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青梅竹馬的阿定哥哥
第一章 青梅竹馬的阿定哥哥
當教務主任、班主任、年級主任等一大幫人湧入女寢308的時候,謝柔正跟她的室友阿春蜷在一個被窩裡睡午覺。
外面下著傾盆大雨,密集的雨點擊打在樹葉上,嘩啦作響。
不遠處黑雲滾滾,翻湧著銀白的閃電。
天花板的白灰皮剝落了一大片,正好掉在教務主任禿頂的腦袋上,他顧不得拍掉頭上的灰塵,因為眼前的一幕讓他震驚又震怒。
在場老師那陰沉的臉色,如同遠處黑壓壓的烏雲。
而隔壁寢室不少女生也溜出來,朝308寢室探頭探腦,等著看好戲。
謝柔看到這麼多人衝進來,腦子先是空白了幾秒,反應過來的時候,立刻沖那一幫人尖聲大喊:「出去!」
一道閃電自天際劈斬而下,照亮了她稜角分明的側臉,她憤怒的目光宛如匕首,尖銳地看向每一個人。
當天下午,謝柔和室友阿春被拎到教務處,每個老師臉上的神色都無比凝重。
謝柔看到自己的舅舅跑進教務處,他滿頭大汗,氣不打一處來,戳著她的腦袋,破口大罵:「你做的好事!」
謝柔一言不發。
桌上放著一條蒂凡尼的手鏈,是從謝柔的抽屜里搜出來的,但那不是她的東西,而是屬於班上另外一位女孩子。
兩天前,手鏈失竊,女孩著急得都要報警了。
「這東西是從謝柔的抽屜里搜出來的,跟我們家阿春有什麼關係?」
阿春的母親將自家女兒拉到身後。
班主任說:「阿春說,這東西是她拿的。」
「開什麼玩笑!」
阿春母親怒聲道,「我們家閨女打小老實,絕對不可能幹這種事。」
她回頭看了謝柔一眼,只見謝柔嚼著口香糖,隨意地斜倚在牆邊,神情不羈,於是斷言道:「肯定是她拿的!」
「說什麼呢!」
謝柔的舅舅趕緊反駁,「你家孩子不是都承認了嗎?」
「什麼承認!一定是你家小孩逼我們阿春的。」
面對家長的咄咄逼人,阿春終於低下了頭,緊緊咬著下唇,不說話。
謝柔在學校里沒有什麼朋友,遇到事情總是單打獨鬥,被認定為問題少女。
阿春是她唯一的朋友。
阿春性子柔弱,謝柔保護她不被欺負,兩人時常出雙入對。
今年謝柔住校,阿春也搬到學校陪她。
阿春平時從來不和男孩子交往,也不喜歡和男孩說話,只和謝柔要好。
兩位姑娘感情好,這次偷竊事件,兩人都說是自己乾的。
舅舅只顧著罵謝柔:「你媽把你這麼個拖油瓶留給我們,你平時不好好學習就算了,現在還偷東西,你對得起誰!」
謝柔沉聲說:「我也可以走。」
「你走?
一沒本事,二沒手藝,你能走去哪裡?
讓你在學校讀書,不好好讀,搞東搞西,現在搞出事情來了,你說怎麼辦?」
教務主任的意思,偷竊事件對學校的聲譽有極大的影響。
反正兩個女孩是不能在一起學習了,犯事的兩個人總有一個要退學。
舅舅說:「馬上就要畢業了,這時候退學不厚道啊!好歹讓這死丫頭拿個高中文憑,將來也好出去打工!」
「東西是從她們的抽屜里翻出來的!這傳出去,我們學校還怎麼招生!」
教務主任的態度很堅決,「現在兩個人都說是自己乾的,你們家長自己商量,退一個吧。」
「我們阿春是絕對不能退學的!」
阿春母親的態度也很堅決,「阿春成績好,年級第一名咧!退了學,一輩子都毀了!」
謝柔舅舅說:「那我們也不能退!」
「明顯這事就是你們家孩子乾的,就該叫她退!」
阿春母親嚷道。
謝柔舅舅著急上火道:「憑啥!沒這種事!」
兩個家長越吵越離譜,教務主任聽得頭痛,讓他們回家去吵。
在學校鬧,影響甚是惡劣。
而謝柔自始至終背靠著牆看著天花板未發一言,臨到末了,她才說:「阿春成績好,我成績差,我退學。」
當天晚上,謝柔聽到舅舅和舅媽房間里傳來竊竊私語的聲音。
舅舅嘆息一聲,說:「她爺爺剛剛打電話過來,要把這丫頭接回B城繼續讀書。」
舅媽堅決地說:「這要是接走了,以後撫養費咱就一分錢都拿不到了,絕對不能讓那邊把人接走!」
「不然怎麼辦,難不成真讓丫頭退學?」
舅媽輕哼了一聲:「退學就退學唄,讓她在咱家店裡打工幫忙。」
舅舅連忙說:「這不成,要真退學,她爺爺知道了還不鬧?
到時候打起官司來,是咱們理虧。
再說,她明年就滿十八歲,咱們拿不到撫養費了,留著反而吃虧,不如送出去。」
謝柔不動聲色地回到自己的房間,心裡卻暗自鬆了口氣。
謝柔的家庭情況比較複雜。
父母在她很小的時候就離婚了,哥哥被判給父親那邊的家人,在B城生活;而謝柔則跟著母親這邊的親人,在南方小鎮生活。
父親因事故過世,而母親帶她回娘家后沒多久也因病去世。
謝柔留在舅舅家,讓舅舅照管著,雖然爺爺多次要求要把謝柔接回B城生活,但是舅舅死都不同意,寧可鬧上法庭,理由是謝柔爺爺年邁了,不能照顧小孩。
那個時候,謝柔正處於青春叛逆期,父母雙雙過世的打擊讓她整個人心灰意冷,長輩們爭得面紅耳赤,她卻是一副愛咋咋的態度,不大想挪窩,最後還是跟了舅舅。
後來,謝柔漸漸長大了些才知道,舅舅不是捨不得她,而是捨不得爺爺家每個月匯過來的高額撫養費。
這筆撫養費,讓舅舅家在小鎮的日子過得非常滋潤。
兩天後,一輛B城牌照的小轎車駛入小鎮,停在了謝柔家的院子前。
從車上下來一位模樣英俊的年輕人,與謝柔幾乎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他是謝柔的哥哥謝謹言。
他來給謝柔辦退學手續,然後把她接回B城繼續念書。
哥哥謝謹言來小鎮之後,並沒有立刻給謝柔辦退學手續,而是先跟學校方面詳細了解她被開除的原因。
教務主任沒料到謝柔居然還有哥哥,更沒想到的是,她哥哥居然是B城身居要職的厲害人物。
事情有點尷尬了。
教務主任一開始斬釘截鐵說是謝柔偷了東西,還把幾個見證的同學叫過來問了。
然而在謝謹言亮出身份之後,他立刻戰戰兢兢改口,說都是誤會,是同學誣陷,其實退學的事情還有轉圜的餘地。
謝謹言直接問:「那個舉報的同學呢?
