樣被人議論,她快加步伐離開。
「柔柔,實在不行,我把那輛摩托還了!」
沈驍追著謝柔,「我不要了還不行嗎!」
謝柔腳步頓了頓。
沈驍見她回頭,以為有轉機,連忙賭咒發誓:「當初真的是我腦子抽了,但是我現在是真的喜歡你。
大不了我不要那車了,你別生我氣,行不?」
喜歡……他的喜歡還真夠廉價的。
謝柔現在看到他的臉都覺得噁心,想打他。
她氣的不是沈驍跟人打賭,而是他這樣騙她,還騙得她相信了,以為真的有男生會這樣喜歡她。
那些脫口而出的誇讚,所有的關心照拂,都是假的,自己只不過是這幫公子哥們閑來無事的一個賭局裡的棋子。
謝柔自嘲地冷笑一聲,轉身就走。
沈驍是真的有些怕了,他快步追上來,拉扯她的手腕:「柔柔,你別走!你聽我……」
不等他說完,謝柔借力避開他的拉扯,揚起手就是一巴掌。
清脆的一聲「啪」,十米開外都能聽到。
蔣承星剛剛在校門口吃完一片西瓜,回頭就看到這麼勁爆的一幕。
圍觀的同學也是倒抽一口涼氣,周遭突然安靜下來,氣氛凝固至冰點。
沈驍被她這一巴掌徹底打蒙了。
謝柔紅著眼睛,一字一頓用力說:「離我遠點。」
沈驍沒有再追上來,謝柔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放學的人潮中。
馬路對面,蔣承星一幫人看著沈驍失魂落魄的身影,痛快不已。
「謝小妹幹得漂亮!」
楊修崇拜地看著謝柔遠去的背影,痴迷地說,「老子真是越來越喜歡她了。」
蔣承星笑著說:「你要是敢跟她說話,哪怕只講一句話,我就送你一輛摩托!」
楊修瞪大眼睛回頭:「真的?」
「嗯。」
楊修當即興沖沖朝謝柔走去,然而剛走了五步,他的腳步就頓住了,回頭惡狠狠地沖蔣承星說:「算你狠!」
「有恐女症就不要學人家花痴啦。」
蔣承星笑著回頭,「咦,阿定呢?」
「不知道,剛剛還在。」
那條回家的香樟林蔭小徑邊,韓定陽背著斜挎包,騎著自行車路過謝柔身邊。
似乎剛打完籃球,這回他帶起的不再是薄荷香味的風,而是略夾雜了些屬於他身體的味道。
和其他男生運動完的一身汗味不同,他的味道並不難聞,那淡淡的男人味飄在風中一晃而逝。
謝柔埋頭往前走了一段距離,實在受不了,問他:「你到底在幹什麼?」
韓定陽掌著車龍頭,歪歪扭扭騎著自行車,應道:「嗯?」
「你騎車的速度跟我走路的速度一樣,所以你到底是在幹什麼?」
他已經跟她保持平行走了很長一段路程了。
「我在練習慢速騎行。」
韓定陽一本正經地解釋,車龍頭東搖西晃。
「那你能不能走遠點練習?」
「可以。」
韓定陽腳用力一踩,單車從她身前橫過,到邊上的香樟小樹林里去慢速騎行,與她拉開一段距離。
謝柔嘆了一聲,繼續往前走,心裡無比鬱悶的。
她被沈驍那個王八蛋耍了,像個傻瓜一樣,全校同學都知道,就她被蒙在鼓裡。
討厭鬼韓定陽還追著要看她笑話,真是……太失敗了。
只聽「哐啷」一聲,在樹林子里慢速騎行的韓定陽……呃,摔倒了。
謝柔回頭,只見自行車倒在坑窪不平的草地上,韓定陽快速爬起來,若無其事地拍了拍自己沾著青草的手臂。
謝柔罵了聲「真傻」,朝他快速跑過去:「你沒事吧?」
韓定陽站直了身子,撩了下凌亂的頭髮,面不改色說:「當然。」
這種時候還要耍帥,真是夠夠的。
「你的膝蓋流血了。」
謝柔指著他運動短褲以下裸露在外的膝蓋,上面有明顯擦傷的痕迹,還有青草和泥巴。
「哦,我都沒有感覺。」
謝柔嗤之以鼻,心說,我就姑且信你沒有感覺。
她走過去將韓定陽的自行車扶起來,推到馬路邊,說:「前面有個小診所,去把傷口處理一下吧,不要感染了。」
韓定陽看她推著自己的山地自行車,身體泛起一股酥麻麻的感覺,突覺福至心靈。
他將車後座的遮掩物拿開,認真地說:「我走不了路了。」
謝柔回頭,看到了他車后突然多出一個丑到哭的粉紅色後座……
於是接下來的一幕,是謝柔迎著夕陽賣力地蹬踩著他的Colnago山地車,韓定陽雙腿張開坐在後面,右邊膝蓋還在滴滴答答流著血,他卻渾然不覺。
一路上有不少同學,看到謝柔載著韓定陽從身邊經過,他們訝異地拿出手機拍下照片,傳到朋友圈和校園網,立刻就被轉載擴散,校園論壇里評論數量一度激增。
「謝定柔果然鐵血真漢子。」
「哈哈哈,心疼。」
「沒人注意到男神今天畫風很不一樣嗎!怎麼一瞬間從高冷禁慾系王子秒變小公主了?」
「不奇怪,謝定柔實在太攻氣。」
「韓定陽的寶貝自行車可從來沒讓女生碰過。」
「他們倆有什麼八卦可以挖掘嗎?」
「應該沒有吧。
謝定柔不是剛剛跟沈驍鬧了矛盾,怎麼可能跟我男神扯上什麼關係?」
「男神審美應該是正常的。」
「上面幾樓真是酸得我牙齒都癢了,你們就是眼紅嫉妒謝定柔吧?」
謝柔拿著手機刷了幾頁,精分了幾個馬甲去為自己辯白,忙得不亦樂乎。
樓下又傳來了丁零零的自行車鈴聲。
現在她一聽到自行車鈴聲就感覺頭皮發麻,跟夢魘一樣,她感覺自己是被韓定陽給賴上了。
每天清晨,他會到她的樓下來等她。
見她背著書包下來,他便自覺地坐到後車座上,讓謝柔載他。
理由是:我摔倒的時候,你也在場。
謝柔覺得這算什麼鬼理由!
