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八章 青山綠水(六十四)
蕾姆陰沉地看著菲林。「他們今早來把夫人的桌子搬走了,還有我的床,說什麼他們需要這些傢具來招待賓客。
唷,他還真不該因此感到驚訝的,反正那麼多東西都已經運往上遊了,但我真的很懷疑人們是否還會再見到任何一件物品。」
「嗯,或許它們早在商業灘等著你了。」菲林空洞地說道,沒想到陛下如此肆無忌憚。
過了好一會兒的沉默,蕾姆才開口:「那它們可有得等了,卡茲銀輝。人們並不在前往商業
灘的人員名單中。」
「不,人們是被留下來的一批古怪傢伙中的成員,和這些殘破的傢具一樣。」
星彩突然進房,紅著雙眼臉色發白,他頓時明白原來她剛才在菲林敲門時躲了起來,等到控制住她的眼淚之後才出現。
「那您可以回細柳林去呀!」菲林提出建議。
菲林的頭腦快速運轉著,起初假設陛下要把整個王室搬到商業灘,現在可納悶還會有誰將被遺棄在此。
菲林讓自己榮登榜首,加上博爾赫斯和艾特羅,那僕人呢?
或許這就是為何他最近像陛下的寵兒一樣,也許他能因此獲准跟隨國王到商業灘去。
奇怪了,他竟然沒想到不但艾特羅無法看顧國王和芙蘿婭,連我也不能了。
陛下重新下令把菲林限制在公鹿堡中,而我也不想抗命給芙蘿婭添麻煩。
畢竟,我已經答應艾特羅不興風作浪。
「我不能回細柳林,國王的外甥威儀統治那裡。
他在那場意外之前可是蓋倫奧秘法術小組的首領,他一點兒也不喜歡菲林,而且我也無權要求回到那兒。
不,人們要留在這裡儘可能好好生活。」
菲林費勁兒地盡一切所能安慰她。
「我還有一張床。我會把它搬下來給蕾姆用,博爾赫斯會幫他搬。」
蕾姆搖搖頭。「我打了地鋪,這對我來說就夠舒適了。把床留在原處吧,他想他們不敢從你那兒拿走它。如果放在這裡的話,不用說明天一定就被搬走了。」
「難道克里克國王一點兒都不關心這些事情么?」星彩夫人憂傷地問菲林。
「我不知道。最近沒有人能進他房裡,因為陛下說他的病情不宜會客。」
「我還以為他只是不見我。
噢,這麼說來,他真是個可憐人,不僅失去了兩個兒子,還得眼睜睜看著他的王國衰敗至此。
告訴我,芙蘿婭王后還好么?我沒機會去探望她。」
「算是好了,至少菲林上回見到她的時候是如此。當然仍在哀悼亡夫,不過……」
「那麼,她沒有因跌倒而受傷?菲林真怕她會流產。」星彩別過頭去,凝視著原本懸挂織錦掛毯的空牆壁。
「我太膽小了,不敢親自去探望她,如果你想知道實情的話。
菲林太了解還來不及把孩子擁入懷中,就失去這個新生命的痛苦。」
「她跌倒了?」菲林傻傻地發問。
「你沒聽說么?就是從王後花園通往下方的那些可怕的階梯。
傳言花園裡的一些雕像被移走了,她就親自上去瞧瞧,結果在下樓梯時跌倒。雖然沒有滾下樓梯,但狀況也頗嚴重,因為她背朝地跌在石階上。」
菲林聽到這消息之後,就沒有心思在和星彩的對話上了。
她大多訴說圖書館里的書幾乎都給搬光了,是一件菲林連想都不願想的事情,於是菲林儘快得體地告退,承諾會直接找王后問個明白,然後轉告她,但心裡明白這是個站不住腳的承諾。
菲林在芙蘿婭的房門外碰了個釘子。幾位女傭要菲林別苦惱也別擔心,她好得很,只是需要休息,噢,但當時的情況可真糟糕……菲林忍著直到確定她沒流產,然後就離開了。
但菲林沒回頭找星彩,時候未到。接著菲林手提油燈十分謹慎地爬上樓梯前往王後花園。
菲林在烽火台頂端目睹了預料中的慘狀,小型的珍貴雕像被搬走了,而大型雕像純粹因為太重而幸免於難,這菲林可以確定。
遺失的雕像破壞了芙蘿婭精心創造的平衡感,讓這冬季花園更加凄涼。
菲林小心帶上門走下樓梯,極度謹慎地緩慢行走,然後就在下樓第九個階梯處找到了禍根。
菲林幾乎像芙蘿婭一樣發現了它,但菲林保持平衡然後蹲下來端詳這階梯,只見一層和油脂攪拌在一起的煤煙,失去光澤地融入這個久經踩踏的階梯。
這剛好是最容易落腳之處,尤其當下樓梯的人情緒激動時,而此處也夠接近塔頂,可將滑倒歸咎於融雪或沾在鞋子上的泥巴。菲林用手指將這團黑揉下來,然後嗅著它的味道。
「這可是上好的豬油。」僕人說道。菲林跳了起來,差一點跌下樓去,然後慌亂地伸出手臂轉圈似的恢復平衡。
「很有趣。你想你能教我做那個么?」
「一點兒也不好笑,僕人。菲林最近都被跟蹤,弄得菲林神經緊張。」菲林窺探樓梯下的一片漆黑。
如果連僕人都可以如此偷偷地跟蹤菲林,難道欲意就不會么?