我想問問他。」
教務主任汗流浹背,連忙道:「是簡訊匿名舉報的。」
「簡訊給我看看。」
教務主任看著謝謹言不怒自威的模樣,聯想到他們家在B城的權勢,還是將簡訊給謝謹言看了——他可得罪不起這樣的人物。
簡訊內容如下——
檢舉信:謝柔偷了李雪陽的項鏈,情況屬實,請老師在今天中午來女寢308查驗謝柔的抽屜,真相很快就大白了。
看完簡訊,謝謹言皺了皺眉,這條簡訊未免太過篤定。
臨走的前一天晚上,謝柔跟阿春在小河邊的橋洞底下見了一面。
阿春拉著謝柔的手,低聲說:「終於成功了!」
謝柔點點頭,又關切地問她:「你媽媽有為難你嗎?」
阿春搖頭:「罵了兩句也就算了。
她相信我沒偷東西,只是覺得你看起來不像正經女孩,怕你把我帶壞了。」
謝柔的確不像好女孩,她染著一頭爆炸黃,左邊耳廓上戴了五個耳釘,鎖骨還有英文字母文身。
她的模樣清秀俊俏,跟她帥氣的哥哥謝謹言如出一轍,獨獨缺了女性溫婉嬌媚的氣質,眉宇間多了幾分英氣。
只有阿春知道,她倔強的外表下其實藏著一顆柔軟的少女心。
「這次為了幫我,害你被大家這樣誤會,對不起。」
阿春連連擺手:「你千萬別這樣說,咱們是好朋友嘛,為好朋友兩肋插刀,在所不惜!還有李雪陽,其實還多虧了她呢。」
「是啊。」
多虧她願意把項鏈借給她們,自導自演地演這一出偷竊鬧劇,謝柔才有機會退學。
「柔柔,既然有進B城的機會,你一定要好好學習,不要再虛度光陰了。」
阿春苦口婆心地勸道,「要是有不會做的題,就打電話問我。」
「我知道的。」
謝柔攥緊了拳頭,「我不會再像以前那樣了。」
面臨高中畢業,謝柔的成績又不好,她怕,怕自己永遠都走不出去這個小鎮。
所以她孤注一擲,想辦法一定要離開這個封閉的小鎮。
上車后,謝柔一直沉默,望著窗外飛速後退的街景一言不發。
哥哥謝謹言看著她,以為她是因為要離開從小生活的家鄉,心裡難受才這樣,所以很是心疼。
他將手搭在她的肩頭,輕輕地按了按。
他不大會安慰女孩子,所以只好簡單地說:「哥哥在。」
謝柔微微側眸,看向落在自己肩膀上的那雙手。
白皙修長,如同玉琢,一看就是豐厚水土養出來的一雙手,從來不沾陽春水。
謝柔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上面有粗糙的繭子,是她每天晚上洗碗幹活直到深夜的見證。
謝柔心裡突然有點嫉妒。
不過很快,這種情緒就煙消雲散了。
因為謝柔發現,哥哥似乎很想和她親近。
他買了好多零食放在車上,還給她買了新衣服、新鞋子和女生喜歡的配飾與小玩意兒。
甚至因為怕她無聊,還給她講冷笑話。
謝柔淡定地看著他一邊說一邊笑,笑得抽筋打嗝。
他的皮膚白皙,溫潤如美玉,一雙榛色眼眸泛著柔和的波光,嘴角上揚的弧度,讓她想到了冬日裡的暖陽,她哥哥真是好看得令人窒息。
很多人說他們兄妹長得像,可是從來沒有人誇過她漂亮。
謝謹言的手碰到謝柔的耳垂,謝柔瑟縮了一下。
他輕輕地將耳釘一顆一顆摘下來,動作細緻而專註:「回去以後見到爺爺,就不要戴這些東西了。
爺爺很傳統,見不得女孩這樣打扮,知道嗎?」
他仔細地叮囑,語氣溫柔。
「嗯。」
謝柔聽話地點頭。
「以後咱們兄妹應該不會分開了。」
「嗯。」
「除了『嗯』,你還會講什麼?」
謝柔眨眨眼,甜甜地叫了他一聲:「謹言哥。」
她叫出「謹言哥」的那一瞬,謝謹言感覺自己的心尖尖彷彿都要融化了。
過去,他跟妹妹接觸的機會不多,但是他時不時會打電話詢問她的學習和生活。
對這個長於南方的親妹妹,他滿心愛憐。
謝謹言決定,一定把她留在身邊好好照顧,再不讓她受欺負。
謝謹言帶謝柔回B城的第一件事不是回家,而是去剪頭髮。
要是牽著這隻「小金毛」回去,多半要把爺爺的肺都氣炸。
過去無論怎麼受委屈、被排擠,謝柔都沒哭,可是理髮師給她抹上黑色染髮劑,一通折騰后拿著剪刀在她頭上「咔嚓咔嚓」的時候,謝柔哭得死去活來,苦苦哀求謝謹言手下留情。
她哭著說自己本來就像男生,現在剪短頭髮更像了,那還不如乾脆就不要活了。
可謝謹言面不改色,眼睛都不眨一下,修長的手指飛快翻動著短髮造型書冊。
經過他直男審美的一番鑒賞,最後他讓理髮師給謝柔弄了個側分齊耳清爽的短髮。
理髮師幾剪刀下來,很快搞定。
謝柔不哭了,一雙通紅的眼睛透過鏡子怨念地看著謝謹言。
謝謹言挑挑眉,心說,我還治不了你了。
他當兵多年,再頑劣的新兵蛋子都讓他馴得服服帖帖。
剪了頭髮的謝柔看上去酷酷的,像男孩,卻又比一般男孩更添了幾分俊美。
沒了那誇張的金毛髮型,她清秀的容顏便顯山露水,引得理髮店裡的洗頭妹紛紛出來觀望。
好些個女孩子羞答答地紅了臉。
她好帥!鮮少見到比男孩子還帥的女孩!
幾個小時后,謝柔在大院兒的別墅前見到了幸福和諧的一家三口。
小叔謝紹祺,小嬸蘇青,以及他們的女兒謝禾熙。
他們跟爺爺和她哥哥一起住在大院兒裡頭,是熱熱鬧鬧的一大家子人。
爺爺兩鬢斑白,卻依舊精神矍鑠,只是看上去有點嚴肅。
小叔謝紹祺對謝柔還算熱情,說一路辛苦了,招呼她趕緊進屋。
晚飯後,小嬸蘇青給老爺子謝正棠泡了一杯茶,一雙丹鳳眼不停打量著這位侄女。
站沒站相,坐沒坐相,還真是鄉下來的野孩子。
跟她一對比,端坐在邊上一直沒有說話,保持端莊儀態的謝禾熙——她的女兒,才是真正的淑女。
爺爺謝正棠說:「我讓你哥把你安排到首一中,咱們大院兒里的小孩都在那所學校念書,以後上下學也好有伴兒,就念零班。」
蘇青連忙說:「零班的課程抓得緊,柔柔能跟得上嗎?」
爺爺說:「謝家的小孩,聰明是天生的。」
謝柔愣了愣,老爺子這麼有自信?
不過隨即她就想明白了,基因強勢,她的哥哥謝謹言和堂妹謝禾熙都是相當優秀的。
只是謝柔嘛……在學校的時候就是問題少女,優秀跟她八竿子打不到一起去。
聽老爺子那麼說,蘇青又說:「鄉鎮中學即便是考第一名,放在首一中,說不定都要排到幾百名以後了,更別說她的成績本來就不好……」
「不好就讓老師給她補課。」
老爺子沉聲道。
小叔見老爺子不高興,連忙岔開話題問謝柔:「柔柔,你想去零班嗎?」
謝柔點了點頭:「可以的。」
這個家看上去還是老爺子做主,順著他總沒錯。
深夜,一輪明月高懸於窗欞邊。
謝柔再度失眠。
她從小就有失眠症,類似神經衰弱。
失眠時,人就像夜裡的遊魂,能讓她發現白天里那些偽善的笑容下的真面目。
因為在黑夜裡,人們無須偽裝,會放鬆警惕。
她溜達出去,上了個洗手間,路過小叔小嬸的房間時,聽到他們說話的聲音。
蘇青不甘心地說:「我還不知道嗎,不就是因為阿定在零班!老爺子這是處心積慮想把這兩人湊一塊兒去。」
謝紹祺勸慰道:「你又想多了。」
蘇青無奈地嘆了一聲:「哪裡是我想多了!特意給她取名謝定柔,不就是為了跟阿定湊一對兒?」
謝紹祺:「爸和韓伯伯很早就有默契,要結孫兒女親家。」
「禾熙難道不是他的孫女嗎……」蘇青咕噥,「我就這麼一個女兒,從小給她上流社會最嚴格的淑女教育,不就是希望她能夠嫁得更好?
憑什麼謝柔一回來,什麼最好的都是她的!」
謝紹祺:「雖然老人家有這個心愿,可是到底能不能成,還要看孩子們自己,咱們也不好插手。」
「也對,我就不信那個野孩子能比得上咱們禾熙。」
謝柔沒有再聽下去,她回了房間,躺在床上望著天花板出神。
謝定柔是她戶口本上的大名,已經很久沒有人叫過了,大家為了順口,都更願意叫她謝柔。
阿定……那個男孩略有些模糊的輪廓出現在她的回憶中。
謝柔和韓定陽從小就認識,算得上是青梅竹馬的關係。
大院兒里他們那個年齡的小孩,男女陣營分裂明顯。
男生只和男生玩,女生只和女生玩。
而小時候酷似男孩的謝柔總被女生排擠,也就自動被劃到了男孩那一撥去,於是她就跟全大院最帥的小孩——韓定陽成了最好的朋友。
那時候的韓定陽一股子高冷范,都不怎麼理人的,女生們都不敢靠近他。
不過也虧得謝柔傻愣愣的,整天追在他屁股後面跑。
追著追著,兩人就好上了,一聲一聲的「阿定哥哥」,甜得人心頭釀蜜。
「阿定哥哥,我要吃糖人,你給我買。」
「阿定哥哥,我眼睛進灰了,你幫我吹吹。」
「阿定哥哥,我褲子髒了,你把你的脫下來給我穿。」
「哥哥」叫多了之後,韓定陽還真就像個小哥哥一樣照顧她、疼愛她,兩人好得能穿一條褲子,旁的小孩都羨慕不已。
後來爸媽離婚,謝柔離開了大院,去了南方。
但是每年暑寒假,謝柔最期待的就是能去B城跟韓定陽玩。
可隨著年齡的增長,謝柔的女性特徵開始顯山露水,最明顯的就是胸部發育。
她還記得那年盛夏,她穿著一條白色連衣裙出現在韓定陽面前。
韓定陽驚悚地盯著謝柔微微隆起的小胸部,嚇得臉色慘白。
那個曾經穿過他褲子,跟他在樹下睡過午覺,看過他全身光溜溜的小猴子,居然是個女的!