韓定陽不厭其煩地重複這中間的因果聯繫:「我在馬路上練習慢速騎行,為了不打擾你的少女心事,在你的要求下,我去草地上練習,結果草地里有泥坑和碎石,我摔倒了,所以你需要對我負起責任。」
謝柔這才發現,韓定陽這個傢伙,跟小時候真是一樣樣的,完全沒有變。
對外人他就跟冰山似的,誰都不鳥,可是一旦面對自己親近熟悉的朋友,這傢伙無賴的屬性也就暴露無遺。
他還有一套讓人難以反駁的歪理,有時候實在說不過去了,他就簡單粗暴地用武力解決,完全不給謝柔任何反抗的機會。
謝柔氣沖沖騎上自行車,站起來賣力蹬踩,搭載著後面身高接近一米九的韓定陽。
以至於後來的每個早晨,她成了舊社會的黃包車師傅,迎著朝陽載著後面的韓大佬,到教室時總出一身淋漓大汗。
謝柔盼著韓定陽膝蓋上的傷口早點結痂,然而不知道為什麼,那一塊擦傷總是不見好。
直到某天體育課,她才發現端倪。
那天,謝柔因為姨媽痛沒有上課,捂著肚子想去醫務室開一點止痛的葯。
抄近路從小花園過時,她看到韓定陽一個人暗搓搓地坐在花園的木椅上,低頭撕扯著膝蓋上的血痂。
他撕得很認真,就像他平時做數學題或者擺弄模型線路一樣專註,當然,疼得也很真實,那齜牙咧嘴的醜樣,鼻尖都冒汗了。
謝柔的三觀被震碎,感覺整個世界都變虛假了。
她氣沖沖地跑過去,大喊一聲:「韓定陽!卑鄙小人!」
韓定陽猛地抬頭,看到一臉怒容的謝柔站在他面前,一隻手捂著肚子,另一隻手指著他,整個人氣得說不出話來。
「你為了每天壓榨我的勞動力,居然做這種事,相當不要臉!」
被抓了個現行,韓定陽無話可說,雖然表現得比較鎮定,但是臉頰還是微微泛紅了。
他沉默了一會兒,抬頭見她氣得站都站不穩,靠著牆捂著肚子,覺得很詫異:「你別這麼生氣。」
謝柔臉色慘白,嘴唇也是毫無血色,直接靠著椅子蹲了下來。
本來就腹痛難忍,被他這一氣,更加難受了。
韓定陽眼見不妙,蹲下身關切地問:「你怎麼了?」
謝柔緊皺著眉頭,鬢間滲出細細密密的汗珠。
「哪裡不舒服?」
謝柔擺擺手,讓他不用這麼緊張:「就是腹痛,你扶我去醫務室。」
韓定陽二話不說,直接走過去將她橫抱起來,馬不停蹄地往醫務室跑。
這是謝柔第一次這樣近距離地觀察他的臉,跟遠遠地看到的模樣完全不同。
他略深的麥色皮膚上原來也有青春期痘,兩顆,非常不明顯,一顆長在左臉頰,另一顆長在嘴唇下方。
他的睫毛竟然這樣長,眨眼的時候,蓋住了好一片臉頰。
他的眼睛宛如被墨色暈染過似的,那麼深,那麼濃。
還有他的唇鋒,生得尤其性感。
也許沈驍張揚跋扈的帥氣可以讓女孩瘋狂尖叫,韓定陽的英俊更深沉內斂,會讓人情不自禁地羞澀。
這張並不完美卻無比英俊的容顏,俘獲了很多不為人知的芳心。
謝柔嘆了口氣,心想,真是禍害。
韓定陽橫抱著謝柔狂奔向醫務室,一路上賺了不少回頭率。
到醫務室的時候,他的臉還有些紅,大口喘息著,胸膛起伏不定。
倒不是因為抱她過來有多累,而是……
韓定陽覺察到,她在看他,一直在看他,看得他目光都不知該往哪裡擱。
所以把她放在醫務室病床上之後,韓定陽情不自禁朝著牆上的玻璃鏡望了一眼又一眼,還好,不算太狼狽,帥氣程度應該是很夠了。
年輕溫柔的護士小姐姐給謝柔兌了一包沖劑,韓定陽問:「你給她喝的是什麼,她得了什麼病?」
護士打量了韓定陽一眼,笑著說:「女朋友痛經都不知道,你這個男朋友是怎麼當的?」
韓定陽先是愣了幾秒,反應過來之後,臉上漸漸泛了紅暈,有些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哦,痛經。」
怕韓定陽尷尬,謝柔連忙解釋:「不是的,他不是我男朋友。」
年輕的護士姐姐做出神秘兮兮的模樣,沖她眨眼:「我知道,不能早戀,我不會告訴你們班主任的,放心吧。」
謝柔沒話可說了。
護士姐姐出去以後,她尷尬地看向韓定陽。
他站在床邊,手不知道往哪邊放,只好揣進兜里,斜倚在牆邊。
她將杯子里的沖劑水喝了下去,腹部一陣溫熱。
休息了一會兒,她感覺好受多了,便嘗試著站起來。
剛一站起身,感覺下面很不妙!謝柔本能地摸了摸自己的屁股。
「怎麼了?」
韓定陽抬頭問。
「唔,沒事!」
「可以走嗎?」
「我去一下衛生間。」
謝柔側身,挪著小碎步從他的身邊經過。
在她即將出門的時候,韓定陽突然叫了一聲:「呀!」
「怎麼?」
她害怕地回頭問。
韓定陽的目光從她的臀部移開,順手摸出了手機看時間,鎮靜地說:「沒怎麼。」
洗手間里,謝柔處理好之後,側身對著鏡子,看見了褲子後面有個紅點。
崩潰。
她今天穿的褲子顏色不算太淺,但這個紅點還是觸目驚心。
韓定陽絕對看到了!她趕緊打開水龍頭,用手蘸水,擦拭褲子後面的印記,好不容易終於淡了些,慘的是褲子後面濕漉漉的,看起來就像尿褲子似的,完蛋了!
