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章 哀傷（下）
羅德利斯看著哥哥，他看見那雙抱住韋德的大手竟然可以如此溫柔。
他也曾經這樣抱著我，羅德利斯想。他的視線轉向坎德人。
他們年輕時的記憶生動地出現在他眼前，無憂無慮地和哈勃……他死了。
史東，死了。溫暖的陽光，維洛裡面翠綠的白楊樹林……
在最後歸宿旅店的無數個夜晚……那裡現在已經變成了一片廢墟，白楊樹被燒成灰燼。
「這是我欠你們的最後一份情，」羅德利斯說。
「從此互不相欠。」
他不理卡拉蒙臉上露出的感激表情，指示他們該怎麼做。
「把他放下來。你去應付龍人。這個法術會耗去我全部的注意力。
不要讓他們打攪我。」
卡拉蒙輕柔地將韋德放在羅德利斯面前。坎德人的眼睛看著天空，身體僵硬地抽搐著。
他的呼吸變成喉嚨里的咯咯聲。
「要記得，哥哥，」羅德利斯伸手進袍子里的內袋時說，「你還穿著惡龍軍團的盔甲，可能的話不要大張旗鼓。」
「好的，」卡拉蒙看了韋德最後一眼，然後深吸一口氣。
「莉娜，」他說，「躺在這裡，假裝你還在昏迷——」
莉娜點點頭，躺了回去，聽話地閉上眼。
羅德利斯聽見卡拉蒙叮叮噹噹地走過轉角，他聽見哥哥低沉的聲音。
然後法師就完全忘了他哥哥，忘了靠近的龍人，專心在他的法術上，忘了周遭的其他一切東西。
羅德利斯從內袋裡拿出一顆潔白圓潤的珍珠，另外一隻手則拿著一片灰綠色的葉子。
羅德利斯把坎德人緊閉的下巴撬開，將葉子放在他腫脹的舌下。
法師看了珍珠一陣子，把法術的複雜咒語喚回腦中，在心中不斷地重複，直到他確定完全正確為止。
如果他犯了錯，就不只坎德人會死，他也會跟著一起丟掉小命。
羅德利斯把珍珠放在自己的胸口，閉上眼，開始喃喃地念頌咒語，把每個句子都念上六遍，每次都把語調做出不同的變化。
他感覺到一陣狂喜的刺激，強力的魔法流經他的身體。
消耗他一部份的生命力，將它禁錮在珍珠之中。
法術的第一部份結束了，羅德利斯把珍珠放在坎德人的心口。
他再度閉上眼睛，重新念頌這個複雜的咒語，這次完全倒過來。
他慢慢地將珍珠操碎，把細白的粉末撒在坎德入僵硬的身軀上。
羅德利斯的法術完成了。他疲倦地睜開眼，驕傲地看見坎德人臉上的痛苦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無比的平靜。
韋德睜開眼。
「羅德利斯，我呸呸呸！」韋德把葉子吐出來。
「噁心！那是什麼噁心的東西？怎麼會跑到我嘴裡？」韋德昏昏沉沉地坐起來，然後看見他的包裹。
「嘿！是誰在亂弄我的東西？」他譴責地看著法師，立刻張大了限。
「羅德利斯！你穿著黑袍！棒極了！我可以摸一摸嗎？
噢，好吧，你不需要那樣瞪我嘛。
只不過它們看起來好軟噢。喂，這代表你現在真的變邪惡了嗎？
你可以表演一些邪惡的動作讓我看看嗎？我知道了！我看過一個巫師召喚來一隻惡魔。
你可以做到嗎？一隻小惡魔就好——等下你可以把它送回去。
不行？「韋德失望地嘆氣。」好吧——嘿！卡拉蒙，那些龍人在和你幹嘛？
莉娜怎麼搞的？噢，卡拉蒙，我——「
「閉嘴！」卡拉蒙大吼。他皺著眉指著韋德和莉娜。
「法師和我要本來把這些犯人帶去見我們的龍騎將，他們竟然意圖反抗。
他們是很值錢的奴隸，尤其是那個女孩。那個坎德人是個聰明的賊。
我們可不想要失去他們。他們可以在聖克仙城賣個好價錢的。
黑暗之後走了之後，每個人都只能為自己了嘛，對吧？」
卡拉蒙用手肘撞撞龍人。那生物同意地嚎叫著，黑色的爬蟲類眼睛貪婪地看著莉娜。
「小偷！」韋德感覺到自尊嚴重受損！他尖利的聲音在走廊上回蕩。「我是——」他吞下了到口的話，應該昏迷的莉娜朝他肋骨摸了一拳。
「我自己來抓那個女孩，」卡拉蒙看著那個流口水的龍人。
「你看著那個坎德人，還有你，去扶那個法師。他施了太多法術，現在有點虛弱。」
其中一個龍人在羅德利斯面前鞠躬，尊敬地把他扶起來。「你們兩個人……」
卡拉蒙正在指揮他其餘的士兵，「走在我們前面，確定在出城之前不會遇到其他的麻煩。