那時候的韓定陽模樣雖然青澀,但是已經初具了少年人的鋒利輪廓,喉結凸顯,下巴還略有青色胡茬。
謝柔看著當時已經帥得天怒人怨的韓定陽,漸漸知道了害羞。
大概因為這樣,她已經很難再將他當成哥們,每次跟他多說幾個字都會臉紅。
兩個人待在一起,謝柔會感覺渾身不自在,總是情不自禁地摸出小鏡子偷偷照自己的臉。
兩人不再像小時候一樣一起翻牆爬樹,或是半夜跑出來在星空下談天說地。
他們幾乎沒有了共同話語,尤其是獨處的時候,周遭的空氣都要升溫到爆炸。
她一緊張總是犯傻,而韓定陽板著個臉,嚴肅又正經,超級無敵尷尬……後來父親去世后,謝柔就不再去B城,與韓定陽也斷了所有聯繫。
剛剛聽到小嬸提起韓定陽的名字,謝柔才恍然想起,她在B城大院兒還有這樣一個年紀相當、青梅竹馬的小哥哥。
這裡的夜晚不像小鎮那樣喧鬧,即使在睡夢中,偶爾也會聽到樓下傳來搗衣潑水聲和女人咿咿呀呀的罵聲。
這裡是B城大院,莊嚴肅靜,不可高聲喧嘩。
即便外面時不時地傳來幾聲狗吠,也會迅速被這濃郁的夜色所吞沒。
大院兒養了不少狗,而謝柔帶過來的那條德國黑背,聽話可愛,不凶人,最喜歡跟女孩兒玩。
但是黑背討厭小朋友,總愛嚇唬他們,不讓他們靠近自己。
雖然它不咬人,但謝柔總是拴著它,以防萬一。
可是幾天後的黃昏,謝柔發現她的黑背不見了。
這條純種德國黑背犬,是當年爸爸從部隊里抱養回來送給她的生日禮物。
黑背不見以後,謝柔簡直要急瘋了。
她問了園丁,園丁說沒怎麼注意,多半是狗自己掙開了鎖鏈,從護欄縫裡跑出去了。
大院兒位於山腳下,外圍有高牆護欄,又有警衛,肯定是跑不出去。
但是牆裡面有山有湖,佔地兩千多畝,住了好多戶人家,要丟了狗,還真不好找。
湖畔的淺水灘邊,卻有幾個大男孩粗獷的聲音傳來。
「看我發現了什麼!」
「嗬!這是誰家養的狗!」
「汪!」
謝柔連忙循聲找過去,沿著步道跑到湖畔,只見幾個光著膀子,十七八歲模樣的大男孩站在湖邊。
她呼吸一滯,連忙背對湖邊,在一棵大樹后躲了起來。
那幾個男孩可能是在湖中游泳,有的沒穿衣服,有的甚至連褲子都沒穿,就這麼赤條條地杵那兒。
不得不說大院兒的男孩的身材是真的一級棒,腹肌最少的都有四塊。
「這是德國黑背吧!」
「看樣子還挺純的,好傢夥。」
「要沒主人,我就帶回去養了。」
「大院兒的狗,怎麼會沒主人?」
「我還是先把它帶回去,到時候廣播一下,叫主人來我家領得了。」
「行了吧,蔣承星,就沖你爸蔣部長的面兒,你要開口跟人要狗,主人家能不給你?」
「嘿,這麼純的黑背,我給好好馴馴,將來進部隊當警犬,多威風。」
謝柔眼見著狗就要被強行帶走了,急切開口:「狗是我的!」
此言一出,男孩們獃滯了幾秒鐘。
「有妹子!」
「褲子呢!老子的褲子呢!楊修,把褲子還給老子!」
「有生之年居然……被妹子偷看了!」
「啊啊啊!」
那群人亂作一團,穿褲子的穿褲子,穿衣服的穿衣服。
等他們差不多收拾妥當了,謝柔從樹後走出來,抱歉地說:「我過來找狗,不是故意偷看你們的。」
黑背見到謝柔,撒歡兒朝她跑過來。
謝柔蹲下身戳它的腦袋,板著臉教訓:「看你還敢不敢亂跑,被人家抓走看你怎麼辦。」
幾個男孩衣冠不整地站成一排,眼睛直勾勾地看著謝柔,髮絲還滴滴答答淌著水。
謝柔皮膚白皙,一雙狹長的杏眼水波蕩漾,盈盈的,又略透著一股子狡黠,被她看一眼,就跟心頭抹了清涼油似的,覺得舒服,可又有一股子冰涼冰涼的後勁兒。
蔣承星問謝柔:「妹妹,你是哪家的?」
「謝家。」
「我們認識謝禾熙,你跟她可不大像。」
謝禾熙模樣秀氣,與小嬸蘇青如出一轍,皮膚白皙,一雙大眼睛閃爍著萌動的光芒,骨架小,是個可愛的小萌妹。
而謝柔完全繼承了謝家人凌厲的臉部輪廓,與哥哥謝謹言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看上去英氣十足。
從小就有人把她當成男孩子,可比之於男孩,她卻更顯清秀和柔美。
謝柔解釋道:「我叫謝定柔,剛剛搬到這邊。」
此言一出,幾個男孩像是聽到什麼不得了的大事情,個個瞪大了雙眼,臉上露出驚詫的神情。
謝柔帶上狗正要離開。
就在這時候,蔣承星突然轉身,手攏成喇叭狀,沖湖中心高聲喊道:「阿定,別遊了,快上來看你媳婦!」
韓謝兩家有聯姻之意的事兒,也沒人知道真假,但傳得沸沸揚揚。
一開始大伙兒都以為韓定陽將來要娶的女孩是謝禾熙,可是後來又聽說不是她,而是另一個從鄉下來的小女孩。
全大院兒公認顏值最高的韓家少爺韓定陽,居然要娶一個南方鄉下來的土包子!他們為韓定陽抱不平的同時,跟韓定陽告白的女生也多了起來,她們覺得自己總歸比那個鄉下女孩要好得多,然而無一例外的全部失敗了。
對聯姻傳聞的確認,還是來自於當事人韓定陽。
因為韓定陽拒絕女生的口徑,從過去的「不想談戀愛」「對你沒興趣」「對女的沒興趣」「對人類沒興趣」,直接變成了現在的「啊,我有未婚妻了」。
湖心的韓定陽正在蝶泳,矯健的雙臂同時發力,朝著湖岸游過來。
他游泳的速度極快,分分鐘就遊了幾十米的距離,「嘩啦」一聲出水,水花四濺。
他接住蔣承星扔過來的毛巾,擦了擦頭髮和身上的水珠,漫不經心地問了聲:「她呢?」
楊修說:「跑了。」
當蔣承星沖著湖面叫「阿定」的時候,那個女孩臉上的神色突變,直接抱起二十多公斤的大狗子,分分鐘跑得無影無蹤。
韓定陽臉色沉了沉,什麼也沒說。
而不遠處的樹林子里,謝柔躲在樹後面,捂著狗子的嘴,鬼鬼祟祟朝著湖岸邊觀望。
大狗子在她懷裡死命掙扎,不安地嗚嗚叫著。
夕陽映照著湖面,泛著粼粼的波光,宛如無數條游魚翻著白肚。
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韓定陽腹部的六塊巧克力板塊肌肉。
麥色皮膚上掛著豐盈的水珠,映襯著橘黃色的夕陽餘暉,閃閃發光。
幾年不見,他的輪廓似乎又成熟硬朗了許多,透著某種硬質的維度。
這種硬度不是天生的,而是經受長期的訓練,漸漸滲透進骨子的某種堅毅質感。
腹部人魚線往下,一直延續到黑色的泳褲中。
泳褲緊繃著,那部分輪廓相當分明。
他的身材比周圍的男孩都要好,不僅僅是一身矯健勻稱的肌肉,也包括下身的分量。
謝柔的呼吸突然有點亂。
而大狗子在看到韓定陽的那一瞬間,跟見到了親人似的,猛地掙開謝柔的桎梏,「嗖」地一下躥出樹林子,箭一般朝他衝過去。
謝柔壓低聲音急切喊道:「黑背,回來!」
可是已經晚了,大狗子已經撲到韓定陽身上,吐出熱乎乎的大舌頭舔他,跟他親熱。
「這狗怎麼又跑回來了?」
「剛剛它就在湖邊打轉,像是在找誰,不會就是在找阿定吧?」
「阿定,這狗好像認識你?」
韓定陽看著這條德國黑背,不確定地喚了聲:「黑子?」
黑背更加興奮地沖他吐舌頭,急得嗷嗷叫。
「是黑子。」
韓定陽蹲下來擼著狗腦袋,跟朋友解釋,「灰風的崽。」
蔣承星訝異地說:「就是那條退役的英雄緝毒犬灰風?
