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三章 任命
「首先，我得要將幾個小時前，我剛剛收到的斯沃特爵士手諭念給大家聽。」
雷克羅斯城城主，從手工精細的羊毛袍子中，掏出一個捲軸，放在桌面上。
他眯起眼睛，想要試著看得更清楚些。
羅拉娜報告確定這應該是回應，兩天前她要求城主阿特斯亞爾——送給斯沃特爵士一份訊息的回函，於是不耐煩地咬住下唇。
「上面有些油跡。」城主向大家道歉。
「精靈們慷慨借給我們的獅鷲獸——」對羅拉娜點頭示意，後者強壓下從他手中搶走那份回函的念頭，微笑地回禮，「學不會怎麼樣毫髮無傷地傳遞這些捲軸。
啊，現在我總算看懂了。——『斯沃特爵士致阿特斯亞爾，雷克羅斯城主，您好。』斯沃特爵士真是個有禮貌的人。」城主說完抬起頭。
「他去年才在春分慶典的時候，來拜訪過我。容我提醒一下您，慶典剛好就在三個禮拜之後。
也許你會願意賞光——」
「大人，我很樂意，如果三個禮拜之後還有人在這城裡的話。」
羅拉娜把緊握的拳頭藏在桌下，試著要保持鎮靜，在這個節骨眼上可不能傷了和氣。
阿特斯亞爾城主眨眨眼，寬容地說。
「當然，我差點忘了惡龍軍團這一回事了。
好吧，讓我繼續念。『我很遺憾聽到騎士同袍們犧牲那麼慘重。
勉強可以告慰的是，他們的犧牲是有代價的，他們擊退了那污染整片大地的邪惡力量。
我個人更為了麾下三名最有能力指揮官的犧牲感到哀痛：玫瑰騎士德瑞克·克朗加、聖劍騎士阿佛瑞德·馬凱因、皇冠騎士史東·布萊特布雷德。』城主說完面向羅拉娜。「布萊特布雷德。
他是你的好友，我沒記錯吧？」
「是的，大人，」羅拉娜心頭一跳，喃喃著低下頭，讓金髮遮住她眼中的痛苦。
不久前她才將史東的遺體，埋在法王之塔廢墟的地下墓穴中。
失去好友的痛苦記憶，一直縈繞在心頭。
「繼續念，阿特斯亞爾。」艾斯特萊雅冷冷地命令。
「我不能在我的學術研究之外，浪費太多時間。」
「當然沒問題，艾斯特萊雅，」城主紅著臉，急忙開始繼續。
「『這悲劇讓騎士們陷入了不尋常的困境中。
首先，就我所知騎士團現在，主要是由皇冠騎士所組成，他們是階級最低的騎士。
這代表著雖然每位騎士都通過了測驗，並且贏得了攜帶盾牌的榮譽，但無論如何，他們還是很年輕，缺乏經驗。
最重要的是，這僅僅是他們的第一場戰役而已。
這也讓我們找不到合適的指揮官。根據騎士規章上的規定，三種騎士都必須要有一名指揮官。」
羅拉娜可以聽見騎士代表們不安地變換坐姿時，所發出的叮噹聲。
在這個問題解決之前，他們都必須擔任臨時的指揮官。
羅拉娜閉上眼，嘆口氣。
求求你，斯沃特，她想：希望你的決定是明智的。
有那麼多人因為政治鬥爭而犧牲，希望那是最後一次！
「『因此，我任命羅拉娜賽拉莎·威靈頓精靈王族，擔任索蘭尼亞騎士的指揮官——』」城主停了下來，似乎不大確定自己念得對不對。
羅拉娜睜大眼睛，難以相信地看著他。
但她吃驚的程度，似乎還比不上騎士們的驚愕。
阿特斯亞爾仔細地再把捲軸攤平，從頭到尾看了一遍。
聽見艾斯特萊雅不耐煩的低語之後，他急忙繼續念下去，「『她是目前戰地上最有經驗的戰士，並且也是唯一懂得如何使用屠龍槍的人。
以我的徽記證明以上所書皆出自吾之親筆。
斯沃特·鎢斯·威斯坦爵士，索蘭尼亞騎士團天位騎士，以上』。」城主抬起頭。
「恭喜了，親愛的；或者我應該稱呼你為『將軍』。」
羅拉娜動也不動地坐著。有那麼一瞬間，她滿腹怒火，想要偷偷地溜出這房間。
過去的景象開始浮現眼前：阿佛瑞德爵士無頭的屍體，可憐的德瑞克瘋狂而死。
史東那雙平靜，沒有生機的眼眸，那些在塔中犧牲騎士的屍體排成一列……
現在她成了指揮官。一名精靈王族中的女子以精靈的標準來判斷，甚至還太年輕，無法離開父親的家族。
一個被寵壞的小女孩，為了「追上」她青梅竹馬的戀人，半精靈羅伯特而逃離故鄉。
那個被寵壞的小女孩已經長大了，恐懼、痛苦、失落、遺撼的經驗。
