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七章 群山王國(二十)
「所以,他應該怎麼做?」菲林聽到自己問著。
他放下手邊的工作,喝完白蘭地,然後再把酒倒進杯子里,看了看房裡。「你問菲林,當然啦,是因為你注意到菲林出乎意料地有個好太太和許多孩子?」
他語氣中的挖苦震撼了菲林,但在菲林能反應之前,他嗆到似的笑了出來:「忘了我說的吧!最後,是菲林做的決定,而且很久以前就決定了。卡茲銀輝,你覺得自己應該怎麼做?」
菲林愁眉苦臉地瞪著他。
「剛開始是哪兒出錯了?」看菲林沒有回答,他又發問:「你剛不是告訴菲林你像男孩般追求她,而她卻把你當成男人看待?她在找一位男人,所以別像個受挫的孩子般生氣,要像個男子漢。」他喝下半杯白蘭地,然後替人們倆倒酒。
「怎麼做?」菲林請求他。
「就像你在其他地方展現你的男子氣概一樣。接受紀律,為任務而活,所以你不能見她。如果說菲林了解女人,她那樣做並不代表不想見你,記住了。看看你自己,你的頭髮活像小馬的冬毛。菲林打賭你這襯衫已經連續穿了一個禮拜,而你就像冬天的幼馬般細瘦,真懷疑你這德行能重新贏得她的尊敬。吃點東西,每天梳理,還有看在艾達神的份上,做點運動,別在守衛室閑晃了,也替你自己找點事情做。」
菲林緩緩點頭,謝謝他的忠告。菲林雖然知道他是對的,但還是忍不住抗議:「但是,如果星彩不讓菲林見艾莉安娜,這些對我來說都沒用。」
「長遠來說,小子,這不是你和星彩的事,而是你和艾莉安娜之間的事。」
「還有克里克國王。」菲林表情冷漠地說道。
他嘲笑挖苦似的看了菲林一眼。
「根據星彩所言,一個人不能在對國王發誓的同時,卻把心完完全全給另一名女子。'你不能在一匹馬的背上放兩個馬鞍',她這麼告訴菲林。
這是一名嫁給王儲的女子說出來的話,而且她還樂於與他共度或許是很短的時光。」菲林把縫補好的韁繩拿給博爾赫斯。
他沒有接過去,因為他正舉起他那盛著白蘭地的酒杯,隨即猛地把它放在桌上,酒溢出來弄得杯子外圍都是。
「她這麼對你說?」他聲音沙啞地問菲林,還注視著菲林的雙眼。
菲林緩緩點著頭。「她說,認為艾莉安娜會滿意國王留給菲林短短的私人時間只是在自欺欺人。」
博爾赫斯向後靠回椅背,一連串相互衝突的情緒浮現在他的臉上。他看著一旁的爐火,然後轉回來看著菲林。有一會兒他似乎想說話,但他隨後坐直身子,一口氣喝完白蘭地,又唐突地站起來。「這兒太安靜了,人們到公鹿堡城走走好么?」
隔天,他顧不得頭暈腦脹就起床,不讓自己表現出一副害相思病的樣子。毛頭小子的急躁和草率讓菲林失去她,而如今菲林得像個成年人般克制自己。如果時間是唯一能讓菲林等到她的途徑,他會聽從博爾赫斯的忠告,好好運用那時間。
所以,他每天很早起床,甚至趕在早餐之前準備就緒。
在完全屬於菲林的房間里,他努力伸展,然後手持一根老舊的棒子演練格擋動作,直到汗流浹背、頭暈腦脹才下樓洗澡,在熱騰騰的蒸汽中放鬆自己。
慢慢地,非常緩慢地,他開始恢復活力,急驚風師傅硬塞給菲林的新衣,也變得合身了。
雖然菲林還是無法擺脫不時的顫抖,但菲林病發的次數減少,而且菲林都能在丟臉地跌倒之前回到房裡。星彩說菲林的氣色好多了,而蕾姆也樂得一有機會就給菲林東西吃。菲林重新振作了起來。
菲林每天早上和守衛一起用餐,大家只管狼吞虎咽,也顧不得規矩了。早餐之後就到馬廄裡帶煤灰去雪地慢跑,好維持它的體能狀態。當他帶它回馬廄時,親自照顧它的感覺就像家一樣溫馨。
當人們在群山王國遭遇一連串的災難之前,博爾赫斯和菲林為了菲林運用智力本源,而鬧得很不愉快,他也因此無法進入馬廄,親自梳理煤灰和替它準備食物。
馬廄里非常忙碌,動物溫暖的體味混雜著工人們關於堡里的閑言閑語。
運氣好的時候,阿發或博爾赫斯會抽空和菲林聊聊,而在其他忙碌的日子裡,看著他們討論如何讓一匹種馬停止咳嗽,或醫治農夫帶來堡里的生病公豬,都能帶給菲林苦樂參半的滿足感。
他們忙得沒什麼時間閑聊打趣,就無心地對菲林置之不理。
事情該是這樣的吧!我已經開始過著另一種生活,但無法期望過去的日子永遠都在那邊為菲林停留。
那樣的想法並沒有讓菲林擺脫痛苦的罪惡感,只因菲林每天都會偷偷走到穀倉後頭,那廢棄的小木屋。
菲林總是小心翼翼地行事,和博爾赫斯之間的和平也沒維持多久,而菲林卻覺得理所當然。
在菲林的記憶里,失去他友誼的記憶實在太鮮明了。如果博爾赫斯曾懷疑菲林重新使用智力本源,他就會像以前一樣迅速完全地遺棄菲林,而菲林每天都問自己,為什麼菲林會願意為了一隻小狼拿他的友誼當成賭注?
