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三章 青山綠水(二十九)
「這裡發生什麼事了?」阿發跑過來,耳朵和臉頰都泛紅了。要是在別人臉上,這紅彤彤的模樣挺滑稽的,但菲林知道這表示他生氣了。
那位提爾司人劈頭就說道:「這個人,還有一位你的助手,在人們從馬廄牽走人們的動物時來干擾人們!」他傲慢地宣稱。
「峭壁不是提爾司的動物。它在公鹿堡出生的,是六年前的事情了,他當時也在場。」菲林提出聲明。
那人高傲地看著菲林。「菲林沒跟你說話,他是在跟他說話。」他伸出手指指著阿發。
「菲林是有名字的,大人。」阿發冷冷地指出。「阿發,他是馬廄的代理總管,在博爾赫斯陪同王儲赫爾墨斯遠征時代理他的職務。他也有名字,是卡茲銀輝,不時來幫他。
他、菲林的馬童和菲林的馬都屬於這馬廄。
至於大人您,如果您也有名字,那麼可還沒有人告知菲林,而我也不知道你為什麼會在菲林的馬廄出現。」
博爾赫斯果然有好好教導阿發。人們交換眼神,然後同時轉身走回馬廄。
「菲林是藍斯,是公羊公爵的馬夫。
那匹馬已經出售給菲林的公爵,而且不光是它,還有其他兩匹有斑點的母馬和一匹閹馬。看看菲林這裡的文件。」
當人們緩緩轉身時,提爾司人就拿出一幅捲軸。
當他看到一塊公鹿堡的紅蠟封印時,心中突然一震,看來這是真的。
阿發緩緩接過捲軸並斜眼瞥著菲林,他便上前站在他身邊。
他認得一些字,但閱讀對他來說一向很費事,雖然博爾赫斯有教他一些,但識字對他來說仍不是件容易的事。菲林從他的肩膀後面看著他展開捲軸研讀。
「上面寫得很清楚。」提爾司人說道,伸手想拿回捲軸。「讓菲林念給你們聽?」
「不用麻煩了。」當阿髮捲起捲軸時,他對提爾司人說道,「這上面寫得挺詳細的,但很明顯有缺失。
雖然陛下王子簽署了,但峭壁不是他的馬。
它和那兩匹母馬以及那匹閹馬都是公鹿堡的馬,只有克里克國王可以出售它們。」
「王儲赫爾墨斯不在這裡,現在由陛下王子代理他的職務。」
菲林把手放在阿發的肩上制止他發怒。
「王儲赫爾墨斯的確不在,但是克里克國王和芙蘿婭王妃可都在,他們兩人之中一定要有一個人簽署文件,才能出售公鹿堡馬廄里的馬。」
藍斯將他的捲軸搶回去,親自檢視上面的簽名。
「我想,赫爾墨斯不在的時候,陛下王子的簽名對你來說應該足夠了。
大家都知道老國王大部分的時候都神志不清,而芙蘿婭的話,這個嘛……她不是致遠家族的人,真的。所以,赫爾墨斯不在時,陛下就是——」
「王子。」菲林精確地說出這字眼。「用言語貶低他視同背叛,而把他說成是國王或王后也是一樣,只因他都不是。」
菲林將這暗示性的威脅深深植入他的心中。菲林不會直接指控他背叛,否則他將難逃一死;但就算藍斯這等自負的混蛋,也不值得為了重複他主人的大膽妄言而送命。菲林看著他睜大了雙眼。
「我沒有任何惡意……」
「沒事了。」菲林在此時說道,「只要你記得以後別再向沒有馬的人買馬。這些可全都是國王所擁有的公鹿堡馬匹。」
「當然。」藍斯因慌張而顫抖。「或許這是一份錯誤的文件,他也相信一定是哪裡出了錯。菲林回去找菲林的主子。」
「明智的抉擇。」阿發在菲林身旁柔聲說著,重拾權威。
「好吧,人們走吧!」藍斯捏了捏他的男僕,還推了他一把,只見這男孩一邊跟隨他的主子,還一邊回頭怒視著人們。
菲林不怪他,因為藍斯就是那種非得在別的地方泄憤的傢伙。
「你想,他們會回來么?」阿發平靜地問菲林。
「他們會回來,否則陛下就要把錢還給公羊公爵。」
人們沉默地思考那個可能性。
「所以,當他們回來的時候,人們該做什麼?」
「要是只有陛下的簽名,就什麼都別做。如果文件上面有國王或王妃的簽名,你就一定得交出馬匹。」
「其中一匹母馬懷孕了!」阿發提出抗議。「博爾赫斯對小馬寄予重望,如果馬兒離開了,他回來會怎麼說?」
「人們得一直記住這些是屬於國王的馬,而博爾赫斯也不會怪你奉命行事。」
「菲林不喜歡這樣。」他用憂慮的雙眼仰望著菲林。
「菲林想如果博爾赫斯在的話,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了。」
「菲林想還是會的,阿發,別認為這是你的錯。菲林懷疑這恐怕還不是人們在冬季結束前所遇到最糟糕的事。
不過如果他們真的又回來了,別忘了告訴菲林一聲。」
他沉重地點點頭,他也就離開了。
這趟馬廄的拜訪變得很不愉快,他可不想經過一排一排的廄房,然後在心中納悶冬季結束前還會剩下多少匹馬。
菲林緩緩走過庭院,然後走進堡里準備上樓回房。菲林在台階上停了下來。赫爾墨斯?
