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四章 群山王國（三十七）
但是，他光鮮亮麗的外表下隱藏著強烈的野心，恐怕還伴隨著多疑和嫉妒心。
菲林以前從未告訴過你。但是，他跟菲林把你教養出來的樣子完全相反，而你學習奧秘法術也讓他眼紅。
菲林有時覺得你在奧秘法術上失敗也好，假設你成功了，他更可肆無忌憚地將嫉妒心發揮到極致。」她停了一下，看到菲林嚴肅傾聽又繼續說著：「時局動蕩不安，卡茲。
不僅紅船持續侵擾人們的沿海地區，就連像你這……像你這樣出身的人也更要留神。雖然有些人在你面前總是和顏悅色，但他們很有可能就是你的敵人。
當你父親還健在時，人們深信他的影響力足夠保障你的安全，但是在……他過世之後，他明白了當你逐漸步入成年之後，所承擔的風險也與日俱增。
所以，他儘可能強迫自己回到宮廷看看是不是真有需要菲林的地方。
而菲林發現你真的有需要，也值得接受菲林的協助，所以就發誓要竭盡所能來教育和保護你。」她露出了滿意的微笑。
「菲林可以說自己到目前為止都把你照顧得蠻好的，但是……」她靠得更近了，「但有時連我也保護不了你，所以你必須照顧自己，一定要複習和反覆演練浩得教你的技藝。
還有，吃喝時也要很謹慎，在人跡罕至的地方更要提高警覺。
菲林不是嚇你，卡茲銀輝，如今你已成年，一定得開始思考這些事情。」
真可笑。幾乎是場鬧劇。菲林從六歲開始就得在殘酷的現實中存活下來，但這位像隱士般備受呵護的女士，此刻怎能如此坦誠地描述菲林所面臨的險境？菲林的眼角滿是淚水。
菲林一直不了解星彩為什麼回到公鹿堡，在一個她顯然毫不關心的社會中過著隱士般的生活。
如今菲林明白了。她是為了菲林而回到這裡保護菲林。
博爾赫斯也在保護菲林，艾特羅也是，就連赫爾墨斯也用他自己的方式護著菲林，當然也包括很早就視菲林為己出的克里克。
但菲林的存活多少都能讓他們從中獲利。就拿博爾赫斯來說好了，如果菲林在他的保護之下仍遭謀殺，可真會讓他喪盡尊嚴。
但星彩就不同，只有這位全天下最應當厭惡菲林的女士不為別的，專程過來只為了保護菲林。
她有時真是很傻氣，愛管閑事又煩人，但菲林和她之間的最後一堵牆就在彼此相視時瓦解了。菲林曾深深懷疑她的出現是否能阻止厄運降臨在菲林身上，認真地看來，她對菲林的興趣反而時刻提醒陛下菲林是誰的兒子。
但是，令菲林感動的並不是她的作為，而是她的動機。
她放棄了寧靜的生活、美麗的果園和花園林木，來到這沿海峭壁上潮濕的石頭城堡，在一群她漠不關心的宮廷群眾之中，看顧她丈夫的私生子。
「謝謝您。」菲林誠懇平靜地說道。
「嗯，」她迅速地別過頭去，「嗯，不用客氣，你知道的。」
「菲林知道，但老實說，他今天早上來這裡是想警告您和蕾姆要小心。
這兒局勢很混亂，而可能有人會視您為……障礙。」
此時星彩大笑出來。「菲林！菲林？古怪懶散愚蠢的老星彩？
十分鐘以後就把腦里的事情忘光光的星彩？因丈夫去世而變得瘋瘋癲癲的星彩？
小子，他知道人們如何對菲林議論紛紛，但大家都認為菲林不會對任何人造成威脅。
菲林只不過是另一個在宮廷里任人看笑話的傻子，所以菲林向你保證，他不會有什麼危險。
但是，即使菲林會有這方面的顧慮，他這一輩子所養成的習慣也能護衛菲林。何況，他還有蕾姆陪著呢！」
「蕾姆？」菲林的語氣透露出隱藏不住的驚訝，不一會兒就笑了出來，然後轉頭對蕾姆眨了眨眼，她卻覺得菲林的笑容冒犯了她而生氣地瞪菲林。
當他還來不及從壁爐邊起身，蕾姆就從搖椅上跳起來，拔出毛線堆里的長針往菲林的頸動脈刺戳，另一隻針戳著菲林肋骨間直對心臟的空隙。
菲林嚇得差點尿濕了褲子，他抬頭看著這位菲林幾乎已不認得的女士，不敢發出半點聲音。
「就別再逗這孩子了。」星彩溫和地責備她。「是的，卡茲，就是蕾姆。即使她在成年之後才拜浩得為師，但卻是浩得最得意的門生呢！」