她走出衛生間,韓定陽斜倚在牆邊玩手機。
見她出來,他本能地又往她褲子上望了一下。
謝柔只好說:「褲子不小心沾了水,弄了一下。」
韓定陽當然知道她在弄什麼,他毫不猶豫地脫下自己的外套拋給她,面無表情地說:「遮一下,快放學了。」
謝柔攥著那件藍白色的耐克休閑外套,快速地圈在自己的腰間。
「謝謝。」
「不用,能走回去嗎?」
「可以!」
謝柔可不想他再抱著她走出醫務室,剛剛一路過來,不知道多少人看在眼裡,估計等待她的又是一陣八卦的血雨腥風。
畢竟韓定陽是全校女生的男神,年級第一的風雲人物。
事實證明,即使兩個人分開走,她依舊避不開女生們刀刃一般銳利的眼神。
「天啦嚕!韓定陽的衣服,怎麼套在她身上啦!」
「我想過去,摸……摸一下!」
「這兩人發生了什麼不為人知的事情嗎?」
「剛剛公主抱,現在還把衣服脫給她,我……我沒有辦法再欺騙自己,他們兩個沒什麼關係。」
「男神的口味,竟是如此與眾不同。」
「我說,你們別總戴有色眼鏡看謝柔好嗎?
我就覺得她長得好看,比男生清秀,比女生俊俏,男神怎麼就不能喜歡她!」
放學鈴聲剛剛響起,韓定陽背起斜挎包徑直走出教室。
身後,楊修、蔣承星他們快速追上來,攬上韓定陽的肩膀,露出一臉狡黠的壞笑。
「阿定,這都深秋了,就穿一件單衣,不冷啊?」
韓定陽推開蔣承星的手,拍了拍自己的肩膀,捋平褶皺。
他以前並不很在意自己的外貌,但是現在有點在乎了。
「阿定,你外套咧?」
楊修明知故問。
「被狗子叼走了。」
韓定陽剛剛說完這話,扭頭就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謝柔抱著衣服站在樓梯口踟躕著,不知道方不方便過來,模樣乖巧。
蔣承星他們壞笑著,拍了拍韓定陽的肩膀:「阿定,剛剛想起來,我們晚上還有點事,就不跟你一路了。」
幾個男生嘻嘻哈哈地走過謝柔身邊,還不忘沖她擠眉弄眼,小聲說:「謝小狗,阿定交給你啦。」
待他們走遠后,謝柔將衣服還給韓定陽,倔強地說:「你才小狗。」
韓定陽看了看左右,確定沒人,然後「汪」地叫了聲。
謝柔呆了。
啊啊啊!不是錯覺!韓定陽居然在她面前學了聲狗叫。
她的心都要被萌炸了。
她手忙腳亂地摸出手機:「韓小狗,你再叫聲!我要錄下來!」
錄下來傳到校園網,讓全校迷妹聽聽,她們的高冷男神不為人知的另一面!
「韓小狗!你再叫,再叫聲!」
韓定陽笑而不語,自顧自地往前走,謝柔追著他喊:「你再叫一聲,好不好?」
「想聽我叫啊?」
「嗯嗯!」
「不爽,怎麼叫?」
「嗯?」
等謝柔反應過來他這句話另有深意的時候,韓定陽已經走遠了。
她的臉霎時間紅了個通透,流氓!