沒反應。菲林可以感覺到他在菲林的內心傳達意願,有時候甚至可以傳達思緒,但每當他試著找尋他時卻都沒有下文,這可讓菲林慌了。
如果菲林能準確無誤地暗語傳聲,這些事情就不會發生了。
菲林停下來仔仔細細地詛咒蓋倫以及他對菲林做的好事,因為他將菲林原本擁有的奧秘法術能力燃燒殆盡,只剩下不可預料的殘缺能力。
但是凱東和羅森,還有其他奧秘法術小組成員呢?為什麼赫爾墨斯不運用他們探詢現況,並且讓他們知道他的意願?
一股恐懼在菲林心中蔓延。維洛特魯的信鴿、信號火光和在烽火台里暗語傳聲的人。王國里所有的通訊線路,以及和國王之間的溝通管道似乎不怎麼管用。
這些溝通管道將五大公國聯結成一個統一的王國,而不是由公爵們所組成的盟國。在此動蕩不安的時期,人們比以往更迫切需要它們,但它們為何逐漸失去效應?
菲林把問題留給艾特羅,期盼他能儘快召見菲林。最近他沒有像以前那麼常見菲林,讓菲林感覺自己不像以往那樣常和他私下會談。
也罷,他不也把他摒除在自己的生活之外?
或許,是因為我對他隱瞞了菲林的秘密才會有這種感覺,也可能是刺客之間自然產生的距離。
菲林走到房門前,看到迷迭香正放棄敲房門準備離去。
「你找菲林么?」菲林問她。
她嚴肅地屈膝行禮。「芙蘿婭王妃希望您儘快去找她。」
「那就是現在了,不是么?」菲林試著讓她微笑。
「不,」她揚起頭對菲林皺眉,「菲林是說'儘快,大人。'不是么?」
「當然。是誰讓你勤奮練習這些規矩啊?」
她沉重地嘆了一口氣。「菲倫斯曼。」
「菲倫斯曼結束他的夏季旅程回來了?」
「他已經回來兩個星期了,大人!」
「你看,他都不知道!菲林下回碰到他的時候,一定會告訴他你的談吐是多麼合宜。」
「謝謝您,大人。」她完全忘了自己小心維持的禮儀,蹦蹦跳跳地走到階梯頂端,然後菲林就聽到她那輕快的腳步聲如同滾落的小卵石,像一道瀑布似的傾瀉而下。
這孩子挺合適的,難怪菲倫斯曼想訓練她成為傳達訊息的使者,這是他擔任文書的職責之一。菲林進房片刻便換上乾淨的襯衫,然後下樓前往芙蘿婭的房間,敲門過後迷迭香就來開門。
「菲林這不就來了。」菲林告訴她,看到她都笑出酒窩了。
「請進,大人。讓菲林通知菲林的女主人您來了。」她這麼告訴菲林,然後指著一張椅子示意菲林坐下,就一溜煙跑進內房了。菲林聽到從裡面傳來女士們的輕聲細語,也從門縫看到她們一邊刺繡,一邊聊天的樣子。芙蘿婭側著頭看了看迷迭香,向其他人告退之後就走出來找菲林。
稍後芙蘿婭來到菲林面前。有一會兒菲林只是注視著她,藍色的長袍和她那對藍色的雙眼互相輝映,晚秋的光芒透過漩渦狀的玻璃窗照著她閃閃發亮的金髮。
菲林凝視著她,接著就明白自己這個舉動是源自赫爾墨斯,於是垂下雙眼立刻起身鞠躬行禮,她卻還沒等菲林站直就開口。「你最近曾去探望國王么?」她劈頭就問。
「這幾天沒有,吾后。」
「那麼,他建議你今晚去拜訪他。我很擔心他。」
「如您所願,吾后。」菲林繼續等待,因為想也知道這不是她找我來的真正原因。
過了一會兒她嘆了口氣。「卡茲,他在此地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孤寂,難道你不能叫菲林芙蘿婭就好,稍微把菲林當成普通人看待么?」
這突然轉變的語氣讓菲林幾乎失去平衡。「當然。」菲林回答她,但語氣還是太正式了。
危險,
夜眼輕聲說道。
危險?怎麼說?
這不是你的伴侶,而是首領的伴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