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七章 希望
「別又是死巷。我們要走這條路，」羅伯特喃喃自語，「不管怎麼樣都別無選擇。」
大夥手腳並用地爬行，爬進了狹窄的入口。裡面的路並沒有變得更好走。
他們還被迫要把自己縮成一團，在泥巴裡面匍匐前進。
肩膀寬大的卡拉蒙最痛苦，有一段時間羅伯特慎重地考慮，要把他留在後面。
韋德在洞口的另外一邊等他們，急迫得不停往洞穴裡面看。
「羅伯特，我聽到了什麼東西，」他不停地說。「哈勃在大喊。
就在前面。等下你就可以看到這個地方了，羅伯特，你不會相信的！「
但羅伯特沒有時間觀光，至少在每個人都安全地穿過通道前，他不能這樣做。
花了他們全部人的力量，才終於把卡拉蒙給拉了出來。
當他終於出現的時候，手臂和背上的皮膚，都已經破皮流血了。
「就是這裡了！」艾文說。「我們到了。」
半精靈轉頭打量著，叫做神之鄉的這個地方。
「如果我是神，我可能不會選擇居住在這裡，」韋德壓低聲音說。
羅伯特被迫要同意他的看法。
他們站在山脈中，一個圓形的盆地里。羅伯特一看到這個地方時。
最讓他感到驚訝和不可置信的是，這裡的疏離與空虛的感覺。
在山脈里的每一條路上，大夥都看見生命的跡象：樹榦上新發的芽，剛長出的綠草，野花掙扎著在雪地上生長。
這裡什麼都沒有。
這個盆地的底部非常平滑，完全一點生命跡象都沒有。
環繞著這盆地的山脈包圍著他們。尖銳的山頂似乎不停地往下壓，給旁觀者一個感覺，似乎他們會被壓扁在腳底下的岩石上。頭頂上的天空是湛藍。
清澈而且冰冷的，沒有太陽也沒有雲朵，更沒有任何的飛鳥。
更奇怪的是，當他們進來的時候，外面正在下雨。
這裡像是一個眨也不眨，愣愣地看著天空的眼睛。
羅伯特很快地打了個寒顫，把視線從天空抽回來，仔細地看著四周的環境。
在盆地的正中央是一圈巨大、沒有特殊形狀的石塊。
它是由不完美的石塊，所構成的完美圓圈。它們雖然彼此形狀各異，但是卻完美地契合在一起。
讓羅伯特從這裡，沒有辦法看清楚石圈裡面，到底是什麼東西。
在這一片荒蕪中只有那一圈石塊特別的顯眼。
「這裡讓我感覺非常傷心，」莉娜低聲說。
「我並不是害怕——這裡看起來不邪惡，只有很多的遺憾！
如果神明真的會來這邊，那麼他們一定是在這裡為這個紛擾的世間哭泣。」
艾文轉過身，睿智地看著莉娜，彷彿正準備要開口，但是在他來得及說話之前，韋德開口大喊。「這裡，羅伯特！」
「我看見了！」半精靈立刻拔腿就跑。
在盆地的另外一邊，他們可以勉強看到兩個人影：一個比較高大，一個比較矮小；正在不停地掙扎著。
「那是貝克萊爾！」韋德尖聲大叫。兩個人影在地銳利的目光之下看得很清楚。「他對哈勃不知道在做什麼！快點，羅伯特！」
羅伯特咒罵著自己的漫不經心，沒有多派一些人看著貝克萊爾，沒有強迫他說出心中的秘密。
他飛快地在崎嶇的地面奔跑著，心中充滿恐懼。他可以聽見其他人叫著他的名字，但是他絲毫不注意。
他只是專註地看著眼前的兩個人，現在他可以看得很清楚了。
就在那個時候，他可以看見哈勃倒在地上。貝克萊爾低頭看著他。
「哈勃！」羅伯特尖叫著大喊。
他的心臟劇烈地跳動著，眼前金星亂冒。
他的胸口疼痛，空氣似乎稀薄得不夠讓他呼吸。他仍然越跑越快，現在他可以看見貝克萊爾轉過身來看著他。
他似乎要說些什麼，羅伯特可以看見那人的嘴唇在蠕動。
但是半精靈的血直往頭上沖，讓他聽不見他說什麼。
哈勃躺在貝克萊爾的腳邊，矮人的雙眼緊閉，頭無力地垂在一邊，臉色死灰。
「你做了什麼？」羅伯特對貝克萊爾尖聲怒吼。「你殺了他！」傷心、罪惡感、絕望和憤怒，像是老法師的火球一樣，在他體內爆裂了。
讓他的頭疼痛得，彷彿要被劈裂開來。他什麼都看不見，一陣紅霧阻擋了他的視線。
不知道怎麼一回事，他的劍已經握在手中。他可以清晰地感覺到冰冷的劍柄。
貝克萊爾的面孔，在他眼前的一片紅霧中不斷飄移。
那人的眼中充滿的不是恐懼，而是深深的遺憾。