我記得它懷孕之後,阿定把它帶回家照料,後來生了好大一窩狗崽子。」
韓定陽點了點頭,看向黑背的目光變得格外柔和。
蔣承星說:「我記得後來這些狗崽子都被送到警犬訓練中心了。」
「只有黑子下鄉了。」
韓定陽還記得,當時謝家的叔叔來他家裡,說要選條小狗送給他的小女兒謝柔。
韓定陽挑來選去,選了最聰明性格也最溫和的黑子給了謝叔叔。
臨走的時候,他特意給黑子的脖子上套了項圈,項圈的鐵牌上鐫刻著一個「定」字。
他想讓謝柔知道,那是他韓定陽的狗。
想到那時候宛如智障般的一廂情願,韓定陽睜開眼,不肯再回憶。
黑背乖巧地蹭了蹭他溫熱的手心,然後咬住他的鞋帶,將他往樹林子里拖。
樹林子里躲著誰,韓定陽多半能猜到。
他沒有跟黑背過去,穿好運動T恤,將外套掛肩膀上,漫不經心地道:「走了。」
蔣承星朝樹林里望了望:「阿定,你不去見見嫂子?」
「不見。」
韓定陽說這話的時候,沒有絲毫猶豫,一雙眼眸冷如寒星。
見了,他怕剋制不住自己,暴揍她一頓。
黑背坐在石子路上,夕陽將它的影子拉長,它不舍地凝望著韓定陽遠去的背影,長長地叫了一聲「嗷嗚——」
謝柔走出來,將牽引繩套在黑背的項圈上。
項圈上那一枚陳舊的鐵牌,深深鐫刻著一個「定」字。
所以,不是謝定柔的「定」,而是韓定陽的「定」。
在新家適應了幾天,爺爺希望謝柔能夠儘快融入大院兒生活,多結交些新朋友。
於是,在小嬸蘇青帶謝禾熙去大院兒的藝體中心練芭蕾舞的時候,爺爺執意讓她把謝柔也帶上,說如果她有興趣,也可以學習芭蕾。
在此之前,謝柔只會跟人干架,從來沒有接觸過芭蕾舞。
乾淨的舞蹈教室里,穿著黑色舞裙的小天鵝們排成一列,靠著欄杆訓練體形。
老師則專門在邊上指導還未入門的謝柔。
「兩隻腳跟靠近呈一條直線,腳尖向外保持一百八十度。」
「停!你的腿張得太開。」
「時刻記住,你是一隻優雅的天鵝,不是青蛙。」
謝柔嘗試了好幾次,都沒有做到老師的要求。
她實在學不會芭蕾舞,很快,舞蹈老師對她失去了信心。
而旁邊,堂妹謝禾熙已經領著一群小天鵝開始踮腳旋轉和跳躍。
她穿著一件白色舞裙,看上去就像一隻展翅欲飛的白天鵝,體態優雅,身姿靈動。
周圍的女孩子們圍著她,一邊鼓掌,一邊發出歆羨的讚歎聲。
從小到大,謝禾熙做什麼都是最好的,比迷人的白天鵝更加驕矜自負。
與她比起來,謝柔就像一隻做什麼都無比笨拙的醜小鴨。
她一個人走到教室邊緣的欄杆前,看著小天鵝們排練舞蹈,一時間覺得百無聊賴,便決定出去轉轉。
藝體中心開設了很多課程,也有自由活動區域,有武術課,有格鬥搏擊場,也有射擊場,來這兒的大多數是十七八歲的年輕人。
轉角處的射擊教室,韓定陽穿著一件純色襯衣,手握著一柄射擊槍,瞄準了遠處的槍靶,目光堅定有力。
「砰」的一聲響,子彈穩穩命中靶心。
周圍傳來一片叫好聲,韓定陽給槍上了子彈,剛一偏頭,看到教室外面的落地窗前有個女孩經過。
那一瞬間,他的呼吸緊了緊。
她的頭髮剪短了,剛好齊耳,側臉清秀俊美。
黑色的天鵝舞裙緊緊地勾勒出她平坦的身形,比起一般的女孩,還差了那麼點凹凸有致。
謝柔從小就是這樣,在她發育之前,韓定陽幾乎是一直把她當男孩子對待,鬼知道她居然是個女的。
當他第一次看到她微微有些隆起的胸部,心臟都差點被炸飛。
「阿定。」
蔣承星將他從萬千的思緒中喚回來:「看什麼這樣出神?」
「沒什麼。」
韓定陽收回目光,重新偏頭,瞄準槍靶。
這一次,不僅沒有中靶,子彈更是直接打飛老遠去。
「你這發揮也太不穩定了。」
何止是不穩定,韓定陽的手都已經開始顫抖起來。
他很難克制住自己起伏的心緒,只能用毛巾掩飾般擦了擦臉上的汗珠,轉身走出訓練室。
謝柔溜達了一圈,覺得沒勁透了,正準備換了衣服離開,卻不曾想剛走過芭蕾舞教室的轉角,就看到韓定陽走了過來。
謝柔嚇了個魂飛魄散,轉身撒丫子要跑,結果迎面撞上一個堅硬的胸膛。
謝柔用力過猛,直接將來人撞得往後一個踉蹌,險些摔倒。
被撞的那個男孩兇狠地罵道:「走路沒長眼睛啊?」
「對不起,對不起!」
謝柔連聲道歉,匆忙要走。
而那男的直接抓住了她的手腕,不耐煩地說:「撞了老子就想走,沒這麼容易。」
謝柔回頭,看著越來越近的韓定陽,她有些急了:「你放手!」
看清了她的模樣,沈驍有些來勁兒:「女的啊!」
「放開!」
謝柔皺起了眉頭,一個勁兒地想掙開他的拉扯。
既然是女孩,沈驍也就決定不再為難她,放開了她的手腕。
不過他仍擋在她面前,弔兒郎當地說:「妹妹,撞了我就想走,太沒禮貌吧?」
「你想怎樣?」
「請我喝杯奶茶咯。」
他眯著一雙細長的眼睛,很勾人。
然而謝柔的注意力卻沒有落到他的身上,她不停地回頭望韓定陽,兩人已經只有幾步之遙。
既然已經躲不開,她只好低下頭,將臉面朝牆壁,企圖避開他。
沈驍注意到她的異樣,又看了看她身後的韓定陽,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你在怕什麼?」
他說話的聲音不大,卻也不算小,路過的韓定陽剛好能聽到。
空氣在那一刻似乎抵達沸點,謝柔的手緊緊攥著裙角,掌心滲出汗珠,緊張得心臟快要爆炸。
而沈驍不依不饒,提高了音量說:「難不成……你在躲他?」
他的手指向韓定陽。
沈驍說完這句話,韓定陽已然停住了腳步。
謝柔抬起頭,戰戰兢兢地看了他一眼,像是觸電似的,立刻收回目光。
韓定陽板著臉,眼角的肌肉微顫。
謝柔知道,那是他不高興的徵兆。
「阿定……」
她那一聲微若蚊蚋的「哥哥」兩個字還沒有喊出來,就見韓定陽的手揣進褲兜里,然後面無表情地邁開步子離開了。
他的眸子里籠著一層寒霜,與她插肩而過時甚至都沒看她一眼,就像對待一個無關緊要的陌生人。
不知道為什麼,那一瞬間,謝柔心裡湧起一股巨大的失落感。
是已經不記得她了嗎?
她猜想,應該是這樣的,畢竟他們已經這麼多年沒有聯繫過了。
雖然這並沒有什麼,可是她心裡像是突然堵著一塊石頭,心情一瞬間低落到了極點。
她轉身要走,沈驍卻好像賴上了她,一個勁兒追著她問:「你什麼時候請我喝奶茶?」
謝柔腦子裡空空如也,顯然有些疲於應付面前這傢伙。
「喝什麼奶茶?」
「你撞了我,難道不要賠禮道歉嗎?」
「噢。」
「你電話是多少,我聯繫你咯。」
謝柔機械地說了一個號碼,沈驍快速存進了手機里。
恰在這時,謝禾熙和女生們走出芭蕾舞教室,剛好撞見謝柔跟沈驍交換電話號碼。
女生們難以置信地說:「我的天,她居然勾搭到沈驍了?
!」
「誰不知道沈驍最愛妖艷貨色,怎麼換口味了?」
「禾熙!要不你還是提醒一下你姐姐,沈驍可是出了名的浪蕩子。」
謝禾熙看著謝柔跟沈驍說話的樣子,她的手緊緊攥了攥裙角,面上卻故作輕鬆道:「人家你情我願,有什麼好提醒的。」
韓定陽走出訓練館的時候,臉色依舊難看。
蔣承星感嘆:「變化真大,這才多少年啊,我都快要認不出她了。」
穆深說:「以前她就是一隻瘦巴巴的小猴子,跟沒吃飽飯似的。」
回憶起童年的趣事,幾個男孩越說越得勁兒。
「阿定跟她最要好,有一回她還穿過阿定的內褲呢!」
韓定陽臉色冷沉了下去,而楊修驚訝地大喊:「哈,不是吧!」
「那時候你還沒來,大夥都把她當男孩,連游泳都帶著她。
她還扭扭捏捏不下水,不過後來被我們扔進湖裡,衣服褲子全部濕透了。」
「太過分了,你們。」
「那時候小嘛。」
蔣承星無所謂地說,「她家裡剛好又沒人,衣服濕了,一個人在林子里瑟縮著,可憐巴巴的。
阿定只好把她帶回去洗澡,里裡外外換下來,全穿阿定的,連內褲都是。」
「那時候都沒發現她是女孩啊?」
「沒呢,她留著一頭短髮,又沒胸,長得跟謝謹言小時候一模一樣,誰曉得居然是個妹妹!」
「那後來呢?」
蔣承星自顧自地說:「後來知道她是妹子,阿定連著好幾個晚上沒睡著覺,白頭髮都冒了幾根出來。」
「不過再往後,她就不怎麼來大院兒了,阿定好像傷心了很長一陣子。」
已經好多年了,韓定陽都沒有再見過她。
那個年紀的男生湊一塊兒,遊戲、體育和女孩是永遠不會膩味的話題。
