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四章 群山王國(十七)
然後,他直截了當地看著菲林的臉。「你還年輕,或許可以復原,很有可能。
菲林看過另一個人活下來了,但他下半輩子都在發抖,而菲林在你身上看到了蛛絲馬跡。
這並不明顯,只有熟悉你的人才看得出來。
但是,別把自己累壞了,疲倦會讓你發抖和視線模糊,給自己壓力就會病發。
你不想讓任何人知道這弱點,最好的方法就是不讓你的弱點顯現出來。」
「這就是茶裡面有精靈樹皮的原因?」菲林毫無必要地問著。
他對著菲林揚起眉毛:「茶?」
「或許是僕人的傑作,他一醒來就看到房裡有食物和茶……」
「那麼如果是陛下的傑作呢?」
菲林過了一會兒才明白。「菲林可能遭下毒了。」
「但你沒有,這次沒有。不,這不是菲林,也不是僕人,是蕾姆。人真是不可貌相。
僕人發現了你,而他因為某些緣故把事情告訴了星彩,當她變得緊張不安時,蕾姆悄悄地把事情都安排妥當了。
菲林想,她覺得你和她的女主人一樣腦袋少根筋,給她一點點機會,她就來打理你的生活。
她的用意雖好,但你不能讓她這樣下去,卡茲。一名刺客需要隱私,在你的房門上裝個門閂吧!」
「卡茲?」菲林納悶地大聲說道。
「這是你的名字,卡茲銀輝。看來它似乎像斷了線的風箏般讓你感到陌生。但菲林現在要開始用它了,他實在挺厭倦'小子'這稱呼。」
菲林低下頭。人們接著談論別的事情,直到離天亮還有一小時左右,他才離開他那沒窗戶的房間,回到自己的房裡,躺回床上,但一點也不想睡。
菲林總是壓抑著在宮廷身不由己的憤怒,而如今它已悶在菲林心裡讓菲林無法休息。菲林丟開毛毯,下床走到公鹿堡城。
水面上寒冷而清新的風,如同打在臉上潮濕的巴掌般濕冷。
菲林把斗篷拉得更緊,並且罩上兜帽。
菲林輕快地走著,在陡峭的路上避免踩到結冰的地方,一路往城裡走。
菲林試著不去想,但菲林澎湃的血液不但沒暖和菲林的身子,反而使菲林的憤怒更熾熱,菲林的思緒也像一匹賓士的駿馬般舞動著。
當菲林第一次來到公鹿堡城的時候,看到的是一個忙碌骯髒的小地方,雖然它在過去十年已形成一種精於世故的虛飾,但它的本質可是再儉樸不過的了。
這個城依附著公鹿堡下的山崖,山崖向下延伸成岩岸,而倉庫和棚子都建造在碼頭和樁基上面。
在公鹿堡下方受防護的深水停泊處,吸引著商船和商人。
往北方走去,在公鹿河與海的交匯處,有著更柔緩的海灘,寬敞的河流載送大商船向內駛入內陸王國。離河口最近的地方很容易發生水災,而船隻停泊處因河流的瞬息萬變而變得不可預測。
所以,公鹿堡居民在港口上方陡峭的山崖上,如同蛋崖上的鳥一樣群居。
狹窄不平的石板街道,來回地繞著這險峻的地形,直到延伸至海里。房屋、商店和客棧謙卑地依附著山崖表面,努力地不去妨礙無時無刻出現的風。
山崖的地勢愈高,就有愈來愈多華麗裝飾的木造住家和商店,地基深深切入山崖的石頭中,但菲林可不熟悉這樣的社會階層。
菲林必須像個孩子般,在緊逼水邊的簡陋商店和水手客棧間跑著玩著。
當菲林來到公鹿堡城這個區域時,諷刺地回想著如果艾莉安娜和菲林,沒有成為朋友,對人們來說都比現在好。
我已經損壞了她的名譽,而且如果菲林繼續注意著她,她就可能成為陛下謀害的目標。
對菲林來說,相信她為了別人無牽無掛地離開菲林,和如今知道她認為菲林欺騙她的痛苦比起來,根本算不了什麼。
菲林從蒼涼的記憶中走出來,發覺不聽使喚的雙腳已把菲林帶到她的蠟燭店門口。
現在,這是一家茶和藥草店,而菲林納悶著艾莉安娜的蜂窩後來怎樣了。
菲林感到一陣極度的痛苦,只因菲林體會到艾莉安娜流離失所的悵然,一定比菲林的憂愁還痛苦十倍,不,還痛苦百倍。
菲林這麼容易就接受艾莉安娜因為喪父,賠上生存和前途的事實。這麼容易就接受了她在公鹿堡當女僕的事實。一位僕人。菲林咬著牙繼續前進。