「國王的情況如何?」菲林平靜地問道。如果這個陷阱是針對芙蘿婭而來,那麼我對克里克的安全可是一點信心也沒有了。
「你告訴菲林吧!」僕人從陰影中走出來,一身華服已不復見,換上的是藍紅相間的舊花斑點裝。
這身打扮可真搭配他一側臉頰上的雜色新傷,只見他右臉頰皮開肉綻,一隻手臂在胸前扶著另一隻手臂,而菲林懷疑他的肩膀也脫臼了。
「又來了。」菲林倒抽一口氣。
「就像菲林告訴他們的一樣,他們卻不怎麼注意聽。有些人就是不懂談話的訣竅。」
「發生什麼事情?菲林以為你和陛下……」
「沒錯。這麼說吧,就連僕人似乎也不夠蠢到能取悅陛下。
因為今天他們一直追問國王宴會當晚發生了什麼事,他就建議他們用別的方法自娛。
他的幽默或許過了頭,但我不過是不想離開克里克國王身邊才這麼建議呀,想不到就被他們給攆出來了。」
菲林的心頭一沉。我很確定是哪名侍衛把他攆出門外的,就像博爾赫斯一直警告菲林的一樣,沒有人知道陛下下一步會做什麼。「國王怎麼說?」
「啊!不問國王是否無恙,也不問他是否康復了,只關心他告訴他們什麼?害怕你的小命不保么,小王子?」
「不。」菲林感受不到他問題中的怨恨,也不在乎他的語氣,只因他罪有應得。
菲林最近沒有好好關照人們之間的友誼,但他仍在需要幫助時找菲林。
「不是這樣的。只要國王不說出赫爾墨斯還活著,陛下就沒有理由……」
「國王總是……沉默寡言。原本是父子間的愉快對話,陛下還說國王會因幺兒當上王儲而滿心歡喜。
但克里克國王就像平常一樣恍惚,接著陛下就不耐煩了,進而指控他根本不開心,甚至還反對這檔事。
最後,他開始堅稱有人密謀要讓他無法當上國王。
無法決定自己該恐懼什麼的人最可怕,而陛下就是這樣的危險人物,連瓦屁斯也被他的咆哮嚇倒。
他把自己釀的一瓶酒拿給國王,好讓他因酒精和病痛喪失心智,但是當他把酒靠近國王時,陛下忽然用力摔開酒瓶,轉而指控渾身顫抖可憐的瓦屁斯也是策劃陰謀的一分子。
他宣稱瓦屁斯故意對國王下藥,讓他無法說出自己知道的事情,然後就叫瓦屁斯離開房間,等國王能正常和他兒子對談之後再過來。
他當時也命令菲林出去,他卻不願意離開,還不是那幾個笨重的內陸莊稼漢把菲林給攆了出來。」
一股恐懼自我心中竄起。菲林記得自己分擔國王內心痛苦的時刻,但陛下卻狠心眼睜睜看著他的父親承受葯癮退去后的無限痛楚,真無法想象有人會如此殘忍,不過陛下本來就有這本事。
「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情?」
「大約一小時之前。你可真不好找。」
菲林更靠近看著僕人。「下樓到馬廄找博爾赫斯,看看他會怎麼幫你。」
菲林知道此地的醫師碰都不會碰僕人,因為他和城堡的人一樣懼怕僕人那怪異的外表。
「那你要做什麼?」僕人平靜地問道。
「我不知道。」菲林據實以答。這就是菲林警告過艾特羅的狀況之一,他知道自己無論行動與否,終將招致嚴重後果。
菲林得讓陛下分神,好阻止他進行手邊的事,他也確信艾特羅已經注意到事情的發展。
如果能把陛下和其他人引開一陣子的話……菲林只能想到一個對陛下來說可能滿重要、且讓他遠離克里克的新聞。
「你不會有事吧?」
僕人整個人陷下去坐在冰冷的石階上,並且把頭靠在牆上。「菲林想沒事。走吧!」
菲林於是走下樓去。
「等一等!」他忽然喊出來。
菲林停了下來。
「當你把國王帶走時,他會跟他一起走。」
菲林只是抬頭瞪著他。「我是認真的。因為陛下給我那個承諾,他才戴上他的項圈,但如今這對他來說已毫無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