韓定陽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微笑,頭也不回,揚了揚手:「走了。」
「把衣服穿上啊!」
謝柔追上去。
韓定陽沒說什麼,套上衣服,跟她一塊兒往回走。
「肚子還痛不痛?」
「好多了。」
「那就好。」
韓定陽停在自行車邊。
謝柔看了看車,又看了看他,不會還要她載他吧!她立刻捂住肚子,「嗷」了聲:「還有點痛……」
韓定陽就這樣淡定地看著她聲情並茂地表演,不知不覺,邊上又站了幾個同學,詫異地看這兩人。
謝柔臉上有點掛不住,終於壓低聲音,不爽地對他說:「你的良心不會痛嗎?」
韓定陽毫不在意地笑了一聲,露出兩個淺淺的酒窩。
他敏捷地上了車,目光指了指自己的車後座,帶著些微無奈的語氣說:「上來吧,謝小狗。」
謝柔愣住了。
「上來,換我載你了。」
啊!謝柔瞬間感動得一塌糊塗。
當了這麼久的黃包車車夫,終於輪到她享受了!換以前,考慮到可能會被人說閑話,她還真不一定願意坐他的車,但是現在,翻身農奴做主人的感覺,她絕對要嘗嘗。
謝柔毫不猶豫就上了車。
「建議你雙腿打開,跨著坐。」
韓定陽回頭看她,她正側著身子調整位置。
「不要,太不雅觀了。」
「反正你又不淑女。」
她不爽:「我謝謝你哦!」
韓定陽笑著,腳尖突然用力,山地車「呼」地一下上路了。
路上的學生比較多,車龍頭東扭西歪,謝柔很勉強地保持著平衡:「你就不能穩一點呀!」
「說了讓你別側坐,容易摔。」
她才不要跨著坐,只有男生才會那樣坐,很醜。
本來她就已經因為容貌酷似男生被別人說閑話,她不想再表現得太像男生。
前面的路面並不平坦,馬路有被汽車碾壞的痕迹,韓定陽騎車路過的時候,車身猛烈地顛簸了一下,謝柔差點被顛下去,她下意識地抓緊了韓定陽腰兩側的衣服。
韓定陽微微回頭看了她一眼,謝柔連忙鬆手,假裝什麼事都沒發生。
韓定陽扭著車龍頭,又朝著更大的凸起處騎過去,這次顛簸得更加劇烈,謝柔驚叫了一聲,直接抱住了他的腰。
他的腰很結實,硬得跟鋼鐵似的。
謝柔連忙放開他,而那一瞬間,韓定陽真真切切有了觸電的感覺。
他不自然地說:「你注意,別摔下去。」
謝柔說:「那你騎穩點。」
韓定陽說:「路面不平坦。」
幾秒鐘之後,謝柔的手不動聲色地重新攥住了他的衣角,緊緊地。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韓定陽出現在謝柔視線里的頻率增多了。
謝柔越來越覺得,不跟他告白,而是和他當朋友,是多麼明智的決定。
韓定陽基本不和女生交往,除了謝柔。
因為從小認識的緣故,兩人關係親密許多。
以朋友的名義,他們可以在一起做好多的事情,譬如一起上學、放學,譬如他打籃球賽,謝柔可以大大方方去給他吶喊助威,譬如……有女生跟韓定陽告白,謝柔會千方百計暗示韓定陽,那個女孩並不適合他,主要是他太丑了,配不上人家。
清晨,謝柔剛到教室,發現自己的書桌上多了一盒紅棗沖劑,她猜測是沈驍放的。
這幾天他無所不用其極地對她好,不知道想挽回些什麼。
謝柔拿著那盒沖劑直接出了教室門,走到樓層盡頭的垃圾箱邊,毫不留情地將它扔了進去。
沈驍送的東西她碰都不想碰,看都不想多看一眼,糟心。
沖劑剛剛脫手的瞬間,韓定陽從邊上的男廁出來,目睹了她的所作所為。
「你扔什麼?」
「垃圾。」
謝柔嫌棄地說,「沈驍送的垃圾。」
「他又送你什麼了?」
這幾天,鮮花、糖果、手鏈……沈驍送一件,謝柔丟一件。
「紅棗沖劑。」
謝柔淡淡地說,「奇怪,他怎麼知道……」
韓定陽「哦」了一聲,不再多說什麼。
就在這時,蔣承星跟著從廁所里走出來,路過韓定陽身邊還拍了拍他的肩膀:「阿定,我早上見你逛超市買紅棗沖劑,是不是最近擼多了,氣血虧損啊?
哈哈哈……」
他說完這話才發現謝柔也在邊上,哎呀,粗魯了。
韓定陽的臉一瞬間垮了,蔣承星見勢頭不對,尷尬地笑了聲,趕緊離開。
謝柔紅著臉,瞟了瞟臉上陰雲密布的韓定陽,又瞅了瞅垃圾桶,尷尬極了。
「你這人真是……送東西幹嗎也不說一聲?」
謝柔難為情地假笑著,朝垃圾桶里望了望,說,「那我把它翻出來好了。」
韓定陽伸手揪住她的衣領把她拎到邊上:「下次扔東西,搞清楚了再扔。」
謝柔小雞啄米似的點頭,又問道:「對了,你幹嗎送我那個?」
「噢,你這幾天肚子疼不疼?」
謝柔愣了愣,心說你還把日子記下了:「還好。」
「我上網查了一下,說是要喝點補氣血的。」
韓定陽輕描淡寫地說,「你們女生真麻煩。」
「是很麻煩了。」
謝柔跟他一起往教室走,儼然已經把他當成了男閨蜜,「痛經太難受了,每次都恨不得自己真的變成男生。」
她模樣生得英俊,但無論是生理還是心理,都是非常典型的小女兒家,連說話的調子都嬌嬌的,聽得韓定陽渾身痒痒。
他若無其事地點頭,問:「有根治的辦法嗎?」
「好像是說,結婚後生了孩子就好了。」
韓定陽驀地停下腳步。
見他沒跟上來,謝柔回頭:「怎麼了?」
韓定陽若有所思,沉吟了片刻,一言不發地回了自己的教室。
看著他的背影,謝柔感覺他好像又要琢磨什麼不得了的事情!