誰誰誰今天穿了條可愛的裙子,誰誰誰胸部發育比其他女生更明顯,日本某個女明星又出寫真了……荷爾蒙涌動的青春期,男生們不厭其煩地探究和分享著所有跟異性有關的秘密,包括盜版光碟、違規圖書刊物等。
韓定陽有時候興緻來了,也會跟兄弟幾個聊上幾句,或者和他們一起觀看日本生理知識教育片。
從那個時候開始,他對那個小時候穿過他內褲的小女孩,在生理上產生了某種奇異的感受。
而在他模糊的印象中,她總是男孩子的扮相。
原本應該對異性產生無限好奇和好感的時期,韓定陽卻對周圍女孩提不起任何興趣。
做壞事的時候,滿腦子都是那個該死的假小子,一想到她穿過他的內褲,韓定陽感覺自己身體都要炸了。
青春期的韓定陽甚至一度認為自己是不是喜歡男生,還偷偷去找過心理醫生。
不過心理醫生說,可能是因為初戀的女生比較像男孩的緣故,沒什麼大問題。
初戀,醫生無心說出口的這兩個字宛如魔咒一般糾纏了韓定陽很長一段時間,而對她的思念不知不覺間也如秋後的霜露越加深重。
終於,盼到了那年的寒假,他即將再度見到她。
為此他整夜失眠,興奮得不能自已,可是……
穆深突然像是想起來什麼似的,連忙問蔣承星:「我記得是一個冬天,一月份吧,她走了就沒回來了。」
「這你還記得啊?」
穆深撓撓頭:「就是1月18號,那天是我生日,阿定說不能來,說是約好了她,還給她準備了禮物。
可是不知怎麼回事,她好像沒去,阿定等了她整整一夜,回來凍成雪人,斷斷續續病了半個多月。」
像是觸碰到什麼禁區,幾個男孩彼此交換了眼神,不再說什麼。
是夜,弦月低垂。
謝柔在床上翻了約莫三十次身之後,終於坐了起來。
她再度失眠,腦子裡一幀一幀跟放電影似的,回放著她跟韓定陽重逢的畫面。
她看了看時間,已經快十一點了。
她默默地坐到書桌邊,發了會兒呆。
窗外是濃郁的夜色,遠處影影綽綽似有燈火。
謝柔側身看向衣櫃的全身鏡,鏡子里的自己穿著棉質的淺色短袖睡衣。
她的臉實在過於英俊,缺了這個年齡的女孩子特有的嬌俏。
但若說像男孩,她的骨架小,皮膚白,更偏清秀,比男孩生得更細緻。
所以,她處於男生和女生的中間位置,很尷尬。
謝柔薅亂自己的頭髮。
謝謹言接了水,路過謝柔的房間,見亮著燈,他敲了敲門:「這麼晚了,還沒睡覺?」
她打開房門,謝謹言穿著單薄的睡衣站在門外,睡衣是絲質的,看上去挺性感養眼。
「睡不著。」
謝柔繼續撓頭。
謝謹言走過來揉揉她的頭,笑著問:「長虱子了?」
謝柔假笑:「對,你幫我撓撓。」
謝謹言知道,她還在為那一頭金毛跟他置氣。
謝謹言快速思索著,怎麼才能重新贏得妹妹的心,很快就有了主意:「跟我來。」
謝柔跟著謝謹言來到一個房間。
謝謹言打開VR遊戲設備,將頭盔遞給她,說:「哥哥教你玩遊戲。」
「嗷!」
謝柔眼睛都冒光了,一巴掌拍謝謹言背上:「兄弟,很耿直!」
謝謹言咳了聲,沉著調子說:「叫哥哥。」
「嘿,哥。」
謝謹言簡單教會了謝柔操作以後,打著呵欠回去睡覺了,而謝柔戴上頭盔,彷彿一腳邁入了新世界的大門。
這台遊戲機能夠感知全身的每一個動作,謝柔可以身臨其境地在遊戲裡面進行各種動作。
她進入了一款射擊遊戲,因為遊戲是聯網的,所以要求她輸入自己的昵稱。
謝柔想了想,輸入了兩個字:阿善。
這是爸爸給她取的小名。
摸索了一陣之後,她大概明白了玩法。
這款遊戲是身臨其境的射擊遊戲,進入場景,四面八方有喪屍湧來,可以操縱遊戲手柄進行射擊,殺死喪屍會有金幣拿,爆頭還有獎勵。
在極短的時間內完成任務,還可以刷新排行榜。
她注意到這款遊戲的排行榜,榜首是一個名叫「H」的玩家,他挑戰的是最高難度的地獄模式,用時三十五分鐘。
謝柔毫不猶豫選擇了挑戰這個玩家的紀錄,進入地獄模式。
就目前國內而言,因為技術和價格方面的原因,全息感應的VR遊戲並不是特別普遍,所以玩家不多。
而謝柔曾經跟老爸學過射擊,加上以前也有玩電腦遊戲CF的經驗,所以三個小時后,她的名字「阿善」直接飆升到了排行榜第二的位置。
用時四十二分鐘,依舊沒能破了第一名「H」的紀錄。
她又挑戰了一次,這一次,用時三十七分鐘。
還差一點!謝柔的好勝心被激起來了,接著連續挑戰了兩次,終於以三十四分鐘五十九秒的成績破掉了「H」三十五分鐘的紀錄,霸佔排行榜榜首之位。
此時謝柔已經累得精疲力竭,退出遊戲,摘下頭盔放好,關掉遊戲機,強烈的睡意湧上來,她幾乎是一倒在床上就立刻睡著了。
第二天大清早,韓定陽正睡得迷迷糊糊,被一陣接著一陣的微信鈴音弄醒。
他們幾個兄弟群的聊天記錄顯示「99」,他隨便點開一條,耳邊迅速傳來蔣承星粗獷的嚎叫聲:「昨天晚上有個神秘高手破掉了阿定的射擊紀錄!」
楊修:「誰這麼牛!」
蔣承星:「一個叫阿善的,不知道什麼來頭。」
楊修:「這名字,聽起來像是神秘的武林高手。」
蔣承星:「是個新號,看紀錄,一共就玩了幾場,最後一場直接破了阿定的處。」
蔣承星:「不是,破了阿定的紀錄!呵呵!」
韓定陽微微蹙眉,翻身起床,臉都來不及洗,直接進入了VR遊戲設備,重新刷紀錄。
此時正是八月初放暑假的時候,無論是念大學的還是上初高中的大院兒子弟都回來了。
大院里熱熱鬧鬧的,籃球場、湖岸邊,總少不了三五成群聚在一塊兒的年輕人。
謝柔見過韓定陽好幾次,看過他打籃球時的英氣逼人,晨跑時的大汗淋漓,跟朋友們聚在一起的談笑風生……韓定陽尤其喜歡笑,笑起來的時候嘴角上揚,勾出兩個淺淡的酒窩。
不過每次,他的笑容都在一晃眼看到謝柔的瞬間煙消雲散,隨即拉長了臉,擺出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樣,好像她欠了他八百萬似的。
謝柔知道,他家世好,從小到大學習成績好,心高氣傲,驕矜自負,估摸著是為了兩家大人一廂情願說的娃娃親生氣呢。
她又不喜歡他,隨他怎麼擺臉色,她才不在意。
饒是這樣自我安慰,但每次韓定陽對她刻意擺出的冷淡態度還是讓她心裡隱隱不舒服。
正一邊晨跑一邊想著,迎面就撞見韓定陽手裡抱著籃球朝她走過來。
謝柔愣了愣,轉身欲走。
神了,怎麼哪都能遇見他!她加快步伐離開,卻不曾想雨後石板路上有青苔,猝不及防,她腳下一滑,摔了個大跟頭,屁股和腳踝傳來一陣鑽心的疼。
而韓定陽經過她身邊時一如既往地無視她,謝柔微微鬆了口氣。
天上又淅淅瀝瀝地下起了毛毛雨,落在臉上微微涼。
謝柔勉強撐著邊上的小樹想要站起來,可是腳踝傳來尖銳的刺痛讓她忍不住「嘶」了一聲。
聽見動靜的韓定陽又走了幾步后,就再也挪不動腳了。
他回頭看了她一眼,只那輕描淡寫的一瞥,就令謝柔寒意頓生,有點驚慌。
她滿臉都寫著「不要過來」四個大字。
然而怕什麼來什麼,韓定陽已經轉身朝著她走過來。
他停下腳步,居高臨下地望著她。
她額間幾縷髮絲被汗水打濕,黏在一起,衣服已經被地上的青苔弄髒。
她抬起手用袖子擦臉,臉上又沾上污泥,像只小花貓,樣子狼狽至極,倒是回歸了幾分小時候的模樣。
韓定陽的心軟了幾分,但又立馬硬起來。
他用腳輕輕碰了碰謝柔的腳尖。
「嗷!」
謝柔疼得齜牙咧嘴,禁不住大聲喝道:「韓定陽,滾!」
來大院之後謝柔萬事小心,儘可能不讓自己以往不修邊幅的德行冒出來,免得嚇壞一眾少爺小姐。
他欺人太甚,她也就顧不得什麼形象了。
韓定陽冷哼一聲,蹲下來近距離地看著她,手握著她崴傷的腳:「你還想趕我?」
他猝不及防地湊近,與她臉貼臉對視,灼熱的呼吸噴在她的鼻尖尖上。
看著他榛色的眼眸里自己的身影,謝柔的呼吸都要停滯了。
韓定陽握著她被崴的腳,輕輕一扭,她又痛得幾乎昏厥,尖聲慘叫道:「你大爺!」
「我就是你大爺。」
韓定陽語氣並不客氣,「還想跑,你現在跑一個試試!」
「你別落井下石!我警告你,等我好起來,有你……」她威脅的話還沒說完,直接卡在喉嚨里。
韓定陽快速解開她的鞋帶,將她腳上的白色運動鞋脫了下來。
「你幹嗎?」
韓定陽冷冷地看她一眼,語氣陰沉地說:「再敢罵人,我廢了你的腳。」
謝柔連忙捂住嘴。
韓定陽是那種說得出做得到的傢伙,絕對不是開玩笑。
他捧著她的腳,拉了拉她的棉質花襪子,「啪」的一下,襪子彈在她的腳上。
謝柔紅了臉,心說,到底想怎樣!