接著羅伯特看見他的眼睛，因為疼痛而圓睜，他才發現自己竟然將長劍，刺進了貝克萊爾毫無抵抗的身軀中，刀鋒刺得那麼深。
羅伯特可以清楚的感覺到它，割過了肌肉和骨骼，甚至刺穿了永恆之人背後，所倚靠的石頭。
溫熱的鮮血，噴濺上羅伯特的雙手。恐怖的尖叫聲從他的腦中發出，一個重物倒向他，差點把他給打倒。
貝克萊爾的身體壓在他身上，不過羅伯特並沒有注意。
他狂暴地試著抽出武器，不停地刺著。他感覺到一雙強壯的手抓住他。
可是瘋狂的半精靈，奮力將它們掙脫。最後他終於拔出劍，看著貝克萊爾倒在地上，鮮血從他閃耀著邪惡光芒的綠寶石之下的傷口激射而出。
他可以聽見身後傳來一陣低沉的吼聲，女人啜泣的聲音，還有一聲尖銳的哭叫。
羅伯特滿腔怒火地轉過身，想要看看剛剛那些試圖阻止他的人。
他看見一個滿臉哀傷的壯漢，一個兩頰上滿是淚痕的紅髮女孩。
他完全不認識這兩個人。接著他的面前出現了一個很老很老的人。
他的表情十分平靜，他的眼睛中滿是遺憾。
老人溫柔地對羅伯特笑笑，伸出手，抓住半精靈的肩膀。
他的碰觸像是發燒的人，所需要的冰水一樣。羅伯特覺得理智又回到了體內。他眼前的一片血紅消失了。
他將沾滿了血跡的劍，從被鮮血染紅的手中丟下，倒在艾文的腳邊啜泣著。
老人彎下身，輕柔地安撫他。
「堅強一點，羅伯特，」他柔聲說。
「你必須要和一個，還有很漫長旅程的老友道別了。」
羅伯特突然記起來了。「哈勃！」他吃驚地說。
艾文哀傷地點點頭，看著貝克萊爾的屍體。「來吧，這裡你已經無能為力了。」
羅伯特逼自己吞下眼淚，跟槍地站起來。
他把法師推開，搖搖晃晃地走到哈勃倒地的地方，看見他的頭枕在韋德的大腿上。
當矮人看見半精靈靠近的時候，他笑了。羅伯特跪在最老的朋友旁邊，緊緊地握住哈勃皺紋遍布的手。
「我差點讓他逃掉了，」哈勃另外一隻手拍著胸口。
「貝克萊爾差點要從另外一邊的那個小洞溜走，我的心臟剛好在那個時候爆發了。
他——他聽見我的叫聲，我猜是這樣的，因為等我恢復意識之後他已經抱著我躺在地上了。」
「那麼他沒有——他沒有——傷害你……」坦克尼斯幾乎無法成聲。
哈勃勉強哼了一聲。「傷害我！羅伯特，他連只老鼠都沒辦法傷害。他跟莉娜一樣溫柔。」
矮人對著也跪在他身邊的女孩露出笑容。「你要照顧卡拉蒙那頭大笨牛，聽到了嗎？」他對她說。
「你看他剛好走過來了。」
「我會的，哈勃。」莉娜啜泣著說。
「至少你沒有機會再把我淹死了，」矮人咕咬著把視線轉移到卡拉蒙的身上。
「如果你看到了莉娜，輕柔地將她帶開。
「不可以，哈勃！你不可以拋下我自己一個人去冒險！」韋德哭喊著。「你會惹上很多麻煩的，你知道你會的！」
「這將會是我們相遇以來我第一次可以享受的寧靜，」矮人含混不清地說。
「我要把頭盔給你——就是上面有獅驚獸鬃毛的那一項。」
他目光嚴厲地瞪了羅伯特一眼，然後轉回頭去看著不停吸泣的坎德人。他嘆口氣，拍拍韋德的手。
「乖，乖，小傢伙，不要太傷心。
我這輩子過得很快樂，身邊都是值得信任的朋友。
我看過許多邪惡的事物，但是我也看過更多美好的東西。
現在這個世界已經有了希望。我也不想要離開你們，」他迅速將模糊的視線轉到羅伯特身上。
「特別是在你們需要我的時候。可是我已經把我所知的一切都教給你們了，小子。
一切都會沒問題的。我知道……沒問題他的聲音慢慢變微弱，閉上眼，他的呼吸聲變得沉重。
羅伯特緊緊地抓住他的手，泰洛柯西把臉埋在哈勃的肩膀上。
接著艾文出現了，他站在哈勃的腳邊。矮人張開眼。
或許原本就沒有希望，但他們依然堅持到現在，是為了正義么？
並不是，他們可沒那麼偉大。不過是一群武力高強的普通人而已。
是為了友誼么？也不全對，因為友誼在很多時候是無法讓人做出正確的決定的。
恐怕最多的，是他們心中的信念，或者說他們進入這場紛爭的初心。
只要初心不變，那麼希望就一直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