那天晚上放學的時候,沈驍執意將謝柔留在教室里。
謝柔捂著肚子,咬牙切齒地看著他:「我今天照樣能動手!」
這段時間,沈驍是真的不敢靠近謝柔。
每次只要一走近,還沒開口就會挨打。
好不容易等到她虛弱的時候,他必須抓緊機會。
謝柔坐在椅子上,而沈驍站在她面前,將她堵在角落,很有些無賴耍流氓的架勢。
正在做清潔的同學見到這陣仗,都自覺地離開了。
謝柔將書包抱在身前,呈防備姿態。
沈驍拉了板凳過來,坐到她身邊。
「你還想怎樣?」
「柔柔,我想跟你說兩句心裡話,說完就走。」
沈驍放軟了調子懇求。
「我不想聽。」
謝柔毫不留情地說,「心裡話留給枕邊人,請你別在我這兒破費感情。」
沈驍說:「你在吃醋?」
謝柔柳眉倒豎,瞪著他:「你能不能要點臉!」
可把她噁心壞了。
韓定陽跟蔣承星幾個拿著籃球剛下樓,就聽到二十三班做清潔的同學在說閑話:「沈老大這回是來真的了。」
「算算前後他求過謝柔多少次了,每次都挨打。」
「嘿嘿,口味真重!」
都說女人八卦,其實很多時候,男人比女人更八卦。
幾個男生嬉笑著走下樓梯,恰是這時候,一個籃球猛地飛過來,差點撞上正中間男生的腦袋上,幸好被他偏頭躲過。
「混蛋!誰的球!」
他的話音剛落,就看到不遠處的樓梯口,韓定陽面無表情地站在那裡。
「我的。」
他語氣淡定,眸子里卻是一片肅殺。
那幾個男生當然知道韓定陽是故意的,但是他們不敢惹這位大佬,只好悻悻離開。
韓定陽沒心情去打球,直接上了五樓二十三班的教室。
教室門本來被沈驍關著,韓定陽一腳踹開,徑直走進來。
沈驍回頭:「你想幹嗎?」
「等人。」
韓定陽拉了張凳子,淡定地坐在最後一排,掏出手機玩遊戲。
「你不能出去等?」
沈驍不耐煩,「老子要說事情。」
「我跟你沒什麼好說的。」
謝柔起身要走,沈驍連忙拉住她:「別走,讓我把話說完。」
韓定陽這才微微抬眸,目光落到他拉她的手腕上,莫名感覺不爽,沉聲道:「說歸說,別動手動腳。」
謝柔連忙掙開,退後幾步。
沈驍不爽地對韓定陽吼了聲:「我跟她的事,和你有雞毛關係!」
韓定陽懶得理他:「你放你的屁,我等我的人,你說有雞毛關係?」
沈驍起身順勢拎起腳邊的凳子:「你找死是不是!」
「又皮癢了。」
韓定陽放下手機,活動手腕,準備要和他正面干架。
謝柔翻了個白眼,轉身要走。
沈驍瞻前不顧后,只好先顧著謝柔這邊:「柔柔,最後一次,你給我個機會。
等我把話說完,如果你還是這麼討厭我,我就絕不來煩你了。」
謝柔想了想,終於道:「給你三分鐘,你有什麼話一次說完,以後別再找我。」
教室後面,韓定陽已經開了一局《王者榮耀》。
「我先給你道歉。」
沈驍站直了身體,誠摯地說,「打賭的事情,的確是我過分了,不是針對你,而是……」
他看了韓定陽一眼:「因為聽說你是他未婚妻,我想如果能把你搞到手,肯定能讓他丟臉……」
「哦!」
韓定陽操控的妲己剛好死掉,他抬頭看了看兩人。
所以,這是要他背鍋的意思?
謝柔聽到這話,一股子火氣又冒了出來,隨即感覺腹部一陣絞痛。
「你別激動,還是坐下吧。」
沈驍殷勤地給她遞來了凳子:「一開始,我的確是因為討厭韓定陽,所以才用你打賭。
可是越跟你越接觸,我就越喜歡你。」
韓定陽的手機里傳出妲己嬌嬌弱弱的聲音:「妲己一直愛主人,因為被設定成這樣。」
沈驍說:「喜歡上你之後,我對你的話,每一句都是真心的,不是騙你的。
謝柔,我真的喜歡你。」
「尾巴,不止可以用來撓痒痒哦……」
「這件事我的確做錯了,我想求你再給我一次機會,我會對你好,補償你。」
「來和妲己玩耍吧!」
沈驍突然回頭暴戾地吼了聲:「韓定陽,你不能把遊戲聲音關小點!」
「對我好,補償我?」
謝柔低著頭,聲音很低沉。
「柔柔……」
「你能做到一心一意嗎?」
沈驍愣了愣。
謝柔繼續道:「你們男孩覺得我長得不好看,可是我心裡從來沒覺得自己有什麼不好,所以我喜歡的男生,也一定要很喜歡我,只喜歡我一個人。」
韓定陽的目光從手機屏幕上離開,抬頭看向謝柔。
剛好一抹夕陽打在她臉頰,白皙的皮膚被照得透亮,榛色的瞳眸也格外清明。
「我……我可以做到一心一意……」沈驍的話音未落,韓定陽卻突然開口,「三分鐘到了。」
謝柔徑直錯開沈驍,走到韓定陽身邊,問他:「聽說你在等人?」
「等你。」
「那……走吧。」
他依舊載謝柔回家,路上,微風拂面,韓定陽通體舒暢。
謝柔一邊給韓定陽打剩下的遊戲局,一邊抱怨:「這個魯班太挫了,會不會躲技能啊!」
「楊修一直都很菜。」
韓定陽說,「你可以語音罵他。」
「原來是他。」
謝柔笑起來,「還是不要了,我怕我一開口,他直接掛機。」
「有這個可能。」
「呀,死了。」
韓定陽嘲笑她:「渣。」
「我會不會坑你排位?」
「沒事,有楊修在,這把怎麼都會輸。」
謝柔心情大好,她張開手臂,迎著夕陽喊道:「大風吹啊!好爽啊!」
韓定陽情不自禁勾起了嘴角,他騎上一條沒人的步行道,用力踩起了腳踏板,自行車「嗖」地飛了出去,呼呼的風聲在耳畔迴響。
年底的時候,謝柔與H以情侶身份參加了遊戲比賽,兩個人以默契的配合,經過兩個小時的艱苦鏖戰,拿下了冠軍。
這個冠軍來之不易,每天跟H培養默契度,打了無數場戰局,就是為了這一天。
遊戲全服廣播,宣布總冠軍的誕生,H給謝柔發了一段消息:「把你的銀行賬號給我,我把獎金打給你。」
「支付寶吧,我把賬號給你。」
「好。」
幾天後,她果然收到了一筆陌生的萬元匯款,同時也收到一條陌生的簡訊。
「錢打過來了(H)。」
「謝謝。」
謝柔將他的手機號儲存起來,問道,「你是B城的嗎?」
「我是。」
謝柔又試探性地問:「你是學生還是……」
「學生。」
「高中、大學……還是初中?」
H沒有說話,謝柔心說總不至於是小學吧。
因為語音有變異,所以不知道對方的年齡,甚至性別。
隔了很久很久,H才說:「高中。」
「好巧,我也是。」
謝柔說,「你是哪個高中?」
「你想幹什麼?」
「你不要誤會,我不是要打聽你的個人信息,只是這麼多的獎金你全部讓給我,我想還是要請你吃個飯。」
謝柔真誠地說,「不然我會覺得良心不安,畢竟是我們兩個人合作才能拿下冠軍。」
「你不需要有這樣的想法。」
H道,「你也算幫了我,拿到他們最新的VR遊戲機。」
謝柔想起來,H是要拿遊戲機送給他弟弟。
「那好吧。」
她感覺他不是很願意跟她線下見面,索性也就不勉強了。
「不過我還是願意回答你的問題,我是首一中的。」
H說。
「哎!好巧,我也是!」
「嗯,巧。」
「你該不會跟我同班吧?」
謝柔猜測,試探性地說,「我二十三班。」
「我們不是同班。」
H道,「我成績不錯。」
好吧,二十三班是全年級最差的班級,謝柔不再多問了。
H說:「既然是一個學校的,以後有機會的話,可以當個朋友。」
謝柔心說,你連自己是哪個班的都不告訴我,怎麼當朋友?