也許你們可以跟我們一起去聖克仙。」
卡拉蒙抱起莉娜繼續說。她搖搖頭，假裝剛恢復意識。
龍人紛紛同意地點頭，其中一個抓住韋德的領口，粗魯地把他推向那扇門。
「可是我的東西！」韋德不停扭動哭叫著。
「往前走！」卡拉蒙大吼。
「噢，好吧，」坎德人嘆口氣，哀怨地看著散落在血泊中的寶物。
「這也許不會是我冒險的最後一階段。畢竟，空袋子還可以裝更多，我老媽常這樣說。」
韋德蹣跚地跟在兩個龍人背後，韋德看著滿是星辰的天空。
「對不起羅，哈勃，」他柔聲說。「多等我一下吧。」
羅伯特走進拱門之後的房間時，四周的改變快得幾乎讓他難以理解。
前一刻他還努力地試著在驚慌的群眾之間站穩，下一秒鐘他就到了另外一個陰暗、冰涼的房間，就和當初艾拉的部隊所待的房間一樣。
羅伯特很快地打量著四周，發現只有自己一個人。
雖然體內的每一個細胞都在催促他趕快跑出去，繼續原先的搜尋，但羅伯特強迫自己停下來，吸口氣，將不斷滲入眼中的鮮血拭凈。他試著想起之前是否曾經過神殿的人口。
通往大殿的這些房間，應該有著極長的走道直通正門。
許多年前，這座神殿在伊斯塔建造的時候，想必是按著某種規則所建造的。
但是神殿剛剛才經歷的變形，讓它們成了毫無意義的迷宮。
走廊在本該繼續的地方突然中斷，本該中斷的走廊突然無限延長。
腳下的地面不停地震動，頭上則飄下陣陣的灰塵。
牆壁上掉下來一幅畫，砸碎在地面上。羅伯特不知道羅拉娜會在哪裡。
他看到她走進來，其他就一無所知了。
她曾經被關在這座神殿里，不過那是在地底下。
他不知道當它們送她進來時，她有沒有把周圍的路線記起來，只有這樣才有機會逃出去。
羅伯特隨後發現自己其實，也不大清楚自己究竟身在何處。
他找到一支仍點燃著的火把，用以照耀著整個房間。
一扇掛著壁毯的門開了條小縫，前後搖晃在一個壞掉的門柜上。他看到那扇門通往一條陰暗的走道。
羅伯特深吸一口氣——現在，他終於知道要怎麼找到她了！
一陣氣流衝進這房間中、吹上了他的左臉頰。那是新鮮的空氣，夾雜著春天萬象更新的氣息，夾雜著夜晚寧靜的氣氛。
羅拉娜定然也曾感受過這陣風，她一定會想起這條通往神殿之外的路。
羅伯特不顧頭的疼痛、飛快地沿著走廊往前跑，強迫自己疲倦的肌肉不停地動。
一群龍人突然出現在他面前，從另外一個房間來的。
羅伯特想起自己還穿著軍官的制服，他於是將他們攔下。
「那個精靈女人！」他大喊，「她一定逃跑了。你們有沒有看見她？」
從他們的反應看來，顯然的，這群龍人壓根就沒有看見。
羅伯特所碰見的第二群龍人也沒看見。只有兩個落了單、正忙著搜刮財物的龍人看見過，他們依稀指了個方向，指著羅伯特現在面對的方向。
他重新燃起了希望。
此時，大殿內的戰鬥已然結束。運氣好的龍騎將逃了出去，正和城外的部隊會合。有些彼此交戰，有些撤退，等著要看看最後到底是誰當家。
有兩個問題仍然困擾著大多數的人。第一個這些龍會像第二次巨龍戰爭之後一樣跟著黑暗之後消失，還是會留在這個世界上？
第二個——如果這些龍留下來，誰會是他們的主人？
羅伯特拚命克制自己不要一直思考這兩個問題，有時他會不小心轉錯彎，對著一條死巷咒罵自己；
然後他得退回原地，退回到原先可以感覺到新鮮空氣撲面而來的地方。
最後，他疲倦到無法思考。疼痛和疲倦開始主導他的行為。
他的腿逐漸變得沉重，每一步都是掙扎。他的頭抽痛著，眼睛旁的傷口再度流起血。
地板在腳下開始不停地搖晃。雕像在他面前坍塌，天花板墜下石塊，弄得到處灰飛塵揚。
他開始喪失信心了。雖然他確實沿著她惟一可能的路徑不停前進，但之後經過的龍人沒有一個看見過她。
她發生了什麼事情？莫非——不，他不願再想。
他繼續往前走，同時感覺到新鮮空氣夾雜著濃煙迎面而來。
火把引燃了大火。神殿開始陷入火海之中。
火中的一切都如此的虛幻，讓人無法忘記那樣的情景。羅伯特的心情此時就如同這凄涼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