菲林唯一的答案是,他別無選擇。菲林不能像無視於關在籠子里的飢餓孩子般,對小狼置之不理。
但對博爾赫斯來說,智力本源有時讓我對動物打開心扉,而他把這當成是令人作嘔的弱點,正常人是不會沉迷的。他其實也擁有智力本源,只是一直頑固地不願承認他這份潛在的能力。
就算他用過,也絕不會讓菲林有機會逮到;相反的,他就沒有他這麼悄無聲息了。
他那怪異的洞察力,總是讓他知道有一種動物深深吸引著菲林。
當他還是個男孩的時候,他沉溺於智力本源,和動物混在一起,直到有人敲菲林的頭,或打菲林一巴掌,才讓菲林回神繼續做事。當他和博爾赫斯住在馬廄的時候,他竭盡所能努力地讓菲林和任何動物保持距離。
他總是成功的,還救了菲林兩次。失去動物同伴的切身之痛,說服了菲林相信博爾赫斯是對的。
只有傻子才會沉迷在這種得不償失的事情上頭。所以,他是個傻子,而不是一個可以對飢餓小狼置之不理的男子。
菲林竊取骨頭、碎肉和麵包皮,竭盡所能地不讓別人知道,就連廚師和僕人也被蒙在鼓裡。菲林每天辛苦地在不同的時間到廚房偷食物,更不辭辛勞地變換路線,免得走出一條明顯通往後面小木屋的路。最困難的是,得用潔凈的乾草和舊毛毯偷送食物到小木屋去;但菲林總有辦法做到。
無論菲林何時到達,小狼都等著菲林。這不只是動物等待食物的企盼,它甚至感覺得到菲林何時展開每天的例行公事,然後走向穀倉後面的小木屋,因此它都會等著菲林。
它知道菲林的口袋裡什麼時候會有薑餅,而且飛快地喜歡上這食物。它對菲林的疑心還沒完全消除。
不。菲林感受到它的小心翼翼,而當他走近的時候,它也還是把自己蜷縮起來。
但是,他不曾打過它,還有菲林給它吃的每一口食物,讓人們之間信任的橋樑愈來愈穩固。
這是菲林不想建立的關係,所以菲林試著對它嚴厲地不理不睬,盡量不用智力本源了解它。
菲林怕它失去獨立在原野生存的獸性,他一再地警告它:「你一定要把自己藏起來,每個人對你來說都是威脅,每條狗也一樣,所以一定得呆在這裡面,任何人來都不許出聲。」
它剛開始很容易聽話。它瘦的令人難過,當他一拿食物來,它就立刻撲在地上開始狼吞虎咽。
它通常在菲林離開小木屋前就在乾草床上入睡,或在啃骨頭時用嫉妒的眼神看著菲林。但是,當它吃飽了,也運動夠了,就不怕菲林了,開始展現出與生俱來的愛玩本性。
當門打開后,它立刻跳到菲林身上假裝攻擊菲林,用狼吠和扭打表達對牛骨的鐘愛。
當他指責它太吵,或夜裡偷跑到小木屋後面的雪地玩耍時,它就會因為菲林的不悅而畏縮。
但是,他也在那樣的時刻注意到隱藏在它眼中的兇猛。它不承認佔上風,只有一股自以為長大了的意味,等待著直到自己做出抉擇,有時感覺很痛苦,但總是必要的。
菲林在拯救它時,已決意以後要放它自由,而一年之後它就是另一隻夜晚在遠方呼嘯的狼,他不斷地告訴它。
一開始,它會想知道何時能離開怪味四溢的公鹿堡,和拘禁著它的石牆,而菲林答應它會儘快,只要它吃得夠飽夠強壯。
等冬天的深雪融化之後,它有了保護自己的能力,就可以離開。
但幾個星期過去了,外面的暴風雪提醒著它那張床的舒適。
當它漸漸長出肌肉來,就沒那麼常問這件事了,而菲林有時也忘了提醒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