但她還是回道:「好的,沒問題。」
大年三十兒,謝家跟韓家一塊兒吃團年飯,謝柔見到了韓定陽的父母。
夫妻倆平時工作都挺忙,父親身居高位,母親經營一家企業,所以很多時候謝柔找韓定陽,都沒有機會見到他的父母。
她得知年夜飯韓家父母也會在場,一整個下午都惴惴不安,在房間里試了好久的衣服,就連考試都沒這麼緊張過。
然而親眼見到韓家父母的時候,她的忐忑和不安在他們的噓寒問暖中漸漸消弭了。
尤其是韓定陽的母親楊兆,更是讓她覺得親切。
她吃飯的時候也要讓謝柔坐在她的身邊,把韓定陽趕到邊上去坐,彷彿謝柔才是她的親生女兒似的。
韓定陽對此沒有什麼異議。
倒是蘇青,心裡有點不舒服。
她本來以為楊兆這種體面人,會更喜歡她的女兒謝禾熙多一點,畢竟謝禾熙端莊大方又優秀。
事實上,像楊兆這種事業型女強人,閱人無數,幾個孩子湊一塊兒,各是什麼心性,什麼秉性,一目了然。
她喜歡謝柔心眼實誠,這種秉性的孩子,配韓定陽這種心思深的孩子,正合適。
不過倆孩子湊一塊兒,韓定陽總欺負謝柔,既然如此,她就要多護著她一點。
吃飯的過程中,不知怎麼就說到期末考試上,蘇青先誇了一通韓定陽期末又考年級第一,接著便說自己女兒謝禾熙考了年級第七名。
而謝柔低下頭悶悶地吃飯,一言不發。
她這段時間發奮圖強,挑燈夜戰,考了年級第一百五十七名。
雖然在二十三班是第一名,不過跟兩個尖子生一對比,就實在有些不夠看的。
她以前成績不好,但是自從跟阿春約定了要考B大以後,她就對學習上了心。
她腦袋瓜的確聰明,很多東西聽老師講一遍也就會了,學習起來並不算特別吃力。
蘇青看了謝柔一眼,故意問道:「柔柔,你考了多少名,也給韓姨說說唄。」
謝柔就知道蘇青會挖坑給她跳,便答道:「我考得不好,遠比不上禾熙妹妹。」
蘇青露出了滿意的笑容,拿出長輩的腔調說:「知道自己成績不好,就要多學習,多向妹妹請教問題。
你都已經高三了,馬上就要高考了,少打點遊戲,多看點書。」
「我知道了。」
楊兆女士細長的眉目掃了蘇青一眼,說:「你這個當嬸子的,還真夠操心。」
蘇青沒聽出她語調里嘲諷的意味,嘆了聲:「這孩子從小在鄉下長大,父母也不在跟前,我這個當嬸子的不操心,誰操心呢?」
楊兆立刻轉向韓定陽:「阿定,謝柔妹妹成績不好,你看怎麼辦?」
韓定陽想了想,道:「我給她補課。」
楊兆滿意地點點頭,親切地握住謝柔的手:「既然寒假沒事,柔柔,你就每天來我們家,讓阿定給你補課,好不好?」
謝柔微笑著說:「好。」
好個鏟鏟!她才不想補課啊!
她看向韓定陽,韓定陽眼眸里流轉了些微促狹的意味,一副看好戲的姿態。
「謝謝韓姨!」
謝柔乖巧地說,「那就……麻煩哥哥了。」
蘇青見這風向不對,連忙道:「我們家禾熙成績也不錯,可以給柔柔補課,就不用麻煩阿定了吧!」
「不麻煩。」
楊兆笑靨如花,「阿定,你就別整天搗鼓你那些沒用的玩意兒了。
這個寒假,把全部心思都放在柔柔的學習上。
你的那些東西,等上大學再去搞,知道嗎?」
她說的是韓定陽房間里那些機械裝置,自從弟弟腿受傷以後,他幾乎全部心思都放在了這上面。
後來楊兆又說阿定準備考B大的自動化專業,問謝柔打算考什麼大學。
謝柔想起和阿春一起考B大的表演系的約定,只好如實說:「我也打算考B大。」
「那太好了!」
楊兆笑道,「以後你就跟我們阿定念同一所大學!」
韓定陽淡淡道:「她考不上。」
謝柔不爽地撇撇嘴,心說關你屁事,想想還不行啊!