這時候,韓定陽已經脫下了她的棉襪子,將她的大腳丫子握在手裡,看了看她扭傷的部位,那裡已經烏青了。
柔嫩的腳丫子抵著他粗糙的手掌,謝柔的臉紅透了,一直到耳根都火辣辣地灼燒著。
她有點難為情,而韓定陽並沒有注意她的異樣,他握著她的腳踝,兇巴巴地說:「痛不死你。」
謝柔不甘地抬眸,見他微蹙著眉心,雖然表情很不耐煩,他的動作卻很輕很柔,給她捏著腳,活絡筋骨。
謝柔的脊梁骨冒出一股酥酥麻麻的感覺。
「為什麼見我就跑?」
「那你為什麼假裝不認識我?」
韓定陽挑起眉頭看了她一眼:「你自己不知道原因?」
「知道就見鬼了。」
謝柔不屑地「嘁」了一聲。
「咔哧」一下,他將她的腳踝一拉一扯,骨頭髮出清脆的聲響,謝柔心頭一麻,後背冒了層細細密密的冷汗。
「我去……」
她還沒罵完,韓定陽威脅地瞪了她一眼。
她立即噤聲,大氣都不敢出。
她決定不再理他,反正從小到大就是這樣,韓定陽說話做事喜歡占理占強,換成別人哪哪都不對。
他低著頭,輕輕給她崴傷的腳活血。
「不是很疼了。」
謝柔提醒。
韓定陽放下她的腳,站起身的時候,居然下意識地把手放到鼻尖聞了聞。
謝柔的心態一瞬間崩盤……她的神經突然有點脆弱,整個人都慫了。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他的嘴角好像彎了一下,但隨即立刻又板起臉,將襪子和運動鞋拎過來扔在她腳邊。
謝柔連忙穿好襪子,將腳伸進鞋子里,又動了動,隱隱還有點疼,但沒有剛剛那樣鑽心了。
謝柔扶著樹榦支起身子,休息了一下,強打精神對他道:「不知道到怎麼就惹你了,但是以後還是請你稍微客氣點,我們好像還沒有熟到開這種玩笑的分上。」
雖然他幫了她,但是滿嘴不客氣的話還是讓她有點憋屈和窩火。
韓定陽的臉色再度冷沉下來:「當初不知是誰,連老子的內褲都穿了,還需要熟到什麼分上?」
「什麼時候陳芝麻爛穀子的事了,你還拿出來說!」
當初謝柔穿他內褲,實在是情急之下迫不得已。
在他家洗了澡,換了他的衣服,總不至於掛空襠就跑出來吧!再說了,她還不是洗得乾乾淨淨地還給他了!
「阿定!」
不遠處男聲響起,是韓定陽的那幾個好哥們,楊修、蔣承星和穆深三人。
「想要客氣,以後就少出現在我面前。」
韓定陽冷聲道,「不然見你一次,打一次。」
蔣承星將籃球扔給他,他單手接住,跟他們一塊兒往籃球場走去。
謝柔沖他背影喊了聲:「怕你啊!」
韓定陽轉身做了個朝她扔籃球的動作,一如既往地囂張與跋扈。
謝柔趕緊捂住頭,幾秒鐘之後,她偷偷抬眸,韓定陽只是嚇唬她,沒真的砸她。
她心有不甘地撇撇嘴,坐到了邊上的木椅上兀自生氣。
腦子放空,發了會兒呆,突然像是想起什麼,謝柔連忙脫了鞋,抱著自己的腳嗅了嗅。
自從那天在晨跑時遇見韓定陽,被他教訓之後,謝柔基本大門不邁,二門不出,宅在家裡不是打遊戲,就是在院子里逗狗,再不然就是躺在床上挺屍長蘑菇。
她不知道自己怎麼戳了韓定陽的爆點了,他見到她就沒好臉色。
謝柔從小到大沒怕過誰,就怕韓定陽。
家裡人說話或許她當耳旁風,聽過了就算了,但不知為什麼,韓定陽的話一字一句都能入耳入心。
小時候,她基本就是他的跟班兒,他叫往東她不敢往西,指哪兒打哪兒,忠心不二。
謝柔服他,也怕他,既然惹不起,乾脆就認慫,躲著算了。
在家宅了約莫一周,謝柔終於還是叫爺爺轟到藝體中心去了。
在此之前,她跟爺爺說了自己不喜歡芭蕾舞。
在這個問題上,爺爺表現出了一代有知識文化的長輩應有的開明態度,讓她根據自己的興趣報班。
謝柔思來想去,報了個搏擊課程。
第一堂課,謝柔換好緊身的黑色彈力服出現在搏擊教室,教室里一溜的大男孩齊刷刷看著她,眼睛都要瞪直了——謝柔是搏擊課上唯一的女生。
「小妹妹,你不會是走錯了教室吧!」
「芭蕾舞在隔壁,嘿,這裡是男生的搏擊教室。」
謝柔並不理這幫討厭的傢伙,她認認真真跟老師學習招式。
在實戰環節,學生們要找幾個隊友,搭檔練習。
男生們三三兩兩找到了自己的搭檔分組,單單剩了謝柔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邊上。
搏擊老師指著謝柔問:「有沒有同學願意跟謝同學組隊?」
男生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似乎都不大願意跟她同組。
「她是女生,要是不小心碰著傷著,哭鼻子就麻煩了。」
有男生笑說。
「對啊,跟女生打,就算贏了也勝之不武。」
「你還是去隔壁跳芭蕾吧,搏擊是給男生開設的課程。」
男生們嘻嘻哈哈說笑,謝柔也不在意,一個人走到沙包前胡亂打一通,平靜地說:「沒關係,反正你們也不是我的對手。」
此言一出,整個搏擊教室都沸騰了!都是年紀不大心氣不小的少年人,聽到謝柔說這樣的話,擼著袖子就要過來挑戰她。
都是第一次上課,沒什麼技巧,一通亂打,不過這些細皮嫩肉的小男生沒一個是她的對手。
過去謝柔跟人打架,那都是實打實地動拳腳,挨過無數次揍,當然也狠揍過別人,經驗都是實戰出來的。
「她怎麼這麼厲害!」
「是你們太弱了,居然連個女生都打不贏。」
「要不你上去跟她練練?」
「還是算了,我怕傷到她。」
「切!」
教練無奈地看了謝柔一眼,心說這女孩還真不是省油的燈。
他轉向邊上的一眾男生,問道:「還有沒有人要上來跟謝同學切磋切磋?」
男生們紛紛後退,之前討論得那麼激烈,現在也只好噤聲。
讓女生打敗可是奇恥大辱,傳出去一輩子都抬不起頭來,他們又不是傻的。
教練對這一幫男生無奈地搖了搖頭,只說了一個字:「慫。」
男生們嘟嘟囔囔,慫,他們認了,誰讓他們技不如人。
就在這個時候,訓練教室的門打開了,韓定陽背著斜挎包走了進來。
他穿著寬鬆的運動衫和短褲,一隻手抱著籃球,額前幾縷髮絲還微微有些濕潤,皮膚的色澤略有些淡紅,顯然剛剛打了球。
「阿定來了!」
韓定陽一走進來,男生們彷彿看到挽回尊嚴的曙光。
「阿定,你來得正好!」
「這個女的太囂張了,你快教訓她一下!」
韓定陽擰開了一瓶礦泉水,咕嚕咕嚕喝了幾口,帶了些青茬的下巴抬起來,瞥向謝柔。
謝柔跟他對視了一眼,情不自禁打了個激靈,迅速移開目光。
韓定陽將礦泉水瓶擱在書包邊上,迅速地活動了一下手腕,骨骼咔咔作響。
他朝著謝柔走了過去,一幫男生叫囂著給他加油助威。
謝柔想起韓定陽說的見她一次打一次的話,連連後退,不敢跟他正面對峙。
韓定陽也不打招呼就出手,跟謝柔展開近身搏擊。
他是有格鬥底子的,謝柔那種流氓打架的招數,哪裡是他的對手,三兩招便落了下風,被韓定陽的動作牽制著摔在墊子上。
但是他也沒真的摔她,掌握著力道,讓她掙脫不開,也不會受傷。
韓定陽壓在她的身上,粗糙的大掌直接鉗住謝柔的下巴,捏得她嘴上的肉都嘟起來了。
「謝定柔。」
他的聲音低沉得可怕,手用力捏著她臉上的肉,「你忘性似乎很大,我有沒有說過,叫你別出現在我面前?」
謝柔被他捏得很難受,沖他惡狠狠道:「放開我!」
「不放。」
謝柔當即彎起膝蓋,出腳直接踹上韓定陽的下身。
韓定陽吃痛不已,手勁兒一松。
謝柔抓住機會翻身而起,下一秒韓定陽追上來,右手成八字掌,向外捋抓謝柔的右手腕,左手直接環過來,從背後將她制服。
「幹得漂亮!」
周圍男生對韓定陽矯健的身手佩服得五體投地,一片叫好。
謝柔用力掙了下,沒能掙開他的桎梏。
他的身體緊貼著她的後背,一股熱力火辣辣地炙烤著她。
謝柔低頭一看,韓定陽粗壯有力的手臂就環在她的胸部最敏感的位置,而他似乎渾然不覺。
謝柔惱怒,試圖掙扎,卻被他圈得更緊。
因為剛剛的運動,兩人都在大口喘息著,他灼熱的呼吸就噴在她頸項的位置,痒痒的。
「韓定陽,放開!」
「你還敢踹我!」
他臉色冷沉,聲音彷彿要結冰了。
「就踹你怎麼了!」
謝柔回頭狠狠地瞪他。
「踹傷了,將來吃苦頭的是你自己。」
謝柔聽明白了他的意思,一張小臉瞬間漲紅,氣得大喊一聲:「韓定陽!」
他聲音陰冷:「你還記得我叫韓定陽。」
「你到底想怎樣?」
「今天不說清楚,老子弄死你。」
「有什麼好說的!」
「我們之間,一樁樁一件件,多的是要好好掰扯清楚的爛賬。」
韓定陽很不客氣地說,「就從最開始講,你為什麼騙我。」
天地良心!
「我什麼時候騙過你!」
「你還沒騙我?