蕾姆在星彩說話時，將她手中的武器從菲林身上移開，回到座位上熟練地再度穿針引線，繼續她的針線活兒，而菲林發誓她絕沒有因此而漏掉一針一線。
當她完成之後，就抬起頭對菲林眨眨眼，然後又繼續編織，他這才重新恢復了呼吸。
於是菲林這受了罰的刺客，稍後離開了她們的住所。
當他在迴廊上走著時，不禁想起艾特羅警告過菲林可別小看了蕾姆，他皺起臉納悶這到底是他表達幽默的方式，還是他要菲林多多尊重看似和善的人。
想念艾莉安娜的思緒又在菲林的腦海中浮現。菲林毅然地阻隔這思緒，卻忍不住低頭嗅著她在菲林襯衫肩部留下的微弱清香。
菲林自顧自地傻笑，然後動身去尋找芙蘿婭。
菲林有任務在身。
菲林餓了。
這思緒毫無預警地侵入菲林的腦海中，心裡也湧上了一股羞愧的感覺。昨天接踵而來的種種事件讓菲林忘了喂它。
餓一天肚子沒什麼，更何況菲林在小木屋的角落裡發現了一個老鼠窩。
難道你覺得菲林一點都不能照顧自己么？但是，如果有更多食物，那是再好不過了。
很快就會有的，他答應它。但菲林得先做一件事情。
菲林在芙蘿婭的起居室發現兩位儀容整潔的年輕侍童，他們一看到菲林進來就咯咯笑著，也說不出芙蘿婭人在哪裡，於是菲林走進急驚風師傅的編織房瞧瞧。
這是個溫暖親切的房間，堡里許多女傭經常在此聚會，但芙蘿婭不在這裡。千語夫人告訴菲林，她的女主人早上找赫爾墨斯王子談話去了，或許她人就在那兒。
但是，赫爾墨斯既不在房裡，也不在地圖室，只見恰林在那兒依照品質好壞將一張張羊皮紙分類。他告訴菲林赫爾墨斯今天很早就起床，接著馬上動身前往他的船棚。
沒錯，芙蘿婭早上也在他房裡，但在赫爾墨斯走了之後才來，她聽到恰林告知赫爾墨斯已經出門之後，也跟著離開。到哪兒去了？他不確定。
菲林現在可餓壞了，告退之後立刻走到流言最多的廚房找點吃的，或許會有人知道王妃到哪裡去了。用不著擔心，他告訴自己，還不是時候。
公鹿堡的廚房在寒冷起風的時節最是熱鬧，燉肉的蒸汽混著烘麵包和烤肉的香味四處飄逸。
冷得發抖的馬童在這兒和廚房助手們閑聊打發時間，偷竊剛出爐的麵包和乳酪，更不忘品嘗美味的燉肉，直到博爾赫斯在門口出現才像霧般消失不見。
菲林從早上煮的食物里割下一塊冷肉布丁，沾著蜂蜜和一些廚娘為了做豬油渣所準備的碎屑，一邊品嘗一邊聽著人們談話。
奇怪的是，很少人直接提到前一天發生的事，讓菲林覺得堡里的人應該需要時間才能對這些事釋懷。
然而，他卻感受到如釋重負般的氣氛，也想起了曾經親眼目睹的一些情況。
比方說一個人的腿被截肢，或是一個家庭發現自己孩子已經溺死了，終於鼓起勇氣面對最壞的情況，坦坦蕩蕩接受事實然後說著：「我認得你。
你傷害了菲林，讓菲林差點兒喪命，但菲林還活著，而且會繼續活下去。」這是公鹿堡的群眾給菲林的感覺。所有的人終於承認了紅船所造成的嚴重傷害，此時此刻油然生起一股療傷止痛后奮起複仇的意識。
菲林不想在這裡直接打聽王妃的去向，碰巧的是剛好有位馬童正在談論輕步，他說昨天看到輕步肩上的血，其實有一部分是它自己的，然後一群人就開始談論起它如何在博爾赫斯，試著醫治它的肩傷時張嘴猛咬。
還有它這個樣子得要由兩個人抱住頭才能加以制止，於是菲林設法加入談話的行列，「或許性情溫和的馬比較適合王后？」
「喔，那可不。王后喜歡輕步的傲氣和精神，這可是她今早來馬廄時親口告訴菲林的。她親自前來探望她的馬兒，然後問菲林什麼時候可以再騎著它出去。
是真的，她直接跟我說的。
菲林告訴她，沒有一匹馬兒想在這種天氣被人騎著到處跑，更何況它的肩膀還有道深深的傷口。
然後芙蘿婭王後點點頭，又站著和菲林聊了一會兒，還問菲林的牙齒是怎麼不見的。」
「然後你告訴她說，有匹馬在你騎著它的時候突然向後甩頭，把你的牙撞掉的！因為你不想讓博爾赫斯知道人們在乾草棚里摔跤時，你卻跌落在那匹灰色小馬的廄房裡！」
「住嘴！是你推菲林的，所以你和菲林都有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