菲林在城中漫無目的地遊盪著。儘管心情悲涼,他仍注意到這兒在過去六個月里的巨大轉變,甚至在這寒冷的冬天裡,依然人聲鼎沸。
建造船隻聚集了來工作的人群,而人愈多就表示生意愈多。
菲林在一個小酒館前停下來,這兒曾是艾莉安娜、德克、凱瑞和菲林共飲白蘭地的地方,最廉價的黑莓白蘭地是人們常點的酒。
菲林獨自坐著靜靜地喝著啤酒,可也從身旁的聒噪知道了不少事情。公鹿堡不但因造船而繁榮,赫爾墨斯也正召集水手航行戰艦,而來自沿海大公國的眾多男女都熱烈地響應。
有人為了發泄怨恨而來,為那些在冶鍊鎮犧牲的人們復仇。其他人為了冒險、戰利品而來,更有人是因為在荒蕪的村莊里,毫無前途可言而來到此地。有些人來
自捕魚或生意人的家庭,航行過也懂得航海技術,而其他人曾是荒蕪村莊里的牧羊人和農夫。這都無關緊要。所有人都來到公鹿堡城,亟欲讓紅船淌血。
現在,許多人住在以前的倉庫里。公鹿堡的兵器師傅浩得,訓練大家如何使用武器,精選出她認為適合在赫爾墨斯的戰艦上工作的人,其他人就充當步兵。
還有更多人擠在城鎮、客棧、小酒館和小吃攤上。菲林也聽到了些抱怨,有些戰艦的征員是移民來的外島人,也被侵襲人們海岸的紅船害得同樣流離失所。
他們也聲稱惡意報復,但五大公國里沒什麼人信任他們,而有些店家也拒絕做他們的生意,為忙碌的酒吧招來險惡的暗流。
人們竊竊私語,說幾天前在碼頭有一位外島人遭毆打,但沒有人通知鎮里的巡守員。大家的猜測變得愈來愈負面,說那群外島人是間諜,而把他們燒死會是個明智的預防措施。菲林因無法再消化這些而離開小酒館,
難道菲林走到哪裡都無法避開懷疑和陰謀,就連一個小時的清靜都沒有?
菲林獨自走過冬意蕭瑟的街道。一股猛烈的風吹起,毫不留情地徘徊在彎曲的街道,就快下雪了。
同樣地,一陣憤怒的寒冷在菲林的體內劇烈絞扭著,從憤怒、憤恨、無助又回到憤怒,形成一股無法承受的壓力。
他們無權如此對菲林,他不是生來就成為他們的工具。菲林有權自由自在地過日子,成為菲林應該成為的人。難道他們覺得可以強迫菲林照他們的意願行事,隨心所欲地利用菲林,而菲林永遠不會還擊?
不,時候會到的。菲林反擊的時候會到的。
有位頭戴兜帽的男子急急忙忙地朝菲林走來,當他仰頭一瞥時,人們的眼神相遇。
他臉色發白,急忙轉過身去,沿著來時的路往回走。嗯,他是該這麼做。
菲林的憤怒形成了無法承受的盛怒,風吹著菲林的頭髮想讓菲林覺得更冷,但菲林大步地走得更快,而怨恨的力量也變得沸騰起來,如同鮮血的氣味般引誘著菲林跟隨。
菲林轉過一個角落,發現自己走到市場了。可憐的商人因為強風的威脅,紛紛用毛毯和草席打包貨品,攤販則收拾起百葉窗。菲林快步穿越他們,人們也紛紛讓開一條路讓菲林快速掠過,他可一點也不在乎他們是如何瞪著菲林。
菲林來到賣動物的攤子前,彷彿和自己面對面。枯瘦的它有著凄涼黑暗的雙眼,駭人地盯著菲林瞧,怨恨的浪潮在它發出的聲響中翻攪波動著,而人們的心跳韻律一致。
菲林感覺上唇抽動,就像咆哮般露出菲林那可憐的人類牙齒。菲林舒展菲林的五官,強壓下飽經蹂躪的情緒,但籠子里臟灰色毛的小狼仍瞪著菲林,張開黑色的雙唇露出所有的牙齒。
菲林恨你們,恨你們所有的人。
來,靠過來。我要殺了你,在把你們咔嚓后撕裂你們的喉嚨,嚼食你們的身體。我恨你們。
「你需要什麼么?」
「血,」菲林平靜地說,「我要你的血。」
「什麼?」
菲林將視線由小狼轉移到那個人身上。以埃爾之名,他實在臭的可怕,渾身散發出濃烈的臭味。菲林聞到汗濕、發臭的食物和他身上排泄物的怪味。他身上裹著的破爛獸皮也發出陣陣惡臭。
他有著像貂一般的小眼睛和冷酷骯髒的雙手,腰帶上掛著鑲上黃銅的橡木手杖。菲林強忍著不把他那該死的手杖搶過來,然後把他的腦袋打爛讓血濺出來。
他那穿著厚靴子的雙腳不斷踢著,走著走著就太靠近菲林了,而菲林拉緊斗篷克制自己別把他給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