楊兆說:「怎麼考不上!你給柔柔補課,必須幫她考上!」
韓定陽:「……」
謝柔幸災樂禍地盯著他,讓他損她,這下子把自己套進去了吧。
韓定陽沖她做了個嘴型:「笨蛋。」
桌下,謝柔腳丫子伸出拖鞋,摸到對面,輕輕碰了碰韓定陽的腳尖,韓定陽面上不動聲色,腳也伸出來,將她的大腳丫子踩在地上。
他的腳暖暖的,滑滑的,謝柔腳心下面是冰冷的地板,上面是他溫熱的腳掌。
她感覺臉有點燒,掙脫開他,順帶踹他一腳,韓定陽又踹回來。
兩人你來我往,在桌下鬧起來。
最後一腳韓定陽沒碰到謝柔,倒是她身邊的謝謹言有了反應,望向韓定陽:「你踹我幹嗎?」
韓定陽回了一聲「對不起」后,不再說話。
謝柔憋紅了臉想笑。
他威脅地看她一眼,兩人的眼神又是一番你來我往,互不相讓。
楊兆何嘗看不出來倆孩子鬧騰得厲害,不過越鬧她越開心。
年輕人,就該是這個樣子,長輩面前表現得乖乖的,彼此禮貌客氣,私底下就不知道怎麼玩了。
韓定陽小時候就愛跟謝家這妹妹玩,對別家的女孩反倒沒給過正眼。
如今看來,倒是有點意思。
晚飯後,楊兆從房間里拿出好多新鮮物件,都是她給孩子們帶的禮物。
給韓馳的是智能玩具車,給謝禾熙的是漂亮裙子,給韓定陽的是一本書。
給謝柔的禮物最特別,是一個古樸的翡翠鐲子。
這鐲子看上去樣式有些老舊,而韓定陽看到那個鐲子戴在謝柔手上時,臉上居然泛起了紅暈。
年夜飯之後,長輩們在客廳看春晚聊天,幾個孩子也在偏廳玩。
謝柔跟韓馳和韓定陽坐在地毯上打電子遊戲,而謝禾熙當然不會參與他們這沒營養的活動,她懂事地陪著長輩們一塊兒喝茶聊天。
蘇青催了她幾次,讓她去跟韓定陽玩,不過謝禾熙不樂意。
她對韓定陽沒意思,也不想順著媽媽的意思跟他多接觸。
她看得出來,她們兩姐妹,韓定陽可能更中意謝柔一點。
九點的時候,長輩們開始派發過年的紅包。
韓馳歡歡喜喜拿了最多的壓歲錢,又給長輩們拜年,一套押韻的說辭逗得長輩們直樂。
兩家人就像一家人似的,其樂融融。
謝柔趁著間隙溜出去,給遠在南方的外公外婆打了個電話,問候他們。
外公和外婆傳著電話輪流跟謝柔講話,問她的近況,說北方冷,讓她多穿點衣服。
謝柔心裡有酸澀上涌,她竭力抑制住眼眶裡打轉的眼淚,趕緊說:「那我就掛了,外公外婆,再見。」
再說下去,她可能會真的忍不住哭出來。
掛掉電話以後,她不敢直接進屋,而是一個人坐在後院的門廊邊平復心緒。
外公外婆住在農村,時常會到舅舅家看望她,給她買很多好吃的。
雖然舅舅和舅媽不疼她,但在外公外婆面前也會裝裝樣子。
他們年紀大了,身體也不好,謝柔打心眼裡不願意讓他們操心自己。
現在,謝柔既想念他們,也想念記憶里已經模糊的父母。
楊兆那和藹可親的模樣,讓她想到了自己的媽媽。
謝柔情不自禁地抹了把眼淚,外面的雪又下大了。
黑背在她身邊嗚嗚地叫著,用鼻子去拱她的手掌心。
黑背是爸爸帶回來的小狗崽,從B城千里迢迢帶到小鎮上送給她。
而在送了黑背沒多久后,爸爸就在一次執行任務時出事了。
謝柔在黑背面前一直自稱媽媽,她覺得狗子那麼小就離開了媽媽,她應該當它的媽媽,不然它就太可憐了。
韓定陽找了幾個房間都沒有看到謝柔,剛走到后廳,就看到落地窗外,她一個人坐在門廊邊偷偷抹眼淚。
他只能看到她的側臉,眼睛明顯紅了,手裡攥著手機,癟著嘴,委屈巴巴地不斷用袖子抹眼睛。
猜到她多半是被這大過年的氣氛感染,難過了。
這丫頭片子,平時大大咧咧,什麼都不在乎,其實心思挺敏感。
看著她這個樣子,韓定陽感覺心情跟著也煩躁起來。
他轉身回客廳,陪韓馳打了一局遊戲,發現謝柔還坐在外面。
這還沒完了?
他有點坐不住了,索性起身走了出去。
謝柔聽到玻璃門被推開的聲音,連忙用手捂住眼睛,透過指縫,看到來人是韓定陽,這才放下心來。
她不想被長輩發現自己一個人偷偷哭,在這樣一個闔家歡樂、團團圓圓的日子,被看到偷哭會很尷尬。
韓定陽走到她身邊,腳從棉拖里伸出來,摸了摸黑背的肚子,黑背立刻躺下來跟他撒嬌。
「愛哭鬼。」
他漫不經心地說。
謝柔不理他,吸了吸鼻子,用手裡攥著的紙巾擰了把鼻涕。
韓定陽嫌棄地說:「在我面前就不要形象?」
謝柔瓮聲瓮氣地說:「幹嗎要在你面前保持形象?」
「我是你未婚夫。」
韓定陽說這話的時候,依舊帶著開玩笑的口吻。
謝柔當然不會當真,背過身去不理他:「都說了是未婚夫,不就更不需要保持形象,反正也不怕你不娶我。」
她說這話不過心,就像平時跟他拌嘴一樣。
韓定陽來了勁兒:「這麼自信,就跟我定下來了?