讓她知道，就某種角度來看，她現在已比父親更加成熟。
她轉過頭，看見馬克漢和派屈克交換眼神。
在所有的皇冠騎士中，他們倆人是資格最老的。
她知道兩個人都是勇敢、重視榮譽的戰士。
他們都在法王之塔中浴血奮戰過。為什麼斯沃特爵士沒有聽從她的推薦，這兩個人其中之一呢？
派屈克臉色陰沉地站起來。「我不能接受。」他低聲說。「羅拉娜小姐的確是個非常勇敢的戰士，但是她以前從來沒有在戰場上調兵遣將過。」
「年輕的騎士，難不成你有么？」艾斯特萊雅不耐煩地問，語氣中帶著一絲不快。
派屈克漲紅著臉。「沒有，但這不一樣。她是個女——」
「噢，派屈克，真的么？！」馬克漢大笑了起來。他是個無憂無慮，好說話的年輕人。
剛好和嚴肅，不苟言笑的派屈克是個明顯的對比。「你胸口會長毛並不代表你就可以當將軍。放輕鬆一點！這就是政治。斯沃特做了個聰明的選擇。」
羅拉娜臉一紅，她知道他說的對。
直到斯沃特重建騎士團，穩固自己領導者的地位之前，她是個萬無一失的選擇。
「但是這樣做沒有先例可循！」派屈克躲避羅拉娜的眼光，繼續爭辯，「根據騎士規章，我很確定，女性不得進入騎士團——」
「你錯了。」艾斯特萊雅不帶一絲感情地說。
「有先例。在第三次巨龍戰爭中，一名年輕的女子在父親和兄弟們都陣亡之後，被允許加入騎士團。
她晉陞為聖劍騎士，並在戰場上英勇殉職，受到同胞們的追思。」
沒有人開口。阿特斯亞爾看來十分的尷尬，當馬克漢提到長毛的胸部時，他幾乎躲到桌子底下去。『
艾斯特萊雅則不以為然，冷冷地看著派屈克。
馬克漢玩著手上的酒杯，微笑著看了羅拉娜一眼。
派屈克經過一陣短暫的、表面即可見的內心掙扎后，皺著眉頭坐回位置上。
馬克漢舉起杯子。「敬我們的指揮官。」
羅拉娜並沒有回應。她是指揮官了，指揮什麼呢？她不悅地問自己。
指揮前來雷克羅斯城，而今殘存的索蘭尼亞騎士們嗎？
在一百名出航的騎士中，生還的低於五十人。他們贏了……但代價太大了！
一個龍神的秘寶被摧毀，法王之塔變成廢墟……
「是的，羅拉娜。」艾斯特萊雅說，「他們要你獨白，將一切重新拼湊起來。」
「我不要——」她嘴唇麻木，喃喃地說。
「我不認為在場有任何人會渴望戰爭來臨，」艾斯特萊雅厲聲道。
「但戰爭還是來了，現在你必須儘力去贏得勝利。」他站起來。
雷克羅斯城主，將軍以及騎士們也跟著起立。
羅拉娜仍然坐著，兩眼盯著自己的手。
她感覺到艾斯特萊雅看著她，但她執拗地拒絕抬頭。
「你一定得走了嗎，艾斯特萊雅？」阿特斯亞爾坦白地問。
「我一定得走了。我還有研究工作要做。這邊已經佔用我太多時間。
你們此刻還有許多事情要處理，其中絕大部分是瑣碎而且無聊的。
你們不需要我。你們已經有了領袖。」他用手比了個手勢。
「什麼？」羅拉娜用眼角瞄到他的手勢。她終於抬起頭，然後眼光轉向城主。
「我？你不是認真的吧！我只不過是騎士的——」
「只要我們同意，也能讓你成為雷克羅斯部隊的指揮官。」城主說。
「如果艾斯特萊雅推薦你——」
「我沒有。」艾斯特萊雅坦白地說。「我不能夠推薦任何人。
我不可以介入歷史的運轉——」他突然住口，羅拉娜驚訝地發現他卸下了面具，露出苦惱和懊悔的表情。
「我的意思是，我儘可能不介入歷史之中。有時，連我也不可避免……」他嘆口氣，隨即恢復自製，重新戴上那毫無感情的面具。
「我已經完成了我來此的目的，告訴你過去的歷史。
這和你的未來或許有關、或許無關。」
他轉身離開。
「等等！」羅拉娜站起身大喊。她開始走向他，當看見地冰冷如岩石般的雙眼時，她不禁開始結巴。
「你——你看見——你可以看見這世界上所有正在發生的事嗎？」
「是的。」艾斯特萊雅的表情看不出任何波動，似乎智者都不喜歡把話說得太明白。
他雖然不是魔法師，沒有高強的魔法造詣，但如火炬般的雙眼，卻能夠看透事物的本質。
大圖書館里的藏書浩若煙海，就算窮極一生也無法閱讀完那數十萬本的書籍。而艾斯特萊雅在大圖書館守護了大半生的歲月，從書中吸取了取之不盡的知識與感悟。