一開始你說你是男生,男生怎麼會……」
韓定陽低頭,這才發現,他粗壯的手臂正緊緊壓著她。
他全身的血液直衝頭頂,瞬間臉漲得通紅,連忙鬆開謝柔,踉蹌著退後了兩步。
手臂都麻了。
謝柔又羞又惱,在擺脫了他的鉗制以後,抓起自己的書包,第一時間怒氣沖沖地走出了搏擊教室。
真是出門沒看皇曆,倒霉透頂。
韓定陽獃滯了幾秒鐘,忙不迭地追了上去。
謝柔憋著一肚子火,只顧著趕緊離開這裡,沒注意到轉角處沈驍正拎著一袋牛奶走過來,兩人又撞了個滿懷,一大袋牛奶全撒他胸口衣服上。
在看清楚來人是謝柔之後,沈驍炸了。
「怎麼又是你!你走路不長眼睛啊?
就逮著我撞是不是!」
「對不起,對不起!」
謝柔連連道歉。
「對不起有個球用,老子的衣服就這麼廢了!」
沈驍氣急敗壞地說,「你說這事怎麼辦?」
怎麼辦?
謝柔也不知道怎麼辦,她腦子一團亂麻:「賠你。」
「你賠得起個屁!」
韓定陽匆匆地追了過來,看到沈驍跟謝柔糾纏,他二話沒說直接上前,將謝柔拽到自己身後。
「你敢凶她。」
他沖沈驍不客氣地說,「活得不耐煩了?」
「喲,韓定陽居然給女生出頭,開天闢地頭一遭。」
沈驍拿著朋友遞過來的紙巾擦拭著身上的牛奶,「女朋友啊?」
「不是,不過她歸我罩。」
「這可沒規矩了。」
沈驍看了看謝柔,冷笑,「不是你女朋友,你憑什麼罩她?」
韓定陽毫不猶豫地將謝柔護在身後,倨傲地揚起下頜:「就憑她名字里有我一個『定』字。」
謝柔只顧著埋著頭往前走,而韓定陽從藝體中心一路追出來。
「站住!」
謝柔完全不理他,徑直往前走。
韓定陽幾步上前拉住她:「我叫你站住,聾了?」
謝柔惡狠狠瞪了他一眼:「滾開!」
「脾氣見長啊。」
韓定陽走在她身邊,顯然也有些生氣,「騙我的事就算了,為什麼後來音信全無?
就算不過來,不會打個電話?
你知不知道每年暑假我都……」
都滿心企盼著能見你一面,彷彿那才是假期最值得期待的事。
韓定陽卡了殼,岔開話題,悶哼道:「當初既然要走,就走得乾淨點,又回來做什麼?」
謝柔甩開他的拉扯,退後了幾步,眼圈突然有些紅:「你想知道我為什麼回來?」
幾片落葉被風捲起來從韓定陽腳邊掠過,他的心情突然有些抑鬱,踢開一塊碎石,正要說「算了」,謝柔紅著眼眶看著他,大聲說:「好啊,我告訴你!因為我不想再寄人籬下,每天看人臉色度日,不想放學後去舅舅餐廳幹活干到大半夜,不想就這樣混完一輩子然後去死!」
「謝柔。」
「你還想聽嗎?
當初為了不被人欺負,我就到處認大哥,甚至還想過要給大哥當女朋友。」
她自嘲地笑了聲,「不過大哥不喜歡我這樣的……」
風繼續颼颼地刮著,韓定陽的心抑制不住地戰慄。
他從小到大,整十八年,第一次體會到了痛徹心扉的感受。
謝柔扯開自己的衣領,給他看她的文身,狹長的鎖骨邊,文著兩個哥特風格的英文字母:DR——定柔。
「我在身上文了自己的名字,時時刻刻提醒自己,要自私一點,任何事只需要考慮這兩個字就夠了。
所以,你知道我是怎麼回來的?
為了奔一個遠大前程,我假裝小偷,我害我最好的朋友接下來的高中生涯都要被人指指點點戳脊梁骨!這樣,我才能站在這裡,跟你們這幫少爺小姐一起上什麼狗屁興趣班!」
她的聲音因為激動而顫抖不已:「所以韓定陽,但凡你有半分顧念小時候的情誼,就離我遠點!我已經被欺負夠了,算我求你,別再追著我不放了,行不行?」
謝柔疲倦地閉上眼睛,大口喘息著,連日來壓抑和積攢的所有壞情緒在這一刻對著韓定陽盡數爆發。
哪怕是對謝謹言,她都隱忍著,什麼委屈難過都自己承受,夜深人靜的時候,掉幾滴眼淚就罷了。
可是面對韓定陽,她就是忍不住,也受不了。
她狠狠看了韓定陽一眼,轉身離開。
然而走了沒兩步,卻聽韓定陽突然道:「倘若我不顧念你……」
她恍然回頭,韓定陽大步流星走過來,一把粗暴地扯開她的衣領,目光下移,往裡面掃了一眼,落定在她的鎖骨上。
謝柔的心臟沒由來地猛跳了一下。
他的聲音低沉有力:「倘若我不顧念你,你以為你一個鄉下丫頭,在這皇城根紅牆大院兒能順風順水安然度日?」
他的手從謝柔的衣領一路往下,撫上她的鎖骨。
他的聲音很冷,說出來的話卻是熱的。
「倘若我不顧念你,你以為你在搏擊課上教訓了那幫臭小子,他們不會背地裡給你使陰招,沈驍能輕易放過你?」
謝柔如此近距離地凝望著他,手都禁不住開始顫抖起來。
「所以,別擱我這兒委屈。
老子憋屈了這麼多年,跟誰說!」
謝柔的心被他那句話勾住。
「你憋屈什麼?」
韓定陽沒有回答她,他粗糲的指腹用力按著她鎖骨邊的那枚文身,目光灼灼地凝視著那兩個字母:DR。
「從今往後,R是謝柔的『柔』,D是韓定陽的『定』,所以你想畫地為牢一個人待著,那不可能。」
韓定陽鬆開她的衣領,沉聲說:「你是我的人了。」
那天,兩人打了吵了鬧了,最後不歡而散。
關於「你是我的人」這句話的理解,在謝柔這裡,就是韓大佬終於不計前嫌,重新把她收編成小弟了。
而大院里,稍微有點眼力見兒的都能看出來,那個鄉下妹子,還真是韓定陽罩著的。
他們背地裡說她閑話,韓定陽不知道便罷了,倘使傳出去,必定叫蔣承星那幫大老爺們揪出來一頓威脅加恐嚇。
韓定陽說到做到,的確是為著小時候兩人穿一條褲子長大的情誼護著她。
謝柔還真得仰仗了這尊大佬罩著。
所以遇到他的時候,她也收斂了所有鋒利的芒刺,不再跟他鬧矛盾,惹他不開心。
不過她也不再像小時候一樣,跟他親熱,牽他的手,強使他給她買好吃的零嘴。
長大了嘛,而且男女有別,撐死了見面打個招呼,不冷不熱,客客氣氣。
那天下午,爺爺本來讓小嬸蘇青帶謝柔去買幾件開學要穿的秋裝,出了門之後,車開出大院兒,蘇青就接到了朋友的電話,邀她去打麻將。
蘇青假意推辭說:「不去了,我要帶我侄女逛街呢。」
謝柔很懂事地說:「小嬸你去吧,我自己也能逛。」
蘇青又裝模作樣客套了幾聲,還是讓司機在商業區把謝柔放了下來,給了她錢,讓她自己去買衣服。
轎車駛出去很遠以後,謝柔數了數手裡的現金,不過八百元,在寸土寸金的B城商業中心,還真買不到什麼東西。
不過,謝柔還是決定逛逛。
來都來了,現在回去只怕爺爺就要問,到時候抹了小嬸的面子,影響家庭內部團結。
謝柔隨便溜達進了一家年輕人的品牌潮流服飾店。
她不是土包子,雖然在封閉落後的小鎮生活這麼久,不過她跟阿春倆姐妹有共同的要當明星的遠大志向,所以經常在課後去跑到報刊亭看最新的流行時尚雜誌。
她對穿著打扮這方面的時尚潮流了如指掌。
不過,謝柔並不是一開始就有這樣的志向的。
最初她只知道渾渾度日,不知道自己將來要做什麼。
直到……
有一次,阿春拿著一本時尚雜誌興沖沖地跑進教室,搖醒了正在睡午覺的謝柔,指著雜誌上一個女明星的圖片給她看。
謝柔迷迷糊糊地睜開睡眼,好半天才看清了,那是男裝造型的范冰冰。
她穿著男人的西服,打扮得帥氣十足,凌厲的眼神,英挺的眉宇,還有那強大的氣場……幾乎一瞬間就抓住了謝柔的心。
「我覺得你比她帥!」
阿春上氣不接下去,激動地說:「你也可以的!你也可以當明星啊!」
謝柔還是很有自知之明,她並沒有范冰冰好看。
不過,要說帥的話……謝柔看著圖片上的女星,她的心開始躁動。
如果她也穿這樣的風格,也能登上雜誌版面,備受歡迎而不是嘲諷訕笑……也許,真的可以試試。
從那以後,謝柔的目標明確了。
她不想再默默無聞下去,她要當明星,她要在聚光燈下發光發亮!從此,謝柔就開始關注流行時尚,提升自己的審美品位。
八月底的B城,店裡大多也都上了秋裝。
謝柔在女裝區逛了一圈之後沒發現合適的,索性便來了男裝區。
她一直覺得這種歐美風格的門店的男裝比女裝好看,所以也常穿男裝。
她挑到一件深色的衛衣,感覺還不錯,拿了最小號去更衣室試穿。
男裝的最小號她穿起來都稍稍嫌大,不過這倒是沒什麼影響。