我還非得娶你不可?」
「不娶算了。」
謝柔使氣說,「我又不在乎。」
韓定陽在她身邊坐下來,抬頭看著飄雪的夜空,問道:「又哭什麼?」
「韓姨和叔叔對我這麼好,就想到我自己的爸媽了。」
謝柔毫不避諱地說了自己的感受。
韓定陽垂首,目光輕掃了一眼她白皙的手腕上那隻翠綠的鐲子,心說,韓家祖傳給兒媳婦的鐲子都歸你了,還不好?
他沉默了片刻,說:「你可以多來我家玩。」
「嗯?」
「反正我爸媽喜歡你,你就多來我家玩,就把他們……當成你自己的爸媽一樣。」
韓定陽說這話的時候,手背揉了揉鼻翼,神情不太自然,不像他平時的樣子。
謝柔說:「謝謝你。」
謝謝你這麼好,還願意把父母分給我。
韓定陽不自然地岔開話題:「對了,他們給你多少壓歲錢?」
「唔,我還沒看。」
謝柔摸出楊兆給她的紅包,小心翼翼地拆開。
韓定陽把腦袋湊過來往裡面瞅,厚厚的一沓紅票子,少說也得有三四千元的樣子!
「我去,這麼多!」
韓定陽驚呼。
「真的好多……」謝柔問他,「你呢?」
韓定陽拿出母親給他的紅包,裡面隨便裝了兩張一百元的錢和幾張五元一元的零錢,湊了個脹鼓鼓。
謝柔嘻嘻一笑:「好少哦。」
「對啊,好偏心。」
跟她一對比,簡直偏心得不要太明顯了。
「誰讓你是男孩子!」
「現在男女平等。」
韓定陽說,「我媽就是重女輕男,要是給她個女兒,肯定寵上天了。」
「那生下你弟弟的時候,豈不是好生氣?」
謝柔開玩笑地說,「一個兒子不省心,又來一個。」
「韓馳嗎?」
韓定陽說,「他是領養來的。」
「哎?」
「本來是想領個妹妹回來,不過當時不知道怎麼的,我媽媽一看到他,就喜歡上了。」
這應該也是有緣分吧。
「韓馳的腿……」
「領回來的時候才五歲,那時候都是好的,是後來出了車禍。」
韓定陽說,「我生日那天,他出門去給我買蛋糕……」
謝柔抬頭,見他眸子里泛著若有若無的水色。
鮮少見他露出這樣難受的神情,謝柔甚至都忘了自己的心事,沉浸在他的情緒里。
「所以,你才這麼痴迷機械。」
「他的腿從醫學的角度來說,應該是終身殘疾了。
但是很久以前,我看過一檔科學節目,裡面提出了將人工智慧技術應用於醫療保健領域的構想,我想在這個領域試試看。」
韓定陽凝望著深沉的夜色,喃喃地說。
他鮮少這麼認真地說一件事情。
「也許有一天,他能夠重新站起,用我給他發明的器械。」
謝柔聽他講完這麼多,只說了四個字:「一定可以!」
如果是別人,她不敢這樣篤定。
不知道為什麼,她相信他就像相信明天的太陽一定會從東邊升起來。
他的沉著和穩重,總是能讓周圍人對他加以信賴。
謝柔將那鼓鼓的紅包,遞到他面前。
「幹嗎?」
韓定陽不解。
「投資。」
謝柔說,「你干這個,應該很費錢。」
何止費,簡直就是燒錢。
不說別的,光是專業的資料書,尤其是英文版著作,隨便一本都要上百,更別說要用到工具器材什麼的。
「為什麼要給我投資?」
謝柔托著腮,看著漫天飄雪,說:「因為你做的事很有意義,我也很喜歡阿馳,希望有朝一日,他可以自如地行走。」
很簡單,也很淳樸的理由,韓定陽心裡有溫暖的感覺漫上來。
「不要了。」
他推開她的手,「媽媽給你的,你拿去買衣服。」
「我衣服夠穿。」
「不是夠不夠穿,買幾件好看的,你那些衣服真是……一言難盡,丑哭了。」
「喂!」
謝柔真要被他氣死了,「你是不是總要欺負我?
當著那麼多人拆我台,現在就咱倆,你還損我!」
韓定陽微微側眸,調子一揚:「嗯,不想被我欺負?」
「當然了,我又不是受虐狂。」
「喜歡你才欺負你。」
謝柔微微一怔:「你說什麼?」
「你聽到了。」
謝柔的臉泛紅,說話的聲音都在抖:「那你就……再多欺負我一下。」
「這會兒就變成受虐狂了?」
韓定陽俯身湊近她,輕輕嗅著她身體的味道,有淡淡的洗髮水清香。
謝柔感覺自己快要不能呼吸了!
韓定陽卻伸手接過她手裡的紅包,從裡面抽出兩張一百元的鈔票,拍了拍她的額頭,轉移話題:「你這麼好心,我買本工具書,這就當你給我投資了,以後有產出,還你。」
謝柔將剩下的錢揣進包里,紅著臉低頭說:「你還我什麼?」
「你要什麼?」
謝柔還真的認真地想了想:「你能發明一個機器,把我變得更像女孩子嗎?」
「不能。」
韓定陽也不知道腦子怎麼抽風的,脫口而出:「但我能把你變成女人。」
這話一說出口,謝柔還沒反應過來,楊兆剛好端著果盤走出來聽到這句話。
她愣了愣,突然柳眉倒豎,怒斥一聲:「阿定,你在對柔柔說什麼下流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