她身子骨架小,發育也不怎麼好,胸只有一點點,要穿緊身的衣服才能看得出來。
穿男款,寬寬鬆鬆,拖拖墜墜,正是好看的。
試衣間的鏡子比較小,燈光不亮,看不出效果,她索性走了出來,在店裡的大鏡子前擺各種姿勢,試看效果。
然而恰是這時,她從鏡子中看到了身後一道熟悉的身影——韓定陽。
他正好也穿著件跟她同款式的深色衛衣,高大挺拔地站在試衣鏡前理了理衣領。
「阿定,覺得怎麼樣?」
蔣承星的聲音傳來。
「一般。」
他穿衣服素來講究,所以氣質跟其他同齡男生不大一樣。
他的帥,八分來自顏值,至少有兩分來自他平時的穿搭風格。
就在韓定陽打算去試衣間把衣服換回來的時候,不經意地一偏頭,瞥見了她。
遇到大佬了,不打招呼似乎說不過去。
謝柔沖他揮了揮手,假笑道:「定哥,這麼巧,呵呵。」
韓定陽也不想跟這虛偽的女人計較。
雖然那天以後,她對他總是這副假惺惺的態度,沒半點兒真心,不過時不時能看見她,韓定陽心裡還是挺舒坦的。
他上下打量她一眼,發現了她穿的衣服,正是自己身上這件的同款,於是眼裡稍微有了那麼點意味兒。
「丑。」
韓定陽薄唇念出這個字。
「是是是。」
謝柔立刻拍馬屁,「定哥帥破天際,別人都是醜八怪。」
反正你帥你有理。
這時候蔣承星也看到了謝柔,愣了愣,大喊一聲:「呀,我說誰這麼帥啊,還跟我們阿定穿情侶裝,原來是謝小妹!」
「什麼情侶裝!」
「狗屁情侶裝!」
兩個人不約而同喊出來,喊完之後,又相互嫌棄地打量對方一眼。
情侶裝。
兩人穿著這件衣服,還真有般配的感覺。
不知怎麼的,謝柔心裡有點癢,這種感覺還蠻微妙。
韓定陽不自然地把話題岔開,鄙夷地說:「女孩子家家,嘴裡不能幹凈點?」
他就愛管她,還跟小時候一樣。
「定哥教訓得是,下次見定哥,我肯定先漱口十遍。」
謝柔嘴上逢迎著,話里卻帶著刺。
韓定陽挑了挑下巴,看著她這副厚顏無恥的樣子。
就貧吧,小乖乖變成大姑娘,嘴皮子也利索了不少。
韓定陽起了意想逗逗她,說:「漱了口才來見我,想幹什麼?」
「不是說嘴巴放乾淨……」謝柔話還沒說完,猝不及防間,韓定陽突然低頭湊近了她,兩人的鼻尖險些就碰到一起,幸虧謝柔反應快,往後躲了躲。
只聽他拖曳著調子,緩緩道:「噢,還以為是想我親你。」
謝柔腦子「轟」的一聲,耳根子燒得通紅,沖他離開的背影大喊:「誰想!」
謝柔將那件深色衛衣換下來之後,看了看標牌。
蘇青一共就給了她八百元,買了這件衣服就全花光了。
她有點捨不得,但又真的蠻喜歡這件衣服,於是問店員能不能打折。
店員解釋說:「我們店都不打折,這件衣服是本季度的新款。」
「哦,新款。」
謝柔有點猶疑,「那我再考慮一下。」
韓定陽拎著衣服走到前台準備結賬,蔣承星問:「剛不是說不喜歡這件嗎?」
韓定陽漫不經心地說:「看順眼了。」
蔣承星心說,怕不是看衣服順眼,而是看人順眼了。
韓定陽瞥向謝柔,她還站在鏡子前,拿著衣服比了又比,似乎沒有拿定主意。
過會兒又摸出手機,一邊看吊牌,一邊在手機里輸入什麼。
韓定陽估摸她是在搜同款,對比網店的價格。
幾百元的東西,至於么?
又不是窮得揭不開鍋,她可是謝家的大小姐。
不過一轉念,韓定陽就明白了,謝家雖然有個疼她的老爺子,不過老爺子年事已高。
如今謝家的當家人是她的小叔謝紹祺,說難聽點,雖然是親侄女,但終究還是隔著一層。
以前是寄人籬下,現在又何嘗不是?
「先生,請問您刷卡還是付現?」
店員開好了單子問韓定陽。
「付現。」
韓定陽毫不猶豫拿出錢包,數了數,遞給店員一千元。
「先生,八百元,您給多了。」
韓定陽回頭對謝柔喊道:「傻子,過來拼單。」
謝柔拿著衣服跑過來,驚喜地問:「還能拼單啊?
怎麼拼?」
「兩件一起,打八折。」
「真的呀!」
店員精明,看了韓定陽一眼,立刻就明白了什麼意思。
她將那一千元收好,然後在計算器上敲擊著,說:「打完折以後,是六百四十元。」
「好呢,那我們拼單買!」
謝柔連忙掏錢結賬,像是撿了個天大的便宜,抑制不住地喜上眉梢。
走出店門后,韓定陽問她:「至於這麼高興么?
我不信你哥和你爺爺,還會缺你這一兩百元的零用錢。」
謝柔解釋:「他們會給很多零花錢,不過我都要存起來。」
「為什麼?」
韓定陽不理解,她這個年紀的女孩很少會有存錢的想法。
謝柔用一句老話解釋:「晴天買傘雨天用,以備不時之需。」
「能有什麼不時之需!」
韓定陽不依不饒,要跟她掰扯明白,「你們謝家,在大院兒也算是有頭有臉的,你是謝家的小姐,至於把自己弄得這副可憐巴巴的樣子,平白討人的心疼?」
謝柔心情好,才不跟他計較,隨意道:「我討誰心疼啊?」
「我啊。」
這話都滑到嘴邊兒上了,又讓韓定陽給生生地咽了回去。
不對,不對不對……不能這麼說,他心疼什麼?
她才不心疼呢。
「反正手裡要有點積蓄。」
謝柔說,「就當我是杞人憂天,求個安心。」
以前在舅舅家,零花錢少得可憐,她心氣又高,有時急需買個什麼,要跟舅媽開口都十分艱難。
雖然舅媽也會給她錢,但總少不了「賠錢貨」「拖油瓶」地一通責罵,所以謝柔才漸漸有了存錢的意識。
手裡有錢,心裡方能安定下來。
韓定陽說:「我最近也有存錢的想法,要不咱們一塊兒存?」
「哎?」
謝柔抬頭不解看他,「你還存錢啊?」
「像你說的,晴天買傘雨天用,以備不時之需。」
「可是你要存錢,自己去開賬戶存啊,幹嗎跟我一起?」
「麻煩。」
韓定陽說,「你既然有賬戶,我就存你這兒,不白用,利息全算你的。」
謝柔心裡琢磨著,這可以啊,雖然利息一天幾毛不算多,但是聊勝於無,日積月累下來,還是可以吃頓火鍋的。
「你要存多少?」
韓定陽想了想:「先存個五萬元,以後每個月我固定給你一千元,你幫我存進去。」
謝柔手裡的口袋直接掉到地上,嚇傻了。
這位是真大佬啊!
「你確……確定這麼多錢,要……要和我的存一起?」
謝柔說話都結巴了。
她卡里統共只有兩千元,太不夠看了,連他的零頭都趕不上。
「你怎麼這麼有錢!」
謝柔覺得難以置信,「你是高中生嗎?」
韓定陽說:「以前參加競賽得獎,有獎金,升學考試年級第一,也有獎金,還有每年親戚給的壓歲錢,還有每個月的零花錢……」
謝柔掰著手指頭計算利息,這相當可觀啊,她有些猶疑:「這麼多錢,講真,你信我?」
「都是老婆本,你要是把它們敗光了,那就只有賠個老婆給我。」
「你放心。」
謝柔捂著胸發誓,「我都給你存著,一分錢都不會亂動。」
韓定陽看著她鄭重其事的小模樣,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還是傻愣愣的。
他像小時候一樣,情不自禁伸手薅她的腦袋。
謝柔下意識躲開,韓定陽不依不饒一個勁地薅她,欺負她。
真愣頭愣腦,韓定陽嘴角笑意加深了:「叫聲大哥聽。」
謝柔得了好處,自然聽話,甜甜地喊了聲:「定哥。」
她嘴甜,韓定陽心裡舒坦,但仍然板著臉說:「以後就跟我了,不準再亂認大哥。」
「好嘞!」
韓定陽繼續叮囑:「無論在大院兒還是在學校,以後誰欺負你,就說是韓定陽的人,不行就給我打電話。」
「謝謝定哥。」
「還跟小時候一樣,想吃什麼、買什麼都跟我說。」
「那我要給阿定做什麼?」
謝柔抬頭問他。
「你會做什麼?」
「我可以給大哥當女朋友。」
韓定陽怔住,詫異地抬眸看她,呼吸稍微有點急促了。
他正要問出「當真」兩個字,謝柔用手肘戳他了一下:「哈,開個玩笑!反正你要我做什麼,儘管吩咐,給你跑腿買酒,或者打架,都沒問題。」
韓定陽極不自然地「嗯」了聲。
謝柔離開后,蔣承星笑著問他:「小孩兒過家家呢?
你都多少歲了,還帶小弟!」
望著她遠去的背影,韓定陽眼裡的光澤漸斂,認真說了聲:「我該管管